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北方的狼 第五十三~四章 戰之挽歌

馬蘭和謝晉元這兩個人,圍著一個兩米長,七十五公分寬的“沙盤”,手里捏著筆和寫滿各種數據的信紙,開始了他們的戰爭模擬對抗。雷震每天都呆呆的站在這個“沙盤”旁比,把自己的耳朵申的兔子一樣長,就是在和謝晉元以輻射狀擴散的戰爭理論與模擬對抗中,雷震知道了什麼叫做滲透、什麼叫做火力縱深搭配,知道什麼叫做情報偵察,知道了一直最精銳的部隊,在對目標發動進攻的時候,必然會設定兩條以上的撤退路線,並沿途設定各種狙擊點。面對馬蘭在沙盤上設加起來的火力支撐點,謝晉元就算手中握有十倍以上的步兵,都不敢輕易發起進攻,只能眼睜睜看著馬蘭的部隊,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順利撤退。

“火力支撐點,通常就是用一挺高平兩用機槍,外加兩挺班用輕機槍,八到十支步槍,一到兩門火炮,依托有利地形,組建的防禦陣地。謝晉元對雷震解釋道:“馬蘭帶領的特務連,臨時組件的火力支撐點,最然不可能安裝高平兩用機槍,那種射程極遠,為例強悍的武器,但是在他們手中,有國軍沒有普及的M34重機槍,而她帶領的部隊,人手一支沖鋒槍,再加上他們火力支援組攜帶的班用輕機槍、擲彈筒和迫擊炮,組合起來的火力,比起常規的活力支撐點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面對這種占據了絕對有利地形,有做足了充分准備,挖設好了戰壕和各種防禦工事的戰爭堡壘,我派遣了步兵強行進攻,無異于下令讓他們自殺!”“在常規條件下,我樂意請求轟炸機支援,但是……”謝晉元伸手指著馬蘭架設火力支撐點的山峰,道:“她選擇的地形相當獨特,兩側都有更高的山峰,轟炸機就算是從空中掠過,也無法捕捉到目標。而日本步兵攜帶的小口徑火炮,更無法擊穿他們精心准備的防禦工事。在這種情況下,我就算是下令強攻,除了損兵折將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就是在雷震一次又一次用力點頭中,就是在他的臉上一次次露出驚喜交加的表情中,就是在凌維誠微笑的注視中,謝晉元可馬蘭進行了一次又一次以局部戰爭為藍本的模擬對抗。日子就這樣一天接著一天飛快的滑過,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雷震卻總是敏銳的捕捉到,馬蘭和謝晉元兩個人,隱藏在笑容後面,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焦慮。十二月一日,一個聲音就像是一道可怕的旋風,突然在整間醫院,整個上海,整個中國,甚至是整個世界反複回蕩。

迸射起了一道道激流。就是在這一天,日本陸軍大本營對在華日軍,下達了《大陸,命令第八號》,正式發布了進攻距離上海僅僅三百公里,國民政府首都的南京的命令!南京保衛戰開始了!謝晉元每天都會用收音機,小心翼翼的聆聽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報的南京會戰戰況。就是在謝晉元想方設法借來的收音機中,播音員小姐用她甜美的聲音,在努力描述著形勢一片大好的戰局前景:“在唐智生將軍的指揮下,在十五萬國軍弟兄眾志成城的努力下,南京整個城市固若金湯……”至于有多少人會相信這種廣播,會真的以為南京保衛戰萬無一失那就不知道了。謝晉元和馬蘭推到了原來沙盤上的戰場,他們兩個比照著地圖,一點點在沙盤上,做出整個南京的模擬戰場。在他們手中的南京市區圖和南京地圖,更被他們用紅藍鉛筆,在上面畫滿了箭頭,寫滿了標注。

“淞滬會戰我們雖然失敗了,但是日本人那里也絕不好過。他們進攻南京,只有三個師團趕到,再加上他們在南京附近可以調集的不對,實際上手頭擁有的部隊,不會超過八萬人。”馬蘭看著他們記錄在一起的數據,道:“看這種樣子,在南京守上兩三個月,應該不成問題吧?”“這得看國軍在南京的准備情況,和他們保護城市的決心和意志了。守護南京的部隊,大多數都是經曆了上海保衛戰的吧部隊,他們中間有這一批實戰經驗豐富的老兵,進入南京後,又重新補充了兵員,領到了新武器。現在雖然裝備還不能和日本軍隊相比,但是差距已經大幅度拉近,人數又占了絕對優勢,依我看日本人想攻克南京的大門,就至少要用一個月時間。”謝晉元伸手指著沙盤,道:“南京和上海不同,只要唐智生指揮官,下令疏散南京內的市民,我們十幾萬國軍,就可以依托整個城市的大街小巷,利用每一幢可以進行阻擊敵人的房屋,每一堆可以抵擋敵人鐵蹄的廢墟,和他們進行近距離巷戰。

