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卷 盡管如此,危險也是潛藏在日常之中



那件事情始于某日傍晚六點的突發事件。我的手機收到學校的郵件,我確認之下,得知那是在通知自來水公司出問題,整個宿舍都會暫時停水。我試著轉動水龍頭,水確實沒流出來。修複似乎需要一段時間,如果工程延宕,則預計持續停水到早上。

不過,校方也替學生做了確實的彌補。如果需要一次使用兩公升以上的水,好像可以在學生餐廳接受配給。信里也記載了預計學生餐廳將會十分擁擠,因此希望各位學生多加注意。作為禁止事項,校方則表示便利商店暫時不可利用,因為預計會人滿為患。另外,櫸樹購物中心里設有可以免費飲用的礦泉水,雖然平時都允許利用,但學校禁止學生做出裝進瓶子帶回去等行為——雖然這些事都與我無關。要說有問題的話,就會是廁所了吧。廁所水箱里有水,但可以沖的次數只有一回,所以我大概必須注意使用。

「飲料……好像還有剩下一些。」

冰箱里的茶還有一杯分,但今天只要這些就足夠了吧。晚餐就吃不會用到水的料理熬過去吧。

當我正開始准備晚餐,手機就突然響了起來,但電話在我正要接起的瞬間就斷掉了。鈴聲大概響了兩下。

「會是什麼事情呢?」我伸手確認來電對象,上面顯示的文字是堀北鈴音。

沒想到她居然會打給我,這還真是稀奇。堀北就算有事找我,多半也都是用訊息解決。我有點在意情況,于是決定回撥看看。

然而,無論響了幾聲,堀北都沒有接起電話。

盡管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我還是在此放棄深究堀北的用意,並且把手機放到桌上,重新准備起晚餐。今天我要煮炒飯,那是使用預先買來的白米和炒飯材料的簡易料理。

手機在我加上雞蛋之後就大功告成的階段再次響起。

我把火關掉,再度走到手機那邊,結果電話又斷了。我看了手機,結果發現來電者和剛才一樣都是堀北。

我再回電了一次,但無論響幾聲,堀北都還是沒有接起。

我對這不可思議的情況感到有些疑惑。這是因為她在掛斷電話之後,碰巧也忙了起來嗎?雖然那也是有可能的,但就堀北的個性來說有點難以想像。她的個性應該是會留心要在平穩狀況下再聯絡別人。就算是發生了不測的情況,但她連續掛斷了兩次電話,而且就算我回撥也沒接起,感覺還真是怪異。

我在此得出的結論便是——堀北說不定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情況。

「……才怪。」

我對大驚小怪這麼想的自己感到傻眼,但還是中斷了烹飪,決定以訊息回覆她。

『你好像打來了兩通電話,有什麼事情嗎?』

我這麼傳送出去,結果已讀的字樣毫無時間差距地顯示出來。不過,盡管變成已讀,她也沒有回覆訊息。我左等右等也毫無變化。

『我正在煮飯,或許無法馬上回應,不過你要是聯絡我,我會回你。』

我如此回覆。訊息一樣變成了已讀,但因為她沒回覆,我于是決定回去煮飯。

1

吃完晚餐之後,堀北也沒有聯絡我。

我喝完最後一杯麥茶,腦中再次閃過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難不成——情況真的很糟糕?」

她會不會是被卷進無法預期的情況,或是在哪里跌倒了呢?

這反應很不像平時的堀北,唯有這點絕不會有錯。

若是因為手機狀況不好而無法順利取得聯絡,這作為可能性大概也是有可能的吧。

可是,假如是這件事的話,來找我商量的必要性也不高。只要改天去學校告知我情形就好了呢。

這種時候要是有願意去拜訪堀北房間的朋友就好辦了……

真是哀傷,我想不出半個朋友辦得到這件事。

『你沒事吧?』

雖然很老套,但我試著這麼刺探情況。

「喔……」

她沒有讀取。手機情況變了,和剛才為止都不一樣。會是手機沒電,或是自動關機的情況嗎?這些也是可以想像……

有什麼其他可能的選項呢?我原本就很在意她打電話過來的這件事,她的目的會是什麼呢?但無論如何,不說清楚事由就是很奇怪。

那麼,再次以實際的角度來想,可以考慮的便是——

其中之一,就是堀北有事情找我,卻被其他事件絆住。例如被老師叫出去,或是接到同學的電話,不過這種走向不太可能。現在正值暑假,而且又是晚上,很難想像這時候會收到校方聯絡,而堀北恐怕也沒有會聯絡她的朋友。

