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倘若能與你再度相會 ex.6 接下來的 才叫人期待



1. 用一般的感受去體會

「──那麼。」

哈爾希洛再次眺看胡亂攤在宿舍中庭桌子上的成堆硬幣後,「呼⋯⋯」地歎了口氣。

當中有銅幣,一枚銅幣是一卡帕。

也有銀幣,一枚銀幣是一錫巴。

然後還有⋯⋯

金幣。

金幣當然是由金子制成,一枚金幣是一高登。

如今桌上有百枚銅幣,九十九枚銀幣和二十九枚金幣。

總計三十高登。

「我想了很久,也聽了大家的意見⋯⋯還是決定大家平分好了。」

「當然得平分啊!」

藍德立刻伸出手,抓起了五枚金幣。

「欸、嘿、嘿、嘿、嘿!擁有五枚金幣,等同獲得天下啦!來了,本大爺的時代終于來臨⋯⋯!」

「我覺得你到頭來都會花在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嗄啊!?席赫露,你說啥!?」

「⋯⋯我又沒說話。」

「騙鬼啊,你有說!本大爺就是有聽到!還聽得一清二楚!你剛說大爺我到頭來都會花在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上不是?你講那種話是什麼意思啊?本大爺覺得你那種先入為主的想法非常不可取!」

「那你打算把錢花在什麼地方?」

梅莉問起話來像是在揮砍冰劍,藍德「欸咳」地清了清喉嚨後挺起胸膛,露出格外炯亮的眼神。

「你真是問了個好問題!理所當那個然的⋯⋯!本大爺要投資我自己⋯⋯!」

「喔喔⋯⋯」莫古索瞪大雙眼,夢兒則歪過頭。

「投機⋯⋯?」

「哪來的笨蛋,是資不是機!」

「夢兒唯獨不想被藍德你罵笨蛋啦!」

「罵一個笨蛋是笨蛋哪里有問題了,笨蛋──!」

「會罵人笨蛋的人才是笨蛋啦,藍德大笨蛋!」

「你這家伙現在也罵本大爺笨蛋了耶,那你也是笨蛋啊,笨蛋──!」

「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呣⋯⋯!」

「欸嘿!」

藍德和夢兒同時把臉轉向一旁。

「話、話說⋯⋯」莫古索可能是打算緩和氣氛,所以問了藍德。

「你講的投資,應該是要去學些什麼技能吧⋯⋯?」

「喔、對啊。」

藍德雙手交叉,露出模棱兩可的表情,回了番含糊不清的話語。

「嗯、嗯嗯,是那樣沒錯。該說是那種感覺,不,應該就是說,這種事情就是投資。該怎麼說呢?大爺我花的錢會替本大爺開展未來。該說這一切都是為了要變成大人、為了能變得獨當一面⋯⋯嗯⋯⋯」

席赫露用充滿厭惡感的眼神看著藍德,然後哈爾希洛突然頓悟。原來如此,是為了變成大人、變得獨當一面啊──變成一個成熟的男人。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你原來是想那樣啊⋯⋯」

哈爾希洛嘀咕後,藍德左半邊臉抽動了一下。

「你、你說什麼那樣?你是要講哪樣啊?」

「⋯⋯你說呢?」

「快講!給本大爺說清楚講明白!你這樣很煩耶!」

「席赫露要把錢用在哪里?」

「⋯⋯啊──我⋯⋯」

「喂,你們這些家伙!現在是無視本大爺啊⋯⋯!」

「藍德你真的有夠吵耶。」

「閉嘴!你這家伙實在有夠飛機場耶!」

「不要說人家飛機場!」

「兩、兩位!」

假如莫古索沒擋到兩人中間,藍德和夢兒可能就會吵個沒完。

「那、那個⋯⋯我的話是打算先把死亡斑紋的劍拿到鍛造鋪去,請工匠幫我修好拿來用──所、所以⋯⋯有沒有誰願意陪我走一趟?」

「嗯嗯⋯⋯」

哈爾希洛舉起了手。

「我陪你去。」

「既然這樣,那我也去。」

梅莉居然也報名了,實在出乎意料。而且她還說──既然這樣、、、、。

自己和梅莉對到眼了。意思就是說,我哈爾希洛看向梅莉,梅莉也看了我。

沒想到我們會變成四目相交的姿勢。

這情況真不知該怎麼形容才對,感覺很尷尬,也覺得很害羞,想盡快撇開眼,但又覺得這麼做好像很失禮、給人的感覺很不好──該怎麼辦?

好煩惱,實在有夠苦惱。但又不能維持這種姿勢太久,會顯得很奇怪。不過這種狀況擺明不尋常,得趕快想辦法解決、采取實際的行動才行。

「那、那我們就⋯⋯」

哈爾希洛准備露出笑容──等等,這種時候笑會被解讀成什麼意思?怎麼看都會覺得我很高興吧,這麼一來不就代表可能會招來誤解?自己心里確實是很開心,卻又覺得高興到表露無遺好像也不太好;可是板著一張臉應該也不對勁。那就平常心不就好了?可是所謂的平常心是什麼樣⋯⋯?哈爾希洛總覺得自己腦內已經一團亂,不過他還是拚命裝出平常心的態度,努力擠出「一起去⋯⋯」這幾個少少的字。

「對啊。」

梅莉應該算是非常平常心。不對,她好像有顯露出「等等,我是怎麼了」的神情──說真的,我到底是怎麼了⋯⋯

2. 夢想的特萊根

「哈爾希洛,梅莉小姐,謝謝你們兩位陪我來。」

莫古索扛著那把著名的死亡斑紋劍走在街上,他的臉就像圖畫一樣典型地熱呼呼冒著煙。能夠熱到冒煙的臉應該很少見吧。

「沒有啦,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哈爾希洛笨拙地回應後,「哈哈哈⋯⋯」地笑了。

「你用不著那麼客氣。」

用簡潔卻又不冷淡的口氣這麼回答的梅莉,心里是怎麼想的?是怎麼看待的?應該什麼都沒在想吧。她就跟平常一樣。話是這麼說,但跟以前的她是天壤之別,已經開始融入隊上了。可即使如此,還是覺得她與自己有些距離。例如,就是覺得她比同為女生同伴的夢兒和席赫露更有距離。但是,她應該是有打算一點一點慢慢地拉近我們的關系吧。就像今天,她就是想拉近關系,所以才一起來的吧。純粹是為了這件事吧,應該沒有其他什麼意思。

「⋯⋯嗯,沒錯,就是這樣而已。」

「哈爾?你有說什麼嗎?」

「咦?我、我嗎?我、我有說⋯⋯什麼話嗎?」

「我剛才有聽到耶。」

「也、也是啦!?有聽到很正常。嗯⋯⋯那個⋯⋯我沒特別在說什麼⋯⋯算、算自言自語罷了,沒什麼特別的意思。我偶爾就是會忍不住自言自語碎碎念⋯⋯」

「我懂⋯⋯」

梅莉微微一笑後,輕輕歎了口氣。

「我偶爾好像也會跟你一樣。」

「會那樣對不對!?沒錯,就是會那樣。為什麼啊,為什麼會那樣自言自語⋯⋯」

「我──」

梅莉欲言又止,然後搖了搖頭說「算了,沒事」。

「咦?怎麼了?說嘛。」

「就是⋯⋯」

「就是什麼?」

「我大多時候都獨來獨往,想說或許是這個原因吧。」

呃⋯⋯──哈爾希洛的胸口頓時收緊。

好想出聲吶喊。

梅莉莉莉莉莉莉莉⋯⋯!你怎麼會那樣啊啊啊啊!梅莉莉莉莉莉莉莉⋯⋯!?

不要講那種話好不好⋯⋯!

她說自己大多時候獨來獨往,所以自言自語頻率自然變高;而叫她說出這種淒涼事實的人,正是希望她不要講這種話的哈爾希洛,但是!

真不想⋯⋯讓她說這些。

不過──我就是站在隊長⋯⋯的立場⋯⋯?應該吧



⋯⋯?沒錯,我就只是站在隊長的立場而已。身為一個隊長,理當會留意這方面吧?都會顧及到這些才是,應該吧?她在私生活中或許有什麼心理層面的問題,但即使如此,仍舊是同伴吧?她依舊是同伴啊!縱使我不是隊長,以身為同伴的身分,照樣會擔心這類的事情吧?是吧?對吧?

「啊啊,那個⋯⋯那、那種時候⋯⋯」

「什麼那種時候?」

梅莉眨了眨眼問道,她露出彷佛茫然若失的表情。該怎麼說呢?梅莉這個人就很那個啊?就是相當冷酷,剛認識的時候,她架子不是擺很大?最近雖然已經不會這樣了,不過還是欠缺表達情感的能力。據哈亞希所言,她以前可是相當開朗,看來她到現在都還沒走出那起事件造成的陰影吧。可能是失去同伴的創傷,改變了梅莉。梅莉不得不改變自己。沒有必要勉強她變回以前的自己。但是,我希望有一天她能再次打從心底盡情歡笑。

所以也就是說,她那彷佛茫然若失的表情──是突如其來的。總覺得是第一次看見她露出這種表情。

該說是天真嗎,無邪嗎,純真還是什麼的?到底該怎麼形容才對?

一言以蔽之就是,可愛?

可愛啊。

就算沒有形容得完全符合,也算貼切了。不對,用這個詞彙來形容應該是無懈可擊了吧?完全是切中核心,極其恰當啊。

「⋯⋯那、那種⋯⋯那個⋯⋯嗯⋯⋯那種時候就是⋯⋯那種?怪了⋯⋯?」

是什麼來著?

