第七部分:下定決心(2)

“跳過一段普通求偶舞而已。他在各種招待會上露面,東京特工站的站長嗅到了一絲味道,文火慢慢煨著他,過了好幾個星期,這才按他的要求開始展開接觸。那名俄國人交給他這份資料和他開出來的條件。”

“附帶提一下,怎麼會選中新高這個代號?我好像在哪兒聽說過這個詞,是不是?”

“這是我親自挑選的代號。當年日本突擊隊飛往珍珠港的時候,任務的執行指令叫做‘登上新高山’。千萬記好了,知道這個行動代號的人只有你一個。每月一次的鑒定周期就要到了,我們就要給它換個名字了。這事實在是炙手可熱,所以我們要給他全套的安全保衛待遇。”

“沒錯,”特倫特表示同意。“可萬一這家伙是個奸細怎麼辦?”

“這種可能性我們也考慮過。有這種可能,但可能性不大。一個克格勃居然能做出這種事——哦,那就有點像是在親手打破他們心目中對游戲規則的理解一樣,不是嗎?”

“等一下!”特倫特把最後一頁重新看了一遍。“這個見鬼的通訊問題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件事可真有點嚇人了。”瑞安把自己的打算說明了一下。

“五千萬美金?你有把握嗎?”

“五千萬只是興建一次性啟動系統的花費。此後我們還得再雇用一些通訊員。啟動系統建成投入使用後每年總的花費大概是一千五百萬美金。”

“事實上價格非常合理,”特倫特晃了晃腦袋。“國家安全局換成他們目前在使用的系統時報價比這個高多了。”

“他們的基礎設施規模更大一些。我給你的報價應該是比較實在的價格。‘水星’系統的規模並不大。”

“多久以後你需要這筆錢呢?”特倫特知道瑞安的預算報價非常可靠。這是因為瑞安具有貿易經驗,而這份本事在政府部門里太稀有了。

“如果本月最後一周能到位最好,先生。”

特倫特點點頭。“權且看看我能做到哪一步吧。你當然希望‘暗地里’吧?”

“要暗得仿佛烏云密布的半夜才好,”瑞安答道。

“該死的!”特倫特罵了一句髒話。“我以前跟奧爾森說過這事。他手下那些玩技術的娘娘腔總是給他跳求雨舞,他居然每次都買賬。假如——”

“沒錯啊,萬一我們所有的通訊內容都遭受威脅的話,那該怎麼辦。”杰克這句話可不是疑問句。“謝天謝地多虧有了公開化,啊?”

“馬庫斯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

“今天早上我向他說明過了。他明白了。艾爾,雖然卡伯特並不具備你我之輩的這些工作經驗,不過他進步挺快,我曾碰到過非常糟糕的局長。”

“你的忠心太讓人敬仰了。肯定是海軍陸戰隊服役那段時間給你留下了後遺症,”特倫特評論道。“你自己原本就能當個稱職的局長。”

“沒希望的。”

“沒錯,既然莉茲-埃利奧特當上了國家安全事務顧問,你可得小心提防著點背後有人放冷箭。你明白我的意思。”

“對。”

“真見鬼,你究竟怎麼惹惱這個女人了?當然她這個人也確實討厭。”

“那要追溯到那次大會之後,”瑞安解釋道。“我跑到芝加哥向福勒彙報情況。連續兩三趟長途跋涉之後,我正在疲憊不堪的時候被她撞見,她猛扯我的下巴。我也扯了她的下巴回報她。”

“得學會對她態度友好點。”特倫特建議。

“格里爾上將也說過。”

特倫特把文件遞還給瑞安。“很難做到,是不是?”

“確實是。”

“無論如何最好還得學一學,這是我能給你的最好建議了。”當然,很有可能不過是白費唇舌。

“是,先生。”

“順便告訴你,這次撥款申請提的時機恰到好處。委員會其他成員肯定對這項新的行動計劃印象深刻。那兩位痛恨日本的議員也一定會把這些話傳出去,告訴他們在撥款委員會的朋友,說中央情報局確實正在進行一件頗有價值的工作。運氣好的話,兩個星期以內錢就能到手了。見鬼,這算得了什麼,不過是五千萬美元——不夠塞牙縫。謝謝你還跑過來。”

瑞安把手提箱鎖好,站起身來。“到您這兒來一向是件快樂的事。”

特倫特擺擺手。“你這個家伙真不錯,瑞安。你居然這麼保守,真他媽的邪門。”

杰克大笑起來。“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缺點,艾爾。”

瑞安回到蘭利,將新高的文件放到保密文件庫,今天的工作到此結束。他和克拉克乘電梯來到車庫,今天兩人提前一小時離開了辦公樓,他們每隔兩周左右就會早退一次。車行四十分鍾後,他們來到華盛頓及安納波利斯之間的一家“711”便利店的停車場,下了車。

“你好,瑞安博士!”卡羅爾-齊默爾站在收銀機後面說。一個兒子來接替她的工作,而她則帶路請瑞安到後面的房間。約翰-克拉克在店里巡視了一番。倒不是擔心瑞安的安全,而是仍然有些擔心當地那些流氓對齊默爾家的店心存歹意。他和查韋斯當著三個流氓小卒的面把他們的頭目狠狠揍了一頓,其中一名嘍啰居然還想插上一腳。查韋斯對那個小伙子手下留了情,所以這個嘍啰用不著留在當地的醫院待一晚上。據克拉克判斷,這恰恰是丁正在走向成熟的標志。

