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第三章『監視塔的洗禮』



1

——看見的是光,僅此而已。

昴記得自己仰望了正前方的塔。

也記得緊隨其後在視野的一角捕捉到了光,眼球對它作出了反應。

但是,記憶就到此為止了。之後的一切都沒有印象。

無論是痛楚,還是沖擊,還是恐怖,一概沒有感覺。

對菜月·昴來說,這些全都是【死亡】拜訪時不會缺席的侍從。

但卻既沒有會讓人哭喊的痛楚,也沒有血肉被奪去的沖擊,更沒有失去一切的恐怖。

這次【死亡】,或許比昴所知的任何一種【死亡】都來得溫柔。

不過,在死的瞬間,連大腦都被蒸發掉的昴是沒有多余時間去感受【死亡】的溫柔的,也沒留下能讓他回顧並沉浸在余韻里的空白。

在仿佛一眨眼的瞬間,視野就被黑暗遮蔽,又在如此以為的刹那,菜月·昴失去的性命就獲得再生、倒流,被重新投入了現實里。

——被投放了出來。

「——嘁、嘁、嘁」

「————」

瞬間,就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沉悶感壓迫五官,令昴睜開了眼。

能感到渾身血液流淌的煩人的聲音,肌肉的伸縮伴隨疼痛。指甲嵌入了掌心,手里是用力握緊的缰繩,胸前則是用溫熱的體溫宣示存在的貝亞托麗絲。

「……啊?」

昏暗的景色中,昴正近距離低頭看著貝亞托麗絲的後腦勺。

那鑽入鼻腔的暴力的芳香,有別于平時抱起少女時所聞到的香味,是形如粘性的毒物般強加于人的甜味。

昴曾在哪里聽過,氣味是與記憶最密切相連的。

雖然聽說過,但這份香甜的記憶卻沒有摸索的必要。因為,昴之前正一刻不停地聞著它。

反倒是關于這味道的記憶出現了僅僅數秒的中斷才是問題所在。

「嘁、嘁、嘁、嘁」

昴渾濁不清的意識,被彈舌般的聲音有節奏地敲打著。

懷里的貝亞托麗絲繃緊全身,就連帕特拉修也屏息注視著的,是艾米莉婭拉姆她們乘坐的龍車,也是佇立在龍車車前的可怕的魔獸。

魔獸全身布滿細長的花根,嗜血成性、殺氣騰騰——是花魁熊。

瞬間,就有一種無法用既視感形容的、栩栩如生的【死亡】的現實感讓昴渾身顫抖。

這感覺毫無疑問。正是【死亡回歸】。

菜月·昴剛才體驗了【死亡】,重新回到這一時刻了。

「——嘖」

——但偏偏是回到了這一時間點嗎?

