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卷 間章 ~the side of Lucia act.1~



──我得振作點,無論如何至少要保護好這孩子(小六號)……

二號跟六號獲救後,一起走了一段距離,來到視野被黑暗所統治的地底下。

由于Ⅲ階區域能夠照到陽光的范圍相當有限,因此比Ⅳ階區域更深入地底的Ⅴ階區域是一丁點自然光都不存在。

唯一能令自己感受到還活著的方法,就是牽著六號她那溫暖的手。

為了六號,較為年長的自己必須打起精神。

即使內心已快被悲傷壓垮,即使身體因為哀痛不聽使喚,為了強迫自己展開行動,二號在一片漆黑之中鞭策自己,一再地鼓勵自我,以免心靈被黑暗吞噬。

「稍等一下喔。」

隨著這股說話聲,周圍出現些許亮光。

帶頭的女子點燃手中的提燈。

在昏暗的照明下,能隱約看見土堆和牆壁。

四處幾乎看不見任何人造物。在這種構造恍若礦坑的洞穴里,讓人不禁聯想到螞蟻窩。

往前一段距離後,能看見隨手設置于各處的油燈與電燈,不過全都微弱得彷佛隨時會熄滅。

「……對不起喔,相信設施里比較明亮吧?」

女子一臉愧疚地說著。

她的外表看起來應該還不到三十歲,留著一頭短發且膚色黝黑,但也不致于與漆黑的環境融為一體。

盡管算不上是美女,但因為她臉上那和藹的表情,讓人倍感親切。

「無妨,反正我們的臥室和生活區域也同樣偏暗。」

六號面無表情地回答。

二號覺得自己應該幫忙緩頰,連忙開口說:

「反正在出口被人逮住時,那樣的亮光對我們而言太刺眼了……」

女子露出不知該如何接話的表情,連忙換了個話題。

「……那個~啊、對了,你們叫什麼名字?知道一下總是比較方便。我叫做雪伊。」

「我沒有名字,大家都直接稱呼我為六號。」

「我也一樣,大家都叫我二號。」

名叫雪伊的女子聽完後,神情十分哀傷。

接著她眨了眨眼睛,換上一張困惑的表情。

「父母沒有幫你們取名字嗎?」

「我沒印象,早就忘記了。」

「我也不記得了。我是有父親,但已經忘了他是怎麼稱呼我……」

二號和六號被送入設施前,的確都有各自的名字。

不過距離當時已過了很久,期間又一直接受嚴酷的實驗,再加上都被人以代號稱呼,久而久之都忘了自己的名字。

「設施人員都沒有幫你們取名字嗎……?」

二號跟六號都點頭以對。

雪伊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雙肩一聳說:

「……畢竟身處在那樣的世界里,難免會出現這種情況。」

她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然後同時把兩人擁入懷里。彷佛摟著嬰兒般,動作是既溫柔又慈祥。

六號就像是沉浸在回憶里似地一臉哀傷。二號則是緊張的心情終于得到舒緩般渾身放松。

「但那種世界是不對的。你們都不是只准被冠上代號活下去的存在。因為你們並非物品,而是人類,所以等回去之後,我會幫你們各想好一個名字。當然你們也可以趁著這段時間替自己想個好名字,大家以後都會那麼稱呼你們的。」