“買賣還興隆吧?”杰克在後面的房間里問。

“營業額比去年這個時候上升了百分之二十六。”

卡羅爾-齊默爾三十多年前在老撾出生,當北越部隊攻占了美軍在老撾北部的最後一個前哨時,一架美國空軍特別行動組的直升機把她從這座山頂的要塞里營救了出來。當時她年僅十六歲,是一名為美軍利益、同時也是為自己利益工作的洪族Hmong,居住在越南、老撾和泰國山區的民族。酋長的兒女中的惟一幸存者——酋長是心甘情願為美軍工作的間諜,他從生至死都英勇而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她後來嫁給了空軍軍士巴克-齊默爾,在處理另一次叛變事件中他駕駛著一架直升機犧牲了,此後瑞安便走入了她的生活。瑞安雖然已在政府部門工作多年,但並沒有失去原有的敏銳的商業眼光。他為這家店選了個好地段,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樣,齊默爾一家根本用不著動用瑞安成立的教育信托基金付長子上大學的學費。瑞安向蒂姆-賴利神父說了幾句好話,于是這個小伙子拿到了喬治敦大學的全額獎學金,而且系主任開列的醫學專業預科班的名單里也有他一個。卡羅爾像大部分亞洲人一樣,對學問尊敬得五體投地,已經擴展到幾近于宗教狂熱的程度,這種觀念也傳給了所有子女。她經營買賣的嚴謹態度同樣超乎常人,簡直像是一部機器,已經達到了普魯士軍官對于手下步兵班戰士的要求。店里一塵不染,卡茜-瑞安甚至可以在登記櫃台上做外科手術。想到這里杰克不禁微微一笑。也許勞倫斯-阿爾文-齊默爾將來就能在這兒做手術呢。

瑞安翻閱著賬冊,雖然他會計師的執照早已經失效,但是照樣可以看懂賬簿的收支平衡表。

“你能和我們一起吃飯嗎?”

“卡羅爾,不行啊。我得回家陪兒子看今晚的一場少兒聯賽。所有的情況都順利嗎?沒出什麼麻煩吧——那些流氓沒再來過吧?”

“再也沒來過。克拉克先生嚇得他們永遠不敢再來了!”

“倘若這幫家伙膽敢再來惹事,一定要馬上告訴我,”杰克態度嚴肅地說。

“好吧,好吧。有過一次教訓了,”她答應杰克。

“這就好。千萬當心自己。”瑞安站起身。

“瑞安博士?”

“什麼事?”

“空軍說巴克死于一次意外事故,我沒跟旁人提過,我只想問問你:究竟是不是意外?”

“卡羅爾,巴克是在執行任務時犧牲的,當時他在執行援救任務,我就在場。克拉克先生也在。”

“讓巴克丟掉性命的那些人……?”

“你完全沒必要害怕那些人,”瑞安語調平和地說。“一點都用不著。”杰克從她的雙眼中看到贊同的神色。雖然卡羅爾運用語言的技巧只是中等水平,但還是能從他的答案中讀出他的意思。

“謝謝你,瑞安博士。以後我再也不問了,只不過是覺得自己必須知道真相。”

“別客氣。”他其實很驚訝,卡羅爾居然等了那麼久之後才開口。

安裝在艙壁上的擴音器嘎嘎啦啦地響起來。“指揮室,聲納室報告。我的位置在047,搜索到一種有規律的噪音,把這一接觸目標定名為S5。目前沒有進一步的消息。一旦發現新情況將立即彙報。”

“好極了。”里克斯艇長轉過身,走向海圖桌。“跟蹤組,開始進行熱機械分析。”這名艇長環顧了一下指揮室內的儀表,儀表上顯示艦艇的航速是七節,深度達四百英尺,航向為303。目標在右舷尾部方向。

負責追蹤組的海軍少尉馬上在攻擊中心右舷後方角落的一台惠普迷你計算機上查詢起來。“對了,”他報告說,“聲波蹤跡有點偏角……稍微有些不穩定……現在開始計算。”計算機用兩秒鍾時間就得出了結論。“好了,算出距離數據了……這是一個聲波會聚區,如果它在一號會聚區,那麼距離在三萬五千到四萬五千碼之間,如果位于二號會聚區,距離就是五萬五千到六萬一千碼之間。”

“用它計算簡直太輕松了,”副艇長向艇長報告。

“不錯,是這樣,副艇長,關掉計算機,”里克斯下令道。

美國“緬因”號潛艇的“金隊”執行長官沃里-克拉格特少校返回到機器旁邊關掉了計算機。“我們的惠普計算機出了點毛病……修理起來恐怕得用上好幾小時,”他宣稱道。“真遺憾。”

“那可得多謝你了,”肯-肖少尉悄聲對彎著腰坐在自己身邊的航信士官講。

“鎮定一點,肖先生,”這位下級軍官低聲答道。“我們會料理好的。畢竟一時還用不著它,長官。”