比起死了的事實,【死亡回歸】後的起始位置的糟糕更讓昴咬牙切齒。

梅麗用彈舌的聲音吸引魔獸的注意,打算穩妥地令其讓路。這計劃眼看就要成功,卻在最後關頭翻了車。

因為牽引龍車的地龍約瑟夫沒能扛住魔獸給精神上造成的壓力。

「————」

盡管知道這件事,昴卻無法第一時間作出判斷。

從昴的位置看不到關鍵的約瑟夫的狀態。而手握缰繩的尤里烏斯也沒察覺地龍的異常。就連他,也不具有能朝地龍方向張望的淡定。

龍車上的所有人,都在為梅麗向花魁熊的聯絡成功而祈禱。

但遺憾的是——,

「嘁、嘁、嘁……嘁~」

梅麗的咋舌出現變化,手指示意龍車右方。花魁熊緊跟她的動作,慢吞吞地朝那里挪了一步。

見狀,無論龍車上的眾人,還是貝亞托麗絲,都表現出了安心的樣子。

然而,緊張之弦松弛下來的感覺,約瑟夫卻沒能忍住。

「尤里……」

「————!!」

——還是晚了一步。昴的呼叫被約瑟夫的咆哮聲蓋過了。

仿佛之前劇情的重演,嘶吼的約瑟夫蹬響地面,吼叫聲和地鳴聲令花魁熊的意識一同覺醒,花田渴望著鮮血與暴力屹立了起來。

花魁熊瞪著黯淡無光的眼睛,垂涎三尺地發動飛撲。其頭部被青白色的冰槍給貫穿,直到冰之碎片爆裂為止的展開都和之前完全如出一轍。

「到此為止了!」

艾米莉婭英勇吶喊、放出魔法,隨即舞蹈般地跳上龍車頂篷。伴隨著空氣凍結的聲音,駭人數量的冰刃開始朝地上掃射,血花四濺。

「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

昴瞬間讓帕特拉修加速,龍車也追趕著大叫的昴疾馳起來。

側眼向駕駛座看去,一躍而出的拉姆已同尤里烏斯完成駕駛任務的交換,後者拔出騎士劍,開始斬殺靠近的魔獸、將它們踢飛。

——完全、沿襲了同樣的展開。

「——嘖」

昴如此白費【死亡回歸】,這可以說還是第一次。

雖然以前也有過多次沒能用好【死亡回歸】得來的情報、從而死于相同原因的經曆。但像現在這樣【死亡回歸】後仍束手無策地陷入同樣狀況而失敗還是頭一回。

「昴!沒時間讓你發呆啦!」

正當昴不甘心地咬緊了牙關時,胸口受到了來自貝亞托麗絲後背的強力沖撞。輕微的沖擊後,隨少女的聲音向前看去,只見猙獰的魔獸正大舉襲來。

同時,昴一把握住伸出的小手,站在地龍背上的貝亞托麗絲的迎擊開始了。

「米尼亞!米尼亞!再來一發、米尼亞!」

通過握著的小手,昴體內的瑪娜經由貝亞托麗絲升華為破壞之力。

生成的紫色結晶射穿阻擋去路的魔獸,令其丑陋的軀體結晶化,隨後便由帕特拉修踩著那些四分五裂的碎片前進。

「看我的殺手锏、小沙蚯蚓!」

只聽梅麗自暴自棄般地大喊一聲,視野一角的沙漠就引發了爆炸。

被花魁熊覆蓋的沙地上的花田,從比它更深的地下立起身軀的沙蚯蚓張開巨口,一口氣吞掉了好幾頭魔獸,然後又用山一般的巨軀一連壓扁了十幾頭。

怪獸大決戰再次上演——但形勢的不利卻並不會因此逆轉。

「——巴魯斯!不想死的話,就拼命跑起來!」

就在昴陷入無形的焦躁中備受煎熬時,一旁傳來了一道帶刺的呵斥聲。

聲音的主人正是在駕駛座上操縱缰繩、出色地駕馭興奮的約瑟夫的拉姆。盡管她用毫不遜于蕾姆的熟練操作將地龍置于自己的支配下,但這樣下去情況不妙。

「不能再這樣朝塔跑了!拉姆、變道!」

「——你在說什麼?現在只有筆直到塔一條路,其他路線可全是魔獸啊」

「話是沒錯,但這樣下去不行啊」

「巴魯斯,你到底發現什麼了!把話說清楚!」

「就是說不清楚才麻煩啊!總之,快改變方向!」

面對拉姆情急之下生氣的聲音,昴也只能用粗暴的怒吼回複。雖然心急如焚,但確定的事一件也說不出來。——因為昴自己都不清楚【死亡】的原因。

迄今為止迎來的眾多【死亡】,無論哪次在前後時間上都是連續的,昴正是依靠其中的情報才一路突破了束手無策的狀況。

但這次,能把細若游絲的命運拉近身邊的線頭,卻哪也不在。能去探尋的時間,也沒有。

——這實在是,最糟糕的對【死亡回歸】的封殺。

「拉姆!就按昴說的做!」

眼看拉姆對容易被誤解為喪失理性的指示作出抗議,車頂上的艾米莉婭如此叫喊說。她一邊用無數冰塊向魔獸掃射,一邊用力點了點頭。

「昴是不會不經考慮地說一些奇怪的話的!」

「巴魯斯平時就是靠胡言亂語而活的!」

「昴在危急關頭是不會不經考慮地說一些奇怪的話的!」

「謝謝你特地改口重複一遍!」

昴是該哀歎自己被當成了狼來了的少年呢,還是該自豪危機之時仍被視為可靠的男人呢。

反省也好自負也罷先都拋到腦後,帕特拉修遵從昴的意志,一腳紮進沙地實施急轉彎,再一腳飛踹粗暴地踢翻花魁熊,改變了前進的道路。

「——!上面和旁邊的兩個!注意不要被甩下去了!」

效仿轉彎的昴一行,拉姆也開始用靈巧的動作操縱缰繩改變約瑟夫的方向。在龍車上受到巨大離心力作用的艾米莉婭和尤里烏斯緊緊抓住車身。

伴隨著劇烈的嘎吱作響聲,龍車撞飛魔獸,勉強轉彎成功,就這樣應急熬過了眼前的難關——,

「————」

但就在這時,一道尖銳的聲音直撓鼓膜,緊接著,刮起了一陣令人不快的強風。

發生了什麼?昴條



件反射地回過頭,看到了那一幕。

「小、沙蚯蚓……!」

梅麗從駕駛座上探出身子,聲音因驚愕和悲傷而顫抖。

——背後,是那條將全長近二十米的巨軀屹立于沙海的沙蚯蚓。它的軀干仿佛遭到了炮彈的直擊,在爆炸中四散了。

于是,黏糊糊的表皮被撕裂,失去支撐的身體慢慢地——,

「快閃開——!!」

倒下的沙蚯蚓的身軀,有著足以壓碎龍車的質量。

聽著背後被卷入壓潰的魔獸發出的慘叫,昴和拉姆分別向地龍下達指示,強行轉彎逃離沙蚯蚓的直擊路線。

「喔哦哦哦哦——!?」

然而爆炸般的沖擊波穿透而過,揚起的沙塵吞沒了地龍。在這股突如其來的勢頭下,昴缰繩脫手,當場和抱緊的貝亞托麗絲一起被吹飛。在沙地上打滾、打滾、再打滾,這才停了下來。

