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三章白鯨攻略戰



1

以克魯修·卡魯斯坦公爵為首,這次的【白鯨討伐】的遠征正在進行中。

自十四年前的【大征伐】以來,攻略白鯨的大規模作戰這是第一次,能預想到這將會是至今從未見過的一種激戰。

這次遠征所編成的的隊伍里,克魯修麾下的某支大討伐隊,擔任其隊長的是劍聖家系——維魯海魯姆·梵·阿斯特雷亞。

跟隨者維魯海魯姆的討伐隊分成十五個小隊,各小隊的隊長都是由參加大廳演說的老兵們承擔著。小隊的構成是每隊十五人,克魯修率領的討伐隊總數約為二百二十人。

但是,總戰力並不僅限于此。在決戰之地的弗琉蓋爾大叔那,應該有在拉塞爾的指示下先行出發的輜重隊在進行物資的搬運與布陣。

再加上阿納斯塔西婭出借的,里卡多所率領的獸人傭兵團【鐵之牙】的一個三十人團。這邊是以總體上由里卡多決策,而在其之下有兩人擔任副團長的形式構成。

然後,那所謂的【鐵之牙】的副團長是,

【是蜜蜜的說—!】

【是黑塔羅】

像這樣,十分有活力地舉著手,迅速地低著頭的兩位幼貓獸人。

橘色的皮毛,只到昴腰部的身高。可愛的五官,在恰好蓋住頭的純白法衣下十分得體,若是要直接描述感想的話,

【可愛到想要帶回家吶!】

【經常被小姐也這麼說—!】

【姐、姐姐又說這種話……】

對昴的感想自報姓名蜜蜜的少女活潑地笑著,而對此微妙地有些慌張模樣的自稱黑塔羅的少年對此責備著。從稱呼來看,兩人是大概姐弟——雙胞胎吧。

似乎是瘋丫頭姐姐,加上看管她的認真聽話的弟弟的模樣。

雖然對這份溫馨沒有異議,但是關鍵的部分並非外見而是實力。因為這並不是去野炊。

【不過,雖然不是說有懷疑……你,真的是副團長吶】

【恩—?大—哥,有和蜜蜜在哪里見過嗎?姆姆—,想不起來的感覺不是一星半點—!】

雙手交差著的蜜蜜歪著頭,昴苦笑著含糊帶過。

她不記得昴也是沒辦法。對于昴來說與蜜蜜的初次見面,是在前一個循環里面發生的事情。而且那還是,不怎麼想回響起來的一類事情。

不過,無論那個時候還是現在,只有蜜蜜那無底的明朗沒有變化。

【別在意。我的名字是菜月·昴。那個,兩人很有實力嗎?】

【那麼,就不—在意了!而且蜜蜜和黑塔羅在一起的話就是最強—的!若是緹碧也在的話就更超—強了!超—最強—!咚(1)!】

【誒誒那個,是,這樣的。會和姐姐兩個人,加油的】

堅定自信的姐姐的缰繩,由弟弟來勉強把持著。看著兩人,浮現了這個世界的雙胞胎,就沒有不是由弟妹來照顧的姐姐嗎的疑問。

【——?怎麼了,昴?】

這麼疑問著望向雷姆,被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疑問回來了而諂笑著。

然後昴假咳嗽了一下,再次面向蜜蜜他們,

【不過話說還真是巨大的自信啊。副團長這種事,只有實力的話是沒法當的吧】

【技巧超強!還有,團長一旦開始戰斗,就會橫沖直撞完全不顧周圍暴走起來(2)!黑塔羅會超努力!】

【代替姐姐和團長,由我來向大家給出指示】

【啊啊,這樣啊……忍受著辛苦呢】

眼前浮現出了豪爽地笑著,好戰地突入戰場的巨大身軀,以及在其身旁的姐姐的那模樣。

這麼一來的話就算說是副團長,盡到了相應職責的說不定也只有黑塔羅這邊。可愛的姐姐,似乎是會天真爛漫地把橫沖直撞畫進畫里的感覺的孩子。

【雖說會盡可能地遵從克魯修大人的指示,但是我們也有我們自己的戰斗方法。這一點上,若是不先向菜月先生傳達的話可能會造成混亂……菜月先生?】

【不,在那麼認真地觀察了驚訝到了。這種細致的關心,能和雷姆比了吶】

【哼哼—,厲害吧—!】

【姐姐又像這樣一下子就得意忘形起來……真可愛】

誇獎了說出了正經地擔心的黑塔羅之後,不知為何蜜蜜那邊趾高氣昂地挺起了胸。然後黑塔羅對這樣的蜜蜜擺著困擾的表情,最後似乎漏出了真心話。

剛才所抱有的,這個世界的雙胞胎都是弟妹那邊高規格的疑惑上,追加了弟妹都太寵姐姐了吧的疑問。包含這一點在內,黑塔羅也能說是能和雷姆比了。

蜜蜜會這樣茁壯地成長,黑塔羅的影響肯定不會小吧。

結束與姐弟的會面,昴瞟了一眼移動電話確認了時間。

——到白鯨出現的預定時刻,剩下的時間還有十二個小時。

到目的地的距離還有一半,等到到的時候要到決戰前五個小時左右了吧。

【到了大樹之後,還不得進行作戰的最終確認吶。……我的轉悠方式,似乎給周圍帶來的混亂也不會是半桶水的樣子】

【這次雷姆不會在前線,而是在昴的身邊看守。——因為像是烏魯咖魯姆那時候的後悔,絕對不想再次發生】

對昴的低語,雷姆的眼瞳中平靜地燃燒著決意。

【其實雷姆是反對的。用魔女的余味來吸引白鯨什麼的,太危險了……首先,那個氣味從昴身上來的話】

【能用的東西不管是什麼都要用上。如果這樣能讓勝率上升哪怕幾個小數點的話那也要攢上去。不管做什麼都不夠的我,若是不這麼做的話就無法挽回了】

【昴真是迷人】

昴的覺悟放在了面前,不過雷姆似乎只有這點頑固地不肯退讓。

雷姆那仿佛別扭般地背過臉去的舉止,充滿著平時都不會讓人見到的感情。對這件事,昴露出了說是苦笑又過于溫柔的笑容。

雷姆態度上的明顯變化,昴在這半天已經實感到過于充分的程度的了。

自魔獸騷動的事件以來,雷姆剛剛對昴打開了心扉。但是,真正意義上相互理解,是那前些天發生的事情。

轉動起靜止的時間,這是雷姆的說法,但是真的就是這樣。

所以——,

【想要贏吶】

低聲地,昴把這份希望說出了口。

(1)ガシーン!是什麼哦!我討厭小鬼啊T T!

(2)ギョワーン又是什麼啊T T腦補不出來,詞彙量知道太少像這種變形的就是聯想不到啊!

現狀而言,與至今為止的輪迴相比,事情似乎正以無法想象的程度順利進行著。

即便努力傾訴也沒人聽進去的要求,這次說通了。與原本注定訣別的克魯修陣營之間的關系也相當融洽。至于和雷姆的關系,姑且不論昴把自己恥辱的內心完全坦白的事實,他可以自負地說,他們結下了更有力的羈絆。

然而另一方面,踏入了前所未有的危險路線也是事實。

即便是雷姆那樣的戰斗力也無法撼動,哪怕是連攻擊都算不上的一個甩尾都能將龍車砸成粉末的巨大軀體。張開的巨口將龍車連同地面囫圇吞下,仿佛磨盤的駭人牙齒碾碎肉體時候的臨終哀嚎在耳邊揮之不去。

光是想象與那樣的東西面對面,手腳就顫抖得停不下來。

然而,每當昴即將屈服于心中的軟弱之時,

【————】

身邊雷姆的眼眸,就會仿佛看透了昴的心一般望著這邊。

僅僅是這樣,就讓昴的心忘卻了畏懼般地燃燒起來。

在雷姆的面前,昴不允許自己無能為力。

【雖然並不是只靠覺悟就能改變一切,這種程度我還是明白的……】

即便放棄悲觀思考,也不意味著事態就會有戲劇性的好轉。

進入了未來會更加危險的循環,就連准備周全都絕對算不上的狀態。

昴所做的,只是在有限的時間里向他能想到的最合適的人搭話,然後就像以往那樣,把之後的工作都完全推給她們,坐享其成罷了。

即便如此,克魯修他們既沒對昴提出在這之上的要求,也絕沒有把昴當成派不上用場的累贅隨便對待。

只是,要把這時候能做到的事情,拼盡全力去完成。

因為昴的“能夠做到的事”的范疇太狹窄,所以至少要把這個范疇把握好,然後再在狹窄的范疇內考慮能做到什麼。

【也就是說,和往常一樣嗎。雖說也是當然的吶。】

【怎麼了,小哥。——一臉下定決心的樣子。】

突然,騎行在在龍車旁邊的里卡多望著昴這麼笑道。

在背著大砍刀的犬之獸人的注視下,昴果決地歪了歪嘴角。

【當然啦。雖然有點遲,但也好好地決定了吶。下定決心的我很厲害吧?不管怎麼說,就算死了也絕對不會放棄未來吶。】

【還真是豪言壯語吶!若是小姐在這里的話會很高興吧!果然小哥,感覺很適合當小姐的朋友啊!】

【如果不是這種立場的話,握個手似乎也不壞的樣子。……啊啊,不過如果和



阿納斯塔西婭關系好起來的話,還有個麻煩的家伙在啊。】

想起阿納斯塔西婭,就會連帶想起她身邊那位美少年的模樣。

被尤里烏斯在練兵場打倒,現在想起來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體感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周,但現實時間的話應該只過了五天吧。

然後,聽到昴的這句話,里卡多巨大的臉龐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從這個反應以及惡作劇般的眼神來看,他似乎也聽說過昴當時的丑態。自然,昴慪氣似地背過臉去。

【要笑的話,就盡情爆笑吧。因為就算是我,也有當時的自己不懂察言觀色的自覺。】

【不對不對!灑家覺得有趣的是另一點呀。嘛,再過不久你自然就懂了,若是在這里明白說出來,也太不解風情了吶!】

自我妥協著的里卡多,以梳理鬃毛的動作結束了話題。那惹人遐想的態度讓人在意,但是大概就算問了也不會坦白吧。

【這麼說來,出發的時候就有件事情特別想問。】

【怎麼,想問什麼都可以哦。以灑家和小哥的交情,不是什麼大事的話都可以回答吶!要說什麼是大事的話,就取決于多少錢了吶,錢!】

【這麼看來你果然還是卡拉拉奇人吶。……你們坐的那個,像巨大的狗一樣的生物,總覺得好厲害啊。】

手指著歡騰著的里卡多所乘坐的生物,昴斟酌著合適的措辭,一邊問道。

里卡多他們這些【鐵之牙】的騎乘獸,是與地龍完全不同的生物。

大型犬,這種說法在表達上是最相近的了吧。但是,其身軀能與大型的肉食動物——原本世界的獅子老虎之類的——匹敵,速度與體力也不弱于地龍。

對昴的詢問,里卡多心領神會地敲著騎乘獸的背。

【這邊的話不是那麼常見吶。這個,是叫獅虎的生物。在卡拉拉奇是與這邊的地龍同樣貴重的存在。似乎因為領地沖突的關系,在魯古尼卡或者其他國家很難繁殖(本句存疑),所以數量很少……】