讓他們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讓他們白天占領了陣地,晚上在被我們搶回去!在這種情況下,日軍最占優勢的空中轟炸,也會失去作用。必然會步步維艱,以我們南京市武器彈藥、糧食和藥品的儲備情況,我們十幾萬國軍將士,支撐上三個月,絕對沒有問題!”“不需要三個月!”馬蘭斷然道:“只要能收一個半月,云南方面的軍隊,就會感到南京,到了那個時候,敵我雙方的實力將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只要我們能守住南京,就可以對氣焰囂張的日軍,來上個當頭一棒,讓他們清楚的知道,向啃掉我們這一頭大象,絕對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謝晉元看著馬蘭還裹著厚重石膏的雙腿,微笑道:“到了那個時候,你也可以拆掉腿上的石膏和繃帶,重新返回戰場了。”“彼此,彼此。”馬蘭微笑的回應道:“一旦戰局開始向有利的方向發展,日本人在中國和亞洲的威信受挫,工部局方面很可能就會允許您帶領自己的部下歸隊。我希望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回到南京,參加這一場南京保衛戰,如果可能的話,我還希望和你一起並肩作戰!”謝晉元的眼睛亮了,馬蘭的眼睛也亮了,就是在這個沙盤上,他們已經看到了勝利的希望。兩個人的目光突然落到了圍著那個沙盤團團打轉,估計九成九什麼也看不懂的雷震身上。“雷震,你不是想看看我的結局嗎?”謝晉元微笑道:“等我接到工部局允許離開租界的通知,重新拿回自己的武器時,你就跟著我一起回南京吧。

我這個團長權利還是有的,但是我不能一開始就給你太好的職位,你就先從當我的勤務兵開始,跟著我慢慢的學習,慢慢的積累,等到了你有資格獨當一面的時候,我再推薦你去黃埔軍校進修,學習系統的軍事知識和指揮技巧,怎麼樣?”迎著謝晉元溫和而充滿鼓勵的雙眼,雷震沉默了片刻,終于道:“好!”時間就在他們圍繞著報紙和收音機中,一點點的度過,報紙上的報道,就像是謝晉元一開始預測的那樣,中國守軍和日本軍隊,在南京城外陷入了僵持戰,十二天過去了,日本軍隊不要說是攻破南京城門,就連南京城外的區域,還沒有占領。南京的中華門仍然在中國人的手中,光華門日軍反複發起沖鋒,但是城外的八十七師二六零,二六一兩個旅在城外拼死抵抗,日軍連光華門都沒有摸到;八十七師守護的中山門陣地就算是反複遭到炮火轟擊,日本軍隊發起了一次又一次進攻,但是中山門卻屹立不倒;水西門不是日軍進攻的重點,在這里有五十一師的三零六團負責防守,在十二月十二日下午,日本軍隊曾經突破了中華門與水西門之間的城牆,但是在兩個小時之後,這一批入侵敵軍舊本三零六團派出的敢死隊徹底全殲。在南京的紫金峰,第一峰第二峰,這兩個兵家要地,仍然牢牢握在中國軍人的手中,烏龍山要塞也沒有遭到日本軍隊的進攻。到了這個時候,謝晉元和馬蘭臉上都露出久違的笑容,就是他們臉上的笑容,感染了凌維誠,就連她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我問過醫生了,他說你大腿上的石膏拆掉後,必須要經過一段時間的複健,在能恢複正常。我建議你從這個時候,就要做好心理准備,並且要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恢複一定的體能訓練!”面對謝晉元的建議,馬蘭狠狠一點頭,道:“放心,到時候哪怕是我的兩條腿不能動了,我怕也爬到南京去。我就在戰場上,讓自己接受複健訓練好了,我就不相信,炮彈朝我的腦袋砸過來了,我的腿敢不使勁!”