這樣一來,我就應該把第一順位想成她是有什麼事要對我說。

她想聯絡我,卻因為某些意外而無法聯系。

之後于是就跑去睡覺,或是忘了這回事,才會不小心沒有回覆我。

「總覺得都不太對耶。」

堀北姑且算是資優生,而且也很可靠。那樣的堀北感覺不像是會忘記回應。

我撥了電話打算直接詢問,但電話卻沒有接通,我因此無可奈何地換成傳訊息。

但結果就連聊天室訊息她都沒有回傳文字。雖然剛才有段時間訊息顯示成已讀,但想到現在未讀取,便可以想像她剛才有在操作手機。

「真讓人在意……」

到頭來,待在這里能做的也很有限,放著不管也讓人很掛心。我為了讓她理解我想和她取得聯系,于是就試著連續撥打了電話。

既然都做到這種程度,只要她不是真的很忙或是沒發現來電,應該都會接起電話吧。我不斷打電話給堀北,在撥去第四次之時,終于成功聯系上電話另一端。

『喂……』

堀北沒有很驚訝。不過,她用好像有點疲累的聲音回應了我。

「嗨,抱歉打了好幾通。因為收到你的聯絡,我覺得很在意。你睡了嗎?」

『不是那樣。抱歉,沒有回覆你。』

我感覺不到像是慌張或者情況異常的跡象。

『我現在有點忙,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可以掛掉了嗎?』

喀鏘——金屬聲從堀北這麼回答的話筒傳了過來。

「剛才那聲音是?」

『不,什麼都沒有,那麼就這樣。』

堀北好像不想讓人刺探,急忙掛斷電話。雖然我也有點在意,但我和她聯絡上了,她本人也說沒什麼事,所以應該是沒問題吧。

因此,我便決定暫時忘記這件事,悠閑地度過這個夜晚。

2

我原以為今天不會再發生任何事,一天會就這麼結束。

晚上九點多時,我的手機靜靜地亮起,收到一則新訊息。

『醒著嗎?』

堀北傳來這樣的訊息。

『醒著。』

『我想和你說些話,你現在有空嗎?』

距離剛才通話大約兩小時後,她這麼聯絡我。

『我打給你。』

我這麼表示,就打給了堀北,大約響一聲她就接了起來。

「怎麼了?」

『我有點事情想問你……』

堀北和剛才一樣說話很拖泥帶水,她在這之後稍微陷入了沉默。

『假設有一只烏龜好了。』

「咦?」

堀北突然拋出這種無厘頭的話。

『它是只腦筋非常好的優秀烏龜。可是,假設它因為遭逢意外而翻了過來,你不認為那樣很糟糕嗎?它會變得無法靠自己爬起來。』

「是啊。不過,雖然我們一般會覺得烏龜翻不過來,但它們藉由伸出脖子、用腳取得平衡,大致上都可以回到原本的姿勢。附帶一提,無法靠自己的力量翻過來的是象龜或者海龜,無論是哪一種,翻倒的情況都很難發生。」

『…………』

堀北因為我多余的一句話而陷入沉默。

『真是多嘴,你要是可以乖乖用它翻不過來的假設來聽我說話,事情就快多了。』

應該吧,連我自己都覺得這完全是句多余的話。

「所以,那個翻不過來的情況又怎麼了嗎?」

『如果撞見了那種情況,你會怎麼做?我想問一下,當作參考。』

「假如撞見那種情況,我大概會幫它爬起來吧,反正也沒有很費工夫。」

我雖然沒理由救它,但也沒理由見死不救。若是這樣的話,試著伸出援手應該也沒關系。

不過,這話題是在揭示著什麼事呢?

如果單純地去想的話,堀北現在正處在宛如烏龜翻不過來的情況下嗎?

可是電話里的語氣本身很平靜,感覺不出來她正在焦急,這應該不是那麼急迫的狀況。



「所以……你在煩惱什麼?」

我直截了當地這麼詢問拐彎抹角的堀北。

不論那是怎樣的煩惱,拖延應該都不會有好處。這樣的話打聽出事情會比較快。

『我並沒有在煩惱。』

「不,剛才話題的發展就是這樣子吧?」

『我只是說了烏龜翻倒的話題,那和我沒有關聯。』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提及那個烏龜話題?」