【獅虎……】

以昴的經驗來說,一眼看去還以為是烏魯咖魯姆的某個亞種。幸好,頭上看不到角,面部與魔獸比起來也明顯和善得多。

若說魔獸的外貌接近狼,獅虎的確能說是接近狗的樣子。

但是,這超大型的犬上,坐著犬型獸人的里卡多的這個狀況——,

【怎麼感覺是一副超詭異的畫面,你,自己就沒有違和感的嗎?】

【雖然有時候是有被這麼說,不過也沒什麼吶。灑家自己是能明確區分獸人和動物的……啊,也有被這麼說了會生氣的家伙在,小心點吶。雖然灑家是不在意的。】

【不,我自己說著也覺得有點那個,所以還是好好道歉吧。抱歉。】

【嘎哈哈,還真是懂禮貌啊!】

里卡多咧嘴大笑,然後用力地揉著獅虎的脖頸。

獅虎對主人的動作雖然沒有表現出反應,但是沉默地載著主人的模樣的確能感覺到犬一般的忠誠心。即便尺寸不同,似乎也沒有失去犬性的樣子。

【獅虎的話馬力雖然會輸給地龍,但是相對的靈敏度是不同級別的吶。若是白鯨退治變成混戰的話,就是灑家咱的主場了,瞧著吧。】

【馬力嗎。就算龍和犬是通用交通工具,果然對動物的腳力還是會這麼說吶。……這麼說來,沒看到過馬呢。】

馬的存在是艾米莉亞親口確認過的。但是,從至今為止一次都沒有見過來看,普及率相當低的樣子。

然後昴向著後方,指著行軍中的討伐隊的後隊。

【是因為有著這個馬力差距,所以才會用狗拉雪橇的方式一樣大張旗鼓地拉一台車的嗎。如果擔心會在開戰之前就讓狗累到,搬運也交給龍車不就好了嗎?】

【自己這點行李就自己負責吶。這里不需要擔心。拉貨車用的獅虎,是好好地按照獅虎的那種用途鍛煉起來的吶。要拜托別人是不可能的,認為只有白鯨是敵人的話,很容易摔跟頭的吶。】

一驚,昴好容易才抑制住快要寫在臉上的動搖。

另一方面里卡多那邊,以沒注意到昴的這份驚訝的模樣繼續說道,

【半路上,指不定就會被盜賊之類的纏上吶。要是因為多余的事情浪費了時間,導致趕不上時機才最糟糕了吧。所以,行李這點東西還是要自己管】

【……看到這樣全副武裝的兵團,還有襲擊的勇氣的家伙就不會干盜賊了吧。就算真有這麼干的家伙,也不是勇敢,純粹是換個法子自殺罷了。】

【這麼說來也是吶!】

里卡多傻笑著回答,對昴揮揮手,把龍車拋到身後。然後只見他將騎乘獸轉向前方,與周圍的人們熱火朝天地聊了起來。

【里卡多大人,似乎是在戰斗之前像那樣來回,好緩解大家的緊張呢。】

【————】

目送著遠去的里卡多,雷姆悄悄地對昴低語道。

被提醒後的昴這才終于注意到大塊頭獸人的用心,不由得露出苦笑。

【應該是,已經下定了決心的吶……】

不過在長者看來,還是差得遠吧。

即將到來的與白鯨的一戰——真正的難關,明明還等在跨越了這場重要的勝負之後。

【目標是,英雄……就算這麼說,還真是困難吶,真是的】

用連雷姆都聽不到的聲音說著,昴的臉卻露出了笑容。

讓不得不做的事情,與想要去做的事情達成了一致,然後背後還有推動著自己的人在。——還有,比這更值得做的事嗎。

在戰斗到來之前,這邊已經有了充分的戰意。

【——那麼,來決一勝負吧。命運大人喲。】

2

萬幸的是,討伐隊並沒有發生任何混亂,平安到達目的地了。

到達是在預定時刻的五小時前——決戰的夜空中,皎潔的明月剛剛升起。

討伐隊與已經布置完畢的先遣隊會合之後,開始進行武器防具的檢查與作戰的最終確認。當然,昴也參加了談話,在定下包括各自位置在內的作戰方案之後,直到預定時刻為止都可以自由行動了。

然後,在大家帶著各自的想法等待開戰的時候,昴——,

【好——高啊。】

【你很高興呢,昴。】

即便仰頭到脖子痛,也看不到高大樹木的樹梢。昴在地面上興奮著,走到盤虯的樹根上,毫不掩飾興奮地說著內心感想。那副模樣,雷姆一臉欣慰地注視著。

【男人呢,就是會對很大很強的東西感動的生物哦。雖然第一次看到地龍的時候也很感動,但是大自然更是不得了吶!弗琉蓋爾,做了件好事啊。】

撫摸著大樹的樹干,昴稱贊著種下這顆樹的賢者的偉業。

雖然似乎是不知道除了種樹以外還干了什麼事情的偉人,但只要做過一項名垂千史的偉業就沒問題。弗琉蓋爾,名字也好帥。

【啊,不過樹干上有刻著誰的名字吶。又不是修學旅行的學生,有點不懂禮貌哦,禮貌。雷姆,借我刻刀。】

【就算是昴,做了這樣的事情的話也有人會生氣的,會被罵的哦。】

對樹上刻著的名字燃起了對抗心理的昴,雷姆選擇用溫柔的正論責備。然後她對鬧別扭的昴輕輕笑著,稍稍地抬頭仰望大樹。

【在這里,白鯨會出來呢。】

【啊啊,會出來。到時間了以後電話會……這個【流星】會響。】

從口袋里取出移動電話,用手指捏著手機繩左右搖晃。時鍾已經設定好了,設定成到了白鯨出現的時間就會響。

這是在最終會議上眾所周知的事情,也是為了對克魯修做出說明而苦思過的部分。昴也懷著無法坦白事實的罪惡感,不過也只能將錯就錯,拿出成果來挽回了。

只是,就連對雷姆都不能坦白事實,果然還是很心痛,但是——,

【這個【流星】,會報告魔獸的存在……】

【恩,就是這樣。說白了,要是沒有這個的話,我在這次遠征中的價值……】

【——是騙人的吧?】

眯起眼的雷姆唐突地說道,讓昴的心跳一時間停止了。漏出了【哈】這樣不成聲的吐息,心髒隨後再次開始跳動。

【————】

剛才,雷姆說了什麼嗎。

是聽錯了什麼嗎,的這份淡淡的期待,被雷姆那盯著昴的雙眸給擊碎了。

她是抱著確信,這麼說的。

【突,突然說什麼啊?如果這個是說謊的話,灑家要怎樣……】

【變成像是卡拉拉奇腔一樣的某種口音了,這可不合適昴哦。】

【不實際上,這不可能是說謊吧。就連克魯修他們都認可了哦。】

對雷姆隱瞞是不管用的。即便如此,昴還是試圖將謊言貫徹到底。

如果事實被揭露的話,毫無疑問會引發事態的惡化。如果謊言暴露出去,昴知道克魯修他們的秘密這個事實就會變得不合理。若是再想說通的話,除了說明【死亡回歸】以外就沒有別的方法了。

當然,只要【



魔女】所定下的禁忌尚未解除,【死亡回歸】的事就無法對任何人坦白。

更別說現在魔女的手,還狠毒地進化到了能夠捏碎艾米莉亞的心髒的程度。假定若是還會發生同樣的懲罰,就算是雷姆也可能成為被害者。

——絕對不能,讓雷姆知道事實。

然而雷姆,對找著借口的昴緩緩搖了搖頭,

【克魯修大人,只是判斷昴沒有說謊的必要而已哦。在這種事情上說謊的話,就不僅僅是把克魯修大人與阿納斯塔西婭大人,甚至是把包括拉塞爾大人在內的商人聯合都推到了敵對面。那種事情,做了也沒意義。】

【那是……】

無法否定的事實。

在同盟交涉的時候,克魯修對昴那拙劣的理論武裝,應該是能夠做出無數反論的。拉塞爾和阿納斯塔西婭,有豐富交涉經驗的那兩人也應該是一樣吧。

即便如此,她們還是對那些可疑之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接受了交涉,那並非對昴的信賴,最多只是考慮了狀況之後的判斷。

那個交涉,決定了地點與人員的都是昴。昴沒有欺騙她們的必要性。當然,讓她們這麼考慮也是昴所設置的保險的一環。

只是那些,最多也不過是在如履薄冰的情況下建立的利害關系。

是昴將【謊言】貫徹到底之後,才終于建立的一種虛偽的信賴。等到達成目標以後,這個謊言也將永遠都沒有揭穿的必要了。

然而,對雷姆來說則不同。

雷姆的立場至今不變,是昴的同伴。昴也非常明白,在現在這個異世界里,自己最能夠親近的人就是雷姆了。

對這樣的雷姆繼續說謊下去,有著與欺騙克魯修她們完全不同的意義。若是注意到虛偽,那之後所抱有的印象就會完全變成別的模樣。

不和克魯修她們坦白,是出于利害一致。

不和雷姆坦白,是出于對雷姆的不信任——被這麼想也無可奈何。

即便會被這麼想,只有坦白真相是絕對做不到的。

【雷姆,我……】

【沒關系的哦,昴。】

【誒?】

要如何用編造的話語,保護好雷姆呢——昴如是盤算著。

然而,那個想法被嘴角浮現出微笑,搖著頭的雷姆本人否定了。

對于震驚著,合不上嘴的昴,雷姆投去誠摯的目光,

【不過是昴說謊而已,雷姆還是能理解的。因為一直一直,都是看著昴過來的。】

雷姆靦腆又害羞地笑著,開玩笑似的用手指抵著嘴角。

然後,那手指指向了昴這邊,

【雷姆也能理解,那個謊言的理由是不能說的。但是,也並不是說會因為不說出那個理由,就是不關心雷姆哦?】

【————】

【因為雷姆,是完全相信昴的。】

在弗琉蓋爾大樹的樹根,面對面的兩人之間,一股輕風吹過。

輕輕地將手覆在胸前,雷姆在陷入沉默的昴面前宣告道。

【如果昴說知道白鯨會出現的地方的話,雷姆會相信。如果昴說魔女教在狙擊著艾米莉亞大人她們的話,雷姆也會相信。就算是月亮會落下來,毀滅這個國家——只要是昴這麼說了的話,就算是那樣雷姆也能相信。】

【……還是不會說到,那種程度的吶。】

【是,是這樣呢。但是,就是說真心到那種程度哦。】

笑容消失,雷姆之後用認真的眼神盯著昴。

然後,她靜靜地蹲下腰,用雙手提起裙子的兩端,行禮道,

【此身,此心,全部都醉心于昴。——因此雷姆此刻也是,今後也是,都絕對不會對昴有所懷疑】

【————】

【所以,讓人相信自己之類的,完全相信謊言之類的,像這樣責備自己的必要——完全沒有哦。】

喉嚨哽咽,熾熱之物湧上眼角,然而昴在最後一刻忍住了。

手臂壓著眼角,抬起臉龐,張大顫抖的嘴唇,

【啊—!果然,抬頭看大樹的話會感覺都情緒高漲起來了吶—!】

【是,是這樣呢。】

【這樣的話,總之不暫時先抬頭看一下樹梢之類的地方的話,心情就平靜不下來了呀—!雖然完全不是別的什麼理由,但是暫時不能看下面了呀—】

【是,是這樣呢。】

為了不讓眼淚流出來,昴虛張聲勢著繼續抬著臉。

昴這種脆弱的逞強方式,雷姆選擇以溫柔的慈愛守護,沒有揭穿。

現在,再一次,昴明白了自己蠢到什麼地步。

——從一開始就把全部,都向雷姆表明的話就好了。

雖然沒法把所有事情都說出去,即便如此,若是能把將會發生的慘劇傳達給她的話,昴也不用一再不停重複著悲劇了。

因為無法說明理由,因為說了也不會被相信,昴才斷定只能自己來做,然後重複了各種各樣的失敗。

但是,雷姆是不一樣的。

她並不要求說明理由。就算不說,也相信著昴。

現在也是像這樣,原諒了沒有說出事實的昴,疼愛著昴。

【比起對不起,該說謝謝吶,這種時候的話。】

拼命地守護著淚水的堤壩,昴總算是能再次面對雷姆了。

對于昴的回答,雷姆笑容滿面地點了頭。

【不用客氣,的哦。而且雷姆這邊才是一直,一直一直一—直,感謝著昴,所以彼此彼此】

【說實話,雷姆給我的東西,已經遠遠超過我給雷姆的東西了——這種感覺不是一點半點吶。】

【沒有,那種事情】

稍稍的低著頭,雷姆否定了昴的話。

【明明知道本來的話,說這樣的話只會讓昴痛苦而已,即便是這樣還是說出口了,這是雷姆的任性。】

【不要有這樣的想法。做出隱瞞,有錯的是我這邊】

【但是,果然這還是任性。即便如此,對不起】

雖然話語中混雜著自嘲,但是抬起頭的雷姆的表情放了晴。她似乎很高興地看著對這副矛盾模樣欲言又止的昴,歪了歪小小的腦袋,

【昴所背負的重量,真的哪怕只有一點,也想要能被倚靠有所分擔。不能成為的那樣的存在,對現在的雷姆來說才是悲傷到難以忍受的事情。】

【我……】

雷姆的覺悟的程度,那份思念的全部,現在也像這樣傳達了過來。

背靠著大樹的樹干,昴深呼吸了一次。

帶著心中湧上的這份溫暖的想法,帶著就那樣化為話語的勇氣——。

【我——喜歡艾米莉亞。】


【是。】

再一次,重複了曾與雷姆說過的話語。

明知道這是會狠狠刺傷她的心、讓她痛苦的話語,即便如此,昴還是再次說出口了。

但是,

【不過,】

【————】

【不過,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心會悸動。……就算認為我是很過分的家伙也沒關系】

