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第二章 火焰迷茫搖曳



目前,被稱為邊境的這個地方,曾經屹立著阿拉巴吉亞、納南卡和依修瑪爾等人類王國。精靈、矮人和地精都與人類構築了友好關系,共同繁榮。然而卻遭到了半獸人、妖精和哥布林的排斥、迫害以及疏遠,徹底地被蔑視了。

尤其是半獸人,不光是體格能力,智力也不遜色于人類。只是人類更早形成國家,搶先在沃土上擴張版圖罷了。盡管被人類驅逐到大沙漠、灰燼台地、破敗平原等不毛之地的半獸人們以血緣為基礎,部落團結,但是僅僅是活下去就已經拼盡全力了。

大約一百五十年前,不死之王出現後,一切就都改變了。他創造出了不死族,一瞬間就擴張勢力,壓制了人類王國。他還促使半獸人各部族團結起來,擁立了半獸人王。

人類原本甚至把半獸人視作接近野獸的種族,輕視他們。然而擁立了王之後,半獸人們一下子就建立起了國家體裁,開始拿起武器入侵人類領土。不死之王與半獸人、妖精、哥布林,以及從精靈中叛變出來的灰精靈王締結了盟約,成立諸王聯合,正式向人類王國宣戰。

人族的依修瑪爾王國和納南卡王國被毀滅,阿拉巴吉亞的國王則逃向了天龍山脈的南部。精靈、矮人和地精也被卷入血腥的戰亂之中。精靈依靠著被稱為天然要塞的「影森」,主要為自衛而戰,而矮人則比人類更為勇猛果敢地揮舞著大劍斧頭奮戰著。久負盛名的矮人鐵斧兵團,在板野迎擊擁有壓倒性數量的諸王聯合軍,不曾退卻一步,力戰到底,最終付出了被全殲的慘痛代價。影森的精靈原本派了援軍去支援鐵斧兵團,可惜受到諸王聯合軍別動隊的阻礙而最終沒能實現。

不論如何,當戰爭進行到白熱化的最高潮時,矮人們到處挖滿了壕溝,用以儲備武器防具、生活用品以及糧食等。這樣的壕溝就被稱為矮人洞窟,它們既是殘兵們的避難所,也是反擊的基地。

以大海為目標向東進發的旅途之中,哈爾希洛他們就偶然地遇到了一個那樣的矮人洞窟。雖然入手了幾件百年以前矮人們收藏起來的寶物。但也正中矮人們的陷阱,算不得好。

「……真的非常抱歉!」

庫薩克正跪在地上。哈爾希洛一邊往篝火里添樹枝,一邊想著,那樣的跪拜是遠遠不及傳說中的跪拜之王的。不過還是比不上為好吧。那位傳說中的跪拜之王說不定現在就在哪精力充沛地跪拜著吧。不過他到底還活著還是已經死了自己也不知道就是了。話說回來,有火真好啊。我們的所在海拔稍微有點高,雖說因為是夏天,完全不覺得冷,但有火還是好,整個人都平靜下來了。

