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當他再次踏入夜市茶社時,他贏的那張錢被麻客檢查出是假的。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將錢拿到眼前仔細觀看,果然是張假錢,如果不仔細辨認,這假錢和真的一模一樣,只是紙張顏色略淺了一點。這無疑給他當頭一棒,他有點不敢相信,在仔細確認後,他接受了這樣的現實。他氣急敗壞,好不容易撈回來一百元,居然是張假錢。假錢是誰給他已經記不得了,就算記得,別人也未必承認。都怪自己當時太粗心大意了,到頭來是一場歡喜一場憂,他氣得連牌都沒打就離開了茶社。


徐勝利拿著一百元的假錢在路上走著,他決定去前面的商店試試,爭取把假錢花掉。他走入商店,門口坐了個老頭,他從貨架上取了瓶綠茶,然後把一百元的假錢交給了收錢的老頭。老頭十分警覺,他把錢舉過了頭頂,仔細看了幾眼對徐勝利說:“這錢是假的,換一張。”徐勝利自言道:“怎麼會是假的呢?不可能吧!這是別人給我的。”老頭把錢退給了他,他只好又掏出一張真錢付了帳。他又去了兩家商店, 結果假錢都被識破了,害得他又買了兩大包衛生紙。偷機不成反失一把米,他只好失望地回到家。


晚飯時,徐勝利打算去飯館就餐,順便好把假錢花掉。他要了碗平時最愛吃的炸醬面,一個大胖子服務生把面端到了他面前,他幾大口吃完。他揮手對大胖子喊:“收錢!”大胖子立刻跑了過來。他本想拿那張假錢付帳,但在掏錢之際他又改變了主意,他有些心虛,吃飯的人又這麼多,萬一被人知道了,該有多丟人啊!他又掏出一張真錢付了帳,從飯館出來,他並不甘心,他想再到別的地方試試。他進了市場,市場口滿是賣水果的攤位,其中一個賣水果的婦女對他大喊:“先生,要什麼水果?買點吧!給你優惠。”他立即產生了用假錢的念頭,這是個絕好的機會。他走到賣水果婦女的攤前,他拿起一大串金黃色的香焦問:“這香焦怎麼賣?”賣水果的婦女笑著說:“兩塊五一斤,給你優惠價兩塊二吧!”他把香焦放到秤盤上,賣水果婦女對他說:“五斤二兩,總共十一塊九毛錢。”他很快掏出了那張假錢遞給了賣水果的婦女,賣水果的婦女用手捏了捏假錢,然後給他找了八十九塊一毛錢。他數都沒數就把錢裝入口袋走了。他想,這下總算把假錢用掉了。他剛走出十幾米遠就聽見有人在喊:“站住!站住!”他回過頭來,原來是賣水果的婦女,賣水果的婦女氣喘籲籲地跑來,然後把那張假錢遞給他說:“先生,你的錢是假的。”他拿起假錢裝模作樣地邊看邊說:“這怎麼會是假錢?”賣水果婦女十分耐心地說:“你看這顏色,這紙張,一看就是假的。”賣水果婦女要讓他重新拿出一張真錢,他稱自己再也沒錢了,就剩下這一百元。賣水果婦女奪下他手中的香焦對他說:“假錢我不要,香焦我也不賣了。”說完,賣水果婦女提著香焦走了。