這句是,聽起來相當自我中心的話。

但是,卻代表了昴毫無虛假的感情。

明知無法回應雷姆的思念,但是能讓心靈溫暖到這種程度的,只有她的話語。

呼,雷姆吐出了一口仿佛帶有莫名熾熱的氣息,

【真的,昴是個很過分的人呢。】

【……我知道。】

【騙你的。愛著你呢。】

【我……知道的。】

再次聽到表白思念的話語,昴的臉一口氣紅了起來。

如果不是夜晚的話,這抹鮮紅想必會很顯眼吧。昴像是掩飾臉紅一般背過身軀,踏出步子,離開樹干。

【差不過該回去了吶。到白鯨出現為止,必須要做好心理與身體的准備呢。】

在走過雷姆身邊的時候,握住了她那懸在空中的右手。

被握住了手,雷姆發出了小聲的【啊】,但隨即跟上了昴匆忙的腳步,然後用惡作劇的眼神望著努力不望向自己的少年的側臉。

【昴。】

【……怎麼】

【雷姆就算是作第二夫人也可以哦。】

說出了讓人不由地,停下了腳步的話。

昴不禁望向那邊,只見雷姆露出像是親近人的幼犬似的表情,呼呼地搖著尾巴等待著昴的回答。

啊啊,真是的,這位少女不管什麼時候都是——。

【如果小艾米莉亞是對一夫多妻制能有所寬容的孩子的話吶。】

【那麼那麼,回去以後就不得不說服艾米莉亞大人了呢。雷姆會加油的。】

用沒被握住的那只手緊握成拳頭,雷姆像是鼓起干勁般地說笑道。

被這說笑般的話語緩解了緊張,昴想著“真的敵不過這孩子”,也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的弱小。

艾米莉亞是這樣,雷姆也是這樣,在這種場合,男人怎麼也敵不過女人。

不過只有這份弱小,與至今為止的都不一樣,昴並不討厭承認。

3

——時刻在迫近,大樹的周圍彌漫著戰場獨特的



緊迫感。

交換著進行著進食與小憩,聚集在戰場的討伐隊的狀態已經調整至萬全。聽命于騎兵的地龍與獅虎,也呼吸紊亂地等待著號令。

屏息靜氣,鎮定心神,全員都等待著那個時刻。

利法烏斯街道的夜空,云朵在強風中飛掠而過。

每當月色被陰云遮蔽,眾人就會紛紛抬頭,唯恐那是白鯨的巨大身軀游過了空中。大家的心,已經被警戒心支配到了如此程度。

【到預定時刻,只剩下一點點了吶】

冷靜地低語著,克魯修的眼角捕捉到了站在身旁的菲利斯微微頷首的模樣。

長年侍奉克魯修,特色是無論何時都保持輕佻舉止的菲利斯,在現在也沒有余力如平時一般談笑了。

但若是說被緊張的氣氛所壓倒了,卻又並非如此。

菲利斯是理解了自己的職責——理解了自己作為這個討伐隊生命線的責任,並決心要盡到這份責任。

事實上,視菲利斯的活躍程度而定,或許這場戰斗的最後的勝利者的數量也會有所改變。

克魯修堅信著自己陣營的勝利。

但是,她也沒有自大到覺得能毫無犧牲地討伐白鯨。然而,“是否能夠減少那必要的犧牲數目呢”,能考慮這種程度事情的自信還是有的。

不過因為這份自信,是出于對自己的騎士菲利斯的信賴,所以這能否叫做自信就值得商榷的余地了。

【————】

在正面,站在討伐隊最前列的是佩劍的維魯海魯姆。

在別在腰上的六把劍中,老劍士將其中的兩把握在手上,保持著隨時都能出擊的姿勢。

纏繞在劍鬼身上的平靜劍氣形成了澄澈的領域,仿佛就連迎來夙願時刻的這個瞬間都升華了。

劍鬼純粹的生活方式,讓克魯修不由得產生了不合時宜的感慨。

人是能夠專心致志,令自己的靈魂保持那樣的清澈的嗎。

克魯修發自內心地想著——總有一天,自己也要達到那個領域。

【————】

與維魯海魯姆並排站著,神情寫滿覺悟的討伐隊勇士們同樣士氣高昂。

聽從克魯修的命令,等待著白鯨的他們心里也有所懷疑。他們與白鯨出現的最大情報源的昴,能夠構築信賴關系的時間太少了。

即便是如此,他們還是無條件地服從了,這是因為尊重著克魯修的判斷。克魯修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有著回應這份信賴的義務。

【————】

期限將至,逐漸飆升的昂揚戰意在鼓動著克魯修的內心。

克魯修的手摸著佩劍的柄,確認著鐫刻其上的【獅子】家紋的觸感。這從幼時便有的習慣,是為克魯修注入覺悟的魔法。

【————】

一定要,拿下勝利。

感覺著身旁的菲利斯的存在,以及指尖上【獅子王】的意志。

僅僅是這樣,無論以何等強大的敵人作為對手,克魯修就都能戰斗下去。

然後——,

【——!】

唐突地,暗夜籠罩的利法烏斯平原上響起了聲音。

輕柔的聲音連續響著,她遲了一會兒才注意到,敲打著鼓膜的那個,是音樂。

克魯修的目光轉向聲音的發生源,看到的是手中拿著正在發光的【流星】的昴的身姿。從他手中的【流星】上,傳來了那段吵鬧的音樂。

這就是昴所說的,告知那個時刻的信號。

【全員,警戒——!】

在克魯修的號令之後,討伐隊一齊擺好了架勢。

按照昴的話說法,在【流星】通報的數十秒之內,白鯨就會現身。

若是相信他的說辭,就算現在這個瞬間那巨大的身軀開始在空中游動,也算不上不可思議。地點也是:既然【流星】都通報了,這里應該就是正確地點。

雖然還有很多可疑的地方,但昴並沒有讓人產生這份懷疑的理由。摒除疑念與疑心,克魯修把精神集中到最極限,等待著魔獸的到來。

然而,

【————】

在寂靜之中,感覺不到那強大的魔獸出現的氣息。

掃興,這種表現雖說不正確,但是在經過了一分鍾仍舊沒有發生變化的戰場上,克魯修也十分少見的無法克制地動搖了。

情報的誤差,預想的錯誤,又或者發生了什麼意外。

落在利法烏斯街道上的祥和毫無變化,周圍的景色中也全無敵影。

雖然現在月光也被陰云所遮蔽,黑色的巨大影子向平原逼近過來——,

【——】

抬頭一看,克魯修當即詛咒起自己那膚淺的想法。

月光消失了的平原上,覆蓋著影子。

遮擋住月光的云朵緩緩地降低了高度,逼近到眼前。

——那不是云朵。

那是,浮在空中的魔獸的巨大魚影。

克魯修屏住呼吸的同時,討伐隊的幾乎所有人也同樣地理解了。然後全員一致將視線投向了克魯修。

——他們等待著先行攻擊的命令。

制造先機,壓制白鯨現身之處的作戰成功了。

之後就只剩下按照計劃發動奇襲,支配戰場了。

【————】

克魯修深吸一口氣,做好了發出最初號令的決心。

白鯨現在,尚未注意到這邊渺小的存在。

白鯨那搖擺著巨大腦袋的動作,仿佛還在確認自己身在何處。那個動作毫無戒備,最重要的是,充滿了破綻——,

看到那副模樣,克魯修做出了決定。

【——全員】

進攻,正打算從口中說出,

【——給他個一發入魂!!】

【——艾爾·修瑪!!】

這道號令從克魯修身後傳來,同時魔力因魔法的詠唱而散發出來。

世界凍結的聲音響起,密度驚人的牢固冰柱隨之出現。那一根根尺寸堪與屋子的支柱匹敵的冰柱合計有四。那些冰柱以超高速射出,劃過空中,直擊白鯨的軀體,一個停頓之後魔獸的慘嚎與噴發而出的血液傾注大地。

克魯修慌忙看去,只見乘坐著地龍的昴與雷姆先行出擊了。

摟著雷姆的腰的昴揚起拳頭,完成了魔法的先制攻擊的雷姆一臉達成使命的滿意表情。

那兩人的偷跑——不對,沖鋒,讓討伐隊動搖了。

那兩人沖鋒的身影,讓克魯修忍不住狠狠地歪起了嘴角。

那是憤怒,不對。是笑。

【全員,跟上那兩個笨蛋!!】

克魯修這打消所有人的動搖的號令,讓討伐隊的全體成員反射性地開始了攻擊。

塵土飛揚,對面的白鯨發出更加高亢的哀嚎,在利法烏斯街道的夜空中回響。

——白鯨攻略戰的導火索,以絕佳的狀態引燃了。

4

【避風的加護】的效果,不管感受幾次都覺得很不自然。

震動,風,體態,這是把本該受到的影響全部阻止的,難以置信的現象。

昴跨坐在疾馳著的地龍背上,摟著雷姆的腰,目光凝重。他舔著開始發干的嘴唇,讓其稍稍濕潤了些,然後松了一口氣。

手機的鬧鍾在預定時刻響起,白鯨的身姿出現在昏暗的平原上空。

劃破天空,游出陰影——只能如此描述的巨大軀體出現了。看著這令人本能恐懼的龐大軀體,那威脅生命的記憶驟然歸來,令昴的心髒開始痙攣。

放眼周圍,在似乎與昴有同樣感受的討伐隊里,緊張感蔓延開來。按照備戰時的安排的話,應該是由克魯修下號令,在這時候開始全面進攻的。

但是,真的就是那個刹那,威壓感讓那位克魯修都屏住呼吸遲疑了起來。

而在這種極限狀態下戰斗的恐懼,會讓這份遲疑演變成致命的失策。

因此,昴拍了拍眼前的肩膀,

【——給他個一發入魂!!】

【——艾爾·修瑪!!】

就在克魯修吐氣的半個瞬間前,昴發出了點燃戰斗導火索的呼喊。

呼應著昴的叫聲,雷姆為凝聚起來的巨大魔力指定了目標。產生的那四支駭人的冰槍,毫不留情地將銳利的尖端刺入了白鯨的下腹。

冰槍突刺在岩石般的肌膚上,發出冰塊碎裂的聲音。然而,在碎裂擴散到冰槍全身之前,它的貫通力突破了白鯨那厚厚的皮膚——血液傾灑在了平原上。

白鯨的慘叫傳遍平原。感受著令鼓膜麻木的大氣震動,昴與雷姆所乘坐的漆黑地龍毫無畏懼地沖上前去。

在白鯨出現的瞬間,討伐隊全員的意識中產生的那一瞬間的空白。

若是在那個瞬間無所作為的話,這所謂的先發制人恐怕也就不成立了。

那個空白正是分水嶺。然後,即便是知道些微的躊躇就會分出生死,克魯修這等程度的豪傑仍舊在白鯨的威容前倒吸了一口涼氣。

即便是半確信著它的出現,當實物入眼的時候,人的心仍舊會出現波動。無論那波動多麼微弱,思考也會產生扭曲,而扭曲會產生停滯,停



滯則招來敗北。

若是演變成那樣,戰斗或許就會以這邊的不利開始。

——若說昴與克魯修在那一瞬間,產生的的差距存在于何處的話,那就是愛吧。

對昴與【流星】的信賴——克魯修的判斷導致延誤了號令,只能是因為沒能從心底徹底相信。即便心情上相信,作為政客的赤誠也讓她無法拋卻懷疑。

但是,雷姆對昴的話語,對白鯨會在這一瞬間出現的說法,全心全意地相信著。因此雷姆能夠配合昴所指示的時間,准備好自己所擁有的最為強大的魔法,在魔獸出現的同時予以痛擊。