“攻擊中心里我們得保持肅靜!”里克斯艇長說。

這艘潛艇向自己的西北方向偏轉後繼續行進,在行進過程中,聲納人員不斷把信息傳送到攻擊中心。十分鍾後,追蹤組的人員已做出了判斷。

“艇長,”肖少尉報告說。“據估測S5接觸目標位于一號會聚區,距我方大約在三萬九千碼,航向大致是向南,速度在八到十節之間。”

“你能不能再了解得更詳細一點,”艇長尖銳地斷言。

“指揮室,這里是聲納室,S5似乎是一艘‘鯊魚’級的蘇聯快速攻擊潛艇,其身份被初步確認為鯊魚六型‘盧甯海軍上將’號。請稍候”——聲音停頓了一會兒——“S5目標方位有可能改變,可能正在做回轉。指揮室,我們可以肯定它的方位正在改變中。現在我艇正對准S5的側舷,可以確定是對准了目標的側舷方位。”

“艇長,”副艇長說,“對方的拖曳陣列聲納效果能夠達到極致。”

“沒錯。聲納室,我是指揮室,立即進行噪音自檢。”

“聲納室明白,請稍等,長官。”又過了幾秒鍾。“指揮室,我方確實發出了某種噪音……不確定是什麼,‘咔嗒’的聲音,或許是後艙壓艙罐里有什麼東西發出了聲音。以前沒有過,先生。確認是在後艙……確認為金屬物體。”

“指揮室,我是操縱室,這兒有個古怪的東西。我能聽到後艙方向傳來什麼聲音,也許是在壓艙罐里發出的聲音。”

“艇長,”肖少尉接下來說。“S5接觸目標現在正向反方向航行。目標航向為東南方向,大約在130方位。”

“也許對方可以聽到我們的噪音,”里克斯咆哮起來。“我們的艦艇上浮穿過目前的水溫層。上浮至水面以下一百英尺。”

“深度一百英尺,是。”下潛軍官馬上做出了回應。“舵手,把導流翼上傾五度角。”

“把導流翼上傾五度角,是。長官,導流翼現在上傾五度角,向水深一百英尺位置上浮。”

“指揮室,我是操縱室,‘咔嗒’聲已消失。艇身向上仰起時,聲音就停止了。”

聽完,副艇長向艇長咕噥了一聲。“真見鬼,這是怎麼回事……?”

“興許是造船廠有個蠢驢把工具箱留在壓艙罐里了。這種情況我有個朋友也曾遇到一次。”里克斯現在當真是怒發沖冠了,但是如果你注定要碰上這種意外,它就總能找著機會落在你頭上。“上浮到這層水溫層之後,我要改而向北航行並且徹底整理航行數據。”

“長官,要是我就再等等。聲波會聚區在哪里我們很清楚。就由它離開聲波會聚區,等到對方聽不到我們的聲音時,我們就可以做戰術調整了。在我們開始捉弄對方之前,就讓它以為已經盯牢我們好了。對方很可能沒想到其實我們已經注意它了。如果現在急劇調整戰術動作,就等于拍著手招呼對方呢。”

里克斯考慮了一下說:“不必,後艙的雜音已經消失,有可能我們早已擺脫了對方的監視,而當我們浮到冷水層上面時,海水表層的雜音就能把我們的聲音掩蓋起來,這樣就可以做戰術調整了。對方的聲納儀不可能那麼精密。它甚至未必知道我們的身份,只是在嗅著我們的氣息。這樣一來,彼此之間的距離就又可以拉大了。”

“是,遵命,”這位副艇長答道,看不出明確的個人態度。

“緬因”號在深度一百英尺處把艇身角度調至水平,此時已經來到了變溫層上方。變溫層是海洋表層的溫水及深海冷水之間的界限,它能夠劇烈地改變聲學狀況,而里克斯認為到了變溫層“鯊魚”級潛艇就再沒有機會聽到自己這艘艦艇的聲音了。

“指揮室,這里是聲納室,S5接觸目標失去蹤跡。”

“很好。現在聽我指揮。”里克斯下令道。

“由艇長指揮!”艙面軍官確認收到。

“左舵十度,航向轉向350。”

“左舵十度,是,航向轉向350。長官,方向舵正在左舵十度。”

“好極了。主機室,我是指揮室,加速到十節。”

“主機室收到,是,加速到十節。正在緩慢加速。”

“緬因”號平穩地向北航向進發,還在提速。幾分鍾之後,艦艇上的拖曳陣列聲納才調整好狀態,恢複工作。而這幾分鍾時間里,這艘美國潛艦差不多是失明了。

“指揮室,操縱室報告,那種噪音又響起來了!”擴音器再次響起。

“減速到五節——前進三分之一!”

“前進三分之一,是。長官,主機室回答,現在前進三分之一。”

“好極了。操縱室,這里是指揮室,那種噪音怎麼樣了?”

“還在,長官。”

“稍等一分鍾再看看吧,”里克斯判斷說。“聲納室,我是指揮室,有沒有S5接觸目標的信號?”

