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隨星而來 第一百零二章 遠赴人間驚鴻宴

第一百零二章 遠赴人間驚鴻宴

《天之行》與《天體運行論》的不同,分為兩個方面。

一方面是計算手法數據的不同。

畢竟這是周夢臣從測量數據計算推演原理走出來的,所用的數據,與哥白尼所用的不同,計算方式也未必相同。畢竟《天體運行論》大名鼎鼎,周夢臣卻沒有看過。畢竟這些東西,早就被教科書給覆蓋了,除非特別研究,根本沒有人專門去看。

另外一方面的是思想的不同。

與哥白尼不同,周夢臣可不想硬頂,他要以柔軟的身姿,將自己的思想融入儒家體系之中。

也是這部分原因,讓周夢臣需要細細思考,使得這一本書,尚未定稿。

周夢臣將各種行禮都准備的差不多了,隨手從書箱之中,拿出來一本書,正是《勾股解》。不是周夢臣的原本,而是張叔大手抄本,周夢臣隨手翻翻,忽然看見一行字。卻是這一本書最後一句話。“弟,張居正謹錄。”

周夢臣心中一動,無數細節,湧入周夢臣的心中,他重重拍了一下腦袋,暗道:“我早該知道的。”

周夢臣與張叔大之間關系密切,周夢臣只是從來沒有往這里想過,但是細細想想,他其實接觸過很多事情無不暗示了張叔大就是張居正,只是被他下意思忽略掉了。

滿眼的破綻都視之不見。

此刻周夢臣忽然心中生出一股信心來了。暗道:“我這一輩子,即便不做別的,抱緊張居正的大腿,也有大半輩子好日子過。至于幾十年後的事情,我定然是有辦法化解的。”一瞬間周夢臣對去京師前途未卜的忐忑,就去了大半。

忽然程大位來報,張叔大來了。

卻見張叔大也是大包帶著小包過來。周夢臣說道:“張兄,你這是做什麼?”

張叔大說道:“搭你順風車,上京趕考。”

周夢臣說道:“下一次科舉,不是嘉靖二十六年,明年秋天去都不遲。你何必去的那麼早嗎?”

張叔大說道:“學問已經在我腹中,已經夠了。而今我缺少卻是對天下這門大學問的了解,托你的福,我也想去看看。”

周夢臣聽了,心中微微感動,他知道張叔大所言有真有假。

其中真的是,張叔大的學問對于考科舉一定是夠的,這毋庸置疑。

畢竟張叔大從小就是神童,已經被壓過幾次了,考中進士,對于別人來說,是有壓力的。而對于張叔大來說卻是手到擒來。而對張叔大有壓力的地方,不是考進士,能不能考中前三甲,或者二甲前十幾名,他們有直入翰林院的庶吉士名額。

能夠列入內閣大學士備選之中。

但是學問到了這個地步,閉門讀書,已經沒有什麼大用了。

張叔大又不是那種為了讀書而讀書的人,他是為了要治平天下而讀書。除卻讀書之外,他更是要接觸一下其他的事情。比如中樞的權力生態,這些東西只有北京才能看到,所以對于張叔大來說,提前去北京是好處的。

別的不說,在北京可以將有可能任命為總考官的人圈出來,這個名單往多里說不過幾十個人而已,在武昌是打聽不出來的,但是在北京是可以打聽出來,將這些人的喜好偏愛,可以事先准備,投其所好,也是在考生中拔尖的辦法。

當然了,說張叔大完全是為了這個也未必全對。


張叔大雖然沒有說,但周夢臣猜測,張叔大也擔心,周夢臣在很多權謀詭變之中,差太多了。而天下權謀詭變最多的地方,就是宮廷大內。自古以來在皇帝身邊,有才而不能被盡用的人,實在太多了。

張叔大覺得自己在周夢臣身邊,可以為他查漏補缺,不至于讓他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已經身首異處了。

否則張叔大又何必趕的這麼著急,遵從周夢臣的三日期限,。弄得自己手忙腳亂的。

朋友之間,有些關懷,是不必說出來的。

周夢臣心中感動說道:“張居正。”

張叔大一愣,不知道周夢臣為什麼叫得如此鄭重。畢竟朋友之間,一般稱呼字,他稱呼周夢臣,周兄,飛熊兄。周夢臣稱呼他張兄,叔大兄才是正常,他帶著一絲疑惑,說道:“周兄怎麼了?”