【——什麼的,這樣一分析感覺超羞恥——!】

【昴,請再抓緊一點。會被甩下去的!】

對于就戰斗開端的處理方式進行了自我分析的昴,手握地龍缰繩的雷姆如是喊道。她的話語是作戰的一部分——代表著先發制人之後的,第二階段。

【全員——緊跟那兩個笨蛋!!】

在背後,比全速奔馳的昴他們稍慢了半拍的討伐隊聽從克魯修的號令,一個接一個地給炮筒點上了火——那是像大炮一樣把魔礦石塞進炮筒里,作為彈藥射出去的魔石炮。

這一輪的炮擊帶著爆炸音命中了目標,以破壞的力量蹂躪著白鯨的軀體。

命中的瞬間,注入魔礦石的魔力便轉換為對應的屬性,炎、冰、光,將雷姆所開出的傷口進一步擴大,烏黑色的血雨向著街道傾注而下。

在著仿佛雨霧的鮮血中,昴他們的地龍為了前往白鯨的背後,以機敏的動作繞起了大圈。這是會議時安排好的戰術。

【讓白鯨意識到我的存在,讓它背對討伐隊而追過去——】

【空中!【驅夜】要來了!請閉上眼睛!】

進入戰斗狀態,額頭露出了純白色的角的雷姆抬起頭叫道。

昴慌忙服從她的指示,低下頭去,閉上眼睛——就在下一刻,世界閃爍起來。

白光在空中爆發,一瞬之間,白色的光輝就將夜晚的世界燃盡了。

穿透眼瞼侵蝕視覺神經的這份光的強度,讓昴驚訝得發不出聲來。

然後數秒後,在畏畏縮縮地睜開眼睛的昴的視野里,

【唔哦哦!和聽說的一樣,好厲害!】

夜晚的氣息,從利法烏斯街道徹底消失了。

在那數秒間是發生了什麼嗎,世界的晝夜完全反轉,白晝的光輝照亮了平原。

在頭頂上,代替了早已沉下的太陽釋放光輝的,並非為了攻擊白鯨而送上天空的,是擁有【驅夜】效果的特殊魔石。這個效果,本來只是把注入與魔力量同等的光聚合物具象化,只具備能夠發出昏暗光芒的程度而已,但是,

【斥巨資買入眾多的這玩意兒,然後達到了近似太陽的效果】

【因為若是白鯨潛入夜色的話,要在捉到就會很困難了。那麼,從這里開始了哦!】

這便是即便在王都也數一數二的商人強強聯手,游走各處搜集魔石的本事。

效果范圍只有大樹那一帶,持續時間是不到一個小時——要結束決戰已經綽綽有余了。

黑夜褪去的平原天空中,清楚地浮現出了那巨大的軀體。那是——,

【那個是……!】

至今從未被清楚確認過的白鯨的存在,此時暴露在了陽光底下。

【————!!】

白鯨顫抖著巨大的身軀,咆哮著,仿佛因為被迫暴露人前而滿心憤怒。

它所發出的怒吼甚至無法稱之為噪音,而是一股近乎破壞性的力量。

這是令大氣嗡鳴,甚至讓久經訓練的地龍都本能地畏怯起來的,凶暴的吼叫。

雖然渾身浴血,但其游動的身姿卻絲毫看不出負傷的影響。白鯨在平原的空中轉動著腦袋,悠然地俯視著前來挑戰自己的渺小人類們。

【何等,巨大……】

脫口而出的聲音在顫抖著,昴無法止住手腳麻痹、無法動彈的感覺。

至今為止昴所看到的,所接觸到的,所憎惡的名為白鯨的存在的威脅,真的只是其存在的一小部分,昴在這全貌面前第一次體會到了這點。

白鯨——這頭魔獸的姿態,覆蓋著與這個別名所相稱的白色。

仿佛磐石般粗糙的皮膚上,生長著無數的白色體毛。從下腹伸出的胸鰭的形狀仿佛死神的鐮刀,小了一圈的背鰭與尾鰭也是同樣形狀。

頭部與腹部有著無數的坑窪,坑窪處仿佛呼吸般地開開合合。

除去這些丑陋的差異的話,白鯨的姿態確實酷似昴所知的鯨魚。——但是,其巨大程度卻是預想的兩倍以上。

就昴所知,世界最大的鯨魚是藍鯨——全長三十米左右,可謂是世界上最大的哺乳類動物。

然而遠遠看去,白鯨的巨大軀體輕易地超過了三十米,甚至逼近五十米大關。那樣龐大的軀體與其說是生物,反而更接近山峰。

一座白色的山峰,就像是開玩笑似的在空中悠然游動。

【昴】

無法咬緊牙關,仿佛隨時都會開始發抖的昴,聽到了呼喚自己的聲音。

那是背對著這邊,嬌小的身體被昴抱住腰部的雷姆的聲音。就在眼前,仿佛連呼吸都能聽到的距離,她對昴這邊頭也不回地問到。

【害怕嗎?】

傳遞過來的並非挑釁,而是信賴。

昴咬緊了牙關,強行分開嘴唇,

【啊啊,很怕呢。——對打倒那東西以後被眾人稱贊的,我光輝的未來啊!】

昴以玩笑話回應雷姆的期待,從背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的命就全部交給你了!好了,來盡情地逃走吧!】

【雷姆的命,也是昴的東西。——那麼,就這麼做吧】

對下定決心,勇敢地宣言著要四處逃竄的昴,雷姆輕輕地微笑著,用力甩動缰繩。漆黑的地龍嘶吼著,就算面對白鯨的異態也毫無畏懼地加快腳步,飛奔起來。

目標是正對著自己的白鯨,往右右方以斜線跑過去,然後迂回到尾部附近。

面對脫離討伐隊,朝這邊接近過來的昴他們,白鯨將巨大的眼球轉向這邊。張開就連大型龍車都能一口吞吃的下顎,長滿磨盤般牙齒的巨口張開,擺出咆哮的姿態。

接下來將是甚至能夠帶來破壞的噪音的洗禮,跨坐在地龍上的昴預感到這點,做好了准備。

然後從身後——,

【東張西望的,看起來還真是悠閑啊——!!】

在這勇猛女傑的聲音出現的下個瞬間,白鯨的頭部淺淺地裂開了一道一字型的傷口。劃過岩石般肌膚的無形斬擊,讓白鯨的巨大軀體再次噴出了鮮血。

回頭,將視線轉向斬擊出處的昴,看到了跑在後續隊伍最前方的地龍——站在那地龍背上,雙臂擺出揮斬姿勢的克魯修。但是她的手中,

【什麼也沒拿……!?】

【無視射程的無形之劍——這是以“百人一太刀”而聞名的,克魯修大人的劍技】

看到昴驚愕的表情,雷姆低聲答道。

雷姆所說的克魯修的逸聞還是頭一次聽到,但其含義從字面上就足以知曉。看上去空手的克魯修,具有著與毫不遜色于那名號的戰斗力。

對于被目不可視的斬擊擊潰了初次行動,從而動作停滯的白鯨的追擊繼續著。

魔石炮再次運轉,在白鯨那遭到集中攻擊的巨大軀體上,傷害由于不斷命中的炮彈而累積著,在空中扭動著的魔獸高度下降了。

若是原本與云層等高的白鯨,已經來到了無需再要把頭抬向正上方去看的位置的話——,

【那就是,刀刃能夠夠到的距離了】

一頭地龍一踏地面躍起,以不符合其體型的輕盈飛上了空中。

即便如此,要與以大小著稱的白鯨相比較的話,其質量上的差距仍舊清晰可見。升起到白鯨鼻尖處的地龍,在它看來恐怕與飛蟲無異吧。

——正面全力的劍光一閃,在那魔獸的鼻面上縱向留下了一條深深的傷口。

閃爍銀光的岩石肌膚被輕易斬裂的光景,讓炮火轟鳴的戰場在一瞬間安靜下來。

那並非魔法,並非魔石炮,甚至並非由不具實體的刀刃所造成的斬擊的一幕,是人類通過鍛煉,用手持的鋼鐵對魔獸造成了傷害的證據。

這是人類借由那跨越了恒久歲月的頑強,確實地傷害到了霧之魔獸的,證據。

【——十四年了】

人影蹲在魔獸的鼻子上,手中利劍的劍鋒仍舊留在它的鼻尖里,低喃道。

他將另一把劍維持突刺的姿勢,甩去沾染魔獸之血的劍身,那背影散發出甚至令大氣扭曲的劍氣。

【一心一意地,夢想著這一天的到來】

在這背脊挺直的人影下,白鯨扭動不止。為了把站在自己頭部前端的人影甩落,空中的白鯨吼叫翻滾起來。

狂風吹過街道的空中,不管是誰都屏息凝望著那巨大軀體翻騰的結果。

然而,

【————!!】

白鯨在半空中繞了個半圈,痛得長聲慘叫,尾巴來回甩動。



在剛才縱向的切痕上又追加了一道橫一字傷痕,額頭被刻上了十字傷痕的白鯨的背上,一道身影邁著輕盈的腳步。

——劍鬼臉上浮現出不祥的笑容,藍色的眼瞳中閃耀著殺意。

【從此處墜落,化為尸體吧——區區一頭怪物】

言畢,雙手舉起劍的維魯海魯姆身體化為了風。

從白鯨的頭部奔向尾巴的方向,用兩把利刃在魔獸的岩石肌膚上狂斬不止。

毫不費力地斬裂本應堅固、強韌的外皮,疾走著,用漆黑色的血液為天空抹上色彩的那副身姿,正可謂劍鬼。

搖晃著被附身的巨軀的白鯨對這樣的維魯海魯姆根本無從應對。它發現沒法把輕巧地奔跑著的老劍士甩落,于是再次裹挾颶風,在空中來了個側翻,

【特地送上門讓我斬——這麼配合還真夠客氣啊!】

就在白鯨的身子轉動之前,維魯海魯姆稍稍躍起,然後將劍刺向腳下。

然後,在轉動了一整圈的白鯨的身體上,保持刺入的刀刃完美劃過,變成了白鯨將自己的身體送予宰割的結果。

慘嚎聲起、血霧飛揚,半邊身體染著血的劍鬼笑了。他就這麼笑著,以那年邁之軀揮動雙劍,落向那巨大軀體的側面。雙劍劃出V字的劍路,挖下一塊肉來,露出了赤黑色的傷口斷面。