『那是我一時興起,因為我想和你討論有關烏龜翻倒的事情。』

真是的,真是亂七八糟。

「這可真不像你。不對,尋求幫助也不像是你的作風……你沒有能夠依賴的對象,所以才會打給我吧?若是這樣,我想你最好說得簡潔一些會比較輕松。」

我教誨似的如此說道。隔了一段時間,她總算松口了。

『既然你都說想幫我,而且還想得不得了,我也不是不能和你商量。』

「呃……喔,那就當作是那樣,快告訴我吧。」

堀北超級別扭地用這種亂七八糟的方式表達。事到如今已經怎樣都無所謂了。

『我碰到了有點傷腦筋的事。』

接著,她總算老實承認了。

「你現在在哪里?」

『房間。』

「不會是跑出什麼黑色蟲子了吧?」

假如是那樣的情況,很容易給人即使有說話的余力,也無法好好應對的印象。就季節來說,這也很吻合。

然而,這間宿舍的清潔維持得很好,堀北住的又是高樓層,蟲子的出現率好像很低。

『不是,如果是那個的話,我自己就能處理。』

「你指的處理是用什麼方式?是用清潔劑?熱水?或者是拖鞋?是說如果不是的話,那究竟是什麼事情?」

她沒立刻告訴我內容,也令我相當在意。

無論我再怎麼動腦推理,也無法想像到堀北的情況。


『我傷腦筋的理由是……不,還是算了,我會自己解決。』

「你解決不了那打算自己解決的某件事,而且已經過了兩小時以上了不是嗎?」

她聯絡我時應該早就處在困境之中。那麼,她應該正在曆經一場艱辛的苦戰。

『是啊……』

盡管表示肯定,堀北卻好像因為內情沉重,因此沒立即回答。但是——

『……是啊,我的體力確實也快到極限,我就老實說了吧。』

我終于能問出正題——我這麼心想,堀北卻如此說道:

『……能不能請你現在過來我房間……』

這是個好像有點害羞、尷尬,彷佛有些弦外之音的一句話。

「你說現在?時間已經超過九點了喔?」

『我很清楚……可是解決方式就只有請你過來一趟了嘛……』

彷佛情緒激動,且伴隨些許痛苦的焦躁聲音。

「在這個時間上去女生居住的上層樓層,我心里會有點抗拒耶。」

『我知道,但不請你直接移動的話,事情很難解決。』

堀北這麼說完,就單方面掛斷電話。

「總覺得有點恐怖……話雖如此,但我也只能過去了吧。」

總之時間太晚也不太好,因此我便抓起手機和房間鑰匙,離開了房間。

3

我不太想碰見其他女生,因此便看准沒任何人使用電梯的時機。

偷偷摸摸的雖然可悲,但我就是這種人。

電梯正好抵達堀北居住的十三樓之後,我就立刻去按了她的門鈴。等了一段時間,房門也沒有要打開的跡象,所以我就試著慢慢開門,發現門沒有上鎖,門輕易地就被我打開。

「堀北?」

堀北的房間構造是一間寢室、一間廚房,但由于隔了一扇門,所以我無法眺望到寢室。

和當初入住時幾乎沒什麼改變的走廊和廚房里沒有堀北的身影。

「你是自己一個人,對吧?你可以進來。」

隔著一扇門的另一側,傳來如此聲音。

「就算是在宿舍,這樣也很危險耶。」

「沒問題,要是有可疑人物進來,光是靠我右手現在的破壞力就足以對付。」

這種說法是怎麼回事?

我一面這麼想,一面踏進房間。

堀北背對著我,我無法窺知她的表情,可是她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而且房間里也很樸質,感覺沒有地方特別怪異。