“沒有,長官,目前沒有任何接觸。”

里克斯呷了一口咖啡,看著艙壁上的時鍾等了三分鍾後說:“操縱室,這里是指揮室,那種怪聲音還在不在?”

“沒有改變,長官。那種聲音還在響。”

“該死的!副艇長,再減速一節。”克拉格特立即遵命行事。他覺得艇長已經完了,表現不怎麼樣。又過去了十分鍾。後艙那令人不安的聲音雖然削弱了幾分,但並沒有徹底消失。

“指揮室,我是聲納室!015方位發現接觸目標,突如其來,像是,確實是S5接觸目標,長官。肯定是‘盧甯海軍上將’號‘鯊魚’級攻擊潛艇。據評估它是直線接觸,從艇艏方向駛來。很可能剛從那層冷水層過來,長官。”

“對方發覺我們了嗎?”里克斯問。

“恐怕已經發現了,長官,”聲納員答道。

“到此為止!”另一個人宣布。艦隊司令曼庫索准將走入房間。“好的,這次演習到此為止。請諸位軍官跟我來。”

燈光亮起來以後,大家都齊齊地長舒了一口氣。這是一座巨大的正方形大樓里的一個房間,大樓的造型雖然一丁點都不像潛艇,但是其他的各類房間和俄亥俄級彈道導彈核潛艇最重要的幾個組成部分毫無二致。曼庫索帶著攻擊中心的成員走進一間會議室,把房門關上。

“戰術運作太糟糕了,艇長。”巴特-曼庫索從來沒有擅長外交辭令的名聲。“副艇長,你給艇長提的建議是什麼?”克拉格特逐字逐句地複述了一遍。“艇長,你為什麼不肯采納他的建議呢?”

“長官,據我估測,我們在聲學設備方面具有優勢,我完全可以做出自己的決定,好最大程度拉開我方艦艇和接觸目標之間的距離。”

“沃里,你的意思呢?”曼庫索轉身對著“紅軍”的艇長沃里-錢伯斯海軍中校問,他即將成為美國海軍“基韋斯特”號的艇長。錢伯斯曾經聽命于曼庫索在“達拉斯”號上工作,他具備一名優秀的攻擊潛艇艇長的傑出素質。事實上,在剛才的演習中他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才干。

“戰術運作都不算出人意料,艇長。再者,你保持航向不變,同時改變航道的深度,就一下子把自己暴露在我的拖曳陣列聲納儀底下,還發出短促的船體震蕩的聲音,于是我更確信你必然是一艘潛艇。假如你把船頭調過來沖著我,繼續維持在同一深度水平,同時降低航速的話,情況會好一些。我能察覺的就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像。即使你將放慢航速的話,我也永遠判斷不出你的身份。可是既然你並沒有采取這些策略,我就發現了你在變溫層上方的跳躍,所以一離開聲波會聚區後我馬上在變溫層下方猛沖。艇長,直到你親自告訴我你那里是一艘潛艇,我才知道你在那里,但你允許我知道了你的身份,還允許我接近你。我在航行中讓聲納儀漂浮在變溫層以上,而整個艦艇仍然在變溫層底下。那里有一條很好的海水表層聲波管道,我在距離你兩萬九千碼的時候逮住了你的蹤跡。那時候只有我能聽得到你的聲波,而你卻聽不到我的。到那時,我只管繼續猛沖趕到一個足夠切近的距離,然後高度精確地一轟。你就死定了。”

“本次演習寓意在于告訴你,當聲波優勢不複存在的時候,會有什麼惡果出現。”曼庫索等大家悟出了此話的內涵,這才繼續說:“對,這麼一來太不公平了,難道不是嗎?有誰曾經說過生命是公平的呢?”

“‘鯊魚’級的潛艇真是相當不錯,可它的聲納有那麼精密嗎?”

“我們假設它的聲納跟二級‘688’型潛艇的裝備一樣好。”

絕不可能,里克斯心里暗想。“我還指望它能給我多麼驚人的數字呢?”

“很好的問題,答案就是我們不清楚。如果你確實不清楚,那麼就假設對手的裝備跟自己的一樣好。”

不可能,里克斯在心底暗想。

也許比我軍的裝備更精良呢,不過這句話曼庫索並沒說出口。

“好的,”這位分艦隊司令告訴聚集在攻擊中心里的人馬。“再複習一遍你們手中的資料,三十分鍾以後我們要清除掉所有資料。”

里克斯注視著曼庫索和錢伯斯又說又笑地離開了房間。曼庫索確實是一位充滿智慧、富于戰斗力的潛艇艇長,可他畢竟只是一個快速攻擊潛艇的指揮員,曼庫索的戰術想法根本不適宜指揮裝備有彈道導彈的核潛艇。他居然把大西洋艦隊里的昔日舊部召到這兒來,這家伙也是快速攻擊潛艇的指揮員——算了,對,這就是他們的戰術,可是該死的!里克斯確信自己的指揮沒有問題。

這是一次脫離現實的測驗,里克斯心里非常確信。羅塞里難道沒有告訴過這兩個家伙“緬因”號安靜得仿佛是個黑洞嗎?見鬼。這是他第一次有機會向准將展示自己的能力,可是卻被這種裝模作樣、有失公平的測驗搞砸了,還有他手下那些家伙的疏忽,很難給准將留下有利的印象——羅塞里居然他媽的這麼以他們為豪。

