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就不能戀愛了嗎?自己也有戀愛的權利呀!自己現在什麼都

沒有,沒有妻子,沒有分享性喜悅的對象。自己所擁有的,只是歪曲了的宿命。

平介一邊看著橋本多惠子的臉,一邊拼命浮想著一些猥褻的畫面。他想自慰。

但是,他沒有成功,于是只好放棄,把照片又放回書中,隨後將臉埋在了枕頭里。

朦朧之中平介忽然感到身邊有絲涼意。他睜開眼睛,發現藻奈美的臉就在眼前。在

台燈的燈光下,她正看著平介笑呢。

“對不起,把你弄醒了。”直子說道。

“現在幾點了?”

“半夜3點。”

“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之間就醒了,之後就再也睡不著了。我睡了多長時

間?”

“你在出租車上就開始睡,到現在已經超過6個小時了吧。”平介說著打了個哈

欠。

“覺得好久沒睡得這麼香了。雖然之前也是每天差不多都能睡6個小時。”

“那是因為考完試你放松下來了。”

“也許是吧。”直子湊了過來,將臉貼在了平介胸前。是女兒的臉,是自己長期以

來愛護著的女兒的臉。

她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平介的臉,像是在深思著什麼問題。難道她有什麼重要的事要

向自己表白?想到這里,平介的身子僵直了。

然而她的眼神一下子向上轉開了。隨後,她伸出手去。“這是什麼?睡覺前你還看

這個?”

是《品質管理》那本書。他忘放回書架了。這下糟了,他在心中暗自叫苦。

她嘩啦嘩啦地翻著書,至于看到了哪頁,平介並不清楚。

“怎麼全是數據啊?”

“是啊,覺得很沒意思吧?”

平介話音剛落,直子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嘴唇張開了一半,目光集中在了書中的

一點。

她一定是發現橋本多惠子的照片了。瞬間,平介的腦海里閃過各種各樣的借口——

我都不記得這張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了,本來是要交給她本人的,結果一不小心就給忘

了;看書對手頭沒有書簽,順手就拿來當書簽用了……

但這些借口最終都沒有派上用場。直子什麼都沒有說,合上了書。

就這樣過了大約一分鍾,她臉上的笑容又回來了。

“在你睡得正香的時候把你弄醒,真是對不起。”

“你要回房間了嗎?”

“嗯,晚安。”

“晚安。”

直子出門之後,平介看了看枕邊的書,《品質管理》雖然合著,但是照片的一角卻

露出了半厘米左右。

平介將書放回書架,熄滅了台燈。


21

司機駕駛得非常謹慎。從他操縱輔助閘的動作中,可以感受到不到最後一刻他絕不

會放松。如果當時梶川司機也能這麼謹慎,那場悲劇就不會發生了。不過,現在說這些

已經沒有用了。

事故過去一年了,他們舉行了一個周年忌日。這是去年那幾個遺屬聯合會的干事提

出來的。他們再次和大黑交通交涉,最終確定讓所有遺屬乘大巴到事故現場舉行悼念活

動。大黑交通方面當然不敢有什麼怨言,食宿費也自然由他們來承擔。

車門打開充,當領隊角色的大黑交通員工先下去看了看,之後很快又上來了,手里

拿著話筒。

“下面,請大家從前排起,按順序下車。請大家下車時千萬不要著急。腳下有雪,

容易滑倒,所以請大家一定要扶住門上的扶手,一次一個台階地下車。”

前面的人按照指示有序地下車了,馬上就該輪到平介他們了。

“走吧。”他對坐在靠窗位置的直子說。直子穿著帶風帽的黑色大衣。

外面緩緩地刮著風。大概是在車內被空調吹得頭昏腦脹吧,剛開始被冷風這麼一

吹,還覺得很舒服。可是沒過多久,就開始覺得臉上生疼了。

“這里果然很冷啊。”平介小聲嘟囔道,“耳朵都快凍掉了。”