「好、好、好險、好險啊……!」

「昴!大事不妙啦!」

昴感受著滿臉的沙塵,剛安心下來沒多久,懷里的貝亞托麗絲就放聲大喊。她不耐煩地抖去身上的花瓣,定睛看向濃煙滾滾的沙塵。

「因為剛才那下,貝蒂和昴同艾米莉婭她們的龍車失散了!現在就只有貝蒂和昴兩人啦!」

「你說什麼!?」

昴連忙環顧四周,只見沙塵底下躺著沙蚯蚓巨大的亡骸。受其牽連的花魁熊也化為了淒慘的尸體,沙海變為了一片血海。

然後,這片血海徹底分開了昴和艾米莉婭她們。

遠處,能聽見空氣的爆裂聲與魔獸的咆哮,艾米莉婭她們還在不斷奮戰的氣息正時刻傳來。——但是,要會合就不得不跨越成群結隊的魔獸。

「單純地戰力減半!體感敵方數量翻倍……!」


「換句話說,也就是變成四倍棘手于剛才的狀況了呀!」

聽了貝亞托麗絲的控訴,昴咬緊嘴唇、深深地自我反省。

這是昴的失誤,是昴的失策。是昴沒能有效活用【死亡回歸】。

本以為,通過盡自己所能、做更多力所能及的事,已多少成為比從前更優秀的自己了。

但命運卻嗤之以鼻地嘲笑並踐踏了菜月·昴的那些靠耍小聰明的努力。

「比起魔獸群,還是雷古魯斯那混蛋打倒起來更輕松啊……!」

「沒時間發牢騷了啦!要想辦法和艾米莉婭她們……」

「我知道!現在正在想——」

昴說著站起身,為會合而搜尋起帕特拉修的身影。沒有它的腳力,一切作戰的前提都無法成立。

但就在這一刹那,有白光在眼角閃爍了一下,讓昴頓時毛骨悚然。

「光——」

驚愕之余聲音走調的瞬間,【那個】朝沙海中的昴逼近了過來。

那是一束從監視塔的中間射向地面的白光。——它翻卷起沙之大地,一路將所到之處的魔獸撕裂,飛啊飛、飛啊飛、飛啊飛,飛射而來。

就在它要毫不留情地摧毀菜月·昴的瞬間——,

「——!!」

昴被一旁撲來的漆黑之影一撞,世界顛倒了過來。

受到這第二次沖擊的推搡,昴的身體被撞飛到了沙地上,意識在疼痛和混亂中搖擺不清。好不容易察覺到自己已呈大字狀倒在了沙上,這才眨了好幾下眼。

「發生、了……」

什麼,昴抬起身,環視四周。然後,注意到了。

就在自己身旁,帕特拉修的巨軀正無力地倒在那里。——它的側腹有一道慘不忍睹的傷口,從中正散發焦臭,血流不止。

昴腦海中頓時閃回先前的光景。——帕特拉修,庇護了昴。

「——昴!」

昴意識到自己獲得了庇護後,被貝亞托麗絲大聲叫喊了名字。循聲望去,從稍遠些距離跑來的少女,表情變得極為沉痛。

昴順著她藍色眼睛的視線向自身看去。

只見右半邊的腹部被乾淨利落地削去,也留下了與帕特拉修一樣的重傷。

「啊、唔……」

看到傷口的瞬間,上溢的血塊就從喉嚨噴湧而出,視野向側方傾斜。

昴橫向倒地,動彈不得。渾身力氣被抽走,意識向遠方搖曳。

只感到,有誰跪在了自己的身邊。

「昴!昴!不行啊!不能死……不要、不要死……不要留下、貝蒂一人……!不要啊……」

那人搖晃著昴的肩膀。傳來了她的哭聲,昴想要伸出手,卻動彈不得。

她的臉龐讓人憐愛,卻正在哭,讓她露出哭泣的表情是不行的吧,昴這樣想到。

「不要、扔下貝蒂……」

少女哽咽著,拼命抱緊昴的身體。

對她嬌小的身軀而言,失去力氣的昴的身體過于沉重了。可即便如此,她也拼命抱著。

兩行熱淚淌下她的臉頰。昴心想,至少也要幫她拭去淚水才行。

于是試圖尋找身上還可以活動的部位,卻沒能發現。因此,就從不是身體,而是別的什麼地方抽出了能動的東西。

「……昴?」

——一只不可視的、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手】,擦去了少女臉上的淚。

漆黑的手指描著淚珠,讓少女注意到了什麼,轉頭看了過來。昴想要微笑讓她安心,卻連這樣做的力氣都沒有。

「昴——」

一瞬間,少女正要說些什麼。

然而她的話卻被遙遠彼方飛來的白光打斷了。

再一次的沖擊,貫穿了昴的胸口。

昴緩緩降低視線,只見它先射穿了抱緊自己的少女的後背,再通過了自己的胸膛、從背後穿出。

「——啊」

沙啞的歎息聲就是最後了。

突然,連眨眼的時間都沒有,抱緊昴的少女的身體就化作光之粒子、消失了。

就好像,從一開始就沒存在過。

「咳……」

失去支撐的昴再次倒地,無法動彈。也沒有動彈的理由了。

被白色的、不可思議的【那個】所射穿,昴的內髒已被破壞得體無完膚了。向著頹然躺在地上的他,魔獸群用舌頭舔舐著嘴唇,步步接近過來。

「————」

昴的呼吸停止了,眼神的焦點也開始模糊。

肉體被尖牙利爪撕裂、和生命的燈火熄滅,哪個會來得更快呢?