怒號著沖破蒼穹,白鯨瞄准著落下的劍鬼,用尾巴橫掃過去。但是,就在擊中的前一刻,跳起的地龍接住了維魯海魯姆的身體,避開了這具有即死威力的一擊。

落地後,地龍當即再度飛奔起來。白鯨怒火攻心,試圖追上遠去的劍鬼。

【別給我東張西望的,傻大個兒!灑家也是你的對手啊!!】

白鯨的下顎受到了大砍刀的一記直擊,白鯨那足夠一人環抱的巨大牙齒被從根插入,泛黃的臼齒發出一聲悶響,彈飛了。

就那樣斜驅直上,來到白鯨面前的是,跨坐在獅虎上發出怒吼的里卡多。正如他先前所說的那樣,比起地龍輕靈許多,猛犬的俊敏不留余地地發揮出來,就那樣載著主人,撲向空中的白鯨。

【喂喂,還遠遠沒有結束啊!!】

在疾飛的獅虎背上,里卡多發出比野獸還要野性的吼叫,揮舞著大砍刀。撕碎外皮,刺入肉里,奮勇戰斗。然後緊跟在那樣的里卡多身後,

【嗨呀—,要上了哦—!】

【姐姐別沖太前面!各位,就是現在哦!】


跨坐在小型獅虎身上的雙胞胎副團長兵分兩路,對後方的傭兵團給出了指示。猛然躍起的獅虎群纏上了白鯨,以那巨體為踏板,開始了蹂躪。

那揮舞著刀槍,對白鯨施加傷害的模樣,就好像成群的毒蟲一般。

白鯨為了驅散糾纏自己的外敵,除了舞動巨軀以外毫無辦法。因為巨大而無法靈活應變的缺點暴露無遺。此時更進一步地,

【全員,退開!!】

克魯修那貫穿戰場的號令傳來,接近戰中的【鐵之牙】一齊從白鯨的身體上跳躍退開。每一頭獅虎都輕盈地落地,重獲自由的白鯨為了等待已久的反擊,大幅度扭轉身體。——而這就是它的誤判。

【露出側腹了吶——!】

從高處襲來的克魯修的第二次斬擊,斜斬而下的斬擊從白鯨的身側向下劃去,以這一刀為訊號的第三隊在此加入戰斗。

這是至今為止都未參與攻擊,只是專注于魔法詠唱的魔法隊的攻擊。

【——艾爾•貢亞】

眾多人員的詠唱重疊起來,制造出了熾熱的極光。

在理解到那是火之魔法的火力聚合的產物後,目光反而更加無法從這灼燒世界的劫火上移開了。直徑將近十米的巨大火球的熱浪,即便身在遠處都能感受到灼熱,仿佛要奪盡為眼瞼下的眼球中的水分那樣燃燒著。

那巨大火球顫動著,獲得了初速度,

【唔哦哦哦!】

然後初速度加速,經由加速變為高速,火球就這樣直接命中白鯨的側腹。

火焰從迄今為止造成的傷口處燒入體內,內髒沸騰的白鯨發出了慘嚎。

小團的火焰散落在平原上,傭兵們慌忙避開,以免受到牽連。昴和雷姆一邊混在這股避難浪潮中,同時以目光追趕正在燃燒著的白鯨的模樣。

這份壓倒性的戰果——甚至說得上是一邊倒的戰況,只能說是借由奇襲,以無可比擬的優勢局面發起攻擊的結果。是否就可以像這樣,讓魔獸毫無還手之力地討伐成功呢。

【感覺很有效吶!這樣能成不是嗎!?】

在火焰的余波所無法波及的位置,從地龍的背上望著白鯨的昴緊握著拳。

這樣下去的話,應該就能完全壓制住白鯨,予以其可觀的傷害。

雖說因為有十四年前大征伐失敗的前例在,所以一直保持著警戒,但現在甚至進入了輕松獲勝模式。

事前准備的策略一個個都完美實現,雖說為時過早,但已經有了勝利近在眼前的興奮感了。

然而,對于昴這樣樂觀的想法,

【並非如此——本來的話,剛才的奇襲就應該把它打落到地面上的】

雷姆搖著頭,不甘地盯著火焰纏身的魔獸。

對她的話語昴瞪大了眼,用像是在說“你說什麼”的目光看向白鯨。

魔獸的大半個身體現在仍在被大型魔法焚燒著,沿著體毛延燒的火焰毫無消失的征兆。被魔石炮直接攻擊造成的傷口也很多,滴著血的樣子只是看著都感覺很痛。

但是,

【高度……沒有降低】

白鯨的存在,依然在需要抬頭仰望的空中。

雖說不是騎獸跳躍無法觸及的距離,但在沒有騎獸的情況下還是極其困難。

更重要的是,若是不讓魔獸落到地面上的話,就無法轉而實行下一個計劃了。

【能在一開始打出的手牌已經全部打完了。即便如此還沒落下來,也就是說那邊的韌性更高一籌啊】

肩扛著大砍刀,被飛濺的血染濕了面部毛發的里卡多來到昴身邊。

他抽動著狗鼻子,尖尖的耳朵一跳一跳地顫動著。

【從剛才的試探來看,要讓攻擊貫穿那厚實的肌膚可不輕松吶。如果不是像我一樣以力量見長,或者是維魯先生那樣劍技超群的話,只會更加糟糕】

【雖然物理攻擊可能是那樣,可魔法攻擊看起來很有用啊?】

【那也是讓人感覺微妙的地方。一眼看去,像是華麗地打中了的樣子,但是那些白色的毛散發魔力,把威力給壓下來了。雷姆的魔法,也沒有看上去那麼有效】

雷姆的語氣帶著懊悔,說出了自己火力最強的魔法沒能見效的事實。

聽完她的話,昴再次把臉朝向那邊,確實白鯨的肉體上雖然有很多較淺的傷口,但似乎並沒有負上能夠降低戰力的重傷。不過至少,

【再怎麼說剛才的火之魔法,看起來都把毛燒掉了,這下總該起作用了吧】

【燒掉散發出魔力的毛以後,如果里面的鯨魚肉也烤熟了的話還能拿來做菜——真單純吶】

對于昴的推測,里卡多猙獰地咧開嘴,贊同道。

他就那樣架起大砍刀,拍了下獅虎的背,再次奔向了最前線。

【就以剛才的感覺削減它的余力!克魯修小姐也是,拜托在重要的地方再來一發那個大的吶!】

擅自拜托了對方之後,里卡多潛入到白鯨下方,再次跳入空中,貼近白鯨的軀體。

再放眼望去,本應拉開了距離的維魯海魯姆,也從尾巴的方向將目標定在了白鯨身上,與昴他們得出相同結論的討伐隊也迅速實行著下個行動。

也就是,第二波總攻擊。

【現狀來看,因為火力都集中在白鯨那里我們靠近的話只會礙事呢。雷姆,像剛才那樣的魔法不能再來一發嗎?】

【要和剛才相同規模的話詠唱很花時間,而且水屬性魔法的話魔力會被打散,難以造成傷害。如果降低威力的話最重要的火力就不夠了】

若是遵照里卡多剛才的結論的話,讓雷姆也提起得意武器流星錘去前線參戰,活用打擊加入對白鯨的攻擊才應該是正確選擇吧。

然而若是那麼做,昴就會成為累贅。雖然說起來很丟臉,但若是要利用昴的體質實行誘餌作戰的話,雷姆和昴是絕對不能分開的。

【雖然很不甘心,但是在戰況改變之前只能看著了嗎……】

【牙癢癢的心情這邊也是一樣的,喵】

這麼說著,獨自乘著另一頭地龍,來到了正停下腳步觀察戰場的昴他們身旁的,是裝備著騎龍用甲胄,跨坐在重裝甲地龍身上的菲利斯。

【因為小菲利沒有攻擊手段,基本上就只能看著了?習慣是習慣了,但是牙癢癢的心情還是一直都有的喵】

【從另一方面來看,你最拿手的是回複能力,是討伐隊的生命線。要是上前線的話就麻煩了。只要好好地完成這個職責就可以了,拜托了哦】

對于到這種時候待人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菲利斯,昴清楚無誤地打了一記預防針。這回答讓菲利斯“哼嗯—”地閉