「我來了。你在煩惱什麼?」

「你看了就知道。」

堀北這麼說完,就緩緩站起,回過頭來。

這個瞬間,我的心里同時湧現出無法理解,以及能夠理解的這兩種情感。

「原來如此……結果是這麼回事啊?」

「就是這樣。」

她好像覺得有點丟臉地撇開視線,望著自己右手臂的前端。那里有個女性用小型水壺正好完全卡住了她的手。

「該怎麼說……這不像是你會有的慘狀耶。你該不會是在玩吧?」

「別說蠢話。」

「不,這有可能吧?應該就像是把牛角玉米餅乾套在手指上吃的感覺?」

她好像對我這種說法感到火大,而繃著臉舉起右手。

「我、我開玩笑的。」

「就算你說在開玩笑,但那如果不是有趣的事情就沒有意義。你的玩笑不有趣。你不及格。」

「那不是因為我的玩笑不好笑,而是我在捉弄你的關系吧?」

「我只是因為在洗杯子,才會變成這樣。好了啦,你可以幫我拔開嗎?」

就是這麼回事吧。我抓著水壺前端拉了拉,堀北也整個被拉了過來。

「自己拔不開,也就表示它卡得相當緊。腳稍微用力頂住一下。」

假如她身體維持用力撐住的狀態,還是會就這樣被我拉過來,那就真的拔不出來了。

「這種事情我也知道。我只是很累了,麻煩你盡快。」

堀北好像也因為長達兩小時以上的奮戰而疲憊不已。我再次握緊水壺。

我稍微加強力道拔水壺。雖然堀北也使力站穩,忍耐著痛楚,但水壺好像真的卡得很死,完全沒有脫離手臂的跡象。

「這也不行耶,這麼下去大概沒辦法拔開。」

「這樣啊,果然沒辦法……」

堀北好像早已領悟到水壺拔不開,看起來沒有非常失落。

「只能灌進肥皂水慢慢拔開了呢,我們去廚房吧。」

「但災難總會持續發生。你忘記停水通知了嗎?」

對耶,宿舍內到十二點為止都無法用水。唯一能夠使用的就是廁所的水,但再怎麼說,堀北應該也不會答應使用那種水。

「我去一下學生餐廳。」

大概只有這個方法了。只要得到水應該就拔得出來。

我立刻出了房間,動身前往學生餐廳。

然而,我卻在此碰見意料之外的不測情況。

「抱歉呀,學生來得比想像多,水已經沒了呢。」

學生餐廳的大嬸感到很抱歉地如此致歉。看來晚餐時需要水的學生把全部的水都拿走了。

「我知道了,我會去自動販賣機買。」

「可以嗎?」

我只是要把手臂從水壺拔出來,所以不需要大量的水,應該只要有大概兩杯分就可以了吧。

我這麼想著,接著走向設置在學生餐廳附近的自動販賣機。然而,所謂禍不單行。自動販賣機的水、茶、果汁等等全都賣光了。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銷售一空的自動販賣機……」

4

「所以,你連簡單的伴手禮都沒帶就回來了嗎?」

我雖然被水壺超人怒瞪,但無可奈何的事情就是無可奈何。

「我本來想從我房間拿水給你,不過我全都用光了呢。」

我只能說這也是不幸過程中誕生出的悲劇。

「那要怎麼辦?」

「你不介意的話,我也可以去問問池或須藤能不能分水給你喔。」

「這就不用了。」

我才在想她會不會回我這種答案,所以在問池他們之前先和她做確認,但似乎果不其然。

「如果你討厭欠人情,我會幫你騙他們說是我需要的。」

「不是這樣,我對于使用他們手邊的水源很反感。也不知道水里會摻進什麼……」

堀北簡直就把他們當成細菌。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我很想這麼說,不過我沒自信。畢竟他們也有把喝到一半的水或者茶就這麼放著的習慣



呢。

如果是要給堀北,他們應該就會交出乾淨的東西,可是若說是我想要的,根據情況不同,他們或許就會拿給我那類東西。沒有什麼是比無心的惡意還要更恐怖的。

「那麼,我們要再試著挑戰一次嗎?」

「嗯。待會兒就算我很痛,也能請你繼續下去嗎?」

堀北像是做好覺悟般伸出右手臂,好像想及早脫離這種情況。她的手臂甚至微微冒出汗水。

「好,那我要稍微用力拉了。」

我也想盡快讓堀北解脫,回到自己房間。

我心想這種愚蠢的情況就只要忍耐一時,于是牢牢抓住了水壺,用將近剛才一倍的力氣試圖拔開水壺,堀北就只有露出痛苦之色。即使如此她也沒有叫苦,而是忍耐著痛楚。水壺就像是吸住她手臂似的分不開。

「果然需要水。」

這只能潤滑之後再拔。假如即使如此也拉不出來,就有必要打給消防局了吧。

「你是要我以這副模樣等到十二點嗎?」

「在我知道聯絡方式的對象之中,要說值得依賴的男生,大概就剩平田了吧。」

「如果對象是他,關于水質應該是不會有問題……但我不想欠他人情呢。」

「就算你說會欠人情,那也只要我在表面上說是我需要就好。這不會是你的問題吧。」

「……這麼說是沒錯。」

堀北好像有點不服氣,但她為了度過危機,就無奈地接受了此案。

「那麼,我就趕快來聯絡看看。」

我試著致電平田,但這里也是倒楣不斷。電話不管響幾聲,平田都完全沒有跡象要接起,我就算寄訊息過去,他也沒有讀取。

「不曉得是沒發現,還是在睡覺。總之他沒有反應。」

「這樣啊。我現在真是悲喜交集,心情複雜呢。」

「剩下應該就只剩依賴櫛田或者佐倉這些辦法了吧。」

「麻煩你選佐倉同學。」

她立刻回答,彷佛在表示櫛田根本連提都不用提。

「你和櫛田關系還是很差啊?」

「我沒理由和睦相處。再說,我對她的行動有幾件事情無法認同。」

「無法認同的事情是指什麼?」

「……我是指船上的考試。她從一開始就放棄取勝,瞄准了平局。」

堀北回想起前陣子的特別考試,接著雙手抱胸。無奈的是,她的手臂因為套著水壺很難看,因此相當欠缺魄力。

「那家伙是和平主義者,也是有可能會去選擇任何人都能夠幸福的選項吧。」

「我不打算全面否定結果一,但既然優待者是我們班的人,這件事就根本不用談。」

她嚴厲地如此斷言。

船上舉行的考試,是場分成十二組去找出優待者的游戲。結果共有四種,而結果一是所有人都識破優待者真面目,並且沒出現叛徒,是個最難達成的結果。


其報酬豐厚,小組全體皆可無差別獲得一百萬點,不過唯一的缺點就是擁有優待者的班級沒有好處。各班平等地獲得評分,所以差距不會拉開。無法活用優待者這個特殊待遇——堀北就是對這點不滿。