能夠對此作出比較的大腦先行死亡,已經、什麼都不明白了。

——只覺得最後,遙遠的夜空中好像又有什麼發出了白色閃光的樣子。

2

「——嘁、嘁、嘁」

「————」

意識覺醒的同時沒有立即發出慘叫,昴真想自己表揚自己。

經曆了第二次的【死亡回歸】、再度回到魔獸花田的昴,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發自真心地這麼想到。

「嘁、嘁、嘁、嘁」

在被暴力的花香所支配的空間里,響起了梅麗彈舌的聲音。

阻擋在龍車前端的花魁熊,被她舌頭的韻律和上下靜靜搖動的手指奪去了視線。這是所有人都屏息注視著的賭場。

也是昴在僅僅數分鍾前,剛無能為力地放過了的最糟糕事態發生前一刻的光景。

「————」

用手摸了摸死因所在的側腹,確認那里沒有受傷的同時,昴的思考變得白熱化。

有受到打擊。但現在必須趕緊切換意識。忘記一分鍾前剛被大群魔獸追殺過的修羅場,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問題上來。

眼前,眼前的問題。什麼,是什麼,究竟要發生什麼。

臭的、香的、吵的、煩的、癢的、疼的,哪個才是【現在】的正解——突然,被昴驅使得仿佛產生了沸騰般錯覺的大腦注意到了什麼。

那是在懷里微微活動身體的貝亞托麗絲的存在。看著背靠在自己身上、屏息注視前方的少女,昴的腦細胞複蘇了。

——回想起了片刻前的【死亡】,聽見了帶著哭泣表情的貝亞托麗絲的哭聲。

是啊,沒錯。就是這樣。

昴已經死了兩次,迎來這一時刻已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的【死亡】無法理解,第二次的死因則是——不,這還是之後再說吧。

「嘁、嘁、嘁……嘁~」

理解跟上狀況,與梅麗結束對花魁熊的誘導是在同時。

被彈舌的韻律與手指的動作所帶動,魔獸的視線轉向了龍車的外圍。就這樣,等魔獸的威脅遠去後,昴等人便能松一口氣了,但事態的發展並不會如願。

慢慢轉過臉去的花魁



熊的面前,站在那里的地龍喘起了粗氣。

在極近距離與魔獸互相瞪視的壓力,以及暴力地擾亂思考的花香——這兩種負擔共同侵蝕了地龍的平常心,繃緊的絲弦一斷裂就會引發暴走。

若不設法阻止,就會導致前兩次【死亡】再次上演的結局。

不得不阻止地龍的暴走。但是,該采取怎樣的方法。

不能出聲。就連向手握缰繩的尤里烏斯傳達這一事實都舉步維艱。

——沒有時間了。

這一瞬間再想不出什麼辦法的話,就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呼喊尤里烏斯了。

前兩次的【死亡】,魔獸的猛攻和監視塔的【白光】,還有,貝亞托麗絲的哭臉——,

「——貝阿子,我愛你」

「——!?」

昴從後抱住貝亞托麗絲嬌小的身體,在她耳邊悄聲說出了愛的發言。突如其來的示愛表現讓貝亞托麗絲驚愕,但昴早已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讓她叫出聲來。

相應地,昴向斜前方的地龍——約瑟夫伸出了【手】。

目的是像【死亡】前拭去貝亞托麗絲的淚水那般,溫柔地安慰它。

——Invisible·Providence。

由于嘴上正忙于訴說愛的私語,技能名的詠唱就只在心中進行了。

頓時,就有一股漆黑的力量歡呼喝彩著,從昴的胸膛中心——以一種有別于和貝亞托麗絲連攜時瑪娜流出的感覺,被喚醒了出來。它是將要代替【怠惰】的菜月·昴,去達成寶貴目的的、不存在于此世的【不可視之手】。