上了一只眼睛。

【真的,短短一天之內就改變了喵。到底,發生了什麼?】

【要說做了什麼,就是成為了稍微像樣點的男人哦】

昴的目光游走在變化的戰況上,對痛苦的回憶咬著牙,板著臉回答道。

對昴的態度,菲利斯意有所指地用手指抵著臉頰,

【該不會,是小雷姆讓昴親成為男人了喵?】

答案既是YES,也是NO。

對于不合時宜地說著閑話的菲利斯,昴正想著是否要用怒吼讓他閉嘴。

【維魯海魯姆大人他——!】

但是,這卻被雷姆的叫聲,被那急迫的聲音給掩過了。

慌忙把視線轉向雷姆注視的方向,在那里,老劍士正在白鯨背上奔跑。

維魯海魯姆把劍刺向魔獸的脊背,然後奔跑著將白鯨的胴體縱向切開。從尾部疾馳到背部的維魯海魯姆,看上去就像是在被遲一步噴出的鮮血噴泉所追趕著一般。

“如鬼神般的英姿”,正是現在的維魯海魯姆的最佳寫照。

看到劍鬼那超脫常理的劍技,仰望著的討伐隊的氣勢爆發性地上升了。魔石炮的連射速度,與傭兵團以及騎龍隊伍的集團攻擊頻率也一口氣增加。

忍受著苦痛,在空中扭動著身子的白鯨完全無法應對討伐隊的攻擊。

霧之魔獸——足足四百年,一直讓世界處于水深火熱的“災厄”的可憐模樣,讓昴確信了己方在這場戰斗中完全占據了上風。

【桀——嘿——!】

劍光一閃,維魯海魯姆的劍刃一路劃開到白鯨的頭部,年邁的身軀就那樣順勢從巨大軀體的前端跳下。在空中轉過身體,頭下腳上的老人,

【嚯呀!】

在正下方,里卡多配合著時機以大砍刀迎擊而上。背轉刀刃的大砍刀瞄准了落下的維魯海魯姆,劍鬼以腳掌接住砍刀的攻擊,

【起——!!】

里卡多的臂力,再加上維魯海魯姆的彈跳力,劍鬼仿佛子彈一般飛了起來。

彈射出去的維魯海魯姆揮舞雙劍,瘋狂地斬擊著白鯨的臉。從鼻尖到臉頰毫無遺漏地殘忍斬過,對著巨大的眼睛,維魯海魯姆放出了一記突刺。

【————!!】

雙劍至護手為止完全刺入白鯨的左眼,被破壞的眼球流出了水晶般的液體。

維魯海魯姆立即舍棄完全埋入的劍,拔出新的兩把劍刀刃一閃——左右過去的斬擊分別從上下斬過眼球,然後飛舞的刀刃進一步加上了縱向左右兩道傷口。

結果,白鯨的左眼被切出了一塊四方形,

【眼睛掉下來了——!】

被四次斬擊深挖,白鯨的左眼與維魯海魯姆一同自由落體——。

不知是誰的喊聲化為了現實,四溢著鮮血與體液的眼球墜落地面,摔成了碎塊。

維魯海魯姆就在那旁邊著地,用劍刺起不成原形的眼球,像是展示給那正上方的白鯨右眼看一般舉了起來,

【——真不成樣子】

然後,抬起了嘴角,帶著淒慘的笑容誇耀著勝利。

面對劍鬼這壯麗的戰斗模樣,被玩弄的白鯨束手無策。

這戰斗力的差距,顯然並未為壓倒性的體格差距所影響。

直到失去了一只眼睛,白鯨或許才終于接受了這個事實。

【白鯨眼睛的顏色……!】

【要來了!!】

【昴,請低頭——!!】

在昴注意到這個變化的瞬間,菲利斯叫了出來,雷姆也讓地龍加速了。

因為停了下來導致【避風的加護】的效果解除了。在猛烈的風吹與晃動中,昴緊抱著雷姆保持固定,總算是能夠望向頭頂上的白鯨了。

在那視野之中,白鯨的模樣發生了劇變。

【————!!】

一聲咆哮,被挖去了單眼而憤怒的魔獸,另一只眼睛染上了鮮紅。

為血色所染紅的目光,刺向了後退著拉開距離的討伐隊。之後,白鯨的肉體在憎惡與憤怒中顫抖著,發生了變化。

——在變化開始的瞬間,昴就無法忍受那難以言喻的厭惡感了。

白鯨,張開了口。

並非如此,這句話看似正確但卻不正確。要正確地敘述事實的話,應該這麼說。

——存在于白鯨全身的無數坑窪一齊打開了口,開始發出聲音。

【————!!】

仿佛尖叫般的聲音,從生長在魔獸全身的無數開口中湧出。

仿佛不該存在于世間的不和諧音,直接襲擊著聽眾的精神,仿佛從聽覺到腦神經都在被侵犯凌辱。

受影響的並不局限于人類。地龍獅虎這一類騎獸,也在仿佛向本能傾訴的、最為原始的恐懼下裹足不前。

在這個瞬間,自白鯨討伐戰開始以來,最惡劣的無防備狀態壓倒了討伐隊。

然後,

【……啊】

從那發出喘息的無數口中,大量的【霧】被放了出來。

霧在一瞬間降臨了平原,被【驅夜】的效果所照亮的世界被完全抹上了雪白。

視野遭受限制,縮起全身,這時昴才明白,白鯨終于將他們視為敵人。

——【霧之魔獸】發出吼叫,真正的意義上的戰斗開始了。

5

——嘲笑聲傳遍了利法烏斯街道。

以巨大的身軀在空中遨游的白鯨,全身張開的小口釋放出不和諧音。

它口中所放出的咆哮,原本就具備著撼動大地的破壞力。但是,從這參差不齊的眾多嘴中所發出的聲音,卻仿佛在摩擦著風一般扭曲失真,令人不快。

並非沖擊著鼓膜,而是仿佛在用針挑動腦髓一般的不快感。

在白鯨發生可怖變化的同時,昴也感覺到了風向的改變。

受到了如此猛烈的搶先攻擊,還加上了以維魯海魯姆為首的討伐隊與傭兵團的密集火力。白鯨所受到的傷害絕不會少。

總火力足以讓昴死上數百次還多個零頭了,即便是要用更接近魔獸的比較對象,那麼烏魯咖魯姆在這樣的攻擊力下也足以被殲滅十次。

一直滯空承受那些攻擊,甚至受到了失去單眼的傷害。

還期待著就算無法決出勝負,至少能夠得到打落到地面的戰果——,

【糟糕,霧……!】

不斷發出尖叫聲的白鯨,那無數的口中噴射出了【霧】。

大范圍地擴散至街道,從天而降的霧向四處侵蝕。視野緩緩地化為雪白,魔石的【驅夜】效果也漸漸淡去。

——【霧之魔獸】,展現實力。

視野開始變差,在迷霧籠罩的平原上,討伐隊的配合開始脫節。

最重要的是,白鯨的存在本身,不正是仿佛溶于霧之海洋似的地消失著嗎。

【騙人的吧……!?】

【——昴,請把命交給雷姆!!】

對目睹巨體消失而動搖的昴,雷姆叫道。作為對那呼聲的回答,昴用雙臂緊緊地環抱住了雷姆的身體。

地龍服從著雷姆手中的缰繩的動作,猛地轉身,在地面上疾馳起來。

剛才還在身邊的菲利斯,也同樣掉過地龍的頭奔向霧的深處。既然白鯨進入了戰斗狀態,那麼反擊必定會到來。當然,也無可避免地會出現負傷者。

若是變成那種狀況,那里就會有著被稱為【青】的最高級治愈術師的他的任務。

然而,

【全員,後退——!!】

怒吼從霧的深處傳來,阻止了試圖奔入白色海洋的眾人。

聽到的是克魯修的聲音。

昴“怎麼了”地抬起了頭,但就在那之後。

【唔哦!?】

地龍在騎手瞬間的判斷下改變了前進方向,身體被離心力甩向左邊。前方,同樣緊急轉向的菲利斯的地龍則是奔向右邊,與昴他們兵分兩路了。

然後,在傾斜的視野邊界,出現了壓倒性的可怕景象。

【——喂喂喂喂!?】

就在他們分開之處的正前方,濃密沉重的霧氣一口氣湧了過來。

霧氣以大浪之勢襲來,回避若是有一瞬間的遲疑,就會連地龍一起被吞沒了吧。

“不過是個霧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若是沒見過實物的話或許只會一笑而過。但是,若是在極近的位置看到【霧】的那份異樣的話,就對誰都說不出這種玩笑了。

被霧氣拂過的平原地面溶解似的缺少了一塊,路面隨著霧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若是被那霧完全吞沒的話,就連人體也無法逃脫同樣的末路。

【要是被那種東西吃下去的話……!】

關于白鯨所產生的霧的威脅,昴自認為在事前的作戰會議上已經聽的足夠多了。但是,實物遠遠超出預想。

【這就是真正的【霧】……】

被稱作【霧之魔獸】的白鯨,其【霧】的性質大致分為兩種。

一種是像這樣覆蓋整個街道,為了擴大自己游泳區域的擴散性霧氣。

然後另外一種就是剛才,在眼前讓大地消失得一點不剩的消滅型霧氣。



到剛才為止都未曾表現出來過的攻擊手段,就是後者那伴隨著破壞的消滅型霧氣。然後其威脅,一目了然的破壞力自不用說,但並不僅限于此。

那是——,

【嘿—!!】

全力一擊,勇猛的聲音驅散霧氣,眼前的白色突然間一分為二。

從霧氣中奔出的是,佇立在白色地龍背上的克魯修。恐怕是利用了無形斬擊的超遠射程,把連通遠處的迷霧都斬了開來確保視野了吧。

克魯修在地龍上胡亂地擦拭著沾汗的額頭,吐出紊亂的呼吸。以在這散去的霧氣中心的克魯修為標記,四散的討伐隊迅速開始聚集。

各小隊集合起來,克魯修環視著他的部下,

【——有多少人被打倒了?】

【我隊隊員數十二人——少了,三人】

【……誰被干掉了】

【無法得知……!】

面對克魯修的焦躁感,那位壯年男子搖著頭擠出了聲音。

那本該是,令人費解的對話的。

把握著隊員數目的小隊長,卻報告想不起脫隊隊員的名字。

不可能會有這種蠢事。但是,

【這里有十四人,脫隊一人】

【我隊是兩人。同樣不明】

【六人……萬分抱歉!位置太突前,沒能避開霧……!】

相同的報告一個接一個,無論哪個小隊長都無法給出消失同伴的名字。

這種異常事態,才是白鯨所放出的【霧】的真正威脅。

【消滅的,霧……!!】

戰栗襲上心頭,昴牙根打顫著嘀咕道。

如字面所說,被【霧】所吞沒而消失的存在,會連其存在相關的記憶都從這個世上抹去。

“有誰消失了嗎”,即便這個事實留下了,其存在也不會留在任何人的記憶里。

克魯修為每小隊安排十五人的意圖就在于此。

若是【霧】讓小隊發生了人員缺失的現象,就連是誰被干掉了都會變得無從知曉。為了即便在如此情況下,也能掌握住人員缺失的事實,才讓小隊的人數保持一致的。

——昴體會到了在以前的循環所品嘗到的,那份陰森恐怖的來源。

在街道上同行的行商奧托,完全忘記了被白鯨給干掉的同行,以及為了阻止魔獸而留下斷後的雷姆的存在。

那時還以為是奧托因為過于恐懼,而拋棄了不合理的記憶,但如果說是受到白鯨的【霧】的影響的話,那就說得通了。

在霧里消失的同行商人與雷姆,他們的記憶從那個世界消失了。

就像是回到公館的時候,就連雙胞胎姐姐拉姆都會忘卻雷姆一樣。

現在也是,再次發生了同樣的事情。而且明明是這樣,又再一次——,

【只有我,還記得……】

木然地,昴將這毋庸置疑的現實說出了口。

就像是昴在那個循環里,沒有忘卻消失的商人,以及為了讓昴逃走而犧牲的雷姆一樣。還是只有昴記得。

在克魯修旗下聚集的小隊長們——其中有兩張面孔,變成了別的人。

被消滅的【霧】所吞沒,原本的小隊長消失了。隊員們的認知被替換成了這位換上的第二任才是小隊長的事實,這突兀的配置變換誰也沒有察覺到。

在這種異常事態面前,昴明白了白鯨其實是和【魔女】相同的異樣存在。

被眾人所遺忘的事物,菜月·昴卻仍舊能夠記住而不忘卻。

這與只有昴所擁有的【死亡回歸】,想必不是毫無關聯的。

【既然已經潛入了霧里,那家伙會從哪邊攻擊過來也無從得知。密集在一起也差不多是個下策了。——散開,使用退魔石】

環視著討伐隊的各位,克魯修簡短地結束了會議。

姑且不論眾人接受的指示,昴注意到維魯海魯姆和里卡多並不在此處,頓時瞪大了眼。

該不會,連那兩個人都被消滅了吧。

【回來了嗎,維魯海魯姆】

但是,昴的這份焦躁,被從迷霧深處歸來的人影給消除了。

破開濃霧現身的是,渾身浴血,模樣慘烈的劍鬼。維魯海魯姆甩著劍上的血跡,又隨手拭去臉頰上的血。

【沖的太前了。——傷亡呢。】

【合計二十一人……有一個小隊差不多全滅了。那些被打倒的人,就連讓人銘記他們的功績都做不到。】

霧所帶來的消失,是如字面所示的對存在的抹消。

那些人們的足跡全都從他人記憶中被消去,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只有空白。

若是那樣,至今為止確實存在的羈絆、感情與愛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放眼望去,在維魯海魯姆的身後,獅虎成群出現,跨坐在大型獅虎上的里卡多與兩位副團長的身影也在其中。看來與維魯海魯姆同樣,與白鯨纏斗的那批人反而傷亡不大。

【麻煩的霧出現了吶。退魔石是稀有品,數量有限。……搞錯了使用時機的話,就完了呢。】

【再來一次同樣的集中攻擊的話,應該就能打到地上來了。既然已經失去了敵影,那麼至少為了避開偷襲現在就該是第一次使用的時候吧。有異議嗎。】

克魯修的判斷得到了全員贊同,她的視線轉向菲利斯率領的支援隊。

【菲利斯,用魔石炮把退魔石打上去。只有兩次的份。要慎重地使用,呢】

【已經准備好——了。無論何時,謹遵主命。】

面對拍著胸脯的菲利斯,克魯修點點頭,然後在重新開戰前再次望向全員。

【現在開始就是關鍵!我們的攻擊對白鯨是有效的,留在諸卿手中的手感就是證明!那家伙確實很強大。而且來曆不明。在最壞的情況下,我們的死或許不會留存在任何人的記憶里。但是!】