“肖先生,給我看看你的熱機械分析。”

“在這里,長官。”肖少尉正立在屋子的一角,雙手緊張地攥著海圖和自己記錄的內容,他從格羅頓的潛艇學院畢業還不到兩個月。里克斯一把奪過這些記錄,鋪在一張工作台上。這位艇長的雙眼迅速瀏覽著這些紙張。

“拖遝。做這件事你的動作原本至少能提速一分鍾。”

“是,長官,”肖答道。他並不明白該怎麼做才能提高動作速度,但是艇長說可以,艇長哪里會出錯。

“假如你動作敏捷,今天的戰果就完全不同。”里克斯告訴他,聲音雖然含糊不清,但已幾近于威脅了。

“對不起,長官。”這句話才是肖少尉今天第一個真正的失誤。里克斯繃直了身體,可還是迫不得已仰起頭才能和肖對視。這樣的姿態更加激化了他的怒火。

“‘對不起’不能改變既定事實,先生。‘對不起’會給我們的艦艇和任務帶來威脅。‘對不起’會死人的。‘對不起’是不夠格的軍官才說的話。你懂我的意思嗎,肖先生?”

“是,長官。”

“好極了。”這句話出口的語調反而像罵了一句髒話。“你得保證絕不出現類似問題。”

剩余的半個小時,大家複習了軍事演習的記錄。幾位軍官離開這間屋子,走到另一間寬敞一些的屋子里,到那里再次體驗演習的全過程,他們可以了解到“紅軍”的所見所聞和戰術動作。克拉格特少校攔住了艇長。

“艇長,你對肖太挑剔了一點。”

“你是什麼意思?”里克斯又驚又惱地問。

“他的行動沒有任何失誤。我本人完成追蹤任務的時候,想比他再快上三十秒也做不到。而我派給他的航信士官干熱機械分析已經五年了。他在潛艦學院教的就是這門課。我一直密切注視著這兩個人。他們的行動很合格。”

“你是不是說這個失誤是我的問題?”里克斯問,語調溫和得簡直讓人上當。

“是的,長官。”這位副艇長照他所受到的教育那樣坦率直言。

“是真的嗎?”里克斯一言不發地走出房間。

說佩特拉-哈絲勒博克心情不好,那簡直就是故意輕描淡寫,這種說法只能描述她心情的冰山一角。這個女人已將近四十歲了,以往那十五年之間她始終在逃亡,努力搶在局勢過于危險之前逃脫西德警察的追捕,最後出人意料地逃到東德一邊——那里曾經叫做東德,這位西德聯邦調查官不禁在心底暗笑。令人驚訝的是,這樣的逃亡生活居然讓她更加富于生命力。在厚厚的一疊佩特拉個人檔案里,每一張照片都是嫵媚迷人、生機勃勃、笑容可掬,她一絲皺紋都沒有,仿佛是年輕的女孩,一頭美麗的褐色頭發勾勒出面龐的姿容。這位偵探提醒自己,凶殘地眼巴巴看著三個人丟掉性命的也是這張臉孔,其中還有一個人甚至是在遭受了長達好幾天的凌遲之後才斷氣的。那起命案其實是一次重要政治宣言的一部分——當時德國舉行了一次公民投票,以決定是否允許美國人在德國境內建立“潘興2”式導彈及“巡航”導彈基地,而“紅軍派”企圖以此恐嚇德國百姓,好讓大家惟他們馬首是瞻。當然,這種恐怖手段並沒有見效,只不過這位受害者的死亡過程演變成了一次恐怖野蠻的儀式。

“告訴我,佩特拉,你殺害威爾海姆-曼斯坦的時候是不是心里樂壞了?”這位偵探問。

“他是一頭蠢豬,”她挑釁地說。“一頭腦滿腸肥、流著臭汗、荷爾蒙過剩的蠢豬。”

這位偵探很清楚,他們之所以能夠綁架曼斯坦就是用的這個手段。佩特拉先出馬迷住他,而後與他建立了短暫卻燦如星火的性關系,這才設計了這次綁架行動。曼斯坦當然算不上德國男子漢當中最迷人的典型范例,但佩特拉心中的婦女解放意識卻比西方國家的通常標准更強烈。“巴德爾美因霍夫”和“紅軍派”中最凶狠的角色都是女人。也許就如同一些心理專家的診斷,這是對德國男性心目中賢妻良母就應當是溫柔賢惠精通廚藝信仰虔誠的思維做出的反應,然而面前的這個女人卻是有生以來見過的最殘忍恐怖的殺手。曼斯坦的家人收到的第一批殘肢就是曾經大肆侵犯過她的那些部位。病理學者在報告中指出,此後曼斯坦還苟延殘喘了十天時間,供這名年紀尚輕的女士聽著他連連慘叫、目睹他血肉模糊取樂。