“這還算冷嗎?”直子問道。平介這才意識到,來到這里幾乎等于來到了直子的老

家。

當初的事故現場已經被完全修複過了。當時在電視和報紙上看到的那些破損的防護

攔已經被新的取代了。平介來到新的防護欄前,向下望著當初大巴滾落下去的山谷。

山體的斜面大概有三四十度五右,但是由于眼睛的錯覺,看起來是那樣的陡。這條

通往死亡的滑梯大約有幾十米長。在它的另一端,流淌著一條小河。小河給人的感覺就

像是在眼皮的正下方流淌著。

現在是中午,山體上的積雪反射著太陽的光芒,亮得讓人眼睛有些疼痛。下面的河

水也在閃閃發光。

事故發生在天還有些微暗的大清早,考慮到四周山林的遮光作用,估計當時的山谷

里面應該是一片漆黑吧。

平介眼前浮現出大巴在黑睹中咕隆咕隆滾下山谷的情景。僅僅想了一下,他便覺得

恐怖得不行,胃猛地抽了一下。無論如何他都不敢想像坐在那個大棺材里滾向谷底的乘

客的感受。

周圍開始響起了哭泣聲。有人沖著谷底雙手合十,而直子,只是呆呆地向下看著山

坡。

同行的從東京請來的幾個年輕僧人開始念經。遺屬們都低下頭去,陷入各自的悲痛

之中,哭聲一直沒有間斷。平介旁邊的一位老婦人也開始嗚咽起來。

念經結束後所有人都將自己帶來的鮮花拋向了谷底。不只是鮮花,還有人投下了死

者生前最喜歡的物品。當一只橄欖球被投下去的時候,所有人都發出了更大的悲歎聲。

估計死者生前是大學橄欖球隊的隊員吧。

一直盯著谷底看的直子這時抬起了頭。

“你能相信嗎?”

“相信什麼?”

“那個時候,我想到了自己會這樣死掉。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我確實還在一瞬間


想到了自己的死相——全身有多處被刺透,腦袋會像西瓜一樣裂開……”

“別說了!”

“可是,我覺得那樣也無所謂。我不能接受的是讓藻奈美也一起死去。如果她死

了,我就再也沒臉見你了,那樣實在太對不住你了。我這麼說是不是很荒唐?反正我也

要死了,根本沒必要擔心這些。總之我當時唯一的念頭就是必須讓孩子活下來,即使犧

牲了自己,也要讓她得救。”說到這里,她又一次問平介:“你肯相信我嗎?”

“我相信。”平介答道,“你也做到了,你救了藻奈美。”

“可是只救了一半。”她抖了一下肩膀。

平介心中暗想,剩下來的就是我的使命了。守護好藻奈美的身體和直子的心——這

就是我的使命。

“你們這群混蛋!”有人情緒失控了。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是失去了雙胞胎女兒的藤崎。他將兩手圍成擴音器,再

次喊了聲“混蛋!”

大概是受了他的刺激,有幾個人也跟著喊了起來。當然了,他們所喊的內容形形色

色。有個女的喊了句“永別了!”。

大概是條件反射的作用吧,平介也想喊了。他想出的一句話是“安息吧!”,他自

己覺得這句話還可以。

他面向山谷而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時,直子拽住了他的衣袖。

“太俗了!”

“啊,是嗎?”

“是。我們走吧。”

直子說完便向大巴走去,平介跟在了她後面。

悼念旅行回來的第二天是小學畢業典禮。

畢業典禮在個古舊的禮堂里舉行。平介坐在後面的家長席中間,目不轉腈地看著小

學畢業生們一個個地登台領取自己的畢業證。

“杉田藻奈美。”台上叫到了平介女兒的名字。

“到!”一聲清脆的應答過後,直子站了起來。像其他畢業生一樣,她來到台上,

接過畢業證之後向校長說了聲“謝謝”。整個過程平介都看得非常投入。

畢業典禮結束後,操場便成了最後道別的場地



。特別是直子,她被大群同學簇擁

著。她考上了私立中學,今後再也不會和大家在學校里見面了。平介站在稍遠一些的地

方望著她被同學找著握手、在畢業留言錄上簽名的情形。其中還有幾個女生落淚了。直

子撫著她們的肩膀,說著什麼安慰的話。她的身影與其說像個小學生,倒不如說像位母

親。

相比起直子,被更多人圍起來的是橋本多惠子。圍住她的不僅有孩子們,還有孩子

們的家長。她那張平時總是十分白皙的臉,今天稍微泛出幾許紅潤,不過好像總算沒有

掉下淚來。

道別持續了一陣之後,畢業生和家長們開始從學校的正門往外走。完成了一項重要

任務的教師們在感慨的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