「————」

生成的漆黑之掌,以昴的胸口為起點,慢慢向地龍伸去。與原版相同,這只魔手的存在是除昴以外都看不見的。

昴對此感到安心的同時,也明白自己體內正有什麼在被一點點地削去。能力的代價不明,只不過,可以確定不能花費太長時間。昴也沒有那樣的打算。

順溜地伸出的漆黑之手,溫柔地摸了摸馬上就要暴動起來的地龍那粗大的頭。

這是昴在出發前從尤里烏斯那里學到的,最適合讓這一品種的地龍平靜下來的方法。沒想到會在這種絕境下有使用的機會,平時真的應該不管什麼話都多聽。

與未知的某人的接觸讓地龍發出顫抖,但它馬上就憑本能察覺了那只手掌沒有敵意。地龍粗亂的喘息漸漸平穩,緊張感從四肢上消退了。

「——嗯?」

尤里烏斯發現了它的脫力,慢慢拉緊缰繩,試著用規范的動作迅速予以了安慰。轉眼間約瑟夫就安靜了下來。不愧是他,真有一手。

這個瞬間,昴也中斷了與【不可視之手】的連接,讓漆黑的魔手消散了。

「哈、唔……」

這樣一來,眼前的問題姑且應該就解決了。

雖然作為代價依靠了禁忌之力,但手牌既有之則毫不吝惜地用之正是菜月·昴流的精髓。

昴對這件事本身是不會有絲毫猶豫的。只不過在意的是——和以前相比,使用【不可視之手】後的影響明顯變輕了。

在【聖域】第一次用它擊敗加菲爾的時候,昴嘗到了堪比半身被奪走的錯覺。現在卻僅僅是呼吸變亂了的程度。

「但願、不是我漸漸適應了吧……」

比起安心,昴對喪失感和厭惡感的減輕更多的是感到了強烈的不安。

雖然持有的手牌越多越好,但在湊對游戲中持有多張鬼牌也不是什麼益事。它的確是強力的手牌沒錯,但——,


「……適、適可而止啦,昴」

這時,昴受到了來自仍被一直抱在懷里的貝亞托麗絲的抗議。注意力的焦點這才回到了現實,「抱歉」,昴剛想要道歉,

「貝阿子,你那亂蓬蓬的腦袋是怎麼回事……」

「當然是昴一直亂揉貝蒂頭發的結果啦!這是打算干什麼呀!」

「誒誒,是我弄的?」

貝亞托麗絲靈巧地壓低聲音朝沒有惡意的昴怒吼。

她那美觀的豎卷發被肆意妄為地亂編亂結,呈現出一種毫無統一感的發型。這一走在了流行最前沿的樣式,由于時代過于超前而導致無人能及。

「昴沒有自覺真讓人火大……看樣子,連剛才對貝蒂說的悄悄話也不記得了」

「不,那個還是記得的。因為我一生都是貝阿子LOVE的啊」

「呀」

聽到昴毫不掩飾的發言,貝亞托麗絲臉一紅,用披風把腦袋蒙了起來。昴雖也想好好欣賞她惹人憐愛的樣子,但現在卻不是調情的時候。

多虧了梅麗果敢的挑戰,被花魁熊包圍的狀況成功打破了。于是,終于獲得了喘一口氣的時間。昴環視四周,發現了一處沒有花田的空間。

就在那里進行商量,想到這里,昴朝正好向自己使了個眼神的尤里烏斯做出手勢。

『暫時撤退。——到制定戰術的時間了』。

3

「真是的,剛想著總算穿過【沙時間】了,就受到了意想不到的歡迎」

「簡直就像【賢者】的性格惡劣火力全開了的樣子啊。——絕不能有絲毫大意和破綻」

遠離花田、確信不會刺激到花魁熊後,昴和尤里烏斯歎了口氣。

想必從停下的龍車里出來的艾米莉婭她們也抱有同樣的看法吧。艾米莉婭摸了摸支走花魁熊的梅麗的腦袋,

「還好有梅麗在,不然可就要出大事了呢。真的超~謝謝你」

「我、我要是被那麼多孩子包圍也會有危險的,僅此而已哦」

對于艾米莉婭的道謝,梅麗轉過臉去冷淡地作了回應。但少女的臉頰卻微微泛紅,沒能隱藏住真心實在令人欣慰。

不管怎樣,正如艾米莉婭所說,梅麗的貢獻是巨大的。而在貢獻這個意義上,為突破【沙時間】竭盡了全力的拉姆也是同樣。

「拉姆,身體狀況如何?」

「……現在是擔心拉姆的時候嗎?應該沒這個空才對吧」

聽到昴的詢問,拉姆用略帶嘶啞的聲音回答說。沙丘的夜晚很暗,也無法清楚地看出她的臉色如何。但平常潔白的肌膚看起來進一步失去了血色,正體現出她的疲勞之重。

然而她卻絲毫不顧昴的視線,看向梅麗,

「那片花田怎麼樣,梅麗。能用你的加護把魔獸都支開嗎?」

「我剛才也說了,很難哦。百頭以下的話還有辦法,超過這個數字,就算是我也很難辦到了」

「百頭、嗎。就算這樣也已是很值得驚歎的加護了……」

尤里烏斯說著把視線投向了花田。——放眼望去,魔獸的數量乍看也有不下一千。搞不好上萬。實在不是憑梅麗一人可以兼顧的。

「選項無非也只有【前進】或【後退】了吧」

「有後退的選擇嗎?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吧」

「是這樣嗎?但或許連接此處的只有我們穿過的【沙時間】。通過別處的扭曲,會更接近塔的可能性應該也是有的」

令人窒息的緊迫感中,尤里烏斯豎起兩根手指說出了他的意見。盡管昴對此表示懷疑,卻也沒有否定的根據。事實上,【沙時間】的確會每天造訪三次。

這次是夜里的【沙時間】,如果利用早晨和白天的機會,別的可能性也——,

「……盲目樂觀的推測還是算了吧」

正當昴像這樣思考的時候,拉姆靜靜的聲音敲打在了鼓膜上。

突破【沙時間】的功臣本人震動朱唇,瞪著昴和尤里烏斯說,

「【賢者】都拒人于外到這種地步了,還會在某處設置方便來往的道路?不可能的吧。就算想要輕松,逃進夢里也只是膽小鬼的常用手段罷了」

「我說你啊……我們只不過是在說,如果有稍微安全點的路」

「這本來就是明知有危險還來的旅行哦。想要得到些什麼,就必須要有會失去些什麼的覺悟。還是說,巴魯斯打算什麼都不交出就奪取勝利?那樣的話,還真是傲慢呢」