「那個情況對D班而言是絕對優勢。換言之,我們絕對得隱瞞優待者的真面目,照理說也能隱瞞到底。所有人卻都知道了櫛田同學就是優待者,我認為她本身和這件事情有瓜葛。」

換句話說,堀北想說的就是櫛田做了某些事情,而導致最後成了結果一嗎?

「這是你的猜測吧。」

「是啊,但可能性極高,我推斷她有罪。」

堀北加強了語氣。我不是不了解她的心情,可是她手臂上卡住的水壺果然還是很不像樣。不過,我必須在此稍微訂正堀北的想法呢。這家伙還處在成長前的階段。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這樣不行吧?」

「你是指我沒憑沒據就說她背叛嗎?」

「不是那個,我的意思是這全是你的責任。我是假設櫛田真的背叛才說這些話,如果這是事實,那麼遭受櫛田背叛的你就有責任。加上就算遭到櫛田背叛,你也必須取勝,不是嗎?」

我正面拋出了任何人都知道,但難易度也最高的要求,來作為正確答案。堀北對于不講理的猛攻越發不服氣。

「真是胡說八道,你知道那是多麼不切實際的事情嗎?」

「不切實際?我不這麼認為耶。我再重複一遍——如果櫛田因為背叛而引導出結果一,這就是一件很厲害的事情,那可說是半吊子的心態不可能達成的領域。換言之,你在上次考試中,就是因為實力差距而被櫛田玩弄于股掌之間。」

當然,我是針對櫛田就是叛徒的情況才這麼說。如果不是這樣,那就不適用了。雖然不清楚那是龍園、葛城還是誰去執行的,但我應該只能把這結果看成是龍組每個人都屈服于某股強大的力量。