那種時候⋯⋯是指什麼時候?話說回來,我們本來是在講什麼事?完了,想不起來。怎麼辦?要問一下梅莉嗎?不過起頭的人是我,問她好像也不對。那就只能努力回想了?讓我想想,努力想想,但怎麼樣就是想不起來。

「就、就是會有那種時候啦!」

現在只能硬拗了。哈爾希洛用堅定的語氣斬釘截鐵地說。

梅莉微微蹙眉,好像覺得不太對勁,但最後還是附和「說的也是」。她肯定是出于體貼,顧慮我的感受,梅莉對我真好。

該體貼人的!明明是我才對⋯⋯!明明該是我這個隊長!我這個同伴!而且梅莉在很多事情上又很不好過。現在居然是她反過來在體貼我,我這樣跟人當什麼隊長,不對,說我做人失敗也不為過。只是這麼說好像太誇張、太大驚小怪了。總之,能敷衍過去真是太好了。

「啊,就是那邊。」

莫古索突然停下腳步,用手指了位在我們左手邊的小路。仔細一看,在那條不算長的小路底端有一間粗獷的石砌建築物,還可以看見招牌。

上頭寫著──

瑪斯卡茲工房。

「總覺得⋯⋯這間店在滿偏僻的地方耶。」

「嗯、嗯。」

莫古索好像有點緊張,臉部表情有點僵。

「聽人家說,這間鍛造鋪的老板是個手藝高超的工匠,不過好像是個有點奇怪的人。應該說,他只承接奇怪的案子⋯⋯」

哈爾希洛看了看莫古索扛著的死亡斑紋劍。

「是喔?不過如果是這把劍、、、,應該算得上是奇怪的案子吧。」

「我也覺得算是。」

「總之,我們先進去看看吧?」

在梅莉的催促下,三人通過了小路。瑪斯卡茲工房的門扉是由鋼鐵制成,整面門采用鑲嵌技法,刻有花紋並嵌入黑色金屬。外行人一看也能知道,這是非常細膩的手法。仔細一看才發現,寫有「瑪斯卡茲」工房字眼的招牌也是采用鐵框加上鑲嵌技法。

打開門進入店內後,莫古索「哇!」地倒退,不止是他,哈爾希洛和梅莉也嚇了一大跳。

里頭的牆壁和台架上,密密麻麻排列著各式武器。這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問題不是這些武器,而是位在屋內正中央、瞪著我們的──鐵制⋯⋯馬匹?那應該是馬吧?不對,那不是馬。

如果是馬,應該會有兩只前腳和兩只後腳,但是眼前這個物體應是腳的部位都換成了車輪,前兩輪後一輪,總共有三個車輪。

真要說的話,這應該是鐵制車輪馬⋯⋯?

然後這物體的外觀,尤其是裝在脖子前端的頭部形狀,看起來雖然像馬,但又和馬有些許不同。如果有人問「要不然是什麼⋯?」,哈爾希洛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不過傳聞中的龍,其頭部就有可能是這種模樣。這麼說來,這東西應該是鐵制車輪龍馬⋯⋯?

「喔,歡迎光臨!」

一名男子從深處走了出來,看樣子鍛造場設在那里頭。

男子一頭短發,還系了條很有工匠風格的半身圍裙,體型不怎麼高大,體格健壯,感覺動作相當敏捷,看不出年紀。他應該比哈爾希洛他們年長,不過此人散發出令人難以捉摸的氣息,給人一種「總覺得這個男的不管十年前還是十年後都不會變」的印象。

他面露笑容,舉起單手,踏著輕快的腳步靠過來,從這模樣來看,感覺是個好人。不過,男子的眼睛感覺是在看我們,但也好像是盯著其他地方。

「你們好,我叫隆斯克,是個鍛造師。」

男子邊摸那台鐵制車輪龍馬邊說。

「請問諸位來敝工房有何貴干?」

「是這樣的!」

莫古索准備從肩膀上卸下死亡斑紋劍,不過在這之前,鍛造師隆斯克的雙眼已經閃耀著非比尋常的光芒。

他正在看。定睛不放。隆斯克根本是死盯著看。他如果用那種眼神看哈爾希洛,哈爾希洛可能不到十秒,甚至不用五秒就招架不住了。

「唔哇哇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隆斯克撲向莫古索,一把搶過死亡斑紋劍,接著用雙手抱著,加以打量。與其說是打量,根本像是以視線來回舔舐。莫古索往後退下,哈爾希洛因而變成和梅莉肩碰肩的姿勢──等等,這應該算是不可抗力造成的,畢竟是梅莉靠了過來,哈爾希洛在原地沒有動,而且梅莉也不是主動靠近,看起來是個毫無意圖的動作,因此碰巧形成這種姿勢而已。事情就只是這麼一回事。

不過現在比較重要的是,隆斯克正在地毯式查看死亡斑紋劍。他從各種角度,不斷改變查看距離,一下翻過來一下又打斜。

他打算這樣看到什麼時候?

該不會沒完沒了?

一直看個不停⋯⋯?

隆斯克查看的時間久到令人不禁這麼懷疑後,輕聲嘀咕:「真有意思⋯⋯」

「這把劍實在有意思,真的太有意思了。跟一般的劍不一樣,鍛造概念、曆史都不一樣,這是把很古老的武器。我看看喔──看來這個地方是這個樣子⋯⋯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所以才會⋯⋯嗯嗯嗯,我懂了,原來是這樣設計,居然是這樣的設計,完全沒想到會是這種設計耶。啊,不過,不是這樣的話就會那樣啊。因為是這樣,所以才會變成⋯⋯原來如此。」

隆斯克瞄了莫古索一眼。

「這把劍能送我嗎?」

「咦──」

莫古索無言以對。想想也是,哪有特地把劍扛來送人的道理。「這個嘛!」哈爾希洛急忙出手相助。

「那、那把劍不能送我!送我?講錯了,是不能送你,我們來這里是想請你重新鍛造那把劍,以便拿來使用。」

「我跟你們開玩笑的。」

隆斯克抿嘴一笑後,看往斜下方,「嘖」了一聲。

「⋯⋯他嘖了一聲耶。」

梅莉小聲嘟囔,隆斯克則是再次露出笑容。

「這也是在開玩笑。」

「真的是那樣嗎⋯⋯?」

哈爾希洛一不小心就脫口說出了心里話。隆斯克嘴上說著「你別再虧我了,我講的當然都是真的啊」,同時不知為什麼還一直看向鐵制車輪龍馬。

「話說,你們覺得這個作品如何啊?很棒吧?」

「啊,非常棒。」莫古索像是被震懾般點了點頭。

「這、這作品⋯⋯真帥⋯⋯這也是你的作品嗎?」

「嗯,沒錯,是我做的。你說很帥?嗯嗯⋯⋯很榮幸能獲得你的稱贊,謝謝你。」

「那個作品是什麼東西啊?」

梅莉詢問後,隆斯克反問了一句「你先說說⋯⋯」。

「&



#8943;⋯你覺得這是什麼東西?」

「⋯⋯那是馬?」

「嗯,作品的原形之一的確有馬。」

「頭是⋯⋯龍嗎?」

哈爾希洛試探地詢問,「沒錯」隆斯克點頭這麼回應。

「頭部正是參考龍來做的。我以前當義勇兵時有碰過龍,雖然只碰過一次而已。」

「啊,你原本是義勇兵啊。」

「我已經換跑道很長一段時間了。」

「馬和龍⋯⋯」

哈爾希洛看向車輪。

「為什麼腳的部分要用車輪代替?」

「這個啊⋯⋯」

隆斯克頓時變得面無表情。

「是我夢到的、、、,我覺得在夢里看到的那個是種交通工具。這架『特萊根』是以馬、龍和那輛交通工具為概念作成的。」

「特萊根⋯⋯」

莫古索一臉認真地端詳這個名叫特萊根的物體後,「呼」地歎了口氣。而哈爾希洛的感想不外就是「──所以呢?」。這究竟是什麼東西?看起來不是武器,應該是交通工具吧。馬背的部分應該是能坐人,不過要像馬車那樣靠馬拉動的話,感覺又太重,該不會只是個擺飾吧?

「總之,這就是我從夢境中開始追求的夢想。」

隆斯克臉上泛起好好先生般的笑容。

「看來我講了番奇怪的話,謝謝你們聽我說這些。不過,我很開心能把這些講出來。我還有工作得去忙,所以就先離開了。」

「啊,謝謝你⋯⋯」莫古索鞠躬答謝⋯⋯不對不對不對,「請、請慢!」哈爾希洛叫住了隆斯克。

「劍!你怎麼一聲不響地就把死亡斑紋劍帶走了啊!?」

「被你發現了啊。」

隆斯克正抱著死亡斑紋劍要走進店內,被叫住後回過頭來,臉上果然掛著笑容。

「我跟你們開玩笑的。」

「你是認真要把劍拿走吧⋯⋯」

「就想碰碰運氣啦,哈哈哈。」

「我們把劍托給這個人⋯⋯」

梅莉皺起眉頭,壓低聲音──雖然壓低,但還是用隆斯克也能聽見的音量,對莫古索和哈爾希洛說。

「⋯⋯真的沒問題嗎?」

「⋯⋯這、這、這個嘛⋯⋯」莫古索支吾其詞,明顯是感到不安。哈爾希洛也不太確定,是不是能夠信任這名鍛造師。

「請你們務必把這把劍交給我處理。」

自信滿滿的人就只有隆斯克本人,這更是啟人疑竇。

「我想你們滿意一定會滿意我鍛造出來的結果。對了,我現在就馬上來量量尺寸那些,跟你們報個價。如果金額你們能接受,等我鍛造好了再付款就可以。請你們放一百二十個心,給我四天時間,這把劍我來處理。」

3. 蟹式固定

在瑪斯卡茲工房鍛造師隆斯克的強力推銷下,再加上修理那把巨劍的費用居然只需四十錫巴,所以就決定委托他處理了。不過真實情況應該是莫古索無法拒絕。若要更貼切地形容,該說是被老板說動了。

在等待莫古索的武器修好的這段期間,由于是個好機會,大家便討論要各自去學習新技能。

莫古索要學的是重裝戰斗術「鋼返Steel Guard」,這個招式聽說是善加利用防具把敵人的攻擊推擋回去。明明很快就能拿到新武器,卻還跑去學習防具的使用方式,很像莫古索會做的事。

藍德想學的是「暗黑鬪氣Dread Aura」,這個招式是藉由史卡勒海爾的力量強化暗黑騎士的暗黑魔法。至于先前學的「暗黑恐懼Dread Teller」有些失策,至少藍德在戰斗時沒能有效活用此招。不過,「暗黑鬪氣」這招聽起來就只是種單純的強化魔法,因此應該不會學而不用。

夢兒打算學的是飯綱翻,此招雖屬于獵刀術,但聽說實質上是靠迅速的空翻躲開敵人攻擊,或藉此拉開距離。夢兒雖是獵人,但進行近身戰斗的頻率比拉弓射箭還要多,這一招肯定能派上用場。

席赫露選了「攪亂的幻影Shadow Complex」,這是影魔法的一種,能讓對手陷入混亂。是種妨礙魔法,無法造成任何傷害。

梅莉則說她打算去學「光之護法Protection」,其效果是憑藉光明神路密愛里斯的庇佑,一次同時提升最多六人的活動力。據說路密愛里斯的象徵圖徽是六芒星,一般也認為六這個數字代表神聖,可能是因為這樣,所以適用人數是六人。甚至也有一說是,義勇兵們組隊的人數上限之所以大多設定為六人,都是因為這個魔法的緣故。這個魔法肯定可以成為隊伍的一大助力,梅莉或許就是想藉此奧援同伴。