受到拉姆嚴厲的唇槍舌劍的攻擊,昴停頓了一下,深深歎了口氣。

拉姆是在故意選擇強硬的措辭為昴打氣。當然,她的說法也有一定的道理,這是事實。但尤里烏斯的意見也同樣在理。

那接下來,就是該聽哪邊的問題了。只有這個判斷——,

「梅麗,如果只支走我們途徑的魔獸如何?」

「不是全部,而是縮小范圍?那樣的話……」

梅麗集中注意力,「讓我想想」,仔細凝視了一會兒花田說,

「那點數量的話,我覺得能行。請它們讓路,到離遠些的位置再睡……嗯,沒問題。辦得到」

或許是



回答的過程中對自己的想法得到了確信,梅麗的聲音又重新變得有力起來了。

至少,她對拉姆【前進】的選擇予以了肯定。接受她的態度,昴向其他人、特別是尤里烏斯勸說,

「雖然聽起來可能有些態度突變,但我同意拉姆的意見。確實也有穿越其他【沙時間】的方案……但障礙是魔獸的話,我們好歹還有梅麗」

「比起探索別的可能性,還是這里的可能性最好啦」

貝亞托麗絲邊重整被弄亂的發型邊獻上助攻,昴對她的發言點點頭,

「結果,肯定還是要靠梅麗。萬一驚醒了魔獸,就拜托艾米莉婭碳和尤里烏斯、還有我的貝阿子了。抱歉啊」

「————」

「哦對,還有帕特拉修也是。幫大忙了。我愛你」

聽到愛龍從身後發來宣示自己存在的主張,昴趕緊滿懷親愛地撓了撓它的脖子。

然後重新看向眾人。魔獸的花園近在咫尺,也不能在思考上花太多時間,于是正打算進行多數表決,

「——嗯,我也同意昴和拉姆。一秒鍾也不想後退」

艾米莉婭強有力地斷言,微笑著支持了昴的覺悟。

只見她用寄宿著強烈決意的蘭紫色的眼睛望向花田、以及花田對面的塔,

「路在正前方,塔就在眼前。——沒事的,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保護好大家的」

「……艾米莉婭碳,這種時候倒是意外地會得出頭腦簡單的結論呢」

「偷腦撿單……誒,討厭,突然說什麼呢?真是的,這不是很難為情嘛」

帥氣地說完的艾米莉婭,聽到昴的發言後頓時臉紅起來。「頭腦簡單」的意思沒有傳達,但害羞的她實在太可愛了。

「雖然我很少會這麼說,但頭腦簡單可不是無條件表揚艾米莉婭碳的……啊~,不對,果然還是表揚的形容詞。你又讓我重新著迷了。E·M·T」

並且,昴對她堅定不移地注視前方的樣子又再次感到了珍愛和深深的喜歡。

于是,艾米莉婭、拉姆、梅麗的意見取得了一致後——,

「剩下的就是安娜斯塔西婭小姐和尤里烏斯的意見了……」

「沒錯呢。不過話雖如此,咱也不打算強行反抗多數派的意見呢。只不過,關于這地方是否真的就只是看上去這樣,還想要再稍微思考一下」

就這樣,被昴套話的安娜斯塔西婭用手貼著自己的臉頰說。聽到她的答複,尤里烏斯回過頭,

「安娜斯塔西婭大人,是有什麼擔心的問題嗎?在這片、魔獸的花田里」

「也不是那麼誇張的事啦。只不過,既然【沙時間】也有穿越的余地,那這片花田可能也存在什麼機關吧,就只是這麼覺得。貝亞托麗絲醬怎麼看?」

「——為什麼、要問貝蒂?」

聽到安娜斯塔西婭——不,領子多娜突如其來的問題,貝亞托麗絲板起了臉。對于她略帶凶惡表情的回應,安娜斯塔西婭微微一笑,

「聽說,貝亞托麗絲醬是陰魔法的專家吧?說起陰魔法,空間扭曲之類的可是專利……就想著,或許你會知道些什麼」

「——。雖然【沙時間】是天然的扭曲,但扭曲的方式卻和貝蒂【機遇門】的構造類似呢。試著通過後,有這樣的感覺」

貝亞托麗絲冷靜地回答後,抬頭看向昴。

「很久以前,貝蒂也編過類似的術式,施加在昴身上的說」

「你對我?什麼時候?」

「……當然是忘也忘不掉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啦」

「第一次……啊!就是我在宅邸一下就通關了那個無限循環一樣的走廊的時候嗎!明明是你費心准備的,那時真是對不起啊?」

「總感覺被認真道歉後反而更火大了呀!還是忘了吧!」

「不是你讓我想起來的嗎……」

昴對噘起嘴來的貝亞托麗絲聳聳肩,表示這是不可抗力。話雖如此,她和安娜斯塔西婭的看法也不能無視。

實際上,如果真有穿越花田以外的辦法,那選擇它自然是再好不過。

此外,還有一個不能無視的尚未解決的問題。

「——我想問下大家,有誰看見塔發光了嗎」

「塔、發光?」

聽到昴的詢問,以艾米莉婭為首,所有人都納悶地歪起了頭。

——監視塔的白光。不知底細的它,正是兩次置昴于死地的原因。

第一次是無計可施地當場死亡,第二次是多虧了帕特拉修才免于即死。要不是有它的獻身,昴這會兒就要在不知曉見敵必殺的白光的情況下發起第三次挑戰了。

可即便是帶回了死因情報的現狀,也還是無法輕易思考出應對那些光的計策。

「我倒是沒有察覺,昴見到監視塔發光了嗎?」

「嗯,啊啊,沒錯。我覺得我應該沒有看錯。塔確實發光了……」

「這,該不會是塔的【賢者】注意到我們了吧?」

「就算沒注意到咱們,夜里也需要點燈的吧。是那個吧?」

「原來如此。如果【賢者】已經注意到我們了,那只要這邊表明沒有敵意,說不定就可以取得接觸了呢」

「啊,等等等等,稍微等等」

不能說出【死亡回歸】,反而導致了粗心大意的說明,實在是事與願違。

聽說塔上有光,會立即聯想到【賢者】的生活也是理所當然的。反倒是一開始就覺得對方有敵意才不可理喻。因此,昴必須設法在不觸及【死亡回歸】的禁忌的前提下,傳達那些白光的危險性才行——,