“噢,你親手動刑的,對不對?我猜岡特恐怕對你的情欲應付不過來了,是不是?你和曼斯坦待在一起總共——多少?在綁架他之前,你一共跟海爾-曼斯坦共度了五夜春宵吧?那段情節也不錯吧,我的小心肝兒?”這名德國偵探看得出來他的侮辱贏了一局。佩特拉曾如花似玉,可目前已美麗不再。她就好比一朵從枝頭剪下來的花兒,放了一天之後,已經沒有生命力了。她面如菜色,兩眼套著黑眼圈,體重至少下降了八公斤。她的雙眼噴射出挑釁的利光,但轉瞬即逝。“我猜你一定很享受這段情緣,把自己奉獻給他,讓他‘為所欲為’。他總是跑回來找你一定讓你痛快極了。你並不只是折磨他,對不對?這不可能只是逢場作戲。海爾-曼斯坦是個眼光不錯的花花公子,他身經百戰,只會頻繁地跟技巧高超的淫蕩女人交往。告訴我,佩特拉,你那些性技巧都是從哪兒學來的?你是不是事前跟岡特——或者別人操練過呢?當然都是以革命正義的名義干的,或者說稱之為革命的同志友誼,是不是?佩特拉,你是個不值錢的母狗。連妓女都講道德,可是你一點道德都沒有。”

“還有你摯愛的革命大業,”這位偵探冷嘲熱諷道。“呸!就是這種大業吧。被全德國的人民排斥的滋味好不好?”聞聽此言,她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動了一下,不過還是不能讓自己釋懷……“怎麼了,佩特拉現在怎麼不說豪言壯語了?你總是大談自己對自由民主的見解,難道不是嗎?現在德國人民獲得了真正的民主,是不是讓你有點失望——而且大家都憎恨你和你們那些敗類!告訴我,佩特拉,被人排斥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完完全全地被唾棄。你自己也清楚事實如此。”這位調查官又補充了一句。“你明白這可不是談笑,你和岡特曾經從你家窗子里看見過街上那些人示威,對不對?還有一次示威活動恰恰在你們住的那座公寓下方舉行,對不對?看到那一幕你都想了些什麼,佩特拉?你和岡特就這件事交談過嗎?你當時是不是說,這肯定又是反革命詭計?”這位偵探搖搖頭,身體探過去,逼視著佩特拉那雙空洞無神、了無生機的眼睛,享受著這一得意的時刻,如同佩特拉以前所做的那樣。

“佩特拉,你說啊,你想怎樣解釋公民票選結果?那可是自由選舉,你當然也知道。你過去為之堅持、為之奮斗、為之殺人的理想——居然徹底錯了,一無是處!哦,倒還不算一無所得,是不是?起碼你還跟威爾海姆-曼斯坦恩愛過。”這位偵探反身仰靠在椅子上,點了一根小型雪茄。他把煙霧噴向天花板。“目前,佩特拉?但願你愛上這間幽會小屋,我的小心肝兒。只要你還活著就絕不可能離開這里。沒有機會,佩特拉。哪怕你將來老到離不開輪椅了,誰也不肯可憐你。哦,不。大家只會記得你惡貫滿盈,然後說服自己必須把你留在這里,跟那些無惡不作的畜生做伴。沒有指望了。你至死都會待在這座建築里,佩特拉。”

聞聽此言,佩特拉-哈絲勒博克的腦袋突然震顫起來。一時間她想說些什麼,瞪大了雙眼,但是轉瞬之間就按捺住了自己。

這位偵探非常健談,他繼續說:“順便告訴你,我們沒有找到岡特的線索。在保加利亞我們幾乎抓個正著——晚了三十個小時沒逮著。要知道,俄國人已經開始把有關你和你朋友的資料提交給我們。還有關于你們在訓練營里待的那幾個月的情報。不過,不管怎麼說吧,岡特依然在逃。我們認為他目前應當在黎巴嫩,恐怕和你們的老朋友藏匿在老鼠洞里。就要輪到他們了。”這位偵探告訴她說:“美國人、俄國人還有以色列人現在是榮辱與共,你難道還沒聽說這個消息?這是本次協議的組成部分。難道這件事不是太奇妙了嗎?我想將來可以從黎巴嫩逮到岡特……運氣好的話,他還會做出拒捕或者其他愚蠢的舉動,那麼我們便能帶張他尸體的照片給你看了……照片,對了!我差點忘了這回事!”

“我帶了點東西給你看看,”這位偵探宣布。他把一卷錄像帶塞進一部放像機,然後打開了電視。稍過了一小會兒,畫面才穩定下來,開始播放一段顯然是一位外行攝影師用手提攝影機拍攝的錄像。畫面是兩名身著相同的粉紅色緊身連衣裙的小姑娘,肩並肩坐在典型德國公寓里的一塊具有代表性風格的地毯上——屋內的東西件件皆擺放得有條不紊,甚至于桌上的雜志都碼得整整齊齊。而後開始有動靜了。

“過來,艾瑞卡,過來,烏舒爾!”一名女人的聲音催促著,兩個小姑娘抓住咖啡桌爬起身來,腳步跌跌撞撞地跑向那個女人。攝影機的鏡頭追隨著孩子們尚且蹣跚不穩的步伐,看著孩子們撲進了那女人的懷抱。