就算是那種情況,堀北被騙得團團轉這點也是沒改變。

「如果你因為自己班上有優待者就認為穩操勝券,而沒有發起行動,一切責任就在于同組組員。假如你要以A班為目標,管理這點事情就是理所當然。」

「……你還真是說了件難事。」

「我了解你焦燥的心情。即使如此這就是你選擇的道路。再說,你已經比過去還更有所成長。剛碰見你時,就算我說同樣的話,你應該也絕對聽不進去。」

對,堀北的精神層面正紮實地、慢慢地成熟起來。

她已經變得不像是初識時那個拒絕一切的少女。

「我知道了,我會接受考試結果,也會反省自己想得太樂觀。但現在首先要解決的是讓這只手臂自由。」

「說得沒錯。」我如此說道。因為現在就正處在某博士會邊點頭邊這麼說的情況之下呢。

「我去拜托看看佐倉。」

夜也開始深了。我試著傳訊息叫她,而非打電話。

『佐倉,我想你已經知道停水的事情了。我正在煩惱房間里沒有飲用水,自動販賣機也都賣光了。如果可以能不能分我一些水?』

我傳出去之後稍微等了等,但她沒有讀取的跡象。

「不行耶,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覺,她好像沒注意到。」

「真是的,今天真是倒楣到極點……」

「你想盡快拔出來,對吧?」

「如果我打算用這副模樣等到十二點過後就不會叫你過來了呢。」

說得也是。她應該想盡早拔出來才是。

「既然這樣,就只能讓你也負起相應的風險。」

「……相應?」

她雖然很警戒,但還是這麼反問。堀北腦中一隅恐怕也有了底吧。

「就是出去這個房間,走到可以用水的櫸樹購物中心。只有這辦法了吧。」

「果然會變成這樣……」

堀北把手扶在額頭上,但她現在無論做什麼動作,看起來都會很蠢。

「現在的時段大家都在用餐、洗澡,要做的事情也很多,這是個好機會。」

實際上,我來這個房間前,以及到學生餐廳的期間,都沒有碰到任何同學。既然她說忍不到十二點,應該就不得不去承擔這點風險。

「為了顧全大局也只好犧牲了。所以,你真的沒辦法拜托你的朋友們嗎?」

「很不巧,今天沒辦法耶。他們好像都約好要去唱卡拉OK,所以不在房間里。」

「真是的。雖然我沒打算繼續重複這種抱怨,但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啊……」

「走吧,這也是為了趕緊解決。」

「等、等一下。再怎麼說我實在無法就這樣出去。」

「那你要用什麼東西把手藏起來嗎?雖然已經藏在水壺里了。」

「那種多余的吐嘈是不需要的呢。」

「我、我知道了,我會向你謝罪,快放下那只舉起的手。」

她又想打我了。我急忙和她保持距離。

「你有像是布之類的東西嗎?」

「布……?是有手帕。」

堀北這麼說完,就從架子上取出白色手帕。

我收下那東西之後,就從上方蓋住堀北的水壺。

「……這樣明顯很可疑呢。與其這麼說,不如說是長度不夠。」

雖然藏住了大半部分,但要是水壺會露出來就沒意義。

「有沒有更大塊的?」

「這麼一來就會是浴巾了呢……」

她這次拿出了浴巾。我試著把它披在卡著水壺的手臂上。

「哎,這個的話勉強算是可以……」

只不過,為什麼要手上拿著毛巾外出,就會成為一個謎。



在某種意義上,這說不定會比手臂卡著水壺還更顯眼。

「而且浴巾有點不牢固,行走時會掉下來呢。」

「用空著的那只手壓著應該就好了吧?」

我把浴巾折起,讓她以彷佛接下來要入浴般的形象拿著。

這樣一來,嗯,看起來好很多了呢。

「旁觀者看到我這種狀況,會抱持什麼樣的感想呢?」

「我想想……」

首先,大前提是我們既不會拿著浴巾在宿舍里晃,而且也不會外出。

旁人當然會覺得很困惑吧。然後要是我站在她身旁,那就更不自然了。

「根據情況……我不知道耶。例如說,或許看起來會像是你要去我房間借浴室。」

話題說不定太跳躍了,但看起來也會像是那樣,因此我便試著說出口。

「我要駁回這項提議。」

她拿開浴巾,表示否決。

就我立場來說,我也不希望別人產生那種奇怪的疑問。

「以手放入背包的狀態走路如何?」

「我連想都不想想了。駁回。你能不能想個再好一點替代方案?」

她明明就身處危機,只有發牢騷很人模人樣。

「那乾脆就這樣走吧?這樣比較輕便,也能避免毛巾或手帕等掉落的麻煩。」

「……也是。」

想東想西只是浪費時間,就只有采取行動了。

我帶著有點不甘願的堀北走出房間,接著把頭探出走廊。

「好,現在沒有人影,走吧。」

「等、等一下,我沒辦法好好穿上鞋子。」

由于單手無法使用,因此在這部分也很耗時。我們稍微磨蹭了一段時間才出去走廊。

「通勤路上應該也有水龍頭吧?只要到那邊就有辦法了。」

通常走路五分鍾就會到。雖然正因為這種情況,或許我們要耗費兩倍時間,但只要出了宿舍、融入黑夜,應該總有辦法吧。

我走向電梯前。因為兩台都沒有在運作,所以我們也不是不能共乘。

「不行,綾小路同學,我不能使用電梯。」

「什麼?」

「一樓大廳有監視器畫面,對吧?不知道會有誰用那個看見我。」

一樓確實有個螢幕會播放電梯里裝設的監視器影像,堀北在擔心會被人從那里看見。

即使笨拙地對監視器隱藏手臂,畫面變得不自然也是無可避免的事。

「那麼要走樓梯嗎?」

從這里下樓會相當耗時,而且一只手不能使用也有點危險。

「若要讓人看見我這副難堪的模樣,我甯可選擇走樓梯。」

堀北將辛苦、危險與自尊心相互衡量,最後選擇了自尊心。

緊急逃生樓梯有兩處,無論哪個都位在距離電梯差不多遠的位置。不管是哪個,都必須再次通過學生房間前,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我帶著躲在我身後走路的堀北走向樓梯。

若要借用堀北說過的話,我現在也想說「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換言之,今天真的是很倒楣的一天。