克魯修拔出腰間的卡魯斯坦家的寶劍——雖然對于能空手放出斬擊的她來說,或許是多余的——舉向空中,高聲道,

【即便是為了無法為墓碑刻上名字的死者,即便是為了在未來的世界會被白鯨的霧威脅的弱者,我們也必須付出犧牲,將其討伐!——跟上我的步伐吧!!】

【——哦哦!!】

每個人都將武器舉向空中,同聲高呼。

高漲的士氣讓霧氣都為之顫抖,殘存的戰意也被引燃爆發。

【退魔石,發射!!】

在克魯修的號令下,菲利斯所指揮的成員一同抬起魔石炮的炮口——之後,伴隨著爆炸聲,將魔石打上了空中。

【霧,散開了——!】

在空中碎裂的魔石放出光輝,一口氣把覆蓋視野的白色霧氣驅散了。

不過,並不是將充盈平原四方的霧全部消除。最多只能將霧的濃度降低,不過是把“難以確認視野”的狀況給消除了而已。

但是,即便只是如此,效果也已經十分充足了。

——白鯨的【霧】,似乎是它所持有的莫大魔力變異而成的產物。

也就是說,白鯨以意志將散布的魔力可視化,從而形成了【霧】。

然後退魔石——其原本的效果,就是將周圍的魔力強制性還原成無色魔力,屬于無效化效果一類的魔石,就是這種力量把【霧】的魔力無效化,然後驅散了。

雖然包含著“若是退魔石的效果太強,很容易連同這邊的魔法攻擊的威力也一並減弱”的賭博成分,但是就現在霧的殘留狀況看來,似乎沒有擔心的必要。

【還不足以把霧全部消去,嗎】

【相對的,這邊的魔法也沒有受到影響。雷姆也是完美狀態】

微微點著頭,額頭的角發著光的雷姆回答道。

周圍產生的魔力漩渦,正是雷姆再次開始提煉魔力的證據。

【——好!怎麼能在這里退縮。到現在為止還沒發揮過任何作用吶。也差不多該是我們出場的時候了吧!】

【是!走吧!】

雷姆操作著地龍的缰繩,配合它的嘶吼,昴坐正了位置。


在邁開腳步的地龍身上,昴摟緊雷姆的腰,在霧氣稀薄的上空尋找著白鯨的影子。

以克魯修為首出擊的討伐隊,也各自散開去尋找那巨大的身影。不知何時戰斗會再次開始的緊張感,讓昴突然喉嚨發干。

白鯨依舊不見蹤影。

這與在戰斗開始前,等待白鯨從夜空出現時的感覺很相似,

【——霧】

突然,不祥的預感劃過了昴的腦海。

並非有什麼確鑿的根據。

退魔石的效果,以及那效果下魔法的運用。作戰前一次次的會議,再加上從前的循環中與白鯨遭遇的經驗,這份不安突然就湧上來了。

留在大氣中的,是擴散型的【霧】。

是【霧之魔獸】白鯨用于擴大領域,擾亂視野的的得意技。事先就知道的情報僅此而已,能夠斷定這份恐懼的理由就只是這樣嗎。

但是,在這份疑問于腦海中成形之前,

【————!!】

霧氣變薄的利法烏斯街道上,傳遍了仿佛被擠壓著的叫聲。





咋了咋了咋了咋了!?】

尖銳的嗡鳴好似女人的悲鳴,洶湧而來的憎惡情緒令人不禁捂住雙耳。這與咆哮和嘲笑有著次元級差距的憎惡感,傳遍了霧氣擴散的平原。

【剛才的是……】

正試圖把疑問說出口的時候,昴注意到了。

纏繞在身邊的【霧】,正溶解似的侵入著自己的身體。

然後——,

【呀啊啊啊——!?】

最初發生異變的是,與他們並行的騎龍小隊。

無法想象這是正常人發出的聲音,昴因此而嚇了一跳。察覺到異變的他轉過頭,只見跑在旁邊的騎兵一個接一個地從地龍上摔下。

【喂!怎麼了!?】

順著喊叫著的昴的意思,地龍一個U型轉彎跑向他們面前。穿過失去了騎手,東奔西跑的地龍,昴向摔落在地的男人們喊道。

【沒事吧!?落馬的話可不是只受個傷就能完事的……】

擔心著他們傷勢的昴,才說到一半就不禁遲疑起來。因為從地龍上摔落,在地面上痛苦打滾的騎兵們——他們的狀況,可不是應該關心傷勢這個等級的問題。

【唔哦唔哦唔哦呀——】

這詭異的叫聲不像人類能夠發出的聲音,反而更接近于野獸的呻吟。

有人吐著泡沫,瞪著白眼痙攣不止。有人呻吟著,拼命地撓著自己的手臂。有人咬牙到把臼齒都咬碎,用頭叩擊地面。

即便症狀不一,有一點還是明確的。

瘋狂,正以【霧】為媒介傳染開來。

【這是……】

【因為剛才的聲音,【霧】對精神進行了直接干涉……雖說這和魔力中毒類似,不過要更嚴重……】

對說不出話的昴,手捂額頭的蕾姆神情痛苦地答道。

【魔力中毒……?也就是說,果然不是單純的【霧】嗎!?】

雷姆的模樣,以及纏上身體的霧的觸感,讓昴理解了【霧】的真正效果。

擴散性的霧是會給范圍內的所有存在,帶來無法回避的異常狀態的陷阱。這顯著的效果所帶來的傷害,正如眼前所見。

受到【霧】的影響的,不可能會只有昴他們周圍的這一個小隊。事實上,即便是在目力所及的范圍內,也能看到有好幾個小隊已經停下了步伐,處理著隊友的異常。

【有對霧有耐性的家伙,和沒有耐性的家伙嗎……?明明我就沒有任何感覺!】

【雷姆有一點,頭……現在,平靜下來了】

重複著深呼吸,雷姆正摸著角讓自己平靜下來。

在這期間,昴從從地龍身上下來,為了阻止他們自殘而跑上前去。

【喂,別再繼續了!傷口……唔哦!】

【噫噫噫!別靠過來呀啊啊!】

被混亂狀態的男人甩開了手,手臂被毫不留情地抓傷了。當昴因為痛楚退開之後,男人重新開始了自殘行為,把臉撓的血肉模糊。

【別說是痛了,這不是很糟糕嗎?弄不好就到死都不會停了啊!】

【昴!傷勢如何!?】

【雖然痛得有點想哭不過沒什麼大問題!比起這個,如果不做點什麼的話,大家就要自殘到死了!不能做點什麼嗎?】

即便反問跑過來的雷姆,她也只是一臉為難地對瘋狂的騎兵們搖搖頭。

【很遺憾,雷姆的治愈魔法並不一定有效。這不僅僅是對肉體,而是通過“門”直接對生命力(1)進行了干涉。如此強大的魔力汙染,只有菲利克斯大人……】

【說到底,這個精神汙染到底是有多難抵抗?這邊除了我和雷姆以外幾乎全員都中招了哦!?】

與昴一同前進的這一隊幾乎全滅——只有少數幾人沒有異常,正與昴同樣為了阻止自殘的同伴奮斗著。

【要是關鍵的菲利斯也被汙染吞噬了的話,就是徹底的死局了,要怎樣……】

僅僅是昴所看見的地方就是這幅樣子。如果其他人也是同樣的狀態的話,就只能說是令人絕望了。

如果克魯修維魯海魯姆這樣的主力,以及菲利斯這樣的支援中樞都失陷了的話,一切就到此為止了。就連繼續戰斗都會十分困難。

【能動的人把負傷者帶到大樹旁!迫不得已就動用武力!】

然而,從霧的深處再次聽到了克魯修的聲音。回答的聲音也接連響起,看來克魯修沒有受到霧氣的影響。而且正在積極處理眼下的威脅。

(1)原文オド(odic force,簡寫od),十九世紀由馮·雷申巴克提出的神秘學概念,odic一詞來自于北歐神話里的“奧丁odin”意思是hypothetical vital energy、life force。

——在下達了全員攻擊的指示之後,立即改變了方針。

克魯修的聲音里有著懊悔,昴也對白鯨狠毒的手段感到憤怒。

【從戰力的角度看比直接殺死這些中招的人造成的後果還要嚴重,但是這是單純的怪物會做的事嗎……!】

【菲利克斯大人似乎也平安無事。那位大人能正常進行治療的話,至少應該可以除去汙染的效果……】

雷姆支吾著想說的事,昴也能夠理解。

出現了那麼多的傷亡,菲利斯根本忙不過來。為了回收傷者必須分出人手,只是這樣就會讓戰力減少。更重要的是——

【時間不夠。在菲利斯治療完全員之前,不得不一直處在毫無防備的狀態啊】

【最差的情況,說不定白鯨會把聚集在一起的討伐隊用霧徹底吞沒。雖說我不想認為它有那種智能……但是都造成眼下這副狀況了,實在無法樂觀】

【也有可能出自本能……不,無論是智能還是本能都不可小看】

克魯修是有著對這份危險的覺悟,才把負傷的討伐隊交給菲利斯的。

當然了,為了防止白鯨接近負傷者,爭取時間的必要是存在的。

有必要撒下讓白鯨覺得,比起“一口氣重創敵人”更有誘惑力的誘餌。

【——呼】

做一次深呼吸,吐空肺里的空氣。

把體內的氧氣呼出到極限,理所當然地感到憋悶的胸口——能感覺到自己心跳那緩慢而沉重的節奏。

對于意外地冷靜的自己,昴不由得苦笑起來。

逆來順受地被眼前的事態所玩弄的時候,這顆心髒都仿佛在反映昴的心情一般狂跳不停。

然而如今,卻為何在關鍵的戰場面前如此冷靜呢。

【……就算是借來的,那也是勇氣嗎】

昴拍著胸脯,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閉上眼,然後吐氣睜開眼。向前走去。眼前,乘在地龍上的雷姆正俯視著昴。

正在等待著,昴會說的話,昴所希望的事。

【雷姆,陪我去最危險的地方】

【是。——無論何處】

對于昴的請求,雷姆毫不躊躇地,甚至面帶微笑地接受了。

聽到肯定答複的昴跑到地龍身旁。他拉著雷姆的手借力,仿佛躍入空中般地跨上了地龍的背,然後轉向正在阻止躺在地上的同伴自殘的騎士們,

【我和雷姆去引開白鯨!在那期間,你們去接受菲利斯的治療。把看上去沒問題的家伙交給菲利斯以後,去和克魯修會合!】

【引開!?到底,要怎麼做……】

【要這樣哦】

對說出疑問的老兵笑著,昴吸一口氣,扯開嗓門,

【——能聽到的家伙都把耳朵堵上!!做不到的家伙就算了!!】

昴全力喊出的聲音,在霧的平原上回響。

雷姆心情愉悅地聽著昴的喊聲,然後雙手堵上耳朵。在近處的騎士們也慌忙堵住耳朵,想來在聲音能傳達到的范圍內,所有討伐隊成員應該都這麼做了。

如同在作戰前的准備會議上,昴所拜托的那樣。

然後,昴親手觸及了那份禁忌——。

【我是用【死亡回歸】——】

在說出口的瞬間,恐懼湧了上來,纏住了昴的心髒。

若是與設想的不同,那黑色的魔手試圖向同伴,向雷姆出手的話。

但是,昴壓下了這份恐懼,仿佛要讓魔女聽到似的放聲喊道。

——我的心髒就給你了,把手借給我啊!!