──至于哈爾希洛⋯⋯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貓Old Cat,你很沒用耶。」

「可是,這樣真的很痛!」

「廢話,手腕和手肘都拗到不能再拗,當然痛啊?」

「喔哇,痛痛痛,輕一點⋯⋯芭芭菈老師,我、我的手會斷掉⋯⋯」

「不會斷、不會斷。我跟你說啊,要像這樣──才會斷!」

「呃喔⋯⋯」

剛剛有「啪嘰」一聲吧?右手肘的骨頭有發出這種聲音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唉呀呀呀呀呀──⋯⋯呀⋯⋯!?」

「騙你的啦,騙你的,我沒折斷喔?只是讓骨頭錯位而已,就是脫臼啦。喬回去就會好了,就像這樣。」

「喀⋯⋯──」

「看吧。」

芭芭菈老師紮實固定住哈爾希洛的右手腕及右手肘後,像是要磨蹭臉頰般把臉湊了過來。

「已經不會痛了吧?」


「⋯⋯還、還是會痛啊⋯⋯現在還是滿痛的⋯⋯」

「你這個沒出息的,我這次要真的折斷你的手,認命吧!」

「唔呀啊!?」

這次我的手一定會被折斷──才剛這麼想,老師不知為何松開了我。

她站在稍遠的地方哼笑著。

然而哈爾希洛才松口氣,芭芭菈老師又迅速靠了過去。他認真地──豈止如此,根本是拚了老命──想躲開老師,但所做的一切全部徒勞無功。芭芭菈老師以驚人的速度抓住哈爾希洛的右臂,接著把他的手腕和手肘固定在彎到不能再彎的角度。

「這招叫腕捕Arrest。老貓,你的年紀應該還沒老到腦筋遲鈍吧,我多示范幾次,你應該就能學會了。」

「⋯⋯你、你能不能再慢一點⋯⋯」

「什麼慢一點?你想要我一點一點慢慢地送你上西天啊?」

「不、不是,我還不想死,是想請你示范時再慢一點⋯⋯」

「這樣啊,原來如此,你的要求也有道理。」

芭芭菈老師很乾脆地松開了我。

「咦⋯⋯」

這樣好詭異,實在太詭異了。畢竟眼前這個人是芭芭菈老師,她應該還會有什麼行動,肯定會有。

芭芭菈老師緩緩抓住深感緊張的哈爾希洛右臂。

「首先要這樣。」

「啊⋯⋯好。」

「然後,再這樣──」

與其說是緊緊抓住右臂,這⋯⋯

芭芭菈老師緊緊貼到哈爾希洛身上,她身上穿得少,而且有布料覆蓋的肌膚面積也感覺算不上大,所以是用肉體緊緊貼住──這是什麼情況?

「嗯?」

芭芭菈老師示范到一半時歪過了頭。

「老貓,你怎麼了?是有哪里不太懂嗎?」

「⋯⋯那個,我、我沒什、什麼不懂的地方⋯⋯」

「哼嗯?所以你是全都懂了啊。」

芭芭菈老師推開哈爾希洛後,便隨意往前伸出右臂。

「那你現在就試試那招。」

「要、要我實際演練!?」

「對啊,本來就是要訓練你學會這招的吧。」

「⋯⋯說的也是。」

哈爾希洛低下頭,咽了咽口水。在這狀況下,如果說「我沒辦法」之類的,下場絕對淒慘。畢竟教



我的人是芭芭菈老師,她一定不會放過我。講認真的,我可能會因此陷入生死交關的危機。

當然,嘗試後如果沒有成功使出招式,也會被她痛打吧。

如果不試,就會被打個半死。

進也地獄,退也地獄。

前有猛虎,後有餓狼。

等等,現在不管試或不試都是死路一條吧⋯⋯?

不對不對,如果從哪種選擇的傷害較低來思考的話,自然就會有答案了。

「我、我試試看。」

哈爾希洛下了堪稱悲壯的決心這麼宣示後,芭芭菈老師露出笑容,搖了搖右手臂。

老師這樣滿性感的耶──哈爾希洛忍不住這麼想,但立刻又板起差點大意松懈的表情。不過,應該全被芭芭菈老師看穿了。縱使是瞬間即逝的念頭或情緒波動,也都逃不過老師的法眼。

「放馬過來吧。」

然而她不管是那招手的動作,還是聲音都顯得格外妖豔,不是平時可以比擬的,宛若以另一種意味在引誘自己。至于另一種意味是什麼意味就不重要了,畢竟老師這個樣子也是訓練的一環。

我得平常心、平常心。

不能為之所動,必須茁壯心靈,保持冷靜,要不然就無法在實戰中熟練地使出學過的技能。

「⋯⋯那我出招了。」

哈爾希洛用雙手抓住芭芭菈老師的右臂──

老師的手臂看起來明明像是經過無數鍛煉,感覺非常結實,沒想到會這麼柔軟──但又怎樣?

不可以想這些。哈爾希洛搖搖頭,再想下去就會正中芭芭菈老師的下懷。不對,或許也不是什麼下懷不下懷,假如我對女性肉體的這種柔軟度感到驚訝,那老師可不會說說「唉呦,你是怎麼啦?區區老貓見到女生就發春啊」,調侃我一下就放過我。她會勃然大怒,我則會被痛打,所以不能被迷惑。

芭芭菈老師已經對我用過數次、十多次,不,是數十次的「腕捕」,因此我已隱約懂得出招方式了。至少,身體已經記住挨打的那些感覺。我可以的,應該用得出來。好,現在就來試試。

「欸、欸咿⋯⋯」

先像這樣把芭芭菈老師的右手弄成這樣,接著再把手肘像這樣拗到不能動──

「啊嗯。」

芭芭菈老師突然發出聲音,害得哈爾希洛分心嚇了一跳,錯失施展腕捕的時機。

「你這個蠢貨⋯⋯!」

芭芭菈老師當然不會沒注意到這些。

「唔哇!?喔⋯⋯!?」

話說回來,老師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感覺起來我是被轉了轉圈,翻過身來,失去平衡感後,下一秒整個人就被架住,按倒在地了。我趴在地上,有東西壓在我背上。這個觸感應該是芭芭菈老師的屁股,雙腳也已被她拉起。

「慢著!啊!芭芭菈老師!好痛!好難受!這好痛⋯⋯!」

「我就是要弄痛你,當然痛啊!老貓,你實在太松散了!這是我給你的處罰!」

看來這是那一招了。芭芭菈老師坐在哈爾希洛的背上,兩邊腋下各夾抱著一條腿。那招名字是什麼來著?對了⋯⋯

蟹式固定。

我記得就是這個名字,雖然不知道屬于什麼派別,但就是種很危險的招式。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芭芭菈老師!你用錯招了!這不是腕捕!我的腰!我的脊椎骨要斷了⋯⋯!救、救命⋯⋯!」

「如果想要我住手!你得再喊得更好聽些啊⋯⋯!」

「唔唔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喊!繼續喊⋯⋯!」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4. 寂寞的原因

──實在是太慘了。不過,打從認識芭芭菈老師起,她就是這個樣子,所以哈爾希洛已經習以為常了。話雖如此,芭芭菈老師對每個徒弟、、都是這樣嗎?如果不是,那她是不是特別討厭我之類的?

「⋯⋯但是,她在欺負我的時候,感覺特別開心,開心到讓我覺得她是不是把欺負我半當成興趣了⋯⋯」

總之,多虧芭芭菈老師指導有方,終究還是學會了腕捕。由于學習技能時必須采集訓方式,所以這段期間也見不到其他同伴。盡管只是幾天不見,卻覺得自己莫名想念他們。對了,之後還得去瑪斯卡茲工房拿莫古索的武器。不過,莫古索也有可能自己去拿了──想著這些事情回到宿舍時,里頭已經傳來有人在爭執的聲音。

「本大爺反對⋯⋯!大爺我說反對就是反對!反對到底⋯⋯!」

藍德和莫古索,夢兒和席赫露兩組人在中庭分成兩邊在吵架──實際情況應該是藍德一直單方面大罵。

「你們這兩個家伙!?難道已經忘了在這個義勇兵宿舍里度過的每一天!?有夠薄情寡義的啦!大爺我從沒想過你們居然這麼無情!真的、真的、真的叫人難以置信⋯⋯!」

「喂,發生什麼事了?你們在吵什麼?」

哈爾希洛沖過去後,藍德指著夢兒和席赫露不屑地說:

「發生什麼事喔!就這兩個家伙囂張地說啥,要搬出這個宿舍!」

「等等,那個⋯⋯」

莫古索本想插話,但被藍德喝斥了一聲「你閉嘴!」。

「真搞不懂她們在想啥耶!?居然要搬出宿舍!?到底在想啥啊!?對吧!?哈爾希洛,你也這麼覺得吧!?是吧!?果然!就知道本大爺是對的!你們瞧瞧,哈爾希洛也贊成大爺我的說法,所以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沒這回事!這話題到此結束!」

「⋯⋯欸,我可沒贊成你什麼耶。」

「你說啥啊啊啊啊!?區區帕爾匹洛,膽敢背叛本大爺!」

「我是要背叛什麼──話說回來,我們總有一天會搬出宿舍,所以說就算現在搬家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吧。」

「嘿呀嘿呀。」

夢兒交叉雙臂,用力鼓著腮幫子,完全是火冒三丈的模樣。

「人家雖然已經住習慣了,但這宿舍很老舊,環境又髒呀。之前就一直在想,等手頭寬一點時就想搬家。再說現在手頭是真的比較寬了呀。」

「而且⋯⋯」

席赫露輕輕舉起手。

「梅莉她⋯⋯好像住在僅限女生入住的出租型旅社⋯⋯所以我們想問問她那邊的情形。我們只是說想要問問而已⋯⋯」

「你們的意思就是想要搬出去啊!」

哈爾希洛完全搞不懂藍德為何這麼憤怒。

「搬出宿舍有什麼不好啊?就是提升生活品質而已吧。」

「來了⋯⋯!說出來了!你說出來了!提升生活品質!喂,哈爾希洛,你居然使用那麼時髦的詞彙,大爺我看你才是自以為已經自我提升,晉身上流階級了吧,對吧!?」

「這、這個字跟時不時髦扯不上任何關系吧⋯⋯」

「你現在是以上流社會人士自居嗎!?」

「不要時髦時髦一直講!讓人很火大耶!」

「你覺得你現在火大的模樣也很時髦吼!?」

「你這家伙──」

完了完了,眼前景象已變得火紅一片。藍德這家伙真的太會惹火人了。不過,我才不會被他牽著鼻子走,最好我是會真的生氣啦。

哈爾希洛先是歎了口氣後放松全身,然後看向藍德──果然一看到他就火大,不管是看到臉還是那頭卷毛,只要是看到他的任何一個地方就讓人火大。不行不行,我得克制。

「藍德,你有什麼問題嗎?少在那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你如果有什麼不想讓夢兒和席赫露搬出宿舍的原因,大可好好說明一下啊。」