「——那些光,巴魯斯對它們有什麼看法?」

就在這時,拉姆抱著自己的胳膊,向絞盡腦汁的昴伸出了援手。

被她套話,昴斟酌了下話語說,

「我覺得……那很危險。至少,不是友好的信號」

「根據就只有直覺?」

「……嗯,算是吧」

這里,就是昴的說明中最缺乏說服力的部分了。既然無法出示依據,那昴就只能用直覺將意見堅持到底了。因此,想必拉姆也會無語。

「是麼。——那就不好辦了呢」

沒想到,拉姆卻對昴的回答認真地——不,不只是拉姆。


艾米莉婭和尤里烏斯、甚至連安娜斯塔西婭都露出了嚴肅的神情。

「誒?咦,都說了只是直覺啊?不再多懷疑一下嗎?」

「如果是普通的直覺,那可能是會那麼想。但這是昴的直覺吧?那我覺得,比起懷疑,還是擔心一下更好」

「你不必太過自卑。你也是渡過了眾多修羅場的人吧。只有經曆過那些的人才會開啟的直覺也是有的。換言之,也可以說是經驗的法則」

「聽說野鼠會在大雨來臨前搬家。巴魯斯的直覺也不能小看吧」

「你這已經完全是在小看了吧。……不過,這樣啊」

艾米莉婭等人輪流對以直覺為根據的昴的發言闡述了自己的意見。其實所有人都是在說,即便是直覺,也願意相信昴。

昴被眾人的態度拯救了。沒想到的是,這個眾人里竟然也包括尤里烏斯。

感慨之余,昴用手指擦了擦鼻子的底部,從伙伴們的身上移開了視線。——所以,昴沒有察覺。第一個注意到的,是拉姆。

「——巴魯斯,那是什麼?」

「誒?」

突然,拉姆用嚴肅的語氣問,昴當即沿著她的視線看去。拉姆視線的前端是昴的胸膛。昴低頭一看,立馬察覺了。

就在昴身穿的斗篷的胸口位置,浮現出了一個從沒見過的紅色的光點。

「————」

瞬間,昴的腦海里便閃過某個單詞。那是個,與這個世界實在太不相稱的詞彙。

——LaserPointer。(注:激光筆、激光指示器,等等)

