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您有什麼問題?”

“請問,梶川家獲得了多少賠償金?”平介問道。

“梶川?”看來律師一下子沒有想起誰是梶川。

“司機,大巴的司機。”

“噢。”向井點了點頭。平介周圍也有人發出了恍然大悟的聲音。

“這一點我沒有問過,因為他和遺屬會沒有關系。”

“哦,是這樣啊。”

“估計會有一定的慰問金吧,但具體我不清楚。有什麼問題嗎?”

“啊,沒什麼淡”平介只好又坐下來。

其他遺屬都用異樣的眼光向平介這邊看過來。

“他可是造成事故的罪魁禍首啊。”不知誰說了一句。

長達7個月的賠償交涉就這樣告一段落了。遺屬們紛紛向向井表達了感謝之情,並

和通過交涉結識的其他遺屬一一寒喧了幾句。之後,他們三三兩兩地退場了。誰的臉上

都沒有類似充實感的表情。人們似乎都認為,時至今日,也該平息憤怒了。這時,他回

想起直子曾經說過,每當她想起自己的遭遇,想得無法解脫的時候,都希望找一個讓她

發泄憤怒的對象。

從賓館里出來時,外面已經完全黑了。他很想找個地方喝點兒酒,但是一想到直子

一個人在家里等著,便只好作罷了。

那就買個奶油蛋糕回去吧。想到這里,他大步向車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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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出去的氣變成了白色。平介將手插進大衣口袋里,原地邁著小步踱來踱去。不是

因為冷,而是因為激動。

他從沒想到會這麼早就經曆這樣的場面。按照他最初的估計,至少也該是藻奈美上

高中時才應該經曆這樣的事情。

看看周圍,大部分都是家長和孩子在一起。那些家長看起來都很有錢,學曆也很

高。他們的孩子看起來也很聰明。平介不禁擔心起來,會不會只有直子落榜呢?

這時,一包面巾紙遞到了他面前。直子戴著紅色手套,對他說:“鼻涕出來了。”

“啊。”平介抽出了一張面巾紙擦了攘鼻涕,見周圍沒有垃圾箱,便將面巾紙塞進

大衣口袋。

“你倒是挺平靜的嘛。”

“這個時候緊張也沒有用啊,反正結果已經出來了。”

“那倒是。”

“另外,”直子點了下頭後繼續說,“應該沒問題的。”

“你這麼自信呀。”

“我要是考不上的話,就沒人能考上了,絕對的!”

“這麼說,如果沒考上的話,責任就應該全在我身上了,都怪我面試時說錯了台

詞。”

當平介被校方問到為什麼要選擇這所學校時,他流利地說出了事先准備好的幾個理

由。之前他也一直發揮得不錯。可是做最後總結時,他一不小心,把本該說的“于是和


女兒商量之後定下了這所學校”說成了“和妻子商量”。面試官馬上露出吃驚的表情。

他們事先知道,杉田家只有父女二人。

“這不是什麼大問題的。”

“真的嗎?”

“說不定反倒會幫上大忙呢。你知道嗎,這個學校有名人過敏症。”

“名人過敏症?”

“就是對有名的人沒有抵抗力,比如對作家和藝術家什麼的。”

“那又怎麼樣呢?”

“爸爸說的錯話反倒會讓他們想起我們是那起有名交通事故的受害者。這樣一來,

他們就不忍心讓我落榜了。並且,他們可能還會在乎媒體的關注。”

“有那麼好的事嗎?”

“總之不會起負面作用,放心吧!”直子說完“啪”地拍了一下平介的胳膊。

今天是她報考的私立中學發榜的日子。考試是昨天進行的。直子的表情在考試前和

考試後完全沒有什麼區別。考完後她只對平介說了句“給我准備好學費吧”。

公告牌上終于貼出了錄取通知單。一張自紙,上面用黑筆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數字。

周圍的家長和孩子們都圍了過去。

平介蹬大了眼睛,從中搜索直子告訴他的考號。她的考號是236號,二三得六,套

用數學九九歌一下子就記住了。

“找到了。”直子說,那語氣就好像和自己無關似的。

“咦,在哪兒呢?”