接二連三的失利,讓徐勝利吃了不少閉門羹,他的那張假錢還是沒用出去。夜色已悄然逼近,路燈已漸漸亮起。他看見前方的路燈下有個三輪車,三輪車旁邊圍了許多人。他走過去一看是賣圖書的小販。賣書的小販留著八字胡,操一口河南口音。他順手拿起一本書一翻,只見里面有些淫穢圖片,還有些十分低級的淫穢詞語。他又拿起一本書法書,只見里面印刷模糊,一看就知道是盜版書籍。賣書的小販遞給他一本書說:“這本是正版的,絕對沒問題。”他翻了幾頁,確實沒什麼問題,他問:“多少錢?”賣書小販說了聲:“十五”他掏出那張假錢遞給了賣書的小販。賣書小販看了錢後要求他重新拿一張,他稱自己只剩這張錢了。賣書小販將假錢捏在手中對他說:“你要是不重新拿一張真錢,我就不給你退這張假錢。”他與小販爭吵起來,他去奪自己的錢,賣書小販攥著假錢硬是不給。很快,周圍擠滿了圍觀的群眾,賣書的小販要挾說:“我打110報警,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賣書的小販以此威脅他,想把他嚇跑。他並沒害怕,他反駁說:“你打,你打,你以為我會害怕。”賣書小販果然拿起電話撥了串數字說著什麼。他以為賣書小販是在嚇唬自己,他繼續與賣書小販理論。不多久,一輛警車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他被強行帶到了警車上,與他一起上車的還有賣書的小販。一路上,他後悔莫及,早知道這樣,他就不要那一百元的假鈔了,這下可真的惹了麻煩。這是他頭一回坐上警車,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他恐懼,同時又憤恨賣書小販的流氓行為。賣方小販卻得意洋洋地哼著小曲,賣書小販還不時斜眼瞅自己,好象故意在氣人。


很快,警車在轄區的一處派出所門口停了下來,他與小販被交到了派出所。派出所的負責人十分嚴厲,確切地說是粗魯。當他辯解時,派出所的人大喊:“住口,別亂說,我問你講。”他被嚇了一跳,他對派出所的負責人產生了反感。當派出所的負責人追問他假錢是從哪兒來的,他老實地回答是打麻將贏來的。派出所的負責人又詢問賣書小販的情況。他此時緊張得無法控制,他手腳開始顫抖起來,他不敢想象將會得到什麼嚴勵的處罰,是罰款?是拘留?他不停猜測。


派出所的負責人點了根煙深吸了口,然後吐出一個煙圈,臉上顯出詭詐。派出所負責人又將兩腿搭在桌上,背靠著椅子不緊不慢地說:“你們兩個,一個拿假幣賭博,一個涉嫌販賣盜版淫穢書籍,依照規定每人罰款三百元。”徐勝利聽後大悔,怪自己說漏了嘴,如果不說假錢是打麻將收的不就啥事沒有了,但後悔也來不及。旁邊的小販卻傻眼了,他沒想到自己也違反了法規要受處罰款。賣書小販連聲道:“我怎麼也要罰款,是我報的警呀?”派出所的負責人強喝道:“少啰嗦,每人三百,不交就扣人。”賣書小販嘴里道:“真他媽倒黴。”然後掏出三百給了派出所的負責人,派出所的負責人數了數錢後對小販說:“你可以走了。”賣書小販走後,派出所負責人對徐勝利說:“你呢!趕緊交錢吧,還想不想回家?”徐勝利從兜里摸索半天掏出錢來說:“我這里只有二百五十元錢,還差五十。”派出所的負責人看了一眼驚嚇中的徐勝利說:“差五十就差五十,罰款單就不開了,你可以走了。”派出所的負責人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數著收來的錢。徐勝利說了聲:“打擾了!”然後急匆匆忙忙地逃出了派出所。