路途中,陌生的學生房間傳來開門聲。

聲音是從我們身後距離大約三個房間之處傳來。

「糟、糟了,那是前園同學的房間。」

D班的前園啊。她應該是堀北現在很不想遇見的人物之一吧。然而,我們無處可逃。

房門緩緩開啟,從中走出的不是前園,而是她的朋友——櫛田。對堀北來說,這大概是更加不測的情勢吧。

「謝謝你,櫛田同學,我會還你這份人情的。」

「不,沒關系喲,別放在心上。晚安,前園同學。」

看來她好像來前園房間玩了。前園好像打算在房里送她,因此我沒看見她的人影。門啪地關上後,櫛田就走向了電梯,沒發現我和堀北的存在。

「好險……」

「是啊。」

櫛田要是回過頭應該就會發現我們的存在。我捏了把冷汗。

總之這里太引人注目,我們得趕快去緊急出口。

當我正要踏出下一步時,前園的房門又打了開來。

「櫛田同學,你有東西忘了!」

前園說完就出了房間,櫛田當然也回過頭來。

「咦,綾小路同學、堀北同學,晚安!」

「喔、喔喔。」


我們簡短地交談,但櫛田應該要先確認忘了的東西,因此走向了前園身邊。

前園勢必也發現了我們。

堀北全身僵硬。她因為櫛田和前園的視線而無法動彈。

「你忘了拿手機。」

「啊——抱歉。謝謝你,真是幫了大忙——」

「走吧,綾小路同學,我們不須在此久留。」

堀北用水壺前端頂了頂我的背,表示櫛田她們的注意力轉移到忘記拿的東西上的現在正是好機會。

哎,這副模樣要是讓人看見,堀北的自尊心大概會碎得滿地都是吧。

盡管被堀北推著,但我也抵達了緊急出口,試著推開那扇門。

然而——

「門打不開。」

「你在開玩笑吧?緊急出口怎麼可能會打不開。」

「不,是真的打不開。」

緊急出口通常都是禁止上鎖的,不過這情況恐怕是——

「你們兩個要去哪里呀?」

櫛田很在意打算從緊急出口出去的我們,于是結束和前園的互動,並靠了過來。

「啊,不,我們只是想稍微走樓梯下去。」

這應該是個會讓人搞不太懂的理由,但我也只能那麼回答。

「我記得東門樓梯現在好像因為沒有照明的燈光而無法使用耶。因為一片漆黑很危險。如果是西門,我想就可以使用了喲。」

「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

堀北沒和櫛田說話,打算躲在我背後避風頭。

「堀北同學,你和平常感覺不一樣耶,你怎麼了嗎?」

櫛田這麼搭話,就往這里走了過來,甚至還走過了自己的房前。

她好像打算過來我們面前。

堀北似乎也理解了櫛田的行動,于是便稍微尖著嗓子如此答道:

「沒什麼事。」

堀北話里帶有「給我停下」的請求,櫛田好像感受到這份含意,因而停下腳步。

「這樣啊,要是你有什麼煩惱就和我說喲。前園同學剛才也因為不能用水,似乎很傷腦筋呢。我還有多出來的水喲。」

看來眼前的櫛田擁有堀北現在最想要的東西。

現在在此拜托她的話,似乎就能輕松把水弄到手——

堀北將水壺前端抵著我背後,當作手槍槍口似的使用。

我不許你去拜托櫛田——她的意思應該是這樣。

「那麼,堀北同學、綾小路同學,兩位晚安嘍。」

「噢,晚安。」

5

我們走緊急逃生樓梯,花時間從十三樓下到一樓。雖然大廳也可能會因為停水騷動而很熱鬧,但幸好現在感覺不到學生或管理員的動靜。

「現在的話可以走。」

「……嗯。」

堀北一面藏在我影子下,一面跟著我走。我和她一起從玄關走出了外面。

但是——

我看見數名男女從前方一片黑暗中邊閑聊、邊靠了過來。他們好像不是D班學生,但從堀北的角度來看,無論對方是誰都沒什麼差別。現在來不及離開宿舍,我于是轉身背對了他們。

「這樣下去會被發現耶……」

他們接近宿舍的跡象逐漸增強,我們現在也許應該先回緊急逃生樓梯。

我急忙打開通往緊急逃生樓梯的門。但是都落到這種地步了,不幸應該還是會連鎖下去吧。正上方還真的隨後傳來人聲。

住在低樓層房間的學生經常不使用電梯,就算走緊急逃生樓梯也不奇怪。

我們連往上走的路都被封住,于是被逼得折回大廳。

「已經只能搭電梯了……!」

「你不介意嗎?螢幕會被人看見喔。」

「只能請你掩護我了。知道攝影機的位置,照理說應該辦得到。」

雖然會有點不自然,但這事情確實不會不合理。這手段應該是她想盡量避免的,可是既然無路可逃,也只好這麼做。我趕緊搭上停在一樓的左側電梯,接著迅速站在攝影機前方。堀北則在我背後宛如背後靈般站著,並且藏住自己的手臂。