「算了吶……」

夢兒爬上了附近的一棵樹,跨坐在樹枝上,一邊優雅地晃著腳,一邊觀察著周圍的情況。看似在悠閑地休息著,不過姑且是她主動要去看守的。

「幸好沒受什麼大的損失吶。誰都沒有受傷,夢兒覺得真是太好了吶」

庫薩克則「……不」地一聲,稍稍抬起了頭來。

「那只是結果論罷了。我必須好好地反省一下。」

「情緒好點了沒……?」

與梅莉靠在一起在烤火的席赫露向上瞥了瞥問道。庫薩克又把頭垂下,「嗯……」地一聲沉思了起來。過了一會又抬起了頭。

「當時估計是想著:哇,矮人洞窟啊,附近肯定有超厲害的武器之類的東西。久違地有了冒險的感覺,所以興奮起來了吧……」

「三歲小孩你!」瑟多拉一邊確認著篝火上鍋的情況,一邊吐槽道。

「……就是小孩,對不起。」

「明明體格比常人大一倍。」

「……是這樣沒錯。不過我話也很少。」

「說起來啊聖騎士,你那個什麼什麼っす的說法是怎麼回事?」

「啊,比較隨和的敬語?差不多是這種感覺。」

「完全感受不到,總感覺就像是被侮辱了。」

「這是個誤會啊。哎呀,又用了,變成口癖了……」

庫薩克不知什麼時候解除了跪拜的狀態,端坐著撓著後腦勺。

梅莉盯著發出啪啪聲響的火焰,估計是在想著什麼吧。明明可能只是純粹在發呆,但還是不自覺地會去想,她心里是不是藏了很多事情呢。感覺這樣很不好,不該去擅自揣測的。到底怎麼樣直接去問就好了,因為梅莉就在眼前——說是這麼說……

「哈爾希洛君……?」

被席赫露叫了,哈爾希洛回過神來。


「啊、嗯,怎麼了?」

「……庫薩菌不是在謝罪嗎,就這樣無視了是不是有點……」

被席赫露勸了。哈爾希洛垂下眼,「呃……」地一聲撓著鼻子,

「哪有,沒打算無視他啊……」

「我沒關系的。倒是哈爾希洛在這方面還挺讓人意外的。」

「啊?我無視你?」

「啊、生氣了。不好,我得反省才行,雖然好像已經在做就是了。」

「是嗎,原來有在做啊。剛剛走神了,抱歉。無視人是不好的,不被提醒的話反而沒發覺到。謝謝你,席赫露,下次我會注意的。」

「……我才是、可能有點多嘴了…」

「沒有沒有,我更希望你們有話就能直說啊。喂,庫薩克,你偷笑什麼呢?」

「偷笑?有嗎,啊,可能是覺得哈爾希洛是隊長真是太好了。」

「這話怎麼讓我感覺有點惡心…」

「不會吧,惡心嗎?完了,肯定是因為剛剛那句我一想到就直接說出來了。」

「真是只了不起的忠犬…」

瑟多拉哼了一聲,離開了煮著鍋的篝火。篝火旁邊插著的串燒正烤得恰到好處,瑟多拉拔出一根,把一小塊肉放進嘴里咀嚼著,點了點頭。

「吃飯吧。喂,獵人,你也下來。祺一正在巡邏,所以沒關系的。」

大家圍坐在篝火旁,瑟多拉品嘗著做好的蝸牛蘑菇燉菜和鹿肉烤串。蝸牛、鹿肉、幾樣野菜以及各種蘑菇都是夢兒和瑟多拉、祺一找來的。包含著野菜芳香的肉串,一口咬下,肉汁就會溢出來,很好吃。燉菜里面還加了鹿的內髒,熬出了濃厚的湯汁。不過,稍微有點像艾草一樣的薄荷般的清涼感由于野菜的加入,沒有了余味。雖然有點意料之外的味道,不過一口比一口好吃,慢慢地有了一種非常美味的感覺。

「瑟多拉醬很會做菜吶?」

默默地以最快的速度吃個精光的夢兒一邊摸著肚子一邊說道。

「有嗎?」瑟多拉並沒有顯得很高興,「可能是我甯願不吃也不願強迫自己去吃不好吃的東西吧。料理這個東西,想不中毒就好好好處理,想味道變好就調整做法不就行了嗎。」

「我覺得沒有說的這麼簡單吧……」

梅莉嘟噥著,夢兒也「嗯吶?」地一聲表示同意。

「夢兒做菜也常想著變好吃吧、變好吃吧,但有時候做出來味道反而會變得很怪吶。」

「不懂你。」瑟多拉歪頭表示不解。食物的味道是既定的,不同的分量怎麼混合,炒過煮過之後味道會怎樣,也是確定的。而且,想著變好吃吧…這個是指願望嗎?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嗨呀,雖然做的是一樣的吶,但總感覺邊想著變好吃吧邊做會比邊想著變難吃吧邊做味道會好一點吶。」