“你往哪兒看哪!在左邊呢。”

他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發現了236這個數字。

“啊,真的,看到了,看到了!噢,這不是被錄取了嗎!”平介擺了一個勝利的手

勢。

“我都說過沒問題了。趕緊辦完入學手續回家吧。”直子轉身邁開大步。

平介一邊在她身後追,一邊體味著另一種心情。如果合格的是真正的藻奈美,直子

以真正的直子身份在旁邊的話,說不定她會喜極而泣的。

看來她有些變了,平介想。

辦完入學手續後,兩個人來到吉祥寺。直子這次考上的這所中學就在吉祥寺附近。

之後,兩個人又去購物。購物之後,又一起去吃飯。

“我們好久沒有兩個人一起進正宗的法國餐廳了吧?”直子坐在桌子對面興奮地

說。

“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自從藻奈美出生以後,我們就一直吃家常菜館。”

“那個孩子,就喜歡吃漢堡牛肉餅。”

平介喝著紅酒。酒下去一半左右時,直子也提出要喝。

“你以前不是不能喝酒嗎?”

“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很想喝。可能是現在的身體和以前的不一樣吧。我

們家那頭都不能喝酒,但是我現在有了爸爸的遺傳因子,因此也變得能喝了。”

“可你還是個小學生呢。”

“已經是中學生啦!”說完她拿起酒杯,伸向了平介這邊,給我倒一點兒吧。”


“沒看出來。”平介一邊注意著周圍,一邊往那只大杯子里倒了很少量的紅酒。

不知是從哪里學來的,直子在鼻子下方輕輕地搖了搖杯子,做出一副聞著酒香的樣

子。之後,她用杯中的紅色液體潤了潤喉嚨,但馬上露出像是吃了梅干似的表情。

“怎麼樣?”平介問道。

“不甜。”

“那當然了,又不是果汁。”

“不過——”她又喝了一口,像是仔細品嘗的樣子吧嗒吧嗒嘴,“喝著還習慣。”

“是嗎?”

最終直子喝掉了余下半瓶酒的三分之一。

兩人在餐廳前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子在路上就睡著了。看來紅酒還是起作用了。從

實際表現來看,她對酒精確實有一定的抵抗力。平介凝視著她的臉頰,一瞬間產生了不

可思議的感覺:眼前的女子內心是直子,可是體內卻千真萬確地流淌著自己的血液。

到家時已經過了晚上9點。平介把直子抱上了二樓。雖然費了很大力氣,但還是為

她換好了睡衣,讓她平躺在了床上。不知道是夢話還是酒話,她不停地說著“平介,對

不起。平介,對不起。”平躺下不久,她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平介來到浴室,充分地泡了個潦澡,讓自己的身體暖和起來。從浴室里出來後,他

一邊看著體育新聞,一邊又開了一罐啤酒。電視里正報道著巨人隊的訓練情況。

臨睡之前,平介再次來到直子的房間看了一眼。直子正抱著被子酣睡著。他重新為

直子蓋好被子,關了燈之後出了房間。

回到臥室,平介鑽進被寓,閉上了雙眼。但是他完全沒有睡意,馬上又打開了床頭

的台燈。台燈旁擺著袖珍叢書,他剛把手伸過去一半又縮了回來。那本推理小說他前天

已經讀完了。再旁邊是一個書架,但上面沒有他現在就想看的書。

他臉朝下趴在床上,下巴墊在了枕頭上,呆呆地望著榻榻米中的格子。剛搬來時還

是綠色的草席子,在陽光的照射下如今已經完全變成了茶色。從那時起,時光確實一直

在流逝著,並且今後還將繼續流逝。草席子的茶色估計會越來越濃,而自己也會越來越

老。

一種突如其來的莫名的孤獨感襲上了平介心頭。他覺得自己正一個人行走在個看不

到盡頭的黑暗的隧洞里



。之前和他走在一起的直子不見了,只能聽見她的聲音。她已經

走在另一個世界了,在這個世界里走的,只有自己。

同時,他還產生了一種憤憤的感覺。自己成了一場不合理事件的犧牲品。自己的人

生在哪里?自己將一直這樣走下去嗎?……

平介從被子里伸出右手,從書架的最底端抽出了一本名叫《品質管理》的書。這是

本專業性很強的書。當然了,他並非現在要讀這本書。他打開了書,里面夾著一張照

片。他將照片拿了出來。

橋本多惠子在向他微笑著。這是運動會那天他偷偷拍下的。

平介將手伸向大腿之間。

他不禁心想,難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