「本、本大爺已經說明得夠清楚了!」

「那你能不能說明到讓我也能聽懂?」

「就、就是⋯⋯」

藍德側過臉,踹了地面。

「⋯⋯有很多很多原因啊!譬如那個⋯⋯回憶之類的!要說這間宿舍里是不是充滿回憶,確實到處都有我們的回憶啊。」

「回憶⋯⋯」

「對啊!你覺得我們生活好過一點後,就可以舍棄這些回憶了



嗎!?本大爺是覺得莫名其妙。你們這些家伙真的只想追求過好生活嗎!?」

夢兒、席赫露和莫古索──同時垂下了頭。

哈爾希洛用手摀住下半張臉。他還有其他人現在大概也明白藍德想要說什麼、刻意用那種拐彎抹角的說法在表達什麼了。

應該所有人都能理解。

畢竟所有人都和他在這里生活過。時間雖短,但他確實在這里存在過。

他是同伴。

是比任何人都還要可靠的同伴,也是隊長。

「⋯⋯大爺我想講的就只是這樣。」

藍德吸了吸鼻子後,「呼」地用力歎了口氣。

「要提升生活品質固然很好,但應該還有比那更重要的事情吧。」

「你說的也是⋯⋯」

哈爾希洛搔了搔頭。

「不過,想要賺更多錢、吃更好的東西、過更好的生活,這些念頭也都是努力打拼的動力吧。」

「膚淺耶,你實在是太膚淺了!哈爾希洛,你這家伙就是因為這樣才不行啦,有夠庸俗的!」

「你就不庸俗了喔⋯⋯」

「你打著燈籠到處找也找不到幾個像本大爺這種高尚的人類啦。」

「喔⋯⋯」席赫露冷冷地回應。

「哈!」

藍德聳了聳肩。

「大爺我的高尚程度,不是你這種凡人能夠理解的啦。話說回來,限女生入住的出租型旅社是哪里好了?住里面的全是女的吧?那也太不自然了,畢竟人類有男也有女啊。清一色全是女生的話,未免也太怪了吧,實在太怪了。」

「嗯啊⋯⋯」莫古索一副傻眼地點了點頭,他這樣的表態就是所謂的不打自招吧。哈爾希洛搖了搖頭。

「結果只是因為這樣啊⋯⋯」

「這、這樣是哪樣啊!?有膽你就說啊,笨蛋!」

「簡單來說就是,夢兒和席赫露如果搬出去,你會覺得寂寞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你講那什麼鬼話!?大爺我啥時說過會寂寞了!?」

「寂寞⋯⋯?」

夢兒皺起眉頭嘟出下唇。

「藍德,人家和席赫露如果搬出宿舍,你會寂寞喔?」

「本、本、本、本、本本本本大爺才不會咧!大、大爺我!本大爺我!最好是會寂寞啦!你你你你你少在那說那種蠢話,混蛋!」

藍德脹紅著臉,口沫橫飛地駁斥,明顯就是──心虛了。他心虛無比,根本就驚慌失措。這家伙到底是怎麼了?

哈爾希洛對藍德說「你會覺得寂寞吧?」這種話,其實是種婉轉的說法。

如果和夢兒、席赫露住在同一間宿舍,就有很多做壞事的機會。該怎麼說呢?畢竟宿舍不是需要全程警戒的戰場,就算是女孩子也會有松懈戒心的時候。因此做壞事時,就有可能用「唉喲,抱歉耶」或「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一切都只是碰巧」這類說法蒙混過關。

藍德就是虎視眈眈地在等待這種時候。講明了,他就是野獸、禽獸。

夢兒和席赫露如果搬出去,他就毫無機會可言了。

所以哈爾希洛才拐個彎、兜個圈子表示「你會覺得寂寞吧?」;畢竟沒辦法直接說:「這下你沒人可以偷窺了吧?」

而且直接說也只會自找麻煩。

因為哈爾希洛,甚至連莫古索都有前科,不過那次都是藍德害的就是了──

然而,看藍德的樣子,他好像是真的會寂寞,真叫人意外。

「本、本、本大爺!完、完全搞不懂為什麼這樣會寂寞!你們沒事就在想那些庸俗的事情干嘛!超沒意義的!」

藍德清清喉嚨後,用手背揉了揉鼻子下緣。

「總而言之!事實就是!大爺我一點也不寂寞!本大爺最好會寂寞!」

「嗯⋯⋯」

夢兒用雙手使勁壓住自己的左右臉頰,露出一張有趣的鬼臉。

「說的也是,仔細想想,夢兒也許會覺得有點寂寞耶。」

「你⋯⋯」

藍德又開始驚慌失措了。

「是、是喔?你⋯⋯會寂寞?你這家伙為、為什麼會覺得寂寞⋯⋯?」

「因為啊,一天的冒險結束後⋯⋯」

哈爾希洛雖然覺得「我們那樣算是冒險嗎?」,但暫且沒要出言吐槽的意思。

夢兒又再施力壓住臉頰,這下不僅只有臉,連聲音都變得有些奇怪。

「除了梅莉兒之外,大家不是會回來宿舍嗎。然後呀,洗洗澡去睡覺,起床後大家都還是在一起。」

「確實是⋯⋯在一起。」

莫古索這麼嘀咕後,環視了中庭。席赫露可能是注意到莫古索的反應,所以也跟著看了中庭和宿舍的建築物。

夢兒邊歎氣邊說「人家已經習慣這種生活了說」。

「夢兒已經完全習慣了,如果這種生活有所改變,人家可能就會覺得寂寞⋯⋯」

「是、是吧!?」

藍德忽然精神大振。

「事情就是會那樣!?所以本大爺才會講剛剛那些!習不習慣很重要!」

「藍德,你這家伙剛剛沒提到這些話吧⋯⋯」

「吵死了,帕爾匹洛!大爺我在心里都有講!剛剛都在心里吶喊了啦!」

「你在心里講誰聽得到啊。」

「那是你修行不夠!快去修行!修行、修行!努力修行!」

「是要我修行什麼⋯⋯」

「那點小事你是不會自己想啊,笨蛋!總而言之⋯⋯!」

藍德叉開雙腳打直腰杆,抬頭挺胸。

「這個話題到此結束!你們接下來就繼續長長久久地住在宿舍里,可以吧!?沒問題吧!?就這麼決定了!」

席赫露看了看夢兒的表情後低下頭,夢兒則好像還在苦惱。

「⋯⋯我和夢兒兩個人會再考慮一下。」

5. 一碼歸一碼

在搬家風波之後,哈爾希洛和莫古索兩人前往了工匠街,為的當然是去拿武器。莫古索本來好像打算自己一個人來,不過最後還是覺得當初既然一起去了工房,取件時也一起去比較好,決定等哈爾希洛同行。這理由讓人摸不太著頭緒,不過我認為這很像莫古索會有的想法,也很開心他有想到我。這讓我覺得,我們不只是同伴,更像是朋友了。

而且還有個驚喜。

那就是通往瑪斯卡茲工房的小路前,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梅莉!?」「梅莉小姐⋯⋯!?」

「啊⋯⋯」

梅莉看向我們後,本想舉手揮動的樣子,卻又收了回去。她低下頭,卻馬上就抬起臉,雖然面露算是笑容的表情,但看上去非常不自然。

她害羞了。

然而在她露出這種表情後,我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莫古索也顯得扭扭捏捏。我懂,我很懂,她這樣讓人覺得很困擾吧。不對,這情形不是困擾,該怎麼說呢?──是讓人心髒狂跳。

「那個⋯⋯」

等等,不能再這樣下去。如果我們心髒一直狂跳,那會換梅莉覺得困擾吧。要拿出勇氣才行。勇氣?不對,要勇氣干嘛。現在應該不是什麼得勇敢面對的狀況,我覺得不是,沒這種事才對,大概是吧。

「咦、咦?梅莉,你、你怎麼會在這里?是、是巧遇嗎?看來⋯⋯應該⋯⋯不是⋯⋯」

「嗯嗯⋯⋯」

梅莉用手抵在胸口,「呼」地籲了口氣。

「畢竟我們之前是一起來的,加上我想你們差不多也該來拿武器了,所以就⋯⋯」

梅莉說著讓人有點摸不著頭緒的話語,但是我懂,我懂她想要表達什麼。哈爾希洛和莫古索互相看了一眼,像是互道一聲「嗯」。旁人或許無法理解這聲「嗯」的含意,然而這一刻哈爾希洛和莫古索確實都知道,這聲「嗯」代表了什麼。正因為對方是莫古索,所以才有辦法相互理解,換作是藍德的話,可能就是對牛彈琴了。

莫古索算不上積極,哈爾希洛也一樣。他們倆不像基卡瓦那般外向,沒辦法清楚說出自己心中想的每一件事,也無法馬上和任何人都打成一片、交上朋友。這兩個人就是這樣。

然後,梅莉──至少現在的梅莉應該也是這樣的人。明是如此,她還是來到了此處。

她肯定非常猶豫,而且



下定決心不再猶豫、來到這里後,應該還等了很長一段時間,期間應該也動過想回去的念頭。即使如此,她還是繼續等待,一直等到了現在──嗯。

嗯,這種事情真的讓人覺得非常感動耶。

「啊啊,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既然是這樣⋯⋯你其實可以先來宿舍找我們啊。莫古索,你說對不對?」

「嗯、嗯嗯,你、你說的沒錯。」

「我是有那麼想過⋯⋯」

梅莉的聲音十分小,蚊子叫聲般的音量應該就是這樣吧。

「──對不起,當初⋯⋯有點不敢去找你們。」

「你用不著道歉啊!對不對,莫古索!?這種事情沒什麼好道歉的啊!?」

「對、對啊!反倒是我們比較那個吧!?」

「沒錯!我們還比較那個咧!?」

「就、就很那個!?」

「對啊!?我們就很那個!?」

我和莫古索互相拍了對方的肩膀,一直說著那個那個,但是我根本不知道那個到底是指什麼?哈爾希洛完全沒有頭緒,莫古索應該也不知道答案。

算了,不知道答案也沒差,反正那個就是那個。況且──梅莉還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縱使動作不大,然而她確實笑了。