雪伊放開兩人後,這次是牽著她們的手一起往前走。

模樣就像保護孩子的母親那般可靠。


「雖然遲了點……謝謝你們來拯救我們。」

六號在稍稍能夠接受眼前的事實之後,鞠躬向雪伊道謝。

要不是有他們的幫忙,天曉得自己會變成怎樣。

二號明白自己肯定是沒命,不難想像六號也會面臨非人道的下場。

「別這麼說,畢竟這就是我們的目標。如果你們想道謝的話,就跟賽因茲──跟首領說吧。」

「是救了我的那個人嗎?他不要緊吧……?」

二號一想起那名男子,內心就感到一陣溫暖。他就像寒冬里的一盞明燈,照亮大家心中的黑暗,給人一種身體披上毯子取暖的感覺。

二號雖然親眼目睹過該名男子的才能當真十分強大,但她也明白設施人員並不是好惹的。

一想到那些人還在戰斗就不禁十分擔心,身體甚至開始微微發抖。

「你放心,那家伙沒這麼容易喪命。他不僅可以看清楚子彈的軌跡,還具備能承受任何攻擊的才能,任何帶有敵意的攻擊在接觸到他之前就蒸發了。」

雪伊露出笑容,輕聲安慰二號。

「而且是賽因茲決定要去拯救你們的,他自然得為此負起責任。」

「為什麼你們……要來救我們呢?」

「咦……是你們向我們求救的吧。」

二號納悶地歪著頭,對此事毫無印象。

她望向六號,也換來一張不解的表情。

若要說起能夠對外聯絡的人物──

「我擁有〈精神感應〉,但主要是擅長接收訊息,日前忽然聽見一名男孩子的求救。」

「難不成是……」

「十八號……?」

十八號說過他的〈精神感應〉范圍已擴及設施外面。

盡管如今只能憑藉想像,但他一定是衷心期盼著,不斷尋找著……

願意對他們伸出援手的人。

「……他怎麼沒說呢?」

六號咬緊牙根,懊惱地低語著。二號則是泫然欲泣。

「……我想他是說不出口。事實上我們也是在幾天前接收到他的求救,而且昨天才得知你們決定在今天執行逃脫計畫,導致我沒辦法立刻答應前來相助。原因是我得先回基地找賽因茲商量才行。」