十二月十三日,當第一縷清晨的陽光,傾灑到病房里的時候,謝晉元已經精神抖擻的坐在沙盤前,一邊翻閱著報紙和他們在廣播中記錄下來的各種信息,一邊在心里反複推演南京保衛戰可能的發展。不知道這樣研究了多久,直到凌維誠把一碗熱氣騰騰的蛋花湯,外加兩根油條放在了他的面前,在病房外的走廊里,已經傳來了一陣“踢嗒”、“踢嗒”的腳步聲,中間還夾雜著一陣碗勺碰撞的清脆聲響,那些看護病人的家屬們,已經爬起來,出去買早餐了。謝晉元才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而在這個時候,作息時間比鬧鍾還要精准,從來沒有遲到過的馬蘭,卻還沒有來到他們這個病房。看看手表,時針已經快指向了早晨八點鍾,謝晉元真的有點著急了,八點鍾是他們收聽中央廣播的一個重要時段,而收音機卻放在馬蘭的病房里。凌維誠在這個時候已經不在病房里,她又去醫院的食堂廚房幫工去了,謝晉元略一思索,對同樣已經爬起來的雷震,道:“你去喊馬蘭一聲,讓她快點下來。”馬蘭的病房,在住院部的第三層,偷偷把床板背下來,當成沙盤的基座時,雷震曾經跟著馬蘭到過一次她的病房。當雷震穿著病號服,爬過樓梯,再次來到馬蘭的病房門前時,他輕輕叩門,里面卻沒有回應。難道已經出去了?雷震下意識的推了一下病房的門,虛掩著的門,被雷震推開了。現在已經是十二月中旬,考慮到病人的身體狀況,醫院病房里的暖氣燒得滾燙,把放涼的饅頭放到上面,不一會就能重新烤熱。

但是馬蘭的病房,卻非常冷,冷得讓雷震猝不及防之下,竟然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顫。現在天這麼冷,馬蘭病房的窗戶竟然是敞開的。但是讓雷震瞬間就瞪圓眼睛的是,馬蘭竟然還窩在床上,她就那樣把收音機抱在懷里,默默的哭泣著。雷震簡直不敢想象,像馬蘭這樣一個呼吸停止了七次,心髒跳動了三次,都能掙脫死神的懷抱。重新回到這片人世間,早應該堅強得無懈可擊的女人,竟然會哭!她就那樣孤獨的坐在那里,默默的,不停地哭泣著。任由晶瑩的淚水,順著她精致的臉龐不停的下滑,打濕了她的衣襟和懷里的棉被。雷震曾經聽人說過,女人是水做的,他一直不能明白這句話的含意,可是現在他明白了。他簡直不敢想象,馬蘭究竟呆呆的坐在這里哭了多久。他更不敢想象,馬蘭究竟流了多少眼淚。當雷震小心翼翼地走近馬蘭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那個堅強得無懈可擊,危險得讓他稍稍走近,就會心生警惕的馬蘭,已經不見了!坐在病床上,傻傻的抱著一只收音機,在那里像個小女人似地不停哭泣的馬蘭,就像是一具已經失去了靈魂,更喪失了所有驕傲與自信的軀殼,再也沒有了那種發自內心的鋒利,她的嘴唇更在那里不停的蠕動著。雷震分辨了良久,才終于明白,原來她在不停的說著同一個詞:“完了,完了,完了……全完了!”“馬蘭,你怎麼了?”聽到雷震近在耳邊的低喚,馬蘭總算恢複了一點點知覺轉過了頭,她淚眼模糊的望著雷震,在這個時候她就像是陷入到一個無法掙脫的夢里。