自己也不是不想一直望著面帶笑容的梅莉,莫古索的想法應該也和我一樣。不過,如果真的一直望著梅莉,她會覺得很尷尬吧。所以,我不會這麼做。

「既然三個人都到齊了,我們就進去吧!」

「對、對啊!梅莉小姐,我們進、進去吧!」

「好、好啊。」

他們三人看在旁人眼里,應該是個不搭調、不協調的奇怪組合。但是又怎樣?畢竟最一開始時可是判如天壤。相信相處越久,互動就會變得越自然,一步一步慢慢來就好。

「請問有人在嗎⋯⋯?」

莫古索格外有精神,大動作地打開了瑪斯卡茲工房的店門。「喔喔喔⋯⋯」哈爾希洛不由得往後退。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台鐵制車輪龍馬「特萊根」。但特萊根不知為何比上次看到時還要大,形狀也變了。不知該怎麼形容才好,不過這作品散發出進逼而來般的壓迫感,而且明明是用鐵制成,卻栩栩如生、莫名真實,感覺就像一只活的生物。


「⋯⋯這、這是⋯⋯?」

莫古索也感到訝異、、,梅莉則是歪過頭,露出極為納悶的表情。

「有喔,歡迎光臨──」

才剛看到鍛造師隆斯克從里頭探出頭,他馬上又把頭縮了回去,應該是說,他又退回位在深處的鍛造場。哈爾希洛「欸?」了一聲,和莫古索、梅莉互望了一下。

「他、他剛剛⋯⋯是在躲我們⋯⋯對吧?為什麼啊⋯⋯?」

「唉唷唉唷。」

隆斯克這次搔著頭,邊笑邊走出來。

「跟你們開個玩笑,開個玩笑而已。歡迎光臨,請問諸位來敝工房有何貴干?」

「是、是沒有要干嘛⋯⋯」

莫古索迅速掃視了店內。

「那個⋯⋯應該可以說是當然吧,我是來拿之前拜托你修理的武器。」

「哈哈哈,那麼是什麼樣的武器呢?」

「你、你說什麼樣的武器⋯⋯我明明就寄放了一把武器在你這啊。咦?難道你忘記了⋯⋯?」

「我想想⋯⋯」

隆斯克交叉雙臂,「嗯⋯⋯」地仰看天花板。

「唔唔唔唔嗯⋯⋯有這回事嗎⋯⋯?」

「等等、等等。」

哈爾希洛不禁笑了。

「我們拜托你修理的可是死亡斑紋劍喔,你怎麼可能不記得?你還量過尺寸耶。算算時間應該已經修理好了啊?」

「有這件事嗎?」

隆斯克認真地這麼問。

「這個人是怎樣⋯⋯」梅莉這麼嘀咕,不過這個人真的到底是怎樣?難道說我們遇到壞人了嗎?雖然之前我對他的印象就是覺得這人的行徑有點可疑,難道不只是有點而已嗎?死亡斑紋劍該不會被他騙走了吧⋯⋯?

哈爾希洛突然注意到莫古索整個人在顫抖。他用力緊握雙拳,身體不斷微幅抖動──莫古索在生氣⋯⋯?

「那把劍應該修理好了吧?」

莫古索的聲音低沉到令人發顫,但用字遣詞仍然非常客氣。看來他是勉強壓抑著怒火,隨時都有可能爆發。隆斯克好像也察覺到眼前這個人不好惹,突然轉為笑臉,辯解說「跟你開個玩笑,只是開玩笑」。

「沒錯,照理來說──應該是要修理好了。」

「應該?」哈爾希洛反問後,「這個嘛⋯⋯」隆斯克感覺很不好意思地用手掌使勁在脖子到後腦勺之間來回摸揉。

「我本來是想在這段時間修理好,不過在構思修理架構時,不禁起了一些貪念。」

「貪念⋯⋯?」梅莉側過頭。

「嗯嗯,這是我的壞習慣。一下想做這個,一下想做那個,而且非做不可──一有什麼點子,就得做出來才會甘心。我是覺得當專業工匠的,多多少少都會這樣。」

「意思就是說⋯⋯」哈爾希洛看著特萊根說。

「──還沒修好?」

「沒錯。」

「你回答得真快⋯⋯」

「因為事實就是那樣。」

隆斯克「嗯、嗯」地點著頭,不曉得為什麼這個人看起來非常樂在其中。

「那、那什麼時候⋯⋯」莫古索顫抖著聲音,問了個理所當然的問題。

「什麼時候劍才會修理好?」

「至于這件事嘛──」隆斯克板起臉,用手指了正上方。

「只有天曉得。」

「你最好不曉得。」

梅莉,嗆得好。她剛才的語氣相當恐怖,隆斯克也嚇了一跳。

「⋯⋯再、再給我一兩天。」

梅莉立刻冷冷地逼問「給個明確時間」。「啊⋯⋯」隆斯克在胸前雙掌合十。

「那就明天之前⋯⋯?」

「再明確一點。」

「明天八點之前我會修理好!請你們放一百二十個心。」

哈爾希洛就是會忍不住瞥看特萊根。

「⋯⋯總覺得之前也聽過完全一樣的說詞耶。」

「我現在立刻就動工。」

隆斯克豎起大拇指後,沖進了深處的鍛造場。

莫古索無力地垂下肩膀,梅莉露出憐憫的眼神看著他。

哈爾希洛戰戰兢兢地摸了摸特萊根。

「⋯⋯那個人絕對把這東西大改造了一番。他修理的武器會不會有問題啊⋯⋯」

6. 恐懼回歸

城里響起報時的鍾響。

時刻為上午八點。

哈爾希洛等人已經來到瑪斯卡茲工房門口。

今天來的不只哈爾希洛、莫古索和梅莉三人,藍德、夢兒和席赫露也在。一行人打算取走武器後,就直接前去狩獵。所有人都已做好狩獵准備,剩下唯一要做的就是去拿莫古索的武器。

「那、那我進去了⋯⋯」

莫古索打開瑪斯卡茲工房的門。

「唔喔⋯⋯!?」藍德整個人向後仰。

席赫露「啊⋯⋯」地緊抱住夢兒,被人緊緊摟住的夢兒也「奴唷」地發出怪聲。

哈爾希洛、莫古索和梅莉三人也倒抽了一口氣。

門的另一頭依舊擺放著那架鐵制車輪龍馬「特萊根」。不過,看在哈爾希洛眼里,其頭部形狀比起昨日,已有些微改變。隆斯克又改造它了嗎?不過,現在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歡迎光臨。」

鍛造師隆斯克跪坐在特萊根的前方。他跪坐就算了⋯⋯

但為什麼要赤裸上半身?

而且膝蓋前面還擺著一把已拔出刀鞘的短刀。

他的表情格外嚴肅,甚至散發出一種悲壯感。

「請問諸位來敝工房有何貴干?」

事到如今,他還敢說這句話,由此看來──這個人根本是我行我素。

「還



在問這句⋯⋯」

哈爾希洛言盡于此。

隆斯克靜靜點點頭後,閉起眼睛說「──跟你開玩笑的」。

「我已恭候多時。」

「那、那個⋯⋯」

莫古索提心吊膽地詢問。

「我拜托你修、修理的武器⋯⋯?」

「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

「啊⋯⋯我、我當然會問這個,畢竟我也只會因為這件事來找你啊⋯⋯?」

「所以我不是說了!我已恭候多時了⋯⋯!」

現在他是反過來怪罪人⋯⋯?

沒錯,就是這樣。

他擺明就是反過來怪罪我們,這不叫反過來怪罪,什麼才叫反過來怪罪。

哈爾希洛一行人──連藍德都沒有反嗆半個字,因為所有人都震懾于、、、隆斯克莫名的魄力。

「你們聽好了!」

隆斯克忽然瞪大雙眼。

「我的確!答應要幫你們修理武器!昨天也說,今天早上八點前會修理好!我是這麼說了!但是!就算是這樣,也沒人可以保證一定會順利完成!畢竟這世上本就沒有一定的事情!怎麼可能會有!所謂的人生!本來就是這樣的東西吧!?我說得對吧!?我有說錯什麼事情嗎?沒有吧,嗯嗯,我說得一點都沒錯!各位,一切按部就班來的人生會有趣嗎!?會很無聊吧!?不知會發生什麼事的未來!才配叫作人生!沒錯,未知正是人生的醍醐味!也就是說⋯⋯!這樣才叫人生⋯⋯!」

「⋯⋯這個人在講什麼鬼話啊?」

夢兒問了席赫露。席赫露一副「你問我,我問誰」的困惑模樣,搖了搖頭說:「我、我也聽不懂⋯⋯」

「意思就是⋯⋯」

──梅莉走到前方。

「你還沒修理好,對吧?」

隆斯克閉起眼睛斜斜地搖了搖頭。為什麼是斜的⋯⋯?

「我可沒那麼說。」

「那、那麼⋯⋯」莫古索這麼說後,「咕嚕」地咽下口水。

「劍⋯⋯是修好了嗎?」

「膚淺!」

「⋯⋯膚淺?」

「你的問題太膚淺了!問題本質就只有YES和NO!非黑即白!人生有這麼單純嗎?NO!毫無疑問就是NO⋯⋯!」

「可是,你現在怎麼可以不回答問題⋯⋯」

哈爾希洛實在忍不住,所以出聲吐槽了。畢竟主張人生沒有單純到非黑即白的人就是隆斯克。但是,他悠悠地笑了。

「有時候就是必須好好回答,而這也是人生。」

「喂⋯⋯」

藍德指了隆斯克。

「這個大叔說起話來顛三倒四的耶,根本搞不懂他在說啥⋯⋯」

「你這家伙也沒資格說人家⋯⋯」

「哈爾希洛,你剛說啥!?本大爺說話哪里顛三倒四了啊!?全世界根本找不到幾個大爺我思路這麼清晰的人耶!」

「沒錯,沒錯!」

「你看吧!連這個大叔都這麼說──不對啊,嗯⋯⋯?」

「怎麼了?」

隆斯克泰然自若地看著藍德的眼睛,藍德則是用手指來回指著自己和隆斯克。

「我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面吧⋯⋯?」

「說起來確實是第一次見面。」

「⋯⋯啊?什麼叫說起來確實是第一次見面啊⋯⋯?」

「你這是個好問題。」

「是、是喔?」

「是的。不過這個問題很複雜,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思考到想出答案為止?」

「可是,本大爺⋯⋯沒辦法思考那麼久耶。話說,你這個大叔是怎樣?」

──難道他⋯⋯

就是打算這樣不停閃爍其詞閃躲問題,把我們糊弄過去⋯⋯?