「既然是同樣的做法,那不管怎麼想結果不也一樣嗎。想這些沒用的,還不如集中注意力去做。」

「……嗯。好像是那麼回事吶……」

「我覺得主要是因為瑟多拉你…」庫薩克出來解圍了。「比較有品味吧,有著與生俱來的出色味覺?」

「只是我自己學的好吧。一次次地確認味道並且記下來,食材的組合也一樣。就算是與生俱來的人,也並不會差太多。」


哎呀,好像有點微妙地插不上話了啊。哈爾希洛不知不覺就沒法加入進去了。說起來,瑟多拉生在死靈術士世家宗羅家,也會做人造人,會役使喵喵,做菜也很好吃。這麼說來,不僅僅是做菜,

「瑟多拉,連武器好像也會用啊……」

「自己的身體要自己來保護啊。」瑟多拉不在乎地說到,「劍、槍和弓箭都會一點。喵喵的話因為是隱密眾飼養的,所以隱密的技法也學了一點。」

「這不就是什麼都會嘛……」

看到庫薩克嘴巴張得老大,瑟多拉不快地皺起了眉頭。

「還不至于敢挺起胸膛說自己已經會了,只不過是不落後于村里的平庸武士和隱密們這種程度罷了。」

「……也已經很厲害了啊……」

席赫露臉有些抽搐。

「就是說做事很得要領吧,感覺應該是這樣……」

哈爾希洛弱弱地說道,想要結束這個話題。可是瑟多拉卻表示不滿:「沒人這麼說過我啊,我自己也沒不這麼覺得。」

「未知的技法暫且不提,只要是有前人做過的技法,好好觀察,自然就能知道要領了,在此基礎



上再不斷訓練,誰都能達到一定水准的。「

「可是啊?」庫薩克勇敢地提問了,「還是有合適和不合適的吧,也有人無論怎麼練習也無法提高啊。」

「全力訓練,直到自己能做到為止就好。」

「瑟多拉你不論什麼都像這樣努力,然後通過努力來掌握的嗎?」

「當然啊。付出多少收獲就有多少,這是鐵則。」

「……用劍也是嗎?」

「當然,有段時間不惜占用睡眠的時間不斷地在揮劍,不做這些最低限度的事情的話,怎麼能夠習慣運劍?」

「……原來是那樣啊。」

「比起輕松地去學,艱難地去學往往更容易掌握。」

「……啊啊,嗯。這麼說起來,好像確實是那麼回事……」

庫薩克沒有發出咕的聲音,眼里含著眼淚。

也許瑟多拉說得很對。也沒說什麼怪論,反而都是常識。並非光努力就好,好好尋找要領,不做無謂的努力。瑟多拉是這麼說著。

哈爾希洛也無法反駁。只是那種事,我們凡人有時想做也做不到啊。無論何事只要決定了就能做到底的話,所有人不都能成為超級英雄了嗎?軟弱、脆弱、怠惰,想做也做不到。有時還會想著:啊,夠了,什麼都不想干了。人就是這樣的——如果這麼說的話,瑟多拉肯定會回一句「別廢話做就是了」這樣的話吧。是的,正是如此。不去做就不會有開始,哪怕只能走一步做一步也好?