「——!」

下一個瞬間,昴的同伴們就奇跡般地展開了行動。

——一束從監視塔射出的白光,以駭人的速度和准確度,向昴一直線地飛來。

甚至連風都拋在身後、即將無聲地刺穿獵物的它正可謂【死亡】本身。將會使菜月·昴蒸發的一擊,眼看就要無計可施地殺害昴。

「——不會讓你得逞的!」

——前提是,被狙擊的瞬間,只有菜月·昴一人的話。

只見浮現紅色光點的昴的胸前,出現了一面巴掌大小的冰盾。那是艾米莉婭在瞬間生成的,為了拯救陷入生命危險的昴的,魔法的防禦。

它精准無誤地,擋在了逼近昴的白光的路線上——,

「——騙人的吧!?」

僅僅一刹那



。冰盾僅僅減緩了白光一刹那的速度,隨即就被白光所蒸發、貫穿了。

別說阻止了,就連一秒鍾都沒能撐住。這一事實讓艾米莉婭的喉嚨發出了悲痛的聲音。

但是,這一刹那也爭取到了意義。

「唏!」

揮起的騎士劍,以渾身解數搶在昴被射穿前將白光打落。

是尤里烏斯。表情拼命的他,漂亮地看准了艾米莉婭的冰牆陷入削弱之勢的時機。被劍彈飛的白光,咕嚕咕嚕地旋轉著插到了沙地上。騰起了一陣白煙。

昴第一次免遭直擊的白光,其真面目是——,

「……這是、針?」

曾經真面目不明的白光,現在正耀眼地紮在沙地上。在夜晚的黑暗中,鮮明地烙印在眼里的暴力的白色——又細又長,看上去就像針一般。

那根針也從尾部開始分崩離析,被風所吞沒,漸漸消散了。

「巴魯斯!下一擊來了!」

正當昴伸手想要去抓消散的白光,拉姆發出了警告。胸口上的紅色光點仍沒有消失。以它所在的位置為目標,白光再次襲來。

直到昴的生命燃盡為止,白光都會不停地——,

「貝阿子,能行嗎!?」

「這還用問!」

對于昴的問題,貝亞托麗絲是不會回答辦不到的。

于是昴切換意識。聽到可靠的搭檔的回答後立即咬緊牙關,下定了決心。

「艾米莉婭碳!」

「————」

第二擊來了。在那之前,昴呼喊了艾米莉婭的名字。

只一瞬間的視線交錯,艾米莉婭就點了點頭。雖然沒時間傳達具體的內容,但昴相信著她。

白光在視野的一角閃爍著。【死亡】,一直線地襲來。

「給我停下——!」

就在這時,一道多重展開的冰之防壁插入了無法回避的【死亡】的必經之途。就在之前一面冰盾還不夠的地方,同時生成了六面——白光徑直向那里鑽去。

第一面被輕而易舉地突破了,第二第三面也形同虛設。但在第四面出現了抵抗,第五面已經能些許承受住了。

然後,到了最後的第六面,白光的速度明顯變慢。——對准那里,騎士劍一閃而過。

「不會讓它接連得逞的——!」

如果說第一發是奇跡,那第二發的防禦就是鍛煉和技術的組合技。艾米莉婭和尤里烏斯彼此各自發揮出能力的極限,防下了險些就要觸及昴的【死亡】。

Re_Zero_Light_Novel_21_8

也同樣在這個瞬間,屏住呼吸的昴和貝亞托麗絲的【秘儀】炸裂開來。

「——E·M·T」

「呀!」

昴一把撩起作為防沙對策的頭巾,張大嘴巴發出稱贊——不是,發出詠唱。

配合昴的聲音,貝亞托麗絲從他的體內收取僅存的一點瑪娜,構成複雜怪異的魔法術式,全新的未知魔法就此生成。

——那是昴和貝亞托麗絲所編造出的、三個原創咒語之一。(注:Original·Spell)

魔法完成的瞬間,就有淡淡的光芒以兩人為中心向周圍擴散。就好像展開了一個光球將昴等人包圍在內,領域隨之完成。

「這是……」

一時間不知發生了什麼,尤里烏斯只感詫異。在他視野的一角,白光再次向昴逼來。瞬間,身體僵硬的尤里烏斯就被隨後產生的變化奪走了驚訝。

向昴逼近的白光,剛飛進光之領域,就喪失了氣勢。

「力量、消失了?」

尤里烏斯揮舞騎士劍,輕而易舉地擊飛只有箭矢般速度了的白光。

當然,雖說是失去了速度的一擊,也不是隨手就能彈開的,其中含有尤里烏斯劍技的精湛。後續的攻擊,也全被他毫不費力地防了下來。

「這是絕對無效化魔法,E·M·T。——在這片領域中,魔法的力量都會失效」

昴牽著貝亞托麗絲的手,向塔伸出另一只手宣告。

這就是昴和貝亞托麗絲的組合所開發出的三張王牌里的一張。第三張雖還沒有完成,卻是假定與強敵交鋒而發明出來的陰魔法的極致。

「只不過,也撐不了太長時間啊。具體來說,就是當我的瑪娜耗盡就完了。而現在,我就像一個開了洞的水桶在不斷漏水」

「這還真是超乎想象的效果。但相應地,也看得出有很大的反作用。辦法呢!?」

「不知道!姑且,我們是已經被對方發現了。眼下就先暫時撤退……」

昴邊回應跑近身邊的同伴,邊准備搜索方向撤離。

就在這個充滿了緊迫感的狀況中,一個靜靜的聲音伴隨著分外透明的感覺傳進了耳內。

「——在看著、巴魯斯?」

那是用手掌遮掩著自己臉龐的拉姆的一聲嘟噥。昴一瞬間沒聽明白她在說什麼,但隨即就理解到,那是【千里眼】的成果——拉姆,與塔上的某人建立起了連接。

不,不是某人。這種時候拉姆會瞄准的對象就只有一個。

「是【賢者】嗎!?」

「——」

昴大聲喊問,但拉姆沒有回答。相反,昴看見拉姆的右眼窩開始滲血,淡紅色的眼睛里流出了血來。

並不是受到了攻擊。雖然不清楚,但這是【千里眼】的反作用。昴覺得這是最大的可能。

「笨蛋,快停下!現在先從這里——」

昴狠狠地說,打算制止拉姆危險的挑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強行抱起纖細的身體。

「等一下,巴魯斯!」

「還等什麼!這就把你扔進龍車!現在先從這里——」

昴發出怒吼,抱著拉姆回過頭。

——就在這個瞬間,【世界】破裂了開來。

「啊——?」

「——!糟了!」

眼前,夜晚的沙海發生了不可能出現的變化,讓貝亞托麗絲尖聲大叫起來。

「空間的扭曲,在E·M·T的作用下綻開了!」

「那會變成怎——」

昴的疑問沒能問到最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雙腳離地的浮游感。

【世界】就那樣雜亂無章地、仿佛紙被捅破般地,扭曲、破裂、松散了開來。與天地無關地產生的裂縫,將昴等人連同龍車一起吞噬了進去。

「不好……艾米莉婭!?」

「昴——」

被投入突如其來的黑暗、失去了重力干涉的昴放聲大喊。

上下左右變得無法分辨,龍車所在的位置也掌握不清。只聽見,艾米莉婭回應昴的聲音正在漸漸地、漸漸地遠去。

「這下——」

糟了,昴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拋到了破裂開來的空間的對面里。

4

——遠處,花田與沙地的交界處產生了破裂,一個小小的集團被吞噬了。

身影遠遠地、遠遠地凝望著那一切,在塔里蠢蠢欲動。

離開倚靠著的窗口,踏著石級走下螺旋狀的階梯。

身影步伐緩慢,但漸漸地就加快了速度、變得迫不及待起來。

「——找到了」

那是一聲,仿佛很多年都沒說過話了的、嘶啞的嘟噥。

只不過,唯有飽含在聲音里的感情、唯有歡喜之情,想必是誰也不會聽錯的。

「找到了」

——只有這一點,可以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