“媽媽,媽媽!”她們一齊呼喚著。偵探關掉了電視。

“她們已經會說話、會走路了。是不是不可思議?她們的新媽媽非常愛這兩個孩子,佩特拉。喔,我想你可能挺願意看看這些情況。今天就到此為止吧。”這位偵探按了一下一個隱匿的按鈕之後,一名警衛出現把拖枷戴鎖的犯人帶回牢房去。

她的牢房是個毫無溫情的小臥室,四周是噴了白色塗料的磚牆。房間里沒有朝外的窗子,堅不可摧的鋼鑄牢門上只留下一個窺望孔和一個進出餐盤的淺槽。其實佩特拉不知道,在牢房的天花板附近有一塊磚外表看似磚頭,其實嵌著一塊小小的塑料板,紅色光和紅外線都可以穿透,里面安裝著電視攝影機在監視全屋。佩特拉-哈絲勒博克一路走回牢房,始終保持著泰然自若的神情,直到背後房門砰的一聲關上時她的鎮靜態度徹底崩潰了。

而後她的精神開始垮了下來。

佩特拉空洞的雙眼直勾勾地瞪著地板——地板同樣塗成了白色——開始眼睛實在睜得太大,內心也驚恐萬狀,以至于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只顧凝神思索著自己的生活已經淪落到這步田地,簡直就是一場噩夢。這怎麼可能是真的,內心有個角落自信地幾近于瘋狂地呼喊道。她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奮斗——全都一去不複返!岡特,找不到了。一對雙胞胎女兒,丟了。革命大業,一敗塗地了。她的一生,毀滅了。

這次提審她,德國聯邦刑警其實只是為了取樂,佩特拉心里很清楚。他們從來不曾嚴肅地審問她,好從她身上刺探情報,不過這也事出有因。她哪里還有什麼有價值的情報可以提供給他們呢。他們把從東德斯塔斯總部找來的檔案副本拿給她看。昔日那些友愛的社會主義兄弟曾經掌握的有關她的情報——遠遠超過了她預想中的數量——現在都在西德人的手里。姓名、地址、電話號碼以及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的記載,甚至包括一些連她自己都已經忘懷的舊事,還有連她也不知情的關于岡特的事情。這些全都落在西德聯邦刑事警察的手里了。

徹底結束了。大敗而歸。

佩特拉先是捂住嘴巴不肯哭出聲來,而後才開始淚如雨下。甚至連她的艾瑞卡和烏舒爾那一對雙胞胎寶貝,她親生的骨肉都被奪走了,她們是自己堅信未來必勝信念以及自己對岡特的愛的具體證明啊!現在她們只能流落在陌生人的公寓里學步,對著陌生人叫媽媽,那是一名德國聯邦警察的妻子——他們只告訴她這麼多。佩特拉一聲不吭地哭了半個小時,她知道牢房里肯定安裝了麥克風,這個該死的小籠子讓她難以入眠。

一切都一去不回了。

生活——難道在這里?她第一次同時也是惟一一次到操場上和其他囚犯一起鍛煉身體時,警衛不得不把撲打她的兩名囚犯從她身上拽開。她依然記得,當警衛把她送去治療傷病的時候,她聽到這些囚犯尖叫著——婊子、殺手、禽獸……將來她得在這里生活四十來年,獨自一個人,永遠是獨自一人,熬到最後發瘋,熬到身體漸漸衰弱、腐朽。在她看來,生活就意味著生命力,她對此非常堅信,誰都不會同情她。那名德國偵探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沒人憐憫,沒有朋友,銷聲匿跡而後被人徹底遺忘……只留下仇恨。

她平靜地下定了決心。她依照全世界各地所有囚犯的方式,也暗中設法搞到一片有刃的小鐵片。事實上,她獲准每個月可以刮一次腿毛,于是借機從剔毛的儀器上弄下來的。她將刀片自藏匿處取出,然後從褥墊上扯下褥面布——也是白色的。這條褥墊和其他人的毫無區別,厚度大約十厘米,表面覆蓋著厚實的條紋布料。褥墊的外框是一圈布料,里面塞上一些繩索樣的支撐物,而後和褥面布密密實實地縫在一塊,以便增強邊緣地帶的耐用性。她動手拿刀刃把褥墊的滾邊割下來。她用了整整三個小時、還流了不少血才把褥墊的滾邊割下來,因為剃刀的碎片實在太小,好幾次都割傷了她的手指,不過她終于弄下來一條兩米長的臨時繩索。她將繩索的一端打了個絞索套。而閑著的一端則綁在門上方的電燈卡座上。她必須站在椅子上才能完成這個工作,不過無論如何,她遲早也得站在椅子上。她努力了三次才把那個繩套打好。因為她不希望把繩索留得太長。

當她把繩索的長度調整滿意之後,就一刻不停地繼續動手。佩特拉先是脫掉外衣和胸罩,而後背朝大門跪在椅子上,把自己和椅子的位置調整好,再把絞索套到頭上,拉緊。接下來她伸手把小腿拎起來,用胸罩把小腿固定在門和後背之間,她不想臨陣脫逃,她必須表現出英勇豪情和獻身精神。她既沒做祈禱,也沒有為自己唱挽歌,就用雙手推開了腳下的椅子。她的身體下落了五厘米,那條臨時絞索拉住了她下落的勢頭,開始繃緊了。就在這時,軀體開始反抗自己的意志。被綁起來的雙腿掙紮著,掙脫開那條把雙腿固定在後背和金屬牢門之間的胸罩,但在雙腿掙脫束縛的同時,反而微微把佩特拉向門里推得更遠了,于是脖子上絞扼的力量更加緊了幾分。