「⋯⋯我懂了。」

梅莉又再往前走去,將錫杖杖柄頭重重地敲向隆斯克膝蓋與短刀之間。

「你的把戲我都看穿了。如果你被逼到無法脫身,就打算用這把短刀切個腹之類的來引發騷動,藉此蒙混過關吧。」

隆斯克抬頭看向梅莉,抿起嘴角露出笑容,表情看起來感覺還游刃有余,但額頭已經在冒汗了。

「看來你好像誤解了什麼耶。」

「我誤解你了?」

「我不會切腹喔,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啦。」

「我也認為你不會真的切腹,只是會裝裝樣子而已。」

隆斯克看著梅莉的眼睛好一會兒後,低下頭嘟囔「⋯⋯真有你的」。

「我這招上一次失效,其實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你真厲害,我認輸。好了,接下來我們就講老實話不說謊。講老實話!講老實話⋯⋯!」

「為什麼同樣的話要講三遍⋯⋯」席赫露顫抖著身體。隆斯克明明適可而止就好,卻又吼出了禁忌的第四次。

「我們接下來!就講老實話──」

梅莉的錫杖「咻⋯⋯」地擦過隆斯克的臉頰。她那把錫杖絕不是裝飾品,隆斯克的臉頰上立刻浮現一條紅線──血,他流血了。

「你老實說,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修好?」

「⋯⋯今天下午吧。」

「幾點?」

「下午九,不,十──」

「你要弄到晚上才會好?」

「沒、沒有,大概下午⋯⋯六點左右──」

「左右?」

「下午四點就可以!對不起,我剛只是耍耍帥!四點來不及!六點之前可以好⋯⋯!」

「最慢六點整嗎?」

「對。」

「你知道沒守時的話會怎樣吧?」

「⋯⋯大概知道。」

「你這一次一定要修好。」

梅莉收回錫杖後,轉身背向隆斯克。

這個瞬間,隆斯克「呼⋯⋯」地籲了口氣。他的表情看起來就像在說「好險,暫時安全了,我撐過去了」。

你太天真了──梅莉的動作不言而喻,她立即向後轉,把錫杖刺到隆斯克的鼻尖前。

「你聽好了,別讓我對你失望。」

「⋯⋯遵命。」

「我們下午六點會再過來。」

「⋯⋯我靜候各位大駕光臨。」

就算是隆斯克,如今也慘白著臉凝視著錫杖的前端,雙眼已經變成斗雞眼了,而且是誇張到前所未見的斗雞眼。

梅莉用錫杖前端輕輕點了一下隆斯克的鼻頭。

「唔咿。」

梅莉看也不看翻倒在地的隆斯克一眼,直接離開了瑪斯卡茲工房。

「⋯⋯這女的好恐怖。」

藍德小聲說,不過這麼評論同伴好像不太好。但是講老實話,哈爾希洛也覺得剛剛的梅莉很可怕。當然,他不會跟梅莉說。只是總感覺在梅莉面前一說出「講老實話」幾個字,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總而言之,不能丟下已經離開的梅莉不管。所以我對隆斯克說了句「那我們今天下午六點再過來」後便出了工房,但一直沒看到梅莉的身影,害得我非常焦躁。

「梅、梅莉⋯⋯!?」

急忙沖過小路出到大路後,先往右看,再轉向左邊。

找到了。

梅莉站在路上,低著頭。她怎麼了?她背對著我,所以無法窺見臉上的表情。不過,總覺得──她好像很沮喪?

實在難以上前攀談。然而就在我猶豫不決之際,夢兒踏著輕盈的步伐,繞到梅莉的前方,近身查看她的臉。

「梅莉兒,你怎麼了?」

「⋯⋯抱歉,我⋯⋯」

「唔喔?」

「你剛剛──該怎麼說咧⋯⋯」

藍德邁著大步走過去,「嘿!」地對梅莉豎起了大拇指。

「干得好,口齒有夠伶俐耶



。你那個恐怖梅莉的綽號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梅莉「⋯⋯唔」地搖了搖頭。

哈爾希洛與隨後趕來的席赫露及莫古索互看了一下。梅莉現在的樣子明顯不對勁,至少她完全沒有那種正在竊喜自己成功教訓了對方的感覺,反而恰恰相反。毀了、失手了、搞砸了──這才是她給人的感覺。

夢兒好像想跟梅莉說什麼,嘴巴雖然動個不停,但都講不出什麼正常話,只在那「啊」、「奴」、「努唷」之類的。

藍德回頭看向哈爾希洛後,側過頭說了句話。

「⋯⋯她是怎麼了啊?」

都是你這家伙在那邊說什麼恐怖梅莉,她才會這樣吧──不過,真的是因為這樣嗎?真的只是因為這樣嗎?

梅莉忽然做了深呼吸,接著抬起頭環視所有人。她在笑嗎?但她那是強顏歡笑,而且還要笑不笑的。

「那等等下午六點這里見。」

梅莉語畢便跑走了,不對,她沒有用跑的,可是腳步確實十分急促。梅莉離開了,就在藍德不屑地說「那家伙哪根筋不對啊⋯⋯」時,她的背影已經非常模糊。我得追上去,但是完全不知道要跟她說什麼才好。我真的有夠沒用,腳居然就這麼動不了了。

7. 敞開心房

話雖如此,她就那樣離開實在叫人擔心。應該說,她那樣怎麼可能叫人不擔心,不擔心的人才有問題。

一行人也因此被迫暫時解散,下午六點前自由行動,不過哈爾希洛早就決定要如何度過這段時間了。

去找梅莉吧。

雖然對她可能會去什麼地方沒有頭緒,但歐魯達那感覺很大,實則不然。到處晃一下,應該就能找著。

──結果在四處走動期間,居然獨自聽見了十二點的鍾響。

「咦咦咦⋯⋯真的假的,都這時候了,我還沒找到她耶⋯⋯」

哈爾希洛有氣無力地蹲在歐魯達那中央一帶的廣場角落。

廣場對面聳立著名為望天樓的高樓,那里是邊境伯爵格蘭.維德伊的居所。格蘭.維德伊──好像是歐魯達那的統治者。我聽說過他的名字,但從未看過本人。老實說自己就只是知道這里有這麼一號名聲響亮的人物。不過,像我這種義勇兵應該沒有機會見到那種名人吧。

「⋯⋯這種事情一點都不重要。」

去吃個午餐好了。有點懶得去吃,不過肚子餓了。明明肚子都餓了,卻沒想要吃飯的心情。拖拖拉拉一會兒後,遠處有人出聲喊我。

「咦!?哈爾希洛!?」

「⋯⋯莫古索。」

莫古索緩緩大步跑來。

「哈爾希洛,你在這個地方做什麼?」

「嗯──我沒有要做什麼,也沒能做什麼⋯⋯」

「那個⋯⋯」

莫古索好像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出來。

「你找到梅莉小姐了嗎?」

「咦⋯⋯你、你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早上梅莉小姐有點怪怪的,我就在猜哈爾希洛你是不是擔心她,所以跑來找她了。雖然不知道自己的感覺准不准,但我其實也在找她,只是沒找得很認真就是了。」

「嗯、嗯嗯⋯⋯你說的對,梅莉早上確實很不對勁。不過,你會注意到很正常吧?畢竟都是同伴⋯⋯」

「你、你說的沒錯。我們都是同伴,而你還是隊長。」

「姑且算是吧?我又不是當隊長的料,被說是隊長總覺得很不好意思⋯⋯」

「不過你還是跑來找梅莉小姐了啊?」

「那個⋯⋯嗯嗯,只是沒有拚了命在找,我也沒有找得很認真就是了⋯⋯」

我其實在到處找,找得還滿認真的──但哈爾希洛不想被人做些奇怪的揣測,因此最終沒有坦率地照實說出。他的心態非常單純,因為自己身為同伴、身為隊長,所以擔心梅莉,就只是這樣而已。

「那、那麼哈爾希洛,那個⋯⋯既然如此,我們要不要一起找啊?」

「好啊!」

哈爾希洛像是彈跳般起身。

「就、就這麼辦!一起找的話說不定能比較快找到她。嗯。啊,莫古索,你吃過午餐了嗎?還沒嗎?那要不要先找個市集攤販之類的隨便吃吃?梅莉現在肯定也在哪里吃飯吧。」

我們因此繞到市集攤販「烤肉串多力」,結果看到夢兒和席赫露也在。

「啊⋯⋯」

席赫露正大口吃著烤肉串,顯得非常難為情。

另一方面,夢兒則是「唔唷!」地瞪大眼睛,豪邁地一口咽下咀嚼中的肉塊。

「──這不是哈爾跟莫古索嗎?你們是來吃肉的嗎?」

「嗯。」莫古索點點頭後,立刻點了烤肉串。


「老板給我兩根,等等,三根好了!」

「⋯⋯莫古索,你很猛耶,一口氣就點三根。我點一根就好了。」

「我是想,反正點一根一定吃不夠,點兩根的話應該是夠,但是多力的烤肉串很好吃,想說都來了,就多吃點好了⋯⋯」

「也對,這家的肉的確莫名好吃。」

「對呀,夢兒呀,跟席赫露在討論中午要吃什麼時,席赫露就說吃多力吧。」

「⋯⋯我、我單純是那時候想不到其他家店,就只是這樣而已⋯⋯啊。」

席赫露驚慌失措地向攤販大叔老板低頭賠罪。

大叔開懷地笑了。哈爾希洛仔細一想,自己第一次來吃這間烤肉串多力,就是在當上義勇兵的那一天。大叔老板好像也記得哈爾希洛這一行人的長相,他們可說是常客了。

久而久之,我在歐魯達那中慢慢累積起這類常去的店家。

梅莉應該也有常去光顧的地方。肯定有。

哈爾希洛邊吃烤肉串,邊問了夢兒和席赫露。

「對了,我跟莫古索想說反正是約六點集合,所以打算去找找梅莉⋯⋯因為她早上不是有點怪怪的嗎?我們有點擔心她。」

「其實,我們也⋯⋯」

席赫露正喝著吃完串燒肉後去別攤買的飲料。記得那是加了香草並用蜂蜜帶出甜味的氣泡水,一杯賣兩卡帕,不過若把薄制陶器還給店家,還能拿回一卡帕。

「很擔心梅莉⋯⋯的事,所以在逛市集的同時,也都有注意她是否在附近⋯⋯」

話說,席赫露在叫梅莉的名字時,不知為什麼好像都會用空一拍的感覺說成「梅莉⋯⋯」,我想可能是因為席赫露認為梅莉是同伴,喊名字時不加敬稱比較自然,所以想只喊名字,卻還不習慣,一猶豫就產生了停頓──我猜是這樣。