昴睜開眼,壓抑著自己的軟弱,在心中呼喊——之後,那個到來了。

[[愛你]]

仿佛在耳畔低語一般,微弱而纖細的聲音。

然而,其中所包含的熱情,令人心顫。

令人不禁眼角浮現淚珠,哽住呼吸的感覺將昴吞沒了。昴產生了追上遠去的聲音,將其擁入懷中的沖動。

在全身為愛戀所支配的熱情中,意識仿佛要燃盡般地化為空白。

【……回來了】

在刹那的邂逅之後,昴的意識回到了現實。

前一刻為止還支配著昴的熱情遠去,之前產生的感慨也無法再回想起來。但是,只有本已經做好覺悟迎接的劇痛沒有到來,這種不可思議的違和感留了下來。不過就算是這樣,

【雷姆,怎麼



樣。我身上魔女的氣味……】

【是,很臭!】

【雖說是計劃通但是這說法會不會太難聽了點!?】

得到了雷姆的確認,雖說有些無法釋然,但總之目的達成了。

把魔女的瘴氣引上身,昴回頭轉向周圍的騎士們,大聲說。

【我們馬上就會離開這里!會盡可能不靠近大樹的,要好好地和克魯修他們會合!】

【知,知道了!祝武運昌隆】

【你們也是吶!】

送走了騎士們,昴拍拍雷姆的肩膀,示意讓地龍出發。

現在,昴的身體上應該飄著新鮮的“魔女殘香”——這種字面意思充滿了矛盾的氣味。問題在于,這能對白鯨起到多少效果,不過。

【烏魯咖魯姆的時候,是有著覆蓋整個森林的效果的,不過這次……說實話,還是個未知數啊】

在前一次的世界遭遇白鯨的時候,白鯨執著地追蹤著轉移到奧托龍車上的昴。在說出與魔女有關的發言之前,就已經是那個樣子了。那麼釋放著比當時還要強烈的氣味的昴,對白鯨來說應該會是絕佳的餌食——,

然而,就在下一個瞬間。

【——!?】

筆直行進的地龍注意到了什麼,就那樣遵從自己的判斷來了個急轉彎——離心力讓昴【唔嘎!】一聲悲鳴,慌忙抱緊了眼前的雷姆。

【發生了什麼……】

【是白鯨!!】

就在緊密接觸著的雷姆叫出聲的同時,巨大的下顎驟然間突破霧氣現身了。

與千鈞一發之際轉變了方向的昴他們擦過,微微向左偏移的白鯨的巨口咬向大地,將其經過的那片草原吞進肚里。

岩壁般的外皮擦身穿過,魔獸下顎嚼碎地面的聲音近在咫尺。當白鯨注意到口中沒有血肉的滋味之後,那巨大的身體轉回到空中。

然後,咆哮著朝昴他們追來。

【唔哦哦哦哦哦——!?】

從背後迫近的,壓倒性的質量所帶來的壓力。

仿佛要將人碾碎般的壓迫感從背後逼近,地龍載著慘叫著的昴,拼命地邁步飛奔。然而,追擊著的白鯨的飛行速度並不尋常。

如山的龐大軀體在空中游動,以仿佛要追上風的氣勢一口氣拉近了距離。

很快,饕餮萬物的下顎逼近了。

那鼻尖就在背後咫尺之遙,已經到了甚至能聞到腥臭氣息的距離,

【雷姆!】

【烏爾·修瑪!!】

與雷姆的詠唱相呼應,三支冰槍一同從大地刺出。

那目標毫無疑問,就是正追著昴他們的白鯨的正下方,試圖以刺穿腹部來阻止它的行動。但是,

【停不下來——!】

有著百支長槍之粗的冰槍完全折斷,隨著尖銳的聲音碎裂四散。被破壞的冰槍瞬間還原成魔力,鮮血從白鯨洞開的傷口處噴湧,但其動作卻沒有受到影響。

受到了那樣的傷害,流了那麼多的血,即便如此仍舊絲毫不見疲憊的耐久力究竟是哪里來的呢。擊落白鯨的任務難度再次令昴戰栗。

然而,

【但是和維魯海魯姆不一樣,這邊可不是在單挑啊!】

【————!!】

昴豎起中指,拉開距離挑釁著白鯨。看到他的舉動,白鯨激憤的咆哮貫穿了平原。然而,從其胴體的側面,

【咧啊啊啊啊啊——!】

維魯海魯姆的斬擊橫劈而來。

劍刃刺入白鯨,維魯海魯姆沿著側腹飛奔而上。與奔出血霧的維魯海魯姆一同沖上來,跨坐在兩頭獅虎上的幼貓姐妹交換了一個眼神,

【姐姐,配合!】【要上了哦—!黑塔羅!!】

蜜蜜和黑塔羅從交錯而過的獅虎上跳下,手拉著手。兩人站在維魯海魯姆斬出的傷口前,然後張大了嘴,

【汪——!】【哈——!!】

兩人的聲音重疊,波狀散開的音波中蘊含著驚人的破壞力。

沖擊通過創口滲透進去,白鯨全身的傷口再次噴血。搖動著巨大的軀體,白鯨的高度不由自主地一口氣降低了。它痛苦地扭動著,因劇痛而呻吟,而在好不容易才免于墜落地面的白鯨背後,雙胞胎乘著獅虎逃之夭夭。

【大招結束—!】【團長,拜托了!】

【哦哦,交給灑家吧!小不點們都努力了,灑家也不得不努力啊!!】

與落地的雙胞胎交換,大型的獅虎從白鯨的尾部攀爬而上。

里卡多揮起大砍刀,攻擊著產生霧氣的無數開口。維魯海魯姆也同樣攻擊著發出噪音的開口,一個接一個地讓其安靜下來。

但是,白鯨也不會就安靜地等待攻擊手段被徹底擊潰。于是從怎麼打也打不完的無數開口中,放出了彈雨般的消滅型霧氣。

里卡多借助獅虎的機動力,維魯海魯姆則以那超越人范圍的身法,一次次地避開了那些霧氣。

討伐隊與【鐵之牙】再次會合,為了支援形勢不利的維魯海魯姆他們,魔石炮重新開始了射擊。白鯨為不斷被飛蟲造成傷害,自己的攻擊卻無法命中的現狀而焦慮,扭動起巨大的身軀,張大全身的開口,釋放出霧氣。

【雷姆——!!】

雷姆的反應比昴的喊聲還要快上一步,操縱著地龍跳到白鯨的跟前。由于散發出魔女氣味的昴的接近,白鯨的集中力被打亂,反射性地望向了這邊,它想要飛過來,卻被斬擊給阻止了。

【————】

【東張西望的,別那麼薄情嘛。我可是從十四年前開始,就一直只看著你的首級的啊】

維魯海魯姆向著白鯨的額頭突刺,直到劍刃完全陷入方才停手。

但是,老劍士當即放棄了第三把劍,全力蹬向劍柄,跳了起來,隨後拔出第五柄劍,在魔獸的背後雙劍狂舞。

在白鯨的背上,里卡多與維魯海魯姆會合,放聲大笑起來。

【感覺真有趣啊!雖說比想象的還要頑強,但是本身倒不是很強大吶!】

【不……稍微,手感有點太淺了】

面對表達著愜意的里卡多,維魯海魯姆皺起眉頭低語道。咬著牙的維魯海魯姆一邊切著白鯨的尾鰭一邊說道,

【只是這點程度的魔獸,很難想象我妻子……劍聖會敗退。就算把我們搶到了先機,在最開始沒有被霧氣分散也考慮進去……】

揮舞著劍的維魯海魯姆的思考,被白鯨轉動身軀的動作打斷了。

【呃,哇啊啊啊!】

魔獸的舉動與迄今為止截然不同,白鯨抬起頭一口氣向上升起,里卡多和獅虎被那個慣性一同甩落。

然後,留在了白鯨身上的維魯海魯姆,

【下去之前,再來一擊——!】

在扭曲身子在空中游動的魔獸身上,維魯海魯姆以輕盈的動作向下奔跑。

上升中的白鯨軀體,與下降的維魯海魯姆擦身而過。身體移動,刺出劍刃後強行控制住姿勢,老劍士的身體活用著長年的戰斗經驗,在巨軀的盡頭連根斬下了一塊背鰭。

【————!!】

聽著白鯨的慘叫,維魯海魯姆以落下的背鰭為踏腳石落向地面。

從那樣的高度落下來,一般來說是肯定會摔死的,但是維魯海魯姆在落地的前一刻用力一踢背鰭,消去勢能讓地龍接住了。

【————】

昴試圖向他確認安全,但是維魯海魯姆並沒有理會,而是將目光轉向了仍在急速上升的白鯨。

昴循著他的目光仰望過去,視野捕捉到了在空中游動的白鯨尾巴。

被切下背鰭的部位流出鮮血,仿佛暴雨般灑落下來。平原的草地被染成朱紅,沐浴在血雨之中的維魯海魯姆戰意不減。

雖說就算是昴,也不會認為白鯨會就這麼逃走,但魔獸升上空中的目的現在仍不明確。【鐵之牙】和討伐隊也不安地仰望天空,昴則是開始擔心起聚集在大樹根部的傷員們的情況。

【來了】

維魯海魯姆望著空中,低語道。

眯起眼,雙手再次緊握劍柄的老劍士的模樣拔高了全員的警戒心。

然後,屏息等待著變化的到來——然後後悔了。

不應該等待浮在空中的白鯨的行動,而是應該立即散開的。

【——霧降下來了!!】

昴竭力喊叫著,雷姆一口氣轉過地龍,脫離了戰線。

周圍的地龍獅虎也一齊奔了出去,已經沒空抬頭確認其他人的安全了。

——仿佛要完全覆蓋一整塊天空那樣,膨脹擴散的消滅型霧氣,落向大地。

這【霧】就仿佛云層本身降落下來了一般。要避開只能逃到范圍外。即便試圖以岩石樹木為盾,在這會連障礙物一同吞沒的破壞面前也毫無意義。

只能奔跑,奔跑,然後祈禱能夠逃出去。

連抬頭去看頭頂都變得恐怖,無聲的終焉所帶來的壓迫感從正上方逼近。

拼命地抓緊地龍的背,盡力壓低身體奔跑著——,

【逃掉了嗎!?】

突破烏云般的光明刺了下來,轉頭望向背後的昴看到了。



在霧氣所覆蓋的大地上,有好幾個沒能及時逃脫而被吞沒的人影。

連地龍也一同被消去,被落至地面後消散的霧破壞後不留任何痕跡。無論是在誰的記憶里,甚至連名字都沒能留下。然而,昴卻記得他們的死。

【唔……啊】

昴小聲地呻吟著,在他的眼前因霧氣而分散的人員更加稀疏了。

那數量很明顯,比起再次發動攻勢的時候減少了很多。討伐隊的騎士們自不用說,連【鐵之牙】也沒能全數幸免。

“至少主力……”,昴這麼想著轉動著視線。

【維魯……】

發現了費力地單手倚在地龍背上,從霧的范圍中逃出的維魯海魯姆。正打算向那背影搭話,卻發現。

——在濃霧的深處,張開巨口的魔獸正向著維魯海魯姆逼近。

【——快逃啊!】

【姆——!?】

昴的喊叫,與維魯海魯姆注意到從背後迫近的威脅幾乎是同一個瞬間的事。

但是,那不過是在過晚的時機做出的條件反射罷了。

無聲接近的白鯨下顎,把維魯海魯姆與地龍連同大地一起吞噬了。

掠過大地,以維魯海魯姆為中心的地面被挖去一塊球面,全部落入了白鯨的口中。

【啊……】

在那沖擊性的光景面前,不僅僅是昴,連雷姆也說不出話了。

正因為清楚那位老人的執念,才感受到了絕非尋常的失落感。最重要的是,失去主力的事態讓狀況急劇惡化,

【危險啊!!】

然後,這次另一個人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在對這喊聲有所反應之前,昴他們的地龍就被側面的獅虎沖過來撞開了。

【唔哦哦!?】

踉蹌著從地龍上摔落,身上青一塊腫一塊的昴痛得皺起了臉。從聲音聽來,做出這番暴行的凶手是里卡多,但就在發出質問之前,

【——嘎】

突然地,昴看見了眼前紅色的光華綻放。

【誒?】

粉身碎骨的獅虎的尸體倒在了平原上。然後本應跨坐在那獅虎之上的高大獸人的身影,留下了大量的鮮血消失了。

甩著沾有里卡多鮮血的尾巴,白鯨扭動巨大的身軀,低空游過。

也就是說,被保護了嗎。

也就是說,里卡多被怎麼了嗎。

各種各樣的疑問浮現出來,但是現實正向昴訴說著更加難以視而不見的事情。

眼前,有一頭用尾巴殺死了里卡多的白鯨。

然後,

【開玩笑,的吧……】

回過頭,看到了方才將維魯海魯姆連同大地一同吞沒的白鯨正在咀嚼。

正面,背後——抬頭望向空中,那里仍舊有著正在噴灑霧氣的魚影。

——三頭白鯨無數的開口發出嘲笑,令人類的心中湧出絕望。

一點一點地,一點一點地,昴感覺到噩夢再次將希望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