她猶如暗夜星辰般明亮地雙眼中,更蒙上了一層濃濃的煙霧。“馬蘭快點起來,謝晉元還在下面等你呢。”“我起不來了。”馬蘭喃喃道:“我身上一點勁也沒有了,我起不來了,我完了!我們……都完了!”雷震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麼回事,馬蘭就已經沖進了他的懷里,她就像是一個和媽媽走失,已經被嚇壞了的孩子。在這個時候,無論是誰可以為她提供一個安全的懷抱,哪怕只是一個虛假的安慰,她都會死死抱住不放。雷震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馬蘭的身體在不停的顫抖。“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昨天不是敵人連外邊的地區都沒有占領嗎?昨天不是四個出口還牢牢的掌握在我們的手中嗎?昨天我們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的兄弟們,不是還在光華門前,打退了敵人的一次又一次進攻嗎?昨天廣播中不是還說,南京的防守就是固若金湯,而我們的唐智生總指揮官,還能擺出一付視死如歸的面孔,喊著要和南京共存亡嗎?”馬蘭用力捶打著雷震的胸膛,她已經拼盡了全力,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拳頭打到了雷震的身上,卻軟綿綿的,根本沒有什麼力道。似乎也發現了自己的軟弱無力,馬蘭突然嘴一張,狠狠咬到了雷震的胸膛上,那種尖銳的刺痛,讓雷震下意識的伸手撐住了馬蘭的肩膀,就在他下意識想要推開這個突然間抽了瘋,發了狂的女人時,雷震的雙手突然狠狠一頓。馬蘭的牙齒咬著雷震的胸膛,她的兩排牙齒在不停的磨動,而幾乎在同時,從她眼睛里不停流淌出來的淚水,迅速浸透了雷震身上的病號服。那種熾熱與滾燙,就像是一把烙鐵,在瞬間就刺進了雷震的心髒。望著這個突然間再也沒有了生機,再也沒有了堅強與勇敢的女人,望著連同她一起投進自己懷抱的收音機,回想著她剛才曾經說的話,雷震突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慢慢的把它吐了出來。

到了這個時候,不用問雷震也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謝晉元和馬蘭預計可以死死頂住三個月的南京戰場,那個讓謝晉元和馬蘭都看到了希望,甚至是臉上已經露出了笑容的南京保衛戰,就是在短短的一天時間里,已經出現了巨變,或者可以直接說是慘變!在這個時候,同樣被驚呆了,嚇傻了的中國人,又何止馬蘭一個?就是在十二月十一日。蔣介石突然通過顧祝同,下令全軍從南京撤退,負責南京保衛戰的唐智生沒有立刻執行命令。在十二日蔣介石親自下達撤退命令,唐智生作為總指揮害怕擔負不戰而逃的責任,集中了各部隊的軍長和師長,讓他們在下令部隊撤退的命令上簽字蓋章,把所有人都綁在了一起。以仕途之道來說,唐智生做得沒有錯。有了這樣一份聯合簽名,他就等于多了一條保命符,將來就算蔣介石想找戰敗的替罪羊,也不會再輪到他的頭上。但就是因為這樣一個命令和舉動,各部隊的軍長和師長都清楚的知道,大勢已去,死守南京戰場這樣一個誓言,早已經成了一碰就碎的肥皂泡。這些部隊的指揮官,這些高級軍官,有相當一部分人。在唐智生開完作戰會議後。連部隊都沒有回,就直接逃過了長江,根本沒有通知自己的部下!就連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的最高指揮官桂永清亦在其列。比那些臨陣脫逃的將領們稍稍好一點的是,桂永清大隊長還是派人通知了自己的手下一聲!就是因為這樣,在中央軍校教導總隊高級軍官們相繼逃亡的時候,教導總隊的各團團長,還在指揮戰斗,在十二日晚八點三十分,桂永清和相當一部分國軍高級官員,已經乘座小火輪逃過長江的時候,四個團長和特務營的營長邱起樓,還在紫金山開會,共商抗戰計劃。直到晚上十一點鍾,四個團長和特務營邱起樓營長才得到了全軍撤退的命令。在這個時候,大勢已去!十五萬裝備精良,又占據了地利,還擁有充足補給又不是孤立無援的中國軍隊,就像是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轉。有足足幾萬部隊,都亂哄哄地跑向了下關,因為在那里軍長和師長們,早就准備好了戰敗後渡江用的小火輪。而這些軍長和師長大爺們的手下,聽說長官往那里撤退,就自然而然跟了過去。最可怕的是,在戰前唐智生這個總指揮官,竟然沒有像謝晉元和馬蘭推測地那樣疏散民眾!南京的市民看到部隊都往下關移動,天知道有多少南京市民,也跟著這些部隊向下關的方向跑。可是防守長江門戶的三十六師,接到的命令卻是只有長官部和三十六師,能夠從下關撤退。在一片混亂,一片歇斯底里的自相殘殺當中,就是在長江邊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操起了武器,瘋狂的對著自己人掃射。就是在這場剛剛開始不久,主帥就跳出了戰場離開了棋盤的戰爭當中,核心人物已經做出了逃跑的表率!不知道有多少為了抵抗外辱,而走上戰場拿起鋼槍的熱血男兒,在這樣地大混亂中,倒在了自己人的槍口前。