「別誤會了。」

瑟多拉抱著膝蓋,話鋒一轉。

「我覺得我說了的都是對的,但是就算這樣,別人也未必一定能接受。畢竟只是我的感受罷了,但我不會改變我的看法。如果欺騙自己的感情,我就不是我了……」

誒、誒、誒、誒?為什麼?瑟多拉怎麼突然間就哭了……?哈爾希洛大吃一驚,夢兒也好席赫露也好,還有梅莉和庫薩克都嚇到了。

哈爾希洛和庫薩克面面相覷。這是怎麼了?不知道。怎麼辦?不知道——兩人一瞬間就無言地交換了意見。咱們倆,特別在這種時候,還真是沒用啊。最後,兩人達成了共識。


「啊、吶,瑟多拉醬……」

夢兒在瑟多拉旁邊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撫著她的背。

這種時候,就看夢兒的了啊。

哈爾希洛稍微松了口氣。試想著原來瑟多拉也發生過很多事啊。肯定有。畢竟在家鄉瑟多拉是宗羅家的恥辱,遭人嫌棄,跟喵喵們一起住在最盡頭。不可能沒有那麼幾件一想起來就想哭的事情。

與哈爾希洛他們不同,瑟多拉有自己的故鄉。然而,即使村子是她的故鄉,可能也算不上她的歸宿。人造人恩巴也許是最接近她摯友的存在,可現在她也失去他了。養了那麼多的喵喵,現在也只剩下祺一了。

沒關系啊,不是還有我們嗎,我們是伙伴,你不是一個人啊——如果能這樣說出來就好了,但是瑟多拉和哈爾希洛關系有點複雜。不,也就只有哈爾希洛覺得複雜吧?說不定其實沒有這麼複雜呢?實際上到底如何呢。

——你喜歡上那個女人了吧。

那個時候被瑟多拉這樣問到,哈爾希洛回答了什麼來著。還記得自己當時是想著不能說謊。好像自己沒有明說。類似「只是單方面地抱有好感一樣的感情」這樣的話還沒說完,瑟多拉就用手堵住了哈爾希洛的嘴。別說了,別的我不想聽了——她大概是這麼說的。

哈爾希洛看向了梅莉。梅莉還在盯著篝火的火焰,臉上沒有表情。

突然梅莉向著火焰伸出了右手,哈爾希洛大吃一驚。

「梅、梅莉?」

她沒有動,右手慢慢停了下來,看向自己的指尖,用左手握住了右手。然後她把臉朝向了哈爾希洛。

「怎麼了?」

「呃,什麼怎麼了,你剛才……」

哈爾希洛無法回答。你怎麼了啊,有點奇怪啊,梅莉。有煩惱的話,在不安地想著什麼的話,說出來啊,我聽著的。不,我想聽啊——為何自己不能這樣直說啊。

——人死不能複生。

瑟多拉的話一直在腦海盤旋。傑西,那個奇妙的男人說了,

——這並非尋常。人無法複生,這是常識。而事實也是如此。

是的,那是有特殊緣由而特別發生的事。但是傑西也這樣說了,複生之後自己的內在並不會發生劇變。可能會稍微有點變化,但並不是劇變。也許梅莉現在還沒習慣那小小的一點改變,所以才會覺得違和,感到困惑,也就是所謂的過渡期吧。

說了句沒什麼糊弄過去之後,祺一從黃昏那邊跑回來了。

瑟多拉推開夢兒站了起來。祺一馬上粘上瑟多拉,發出類似咔咔咔的尖細高亢的叫聲。

「……祺一好像發現了什麼,看來我們最好是該離開這里了。」

「庫薩克,滅火。」

哈爾希洛一發出指示,庫薩克就「好!」地應了一聲,開始把火踩滅。眾人各自拿好行李,不一會兒就做好了動身的准備。

「要是在早上之前能稍微睡一會就好了……」

席赫露夾雜著歎息嘟噥了一句,看她臉上浮現的苦笑,應該是半開玩笑吧。身為體力方面有劣勢的魔法師,這種程度的抱怨根本不算什麼。瑟多拉暫且不提,由幾個凡人聚集起來的這麼一個小隊,由于某種原因而過上了不平凡的義勇兵生活。也正因此,我們才正經受著磨練。

有山有谷,說起來,最近一直都是山啊。真的發生了好多事情啊。但是,我們都還活著喲,馬納多、莫古索。

正因為還活著,所以現在才能像這樣在心里呼喚著已故的伙伴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