然而哈爾希洛的推測就算正確,特地拿這件事出來說也可能是自討沒趣。

花點時間應該就會習慣了。

只是,時間並非無窮無盡,說不定明天就會到盡頭了。

席赫露應該明白,對自己這些人來說,明天不一定會到來。她應當比任何人都還深知這個道理,所以才會拚命想要拉近自己和梅莉的關系。

當然有時間的話就能慢慢增進情誼,但問題就在可能沒有這種時間。

「梅莉兒不知道跑哪去了耶。」

夢兒正咬著肉串簽。

「她會不會回租屋的地方了?」

「⋯⋯她、她如果回去了,那我們就見不到她了。」

莫古索用雙手緊握著三根肉串簽低聲說道⋯⋯好快,他已經把三根肉串都吃光了啊。

「租屋的地方啊⋯⋯」

哈爾希洛用左手掌拍了好幾下額頭。

「──話說回來,有誰知道藍德那家伙在干嘛嗎?」

「夢兒呀,沒看到他,所以不知道他在干嘛。」

「⋯⋯我也是,不過我根本不想知道⋯⋯」

「啊,藍德他啊,好像有跟人家說要去比個什麼輸贏喔。」

「比輸贏?」

他到底是去比什麼輸贏啊──哈爾希洛心里雖然沒個底,但就是有種不好的預感。畢竟那個人可是藍德,如果放著不管,就只會惹事生非。話雖如此,要監視他也很累人。如果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要監視藍德,總覺得自己會變得極度厭世。

總之,目前就先不管藍德,我們四個人去找梅莉。



她應該不會在魔法師公會所在地的東町,或盜賊公會及暗黑騎士公會所在地的西町。要出現應該也會出現在宿舍和工匠街所在的南區,或是彙聚市集、花園大道、天空橫丁的北區。一行人為了先去花園大道看看,准備離開市集時,路上聚集了一大群人。

「贊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從人群另一頭傳來的這個聲音是──

「這是藍德的聲音呀。」

「對、對啊。」

「⋯⋯我覺得當沒聽見就好。」

哈爾希洛能懂席赫露的心情,但他畢竟是隊長,而且藍德怎麼講也算是同伴,所以無法視而不見。

撥開人群往前進,便看見包含藍德在內的數名男子,正圍著矮木台不知在做什麼。

「藍德,你這家伙⋯⋯」

「嗯?這不是哈爾希洛嗎?你這家伙來這種地方做啥啊?」

「我才想問你那個問題⋯⋯你在干嘛啊?」

「你是不會看喔。」

藍德將拿在手上的長方形牌子「唰」地攤開給哈爾希洛看,總共有四張還五張牌子,上頭還畫有圖案。仔細一看,台子上也排放,不,是散放著很多張類似的牌子。

「這是在比輸贏啊,比輸贏。用看的就知道大爺我在比輸贏吧?本大爺是為了比輸贏才誕生于世,天生就是專門比輸贏的,是比輸贏大師喔。」

「⋯⋯是喔,我第一次聽說耶。」

「很好,接下來換本大爺出牌了!就這樣⋯⋯!」

藍德把牌甩在木台上,一口氣彈落了兩張其他的牌。

「太贊啦啦啦啦啦⋯⋯!雙殺!出現雙殺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可惡!」

換另一個頂著略顯骯髒、曬傷般紅臉的男子,把牌甩在木台上,一次彈落了三張牌。

「喔呀!怎樣啊⋯⋯!」

藍德和其他男子憂愁地抱著頭。「是三殺啊⋯⋯」

「⋯⋯藍德,你玩這種牌是有賭錢的吧。」

「啊啊!?你說啥廢話啊!玩這種東西不賭錢還有樂趣可言嗎?不賭一下根本沒辦法認真玩吧!」

「話說⋯⋯你現在有贏嗎?」

「喝!」

藍德撇開眼睛。

「接下來就會,接下來啦!本大爺接下來要全面反攻!來個大逆轉⋯⋯!」

「⋯⋯我不會問你現在輸了多少錢,總覺得聽到後我會沒辦法承受,反正你自己節制點啊。」

「笨蛋!輸贏通常不是大贏就大輸啊!哪來什麼節制不節制的!你連這種事情都不懂嗎?笨蛋!智障!你閃一邊去苦惱你的痔瘡啦!」

這家伙感覺會一直賭到傾家蕩產。哈爾希洛縱使覺得不寒而栗,卻也沒打算制止。畢竟,藍德根本不可能乖乖聽話,豈止如此,哈爾希洛越是叫他不要賭,藍德肯定賭越大。因此,隨他去是最好的方法。

「那你加油。」

「用不著你說,本大爺也會加油的!至少會加油到把輸掉的一高登贏回來為止──」

「一高登⋯⋯!?你這家伙,已經輸了一高登那麼多了!?」

「才、一高登而已!錢,本大爺要多少有多少!最終會贏得這種賭局的,鐵定都是有錢人啦⋯⋯!」

「⋯⋯這肯定是把有錢人當凱子,要榨乾他所有的錢啊⋯⋯」

「吵死了!混蛋帕爾匹洛!你閉嘴滾一邊去!快消失!別出現在大爺我的眼前!」

「我這就要走了──啊,對了,為求保險,我還是問你一下,你有看見梅莉嗎?」

「嗯?本大爺是有看到那個女的。」

「咦?」

「幾個小時前,大爺我有回宿舍一趟,當時在橋那邊看見的。反正徹底無視就是了,大爺我講清楚點喔,是那家伙低著頭,徹底無視本大爺。那女的真的是有毛病。」

「你有在宿舍附近!?看到梅莉!?」

「大爺我剛剛不是講說有。不過,已經是好幾個小時之前的事情了,她現在可能不在那里了吧。話說回來,那女的是在那邊干嘛啊?」

「你賭歸賭,但要適可而止喔!」哈爾希洛只這麼跟藍德說後,便跑著穿過了人群。莫古索、夢兒和席赫露好像也有聽到哈爾希洛與藍德的對話,四人相互點點頭後,急忙趕往宿舍。

據藍德所言,看見梅莉已經是好幾小時前的事,也就是說大概是中午時分。實在不覺得梅莉現在還會在宿舍旁的橋附近,應該是離開了。怎麼想都不認為她還會在那邊。盡管如此,又沒有其他可靠的情報,而且雖然幾乎篤定梅莉不會在橋那邊,但也不代表還在那邊的機率是零。

「哎呀,那個是不是梅莉兒呀!?」

身為獵人、視力又好的夢兒率先找到梅莉。

那邊是橋,看到了,是梅莉。我不會看錯,她就站在橋上。

「梅莉⋯⋯!」

「梅莉小姐⋯⋯!」

「梅、梅莉⋯⋯!」

「梅莉兒⋯⋯!」

四人一起呼喚後,梅莉看向了這邊。她瞪大雙眼,好似非常驚訝。會驚訝是當然的吧,如果突然有人這麼大聲連續呼喊自己的名字,任誰都會大吃一驚。而且,應該還會覺得很不好意思。哈爾希洛心想,自己若是梅莉,可能會立刻跑開。

梅莉沒有跑走。她像是緊緊貼住般摟著錫杖,等待哈爾希洛他們到來。

四人全力奔跑到橋上,所以氣喘籲籲。哈爾希洛不僅上氣不接下氣,還不知道要跟梅莉說什麼才好。明明有想說的事、有想講的話,腦中就是一團混亂。

梅莉微微皺起眉頭,咬住嘴唇,看著哈爾希洛他們。她也一樣,一副就是欲言又止,卻找不到適當言詞的模樣。

「你⋯⋯」席赫露好不容易說了個字,又閉嘴不語,接著隔了好一段時間才繼續說出下一句話。「你為什麼⋯⋯」

「我⋯⋯」

梅莉低下頭後說「對──」,她應該是想道歉,想說「對不起」。但我就是不希望梅莉說這句話,因為她又不需要為什麼事情道歉。

「真是太好啦!」

哈爾希洛想盡可能地用開朗的聲音說話,但一不小心荒腔走板,害得現場彌漫著一股微妙的氣氛。這種嗨過頭、、、的感覺好丟臉,干嘛不說些更適合這種場面的話?好想哭,但是真的哭了的話,下場肯定會更悲慘,所以是不會哭啦。

「⋯⋯太、太好了。這個⋯⋯我、我的意思就是,那個⋯⋯能找到你真的太好了。嗯,只是這樣而已,不是要誇張地說什麼,能認識你實在是太好了之類的──」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在講什麼啊──哈爾希洛整個人快要扭捏起來了,講越多氣氛越微妙。梅莉本來非常認真在聽他說話,結果現在卻歪過頭,就像在說「這個人到底想表達什麼」。沒錯,真的就是這樣。哈爾希洛自己也一知半解,不,根本就是不知道。到底想表達什麼?想說些什麼?

「簡、簡單來說⋯⋯就是⋯⋯所以該怎麼說呢?⋯⋯就是所謂的一種⋯⋯」

「話說呀⋯⋯」夢兒可能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插話詢問梅莉。

「梅莉兒,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待在這里的?」

「⋯⋯我──應該是⋯⋯」

梅莉用小聲到快聽不見的聲音回答:「九點左右吧⋯⋯?」

「⋯⋯九點。」席赫露看向哈爾希洛。

「⋯⋯九點?」哈爾希洛看向莫古索。

「九、九點⋯⋯」莫古索看向夢兒。

「你說⋯⋯九點啊。」

「奴嗯⋯⋯」夢兒一陣沉思後,眨了眨眼。

「那你已經待很久了耶?現在已經過十二點了,你九點就已經在這里的話⋯⋯咦咦咦咦咦!你待超久了耶⋯⋯!」

「因為我想



解釋⋯⋯」

梅莉瑟縮身體,微微顫抖。

「⋯⋯想說應該會有誰會經過這里。」

「那個⋯⋯」

莫古索也不輸給梅莉,縮緊肩膀弓起背。

「是要──解釋什麼?」

「⋯⋯我想解釋在瑪斯卡茲工房時,我的那種態度⋯⋯」

「唔喔,梅莉兒在鍛造鋪的時候,很嚴厲地教訓了老板,人家覺得很帥耶。」

「⋯⋯別、別那麼說,我就是覺得那樣不對。」

「會嗎⋯⋯?」

席赫露回想起鍛造師隆斯克處理事情的方式,好像有點生氣。

「那種人就是要對他凶一點,才會有用啊⋯⋯我這個人太軟弱,凶不起來就是了⋯⋯應該是因為我不夠有自信,所以才辦不到⋯⋯」

「我也⋯⋯沒什麼自信。」

「我、我也沒有啊!」

「夢兒也是呀,哪來什麼自信。」

「我也⋯⋯」

現在是什麼情況,是在舉辦坦承自己沒自信大賽嗎?