而那數以十萬計的難民,望著長江天險,更是發出了絕望的哭叫。在十三日凌晨,日本軍隊成功的追到了長江邊。就是在這樣退則無可立銼之地的絕境當中,中央教導總隊的四位團長,各自為戰,在長江邊上頂著敵人轟炸機的反複轟炸,和數倍于己的日軍展開了最激烈,也最悲壯地血戰。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直屬特務營營長邱起樓,最後全身是傷,但是卻依然手持軍刀,昂然屹立在長江邊上,在他的腳下,倒下了十二具被他以“武士道”精神相激,放下了步槍,和他對拼刺刀的“武士”!在邱起樓的臉上,他們看不到任何面對死亡的恐懼,有的只是一絲淡淡的無奈與濃濃的留戀。“匆匆,太匆匆啊!”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就是帶著一絲輕歎,邱起樓慢慢的閉上了自己的雙眼,留下了他在這個瘋狂的世界,這片血與火交融的戰場上,最後一個思念:“別了,馬蘭。我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我喜歡……你。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你不會因為我的死,而有特別的……悲傷!”就是抱著對馬蘭的思念,遙遙回憶著那張清秀中透著幾分英氣的臉,想著她的堅強與堅韌,想著她無意中流露出來的美麗,邱起樓終于被死神輕輕的抱進了懷里,被他緩緩的帶著飛了起來,飛向了那遙遠的,美麗的,再也沒有戰爭,再也沒有了硝煙與鮮血,只有鮮花與真善美的天堂。面對這樣的英雄,面對這樣純粹的武士,日本軍隊對著邱起樓那戰死沙場,依然屹立不倒的雄偉身軀,默默敬上了一個軍禮。然後他們繞過了邱起樓,繞過了這片在短短的兩個小時激戰中,橫七豎八的留下幾百具尸體,給了他們太多震驚的小戰場。有一名上尉甚至在邱起樓的身邊,插上了一面國旗。這樣後面的任何一支部隊再追上來,看到這面太陽旗,都會清楚的知道,這是一個值得尊敬的敵人,這樣的話,他們都會小心翼翼的繞開!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二日,中央軍校教導總隊在中國軍事舞台上嶄露頭角,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凌晨,中央軍校教導總隊這支裝備最精良,訓練最嚴格,作戰能力最強的中國部隊,在長江邊上全軍覆沒!面對這樣的“戰果”,一直大談南京保衛戰固若金湯的中央廣播電台,那個聲音甜美的女播音員閉上了嘴巴,而日本軍方控制的廣播電台,卻在連夜播放著他們輝煌的戰果。就是在短短的十二個小時里,不知道有多少中國軍隊在長江邊上,被打散了編制甚至是被徹底全殲,更不知道有多少中國軍人死在了自相殘殺,或者是跳進了長江里,最終活活淹死。“為什麼?”馬蘭終于松開了咬住雷震胸膛,已經咬出血痕的牙齒,她癡癡的望著雷震,癡癡的問道:“我們中央軍校教導總隊按照計劃,是應該撤到湖南進行修整的。是那個唐智生找到何應欽,報紙上說他們吵架都吵到了蔣委員長那兒了,硬吵著把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留在了南京,參加南京保衛戰。記者們還把這件事寫成了美談,可是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個唐智生這麼拼命的吵,終于把我們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留下了,難道就是為了在逃跑的時候,看起來場面更壯觀一點,人死得更多一些,在沒有任何掩體也沒有了退路的戰場上,回頭拼死作戰,死得更慘烈一些嗎?!”“還有蔣委員長,我們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的人,哪個不是您的學生,哪個不是您最忠實的追隨者啊?您如果真的不打算拼死抵抗,為什麼還要把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留在南京?您既然已經決定,把部隊調到湖南,為什麼耳根子那麼軟,軟得經不住別人的軟磨硬泡?”馬蘭嘶聲哭叫道:“這種國難當頭,別的部隊拿的都是半薪,只有我們中央軍校教導總隊能拿到全薪。別的部隊連步槍都發不全,我們清一色的德國進口武器,彈藥消耗多少都無所謂,我們所有人都是您嫡系中的嫡系,甚至有人認為,我們就是您的禦林軍。您平時對我們那麼好,給了我們這麼多的照顧與特權,可是為什麼到了最後,您卻不拉我們這支部隊一把,任由我們全軍覆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