這樣一來,若對方只是瞥過螢幕應該不會發現。總



之我們必須離開一樓。我隨便按了按鈕,讓電梯往上升。

「暫時可以放心了……真是回到原點了耶。」

「我已經放棄了,這種狀態實在無法外出。事到如今,我會乖乖忍到停水修複為止。」

我想這雖然是個痛苦決定,但堀北好像已下了如此結論。既然她這麼決定,我們只要回去十三樓就好。我取消自己隨便按的樓層,接著按下十三樓。

試煉應該不會再繼續降臨了。

當我和堀北都有點放下心時,那件事便毫無預兆地發生。

快速上升的電梯速度急速緩下。最近搭電梯都沒好事——事情快得連讓我這麼想的時間都沒有。而這既非故障,也非按錯樓層,而是——

電梯在五樓停了下來。對,五樓學生按下了電梯按鈕。

不管誰搭進來,堀北異常的模樣都無法避免被人看見。

一群人一口氣蜂擁擠進來讓電梯滿載,那樣不被發現的可能性甚至還比較高。但殘忍的是,就只有一名男學生站在開啟的電梯門前。

沒想到我們居然會碰上這家伙……

不知那男人有沒有發現我們,他散發出一如往常的優雅,一面搭進了電梯。

他完全沒對我們投以視線,就這樣朝電梯鏡子筆直地靠過來,然後望著鏡子,開始確認起自己的發型等等有無異常。

「…………」

堀北應該也對這個正大光明沉浸于自己世界的男人很目瞪口呆。他拿出好像總是隨身攜帶的梳子,開始梳整頭發。

「電梯boy,麻煩按下最高樓層。」

那個男人……D班學生高圓寺六助凝視著鏡中映出的自己,一面如此不客氣地說道。雖然我有各種想吐嘈的地方,但此時我該默默服從才是。我沉默地按下最高樓層按鈕,接著關上了電梯門。電梯再次開始上升。

高圓寺好像正心無雜念地確認著自己的發型,沒有對我們表示興趣。如果我們是陌生人,這就是理所當然的道理,但我們好歹也是同班同學,我還以為他至少也會看向我們。

不過這也算是死里逃生。如果對方是高圓寺,他對堀北也沒興趣,所以應該不會察覺水壺的存在吧。剩下的,就是別做出會引起他注意力的事,熬過剩余時間就好。我們只需要這麼做。再說,就算他真的看過來好像也沒問題,堀北順利調整了自己身體的位置。

她維持在攝影機的死角,同時也擋得住高圓寺的視線。

電梯經過了十樓。雖然我正在思考他到最高樓層有什麼事,但我也問不出口。我本來以為不太可能,但沒想到我們真的什麼事也沒發生,就這樣抵達了目的地十三樓。

電梯門緩緩開啟,我和堀北幾乎同時走了出去。

結果,高圓寺沒將視線從鏡子移開半次,就這麼往最高樓層消失無蹤。

雖然最後平安無事,但堀北還是馬上快步返回了自己房前。

「我沒辦法再繼續下去了。以這種狀態一面警戒周圍,一面外出,實在很亂來。」

堀北說完就徑自回到房里,她應該相當焦躁吧……

我也跟在她身後,再次進入了房間。

我的手機在這個時間點震了起來。

『抱歉呀,很晚才回覆你。我剛才在查些東西,所以沒注意到。』

佐倉回覆這樣的訊息。

「佐倉同學?」

「嗯。」

『你要水對吧?當然可以呀,大約一瓶寶特瓶的分量夠不夠?』

『那樣就夠了,謝謝你。我可以現在過去拿嗎?』

『嗯,我等你。』

她這麼回應。如果是直接和她本人說話,對話通常都會難以進行,不過若是透過聊天室,對答就會非常流暢。

「你就高興吧,堀北。看來佐倉願意分水給我們。她准許了,我去去就回。」

「麻煩你了,請你千萬別把我的事情告訴佐倉同學。」

「嗯。我就快和你這副模樣道別了耶,可以拍張照作紀念嗎?」

她揮舞水壺,好像就要飛撲過來,我因此急忙逃到了走廊。

「真是個恐怖的女人。按那家伙的運動神經看來,我要是被她砸到頭部,很有可能會死耶。」

如果被手臂上卡著水壺的女高中生打死,我可是會在曆史上留下汙名。

6

「好,拿下來了。」

經過長時間苦戰,我總算成功把水壺從堀北手上拔開。

「真是多災多難的一天……」

時間被水壺事件剝奪,我也很了解她會那麼想的心情。

「綾小路同學,請你千萬別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在你忠告我以前,應該還有話要說吧?」

「……謝謝。」

雖然不是很坦率,不過她好像也算是能向人答謝的。

「話說回來,手臂卡在水壺里拔不出來,這種突發意外和你還真不相襯耶。」

「你管我,我又不是喜歡才陷入這種麻煩。」

哎,該說這就是潛藏在身邊的危險嗎?我們也不曉得這世上會發生什麼事。

堀北催我趕快出去,我因此回到自己寢室。

話說回來,手臂拔不出水壺,這種事真的有可能嗎?

我從箱子里拿出水壺,用水清洗之後,試著把手放進去。

結果,沒想到水壺尺寸非常剛好,我的手臂于是就這麼被牢牢固定住。

「火箭飛拳……開玩笑的啦。」

我一瞬間變得就像是個笨蛋。我隨後打算把手臂從水壺拉開,但是……

「拔、拔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