想必雪伊無法隨口答應自己不能隨便做主的約定。

十八號同樣因為沒能取得對方的保證,才不敢說出來徒增大家的期待。

若是時間再充裕點,結果或許會截然不同。

問題是結果已經揭曉了。

現在只能默默感謝十八號成功抓住那一線生機。

要不是十八號的付出,二號與六號早就沒命了……

「對了,我們是要去哪里呢?」

六號不解地提問。

「想想我的確沒說過,現在是去我們的基地。我們是反政府組織,是叛軍,你們現在正要前往叛軍的大本營。」

「叛軍……?」

六號複誦這兩個字。

「但其實已經到了。」

才剛聽完簡單的說明,雪伊已停下腳步。

眼前有一扇能往左右推開的鐵門。

左右門板的材質並不一樣,明顯是就地取材拼湊而成,既扭曲又不牢固。

雪伊輕輕敲了敲門。


「太陽已升起。」

她小聲說完這句很像是暗號的話語後,門從內側被拉開。

雪伊先一步走進去,站在里面向二號和六號伸出手。

「歡迎光臨反政府組織〈昴宿三〉。」

二號與六號一走進基地,便與留守的其他成員們逐一打過招呼,在雪伊的帶路下走進臥室。

此臥室彷佛是勉強在洞窟內打造出來的,以環境來說恐怕比設施里更差。

可是這里看起來很溫暖。設置于牆上的小蠟燭,給人帶來一股被羽翼擁抱般輕柔的安心感。

「抱歉喔,每間臥室的環境都差不多。」

「別這麼說……光是有可以過夜的地方就已經足夠了。」

「不過總覺得這里特別寬敞……」

這間臥室的空間對兩人而言有點太大,可以容納將近十人。

「其實是因為……」

雪伊哀傷地垂下柳眉。

「原先是打算在救出所有人之後,就讓你們先暫時住在這個房間。我們還有准備另一間給男孩子住的房間。」

二號不經意地想起逃出前的光景。

十三號與十八號在沒有留下任何遺言之下就死去了。

剩下的幼童們同樣無從抵抗便喪命。

一想起這件事,一股哀傷和怒意湧上心頭。二號望向身旁的六號,只見她咬緊牙根忍住淚水。

二號也眼眶泛淚,握起她那小小的粉拳,在心中默默發誓絕不會忘記這件事……

「等賽因茲回來之後,我再把其他人介紹給你們認識。」

在雪伊說完這句話的同時,小小的門鈴隨即被敲響。

「……才剛講完就回來了,這鈴聲代表有人推開入口大門。」

三人離開房間,再次回到入口的大廳。

能看見其他人正在慰勞十幾名全副武裝的成員們。

「歡迎回來,賽因茲,兩名孩子都在這。」

「喔,你們都平安無事啊。」

出手相救的首領來到二號她們面前。

此人有著一頭蓬松亂發,外表顯得相當年輕,感覺上是剛回來的那群人之中最年輕的一位。看他的年紀,或許還只是一名少年。

不過他人高馬大,看起來相當可靠。

大概是基于這個特質,他才會如此年輕



就擔任這群人的首領。

「我叫做賽因茲,原則上算是這里──〈昴宿三〉的首領,請多指教。」

賽因茲的臉上浮現微笑,想藉此讓兩人放松下來。

或許是平常鮮少露出這種表情,他笑得有些僵硬。

「像這樣來到地底下,你們應該感到很害怕吧。不過這里沒有任何事物會束縛你們。等你們找到活下去的方法後,想離開這里也沒問題。大可慢慢思考接下來的出路……」

賽因茲還沒把話說完,位于二號身旁的六號搖了搖頭。

「我也想待在這里一起戰斗。」

周遭的人聽見後接連發出驚呼。

「……啥?」

「我想替大家報仇。」

──小六號真是堅強……


二號很欽佩六號已重新振作。

她明白現在沒空讓自己沮喪失落,于是握緊雙拳,朝著賽因茲跨出一步。

「我也一樣,雖然不清楚自己能做些什麼,但無論是十三號、十八號以及被強行奪去生命的其他人,我想成為他們曾經活在世上的證明。」

賽因茲露出求救的眼神望向雪伊。

雪伊立刻搖搖頭,表示她對此完全不知情,根本沒聽兩個孩子說過此事。

「……反正你們目前對生活也沒有規劃,不如就待在這里慢慢了解這個世界。那個~……你們叫什麼名字呀?」

「首領,這兩個孩子都沒有名字,至今是被人以編號來稱呼。」

「真是一群下三濫的家伙……既然如此,就得取個名字才行了。你們有想好自己的名字嗎?」

二號跟六號都回以一張困惑的表情。

忽然被人這麼一問,自然是答不上來,就連該如何思考都不知道。

「嗯~其他人有好點子嗎?」

賽因茲環視周圍的其他人。

「我在這方面的品味早已無藥可救。」「幫人取名可是責任重大喔。」「對我來說有點勉強~」

眾人都把臉撇開,在感受到賽因茲的目光後,更是不敢與他對視。

「你幫她們取名吧,賽因茲。這也是首領的職責。」

「就算你這麼說……」

賽因茲先是雙手環胸,接著搔了搔頭開始煩惱。看來他也不擅長這件事。

他再次看向兩名孩子。

然後用手摸著嘴巴,暫時陷入一陣沉思──

「那麼,外表比較年長的就叫做露希亞,另一位就叫做艾莉希亞如何?」

「這兩個名字有什麼由來嗎?」

一旁的青年對此感到不可思議,于是開口提問。

「該怎麼說呢?這兩個名字對我而言算是一種好兆頭吧。」

在場沒有人能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唯獨雪伊臉色一變,眼神不安地看著賽因茲。

「你的意思是……」

「別說了。」

賽因茲換上一張親切的表情面向兩人。

「如何?希望你們會喜歡這個名字。」

他眼神溫柔地問著。

「露希亞……嗯,我很喜歡。」

二號──露希亞對于自己的名字十分滿意,自然地展露笑容。

「艾莉希亞是嗎?我明白了。」

六號──艾莉希亞也同樣沒有任何不滿地點頭同意。

賽因茲像是事情圓滿落幕似地拍了一下手。

「今後就暫時請多指教啰,露希亞,艾莉希亞。」

「「是。」」

賽因茲與身旁的艾莉希亞握了握手,然後也與露希亞握手。

面對曾經保護過自己的那只厚實手掌,露希亞忍不住臉頰發燙。

「你怎麼了?」

「沒、沒事,什麼都、沒有……」

露希亞注視著賽因茲的眼睛,對于湧現于心中的情感困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