周夢臣將無數話咽了下去,說道:“沒什麼,與你一起去北京,很好。”

于是,周夢臣上京的團隊,又加了兩個人。

一個是張居正張叔大。另外一個是張居正的書童,游七。

于是,周夢臣一行六人就到齊了。

周夢臣,張居正,周大壯,程大位,劉修水,游七。

三日的時間一閃而過。

周夢臣告別周母,舅舅黃秉甲送他去碼頭,說道:“家里的事情不要擔心,一切有我。”

周夢臣說道:“那就拜托舅舅了。”

來到半路上,忽然被錦衣衛攔住了。錦衣衛千戶陸煥請周夢臣借一步說話,說道:“這一個東西給你。”

周夢臣拿來一看,卻是一個嶄新的令牌,上面寫著“天字一號。”周夢臣大為詫異說道:“這是-----?”

陸煥說道:“北京波譎云詭,你有什麼事情,可以秉此令牌去求我大兄。我陸家人丁不多,大兄看我的面子上,定然會幫你的。”

周夢臣說道:“這如何能行-----”

陸煥說道:“托你的福,我今年估計也能回京師的,到時候就不是千戶了。我陸某人從不欠人人情。”

陸煥之所以出京,就是錦衣衛高層的位置,一個蘿蔔一個坑,即便是陸炳有嘉靖的支持,想要支持自己的堂弟上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總不能弄得吃相太過難看了,于是就采用了迂回戰術。

先將陸煥外放出京。待有了功勞再回京,如果沒有功勞,有了資曆也好安置。

反正陸煥這一任結束之後,都會回京的。

楚王案不僅僅讓車巡撫在退休之前摸到了尚書銜的可能,也讓陸煥提前結束了他的外放生涯。

周夢臣說道:“那就祝陸兄早日回京了。”

陸煥說道:“你的時間緊,我也不耽擱你的時間了,一路順風。”


周夢臣目送陸煥離開之後,又遇見了車巡撫派來人,送上一百兩的程儀。程儀就是送給上級或者親友的路費。

等到了碼頭之上,馮立與李子文張居正都在等著他。

張居正是一起走的,而馮立與李子文卻是來送他們的。

馮立見了周夢臣歎息一聲,說道:“我知道,以你的才能就不應該局限在武昌這個小地方,而今也算是大鵬展翅九萬里了。”

周夢臣說道:“馮世叔的恩德,小侄永世不忘。”

馮立說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他微微一頓,說道:“我有一件事情提醒你,王家叔侄變賣了家產 ,已經舉家北上,看來不准備回來了,你到了北京,要千萬小心這些牛鼻子。這些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卻是有余的。”

周夢臣心中一凜。

當年黃鶴樓一會,武岡王擺下這個大的台面,勝利的自然是一舉成名天下知,很多人都知道了周夢臣這一號人物。但是失敗的人,也聲名狼藉。王永甯在家鄉名聲本來就不好,在此事之後,更是被鄉人撮脊梁骨。

王永甯索性舉家遷居北京。

這被迫遷居之恨,雙方的梁子也就深了,而且上面有一個道君皇帝。道士的影響力未必能到武昌來,但是如果周夢臣去北京,可就不好說了。

周夢臣說道:“馮世叔,我會小心的。”

李儒上前說道:“周兄,我代豐城侯府來送你一程。這里有程儀百兩,還請收下。”

周夢臣雙手接過,說道:“請李兄放心,豐城侯的恩德,我記下了。只要有用得上周某的時候,只需派人傳一個信,我定然竭盡全力為豐城侯府做到的。”

不管周夢臣與李儒之間有了多少隔閡,再也回不到從前,但是周夢臣依然記得豐城侯府的人情。

畢竟沒有豐城侯府的人情,周夢臣又怎麼能請得動錦衣衛。

李儒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他出身富貴,看似天生長袖善舞,但是更多是居高臨下的給別人好處。而今他內心慚愧,卻無力也無心,對周夢臣解釋,或者說自己錯了。無數心緒凝結在嘴邊,只剩下“保重。”兩個字。

藤祥在船上招呼道:“周大人,時間不早了。”

周夢臣乘坐的官船是藤祥征用的,一路用宮中的牌子,也方便的多。

周夢臣環行一禮,說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周某去了。”

隨即一行人登上了船。看著官船緩緩的離開的碼頭,黃鶴樓遙遙看著周夢臣,一點點的向後面挪移,隨即消失在江面下面。武昌城已經不在江岸上了。

周夢臣忽然一種無端的情緒湧上心頭。似乎未出故鄉,已害思鄉了。

周夢臣收拾心緒,心中暗道:“我豈能如此小女兒之情,我是要做大事的人。”他不再看後面,卻站在船頭,卻見官船順流而下,江風撲面,心中忽然冒出一句話來,遠赴人間驚鴻宴,于此重開彼岸天。

或許,那彼岸之天,才是真正的故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