這份痛苦讓她大為驚駭。絞索先是勒折了她的咽喉,接著滑到下巴那里。她瞪著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遠處的白色磚牆,此時一陣恐懼襲上心頭。思想意識畢竟還是有限度的,她可不能丟了性命,她不願意走,不願意——

她的手指急速抓住喉嚨。這個做法其實錯了,手指拼命想插進褥墊邊兒制成的絞索里,但絞索實在太細,已經深深地勒進了她頸部的細嫩肌膚里,哪怕一根手指也插不進去。她依然繼續掙紮,她明白自己只有短短幾秒鍾的機會,之後腦部就會因為缺血而失去意識……眼前的東西開始變得模糊,視線開始受影響了。連遠方磚牆的磚縫她也看不清楚了。她的手仍然在努力自救,反而刺破了頸部的表皮血管,血液流淌出來,但是絞索因此更加滑不溜手,更加勒進她的脖頸里,進一步阻扼了頸動脈的血液循環。她張大了嘴巴,努力想尖叫起來,不,她不願意死,不願意——她需要有人來幫忙救她。難道誰都聽不見她的叫喊嗎?難道誰都不肯來幫助她嗎?太遲了,還剩下兩秒鍾,也許只有一秒鍾,也許都不及一秒鍾了,她一息尚存的意識還在暗想,如果能把綁住雙腿的胸罩掙脫開就好了,那她就能站起來,再……

那名偵探注視著電視屏幕,他看見佩特拉的雙手向胸罩方向胡亂抓著,無力地摸索著胸罩上的掛鉤,最後雙手垂了下來,又抽搐了幾秒鍾之後終于不動了。就差一點,那名偵探想。差一點就能救下自己的性命。真可憐,她以前也是個可愛的姑娘,卻選擇了謀殺和折磨人的道路,她同樣選擇了自己結束生命,不過最後一刻似乎改了主意——這樣的人難道不全一個樣嗎?哦,也未必全都一模一樣——這個例子只不過又一次證明了殘忍的人最終都很懦弱,不是嗎?

毫無疑問。

“這台電視出毛病了,”他說完就關掉了電視。“最好找一台新的來密切關注犯人哈絲勒博克。”

“大約要花一小時才能換好,”警衛負責人說。

“已經算非常迅速了。”這名德國偵探從錄像機里掏出錄像帶,剛才他就是用這部錄像機播放了那段動人的家庭生活畫面。他把這卷錄像帶連同另一卷一起放進了公文包。他鎖好公文包,站起身來。雖然沒有露出笑容,但神色中卻飽含著滿意。聯邦參議院和議會沒有通過一條簡單有效的執行死刑的法令,這並不是他的錯。這當然是因為納粹暴行,那些該死的劊子手。可哪怕是劊子手也未必都是白癡。他們並沒有把超級公路autobahn,德國的高速公路。都拆毀,難道不是嗎?當然沒有。正因為納粹曾經處死過百姓,現在就廢除了死刑——其實處死的百姓中有些人原本就是普通的殺人犯,當時任何一個民主政府都會處死這樣的殺人犯。假如說有人是罪有應得,注定該死,那麼佩特拉-哈絲勒博克就是這種角色。把別人折磨至死,自己上吊自殺。這位偵探算計著二者也算扯平了。威爾海姆-曼斯坦謀殺案從一開始就由他負責。郵件把曼斯坦的生殖器寄回家的時候,他也在場。他親眼目睹了病理學家驗尸的全過程,並參加了被害人的葬禮。他記得當時自己的腦海中始終無法清除那些可怕的慘狀,于是恐怖得難以入睡。也許現在他終于可以睡著覺了。正義的步伐走得太緩慢,但終歸來臨了。幸運的話,她那一對可愛的小女兒長大成人後將會成為體面的公民,誰也不會記得她們的親生母親是誰,以及她們母親的所作所為。

這名偵探走出監獄直奔自己的車子。他可不希望當人家發現佩特拉的尸體時,自己居然出現在監獄附近。本案到此結束。

“嗨,兄弟!”

“馬文,聽說你槍玩得不錯啊,”戈森對這位朋友說。

“算不上大本事,兄弟。我年紀不大的時候就開始學開槍了。我出生的那個地方就靠槍找飯吃呢。”

“你比我們最優秀的射擊教練打得還好,”這位工程師指出。

“你們的槍靶比兔子個頭大多了,而且又不移動。見鬼,以前我經常用點22槍打移動靶位。如果你必須打中想要吃的東西,那麼打中瞄准好了的東西自然就更容易了,小伙子。那顆炸彈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馬文-拉塞爾問。

“時間浪費不少,沒什麼成果,”戈森答道。

“也許你可以拿那些電子零件做個收音機,”這個美國人提了個建議。

“也許還能做點更有用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