假幣事件發生後,徐勝利兜里只剩下二十多元錢了。他仿佛從山尖跌到了山谷,這樣巨大的反差讓他感到無比失落,他象一只迷路的羔羊,不知未來的方向。更讓他難過的是自己莫名其妙地進了派出所,還被罰了款,他感到蒙受了巨大的冤屈,他生氣,他想不通。他邊走邊想,結果不小心撞到了路邊的電杆上,他摸著疼痛的額頭,嘴里不時嘮叨著什麼。在過馬路時,他並沒有平時那樣警覺,他只顧低頭走路,從未注意左右行駛的汽車。當他行進到路中央時,一輛行駛的汽車與他擦身而過,他嚇得栽倒在地上,他的衣服被蹭破了,腿上還掉了塊皮。好險啊!差點就見閆王爺了,他在心里念叨。車在前方三四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司機趕緊下來把他扶起。司機忙問:“怎麼樣,傷著沒?”他搖頭說:“沒什麼大問題,只是腿有點疼。”司機又問:“要不送你上醫院?”他還是搖頭說:“不需要!”這時,車窗里面探出個頭來問道:“小王,怎麼樣?人傷得不厲害不,要不要送醫院。”只聽司機回答:“局長,沒什麼大問題,只是傷了皮,他不想去醫院。”司機又問他:“那怎麼辦,我們局長還要趕著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呢!”徐勝利想了想說:“我的衣服也爛了,腿也傷了,你就給我三百塊錢做補償就是了。”司機跑到車前對車里的局長商量了一下就又跑了過來,司機從腰間取出個錢包,司機數出五張對他說:“我們局長說給你五百塊錢,還給你留了一張明片,有什麼情況隨時打電話,我們還要忙著去參加一個會議。”說完,司機給了他張名片就走了。他把錢裝進兜里,然後看了看名片,只見上面寫的是文化局局長張永福,同時還有電話號碼,他把名片裝進了上衣口袋。他知道自己衣服本身就有個口子,只是沒來得及補,褲子的縫只是開了線,花兩元錢就能縫好。他去了一家小診所,醫生看了傷後說無大礙,只給他上了點藥水就算完事。


這樣,徐勝利又輕松地得到五百元。真是因禍得福,他感到無比高興,事情發生得是如此突然,真是不可思議,他就象從死亡線上活過來一樣興奮,有了錢一切煩惱都隨之消失。



徐勝利把這五百元看作是性命錢,差點就命送黃泉,多虧老天爺手下留情,讓自己獲得了新生。徐勝利想,這五百元錢說啥也不能再去賭了,否則就對不起自己的生命,他回想起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就象在做夢一樣,簡直讓人難以置信。從二千多元的工資輸得分文不剩,然後意外地得到李猴子還的四百元,接著又輸掉,然後又進了派出所,差點被車撞死,這一切都發生得如此突然,讓人感到驚心動魄。人的生命是寶貴的,我一定要好好的活著,徐勝利暗暗自語。徐勝利路過市場時,有一位白發乞丐伸出手向他乞討,他康慨地掏出十元錢交給了乞丐。


徐勝利覺得自己很可憐,本來是可以輕松地生活的,卻偏偏要這麼緊張地過,自己有時就象乞丐一樣可憐,這一切都是麻將惹的禍,經過無數次的打擊,他變得脆弱起來,變得多愁善感,他越來越有同情心,他能體會到人在困難時的心情,那種無助的感覺讓他終身難忘 。


幾天後,二杆打來電話約他打麻將,他稱自己有事謝絕了。接著,茄子又來拉他打麻將,他死活不去,他說他太難過了,想休息休息。在家,哥哥姐姐叫他湊個手,他也不上桌,他說他對麻將不感興趣,見了麻將就頭疼。當他走過麻將館時,他看都不看一眼就走了。麻將給他心靈帶來了巨大的傷害,他想戒掉這該死的禍害。他盡量使自己變得充實,無事時就看書,有時還寫點心得體會。他買了毛筆墨盒,他喜好書法,他有一定的書法功底,他打算練練字。他把自己定位得很高,他想,只要堅持練上十來年的字,將來肯定能成為書法家。他買了隸書、楷書、草書等毛筆字帖。他開始練,練得很認真。剛練了幾天,他又放棄了,他又開始寫文章,寫了兩天就不寫了。他覺得干這些事都沒前途,一是產生不了效益,二是浪費了時間,還不如睡覺。他躺在床上,麻將又向他走來,他腦子里盡是麻將的影子。他努力不去想,不去碰,就這樣克制了十多天,他沒有踏入麻將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