是說,居然連身為隊長的哈爾希洛都大聲宣示對自己沒自信,是要怎麼辦?我對自己當然是沒信心,不過是這樣的隊長又怎樣?甚至覺得身為隊長的人,就算真的沒自信,也要裝作有會比較好。

「──不,問題不在這里!」

哈爾希洛「啪」地雙手一拍後,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大家都好像有點被嚇到。抱歉,嚇到你們。

「我覺得⋯⋯梅、梅莉之所以會用那種方式處理武器的事,就只是種權宜之計。而且她可是為了同伴,嗯⋯⋯才刻意那樣做。我說的⋯⋯對吧?」

「⋯⋯是沒錯,可是⋯⋯」

「咦?可是?」

「要不是我自己有那種凶惡的本性⋯⋯應該也沒辦法做到那種事,我或許天性、、就是如此。」

「是那樣嗎?夢兒呀,認為梅莉兒是個非常體貼的人耶,就真的是很體貼呀。嗯⋯⋯夢兒雖然只說她很體貼,不過呀,夢兒是覺得,她假如不體貼,人家就不會注意到這種事情了耶。」

嗯,我懂,我很懂夢兒想表達的意思,只是──別再對梅莉說這些了!

因為如果有人當面對另一個人說「我覺得你好體貼」,大部分的人都會感到不好意思!再說了,梅莉實際上看起來已經非常不好意思!

「那個⋯⋯」莫古索大概是想幫腔,卻實在想不出要說什麼,只是苦惱地沉吟著「嗯⋯⋯」。既然如此──

如今就只能靠身為隊長的我了!

有這種干勁固然好,但想不到要說什麼才適合。

「我、我覺得⋯⋯!」

席赫露開口了,她伸出援手了。席赫露,謝謝你。

「⋯⋯最重、重要的是⋯⋯梅、梅莉你⋯⋯想跟我們說這些,肯跟我們說這些⋯⋯該怎麼說呢?這讓我感到⋯⋯非常開心。」

「對啊!」

哈爾希洛滿臉笑容,但又冒失地大聲說話,害他對自己感到無比絕望。好想有朝一日能變成處變不驚的人,不過看樣子是癡人說夢罷了。

「⋯⋯嗯,你願意跟我們說這些,身為同伴的我也非常開心。我是認為啊,內容要講什麼都不成問題。不,討論談話內容是很重要,但⋯⋯那個前提是要有能夠討論的環境吧?有沒有這種環境才是首要問題不是嗎?嗯⋯⋯我講這樣講不知道對不對,感覺起來好像不太對耶⋯⋯」

「哪里不對了。」

梅莉搖了搖頭,接著斬釘截鐵地說。

「哈爾,你說的沒錯。」

「⋯⋯是喔?」

慘了,我覺得嘴角要上揚了。哈爾希洛勉強維持住原來的表情後,覺得自己現在的雙眼皮肯定極為明顯。

「確、確實是這樣⋯⋯嗯,沒有錯。過分謙虛是不太好,但像藍德那樣無來由地充滿自信,我也不敢恭維就是了。總、總而言之,你在工房里的那些應對,大家都沒有覺得不妥,你用不著擔心,沒事的。不過,那個叫隆斯克的人,實在有點難以捉摸,所以像你那樣的威嚇,應該是有必要的。」

「有關這次的事⋯⋯」

梅莉歎了一口氣後,眼神看起來⋯⋯突然變得銳利?

「你們想想──他那種人絕對記不住教訓,我覺得要盯好他,好好管理一下才行。」

她這樣⋯⋯讓人不寒而栗。

哈爾希洛不禁有點認為,或許她的天性真的就是這樣、、。

不過以結果論,梅莉完全正確。我們去把藍德拉走後,六個人一起到了瑪斯卡茲工房,結果看到鍛造師隆斯克正不斷在擺弄鐵制車輪龍馬「特萊根」的頭部。

「啊,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喔,現在只是休息一下,等等就會開始修理你們的武器──」

「快去修。」

梅莉沒有破口大罵,只是用命令句冷冷丟下一句話。老實說,這樣子的梅莉真的很可怕。她那模樣恐怕不是想模仿就模仿得來的,她做得來是資質好──還是因為天性就是如此?

假如是天性,那麼這應該就只是梅莉的其中一個面相。

不僅是梅莉,只要是人都有各種面相。狀況會改變人的面相,有時甚至會改變那個人。就像藍德,以後也是有可能變得穩重──不對,應該不會,感覺就沒有這種可能。

總之,我們就常保數人擠在鍛造場內,監視隆斯克的工作情形。若不這麼做,死亡斑紋劍大概永遠修不好。莫古索的武器不修好,哈爾希洛他們就沒辦法開工。

「好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我修就是了,我修!打從一開始我就打算修了⋯⋯!所以用不著你們講,我也會修!」

隆斯克終于開始作業。本來還覺得他居然還敢惱羞成怒,但他一著手修理,便聚精會神。隆斯克手下有三名徒弟,以師父為中心的四人鍛造場面,看上去十分震撼。特別是師父親自揮舞錘子鍛造的樣子實在震懾人心,叫人佩服不已。

「我們師父工作不是愛拖宕喔。」

一名徒弟偷偷這麼說。

「只是,要耗一段時間才會開始做事,可以說是藝術家性格吧,沒有靈感就不會動手,他就是有這類的行徑。身為徒弟的我這麼說雖然有點自吹自擂,不過他的工作能力是無庸置疑的。」

雖然不太了解工匠業界,不過義勇兵中也存在各種類型的人,想必工匠也一樣吧。

結果,還是沒能趕在下午六點完成,最後多花了一小時才終于修好莫古索的武器。令人驚訝的是,這把劍的外觀居然和死亡斑紋使用時差不多,但整體尺寸確實縮小了。

「快過來!」隆斯克擺出一個前所未見的得意表情,催促莫古索。

「這是我的得意之作!你拿看看!」

「那我就拿一下⋯⋯」莫古索握住新大劍的劍柄,在握住的瞬間「唔喔!?」地變了表情。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明明很重,卻很輕盈!?怎麼會這樣⋯⋯!?」

「你說什麼!?莫古索,也借本大爺拿拿看!」

藍德從莫古索手上搶過大劍──不過立刻「咕喔!?」一聲,差點拿不住。

「這、這東西重得要死耶!?要大爺我用扛的都沒辦法吧⋯⋯!?」

藍德和莫古索的體型和體力都不同,本來覺得應該是這樣的落差造成的,但隆斯克再度擺出得意神情解說後,才了解到原因不只如此。

「武器好操控與否的關鍵,幾乎都取決于重心適當與否,而武器本來就具有重心,但是每個人感受重心的方式其實都不太一樣!也就是說這把大劍,我把它鍛造成這位使用者先生在操控時,一定能跟重心完美契合!其他的人拿這把劍都會難以操控!就只有他在這種重量下還能輕盈揮舞!我的功力如何啊⋯⋯!」

哈爾希洛坦率地認為隆斯克手藝精湛,莫古索則



是開心極了。席赫露也露出「原來如此」的佩服表情,夢兒發出「呼欸⋯⋯」的聲音,看起來好像不太能理解個中道理,藍德則是想請隆斯克幫他打造專屬武器。

「哈、哈、哈,好了好了,由于我是開店做生意的,因此還請你們先付款。」

隆斯克調皮地眨了單邊眼睛,莫古索喊了聲「啊,對耶!」,准備把錢遞給他時──被梅莉制止了。

「慢著,有關這件事⋯⋯」

「⋯⋯你說、你說。」隆斯克瞬間瑟縮,看來他很害怕梅莉。

「你明目張膽拖延交貨期限,難道還敢跟我們收當時估價的四十錫巴嗎?」

「⋯⋯不、不能收那個數目嗎?」

「你自己好好想想。」

「⋯⋯應該⋯⋯不行吧。果然是不行⋯⋯哎呀,我也覺得應該是不行啦。哈哈哈⋯⋯──那就三十八⋯⋯」

「啥?」

「三十七──」

「我聽不清楚。」

「那就三十⋯⋯錫巴。」

「假如你真的覺得那個數字很恰當,就那樣吧。」

「⋯⋯二十五錫巴就好,拜托了。」

莫古索就這樣獲得了死亡斑紋的大劍(暫稱),托梅莉的福,還成功打了折。當然,那場有點像在恐嚇的大膽交涉,其實是梅莉為了莫古索演出的一場戲。這件事我是知道,然而就算知道還是有點害怕,但不做到那種程度是不會有效的。我認為梅莉就是努力演了出逼真的恐嚇戲碼。

莫古索很大方地說要請所有人吃飯,因此大家決定一起前往位在工匠街附近的攤販村。

「不是本大爺要說!梅莉,真有你的耶!從沒看過那家伙孬成那樣耶,你實在干得太漂亮了!」

「藍德,你這家伙⋯⋯」

哈爾希洛本想告誡藍德,但梅莉微微笑了。

「我的交涉手法比你還高明吧?」

「哼,大爺我是屬于那種一直沖一直沖一直往前沖的類型,從沒在追求什麼聰明不聰明的,反正結果是好的就好了。」

看樣子梅莉已經不太在乎這種事了,可說是克服了吧。這一切也許能歸功于他們一行人把自身想法都告訴了梅莉,她因而放下心中的顧慮。如果是這樣,身為她的同伴,真的感到很開心。

「夢兒,我覺得⋯⋯」

席赫露在跟夢兒咬耳朵。

「宿舍的事情先緩緩,我現在還想住那里⋯⋯」

「嗯──也是,我們用不著急著搬。」

難道是因為梅莉太可怕了──應該和這個無關⋯⋯吧?

席赫露和夢兒雖然是用很小的音量在說話,但好像還是被藍德聽見了。他抿嘴一笑,還嘀咕說「大爺我可還沒看夠呢、、、、、、」之類的。

「⋯⋯還沒看夠?」

「啊?」

哈爾希洛和藍德對到了眼。他是還沒看夠什麼東西?接著「啊⋯⋯」了一聲後,藍德馬上側過臉去。

「⋯⋯你這家伙原來不是因為回憶,還是會寂寞什麼的──而是因為那種事、、、才不願她們搬家啊⋯⋯」

藍德突然把手用力搭到哈爾希洛和莫古索的肩膀上,發出「嘻嘻嘻」的下流笑聲。

「我們之後還能享受那種樂趣的意思啦,干嘛要大爺我明講,真害羞。」

「⋯⋯我才為你這家伙感到害羞。」

「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