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歸(4)

魏元吉不滿地望著他:“什麼河里的岸上的,你我都是宗親,全是河里的。我等立身之本是魏國,沒了國家就是喪家之犬。”

魏豹知道自己說錯了,紅著臉道:“當今之計,唯有合縱,可大王不聽咱們的,如之奈何呀?當年我父親還能竊符救趙呢,而現在你我連竊符的資格都沒有吧?大王在朝堂上看見為兄就一肚子,估計看你也差不多。”

“在內,苦諫大王,在外,殺養敵之臣。”魏元吉的牙根吱吱做響。

“對,先殺了余丘,殺一儆百。誰去干?”魏豹的心情終于開朗了,殺了余丘自己這口惡氣也就出了。

“我來安排,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游說各國行合縱之策,兄長是縱橫家,總該有辦法吧?”

“為兄沒什麼大本事,力挽狂瀾的應該是賢弟,你文武全才,心思縝密,理當挺身而出啊!”魏豹言罷唏噓不已。

“計將安出?”

魏豹騰的站起來,他揮著手叫道:“秦國東進,首當其沖的便是我三晉,所以三晉為合縱基石,此外再爭取燕、楚,以五國之兵,以百萬之眾雖不一定能攻進函谷關,但自保有余。如果強齊再加入合縱的話,秦國必不是對手,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先把三晉結合在一起。”說著他看了元吉一眼,見元吉聽得專心致志便接著說:“韓國,國小勢危,不合縱必亡國,韓王安不會不知道。而趙國為四戰之國,民風好武,軍力強盛,是我魏國的兄弟之邦,非聯姻不可,這聯姻的重任就要由賢弟擔當了。”

魏元吉如何也沒想到,自己成了魏豹派戰略中的一個棋子,頓生好奇:“我與趙國聯姻?”

“對,趙王有一女,據稱是絕世美人,而賢弟至今未有正室夫人。如果請太後做主,向趙國求婚,趙王應當記得為兄父親救趙的恩德,聯姻必成。三晉合縱,燕、楚兩國的事就好辦了。”

“德高望重的四大公子都已經謝世,事成之後,五國聯軍的統帥是誰呢?”魏元吉頗有些擔心的說,似乎五國聯軍正准備選統帥呢。

“我知道賢弟的意思,但趙國龐煖、李牧,楚國項燕的威望戰功都在賢弟之上,所以沒有過人的能為是當不了五國統帥的。”魏豹道。

聽到這兒,魏元吉不禁有些泄氣,自己在列國游走難道是為他人做嫁衣嗎?再說自己是公子,是王室貴胄,李牧、龐煖、項燕之流不過是幾個臭當兵的,怎麼能與自己比肩?

魏豹笑起來:“賢弟莫煩惱,為兄倒是有個好點子,你知道《孫臏兵法》嗎?”


魏元吉瞪大了眼睛:“那不是傳說之物嗎?”

“非也,據說此書分上下兩卷,上卷集兵書之大成,行軍布陣,妙算神機,為百鎮之書,得此書將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永立不敗之地。兵法的下卷記載的是孫臏所創的導引法,其名如意,憑此書可練成蓋世武功。現在此書就在臨淄繚子手中,他是孫臏的關門弟子。”

“真的?”元吉幾乎在驚叫了。“孫臏活著該有一百六十歲了吧?”

“據說孫臏神功護體,二十年前才去世,繚子是他的關門弟子,得到了真傳。要是得此《孫臏兵法》,五國統帥之職還能落到別人手里嗎?此事為兄早替你計劃好了。”魏豹很是得意。

“一定要弄到手。“元吉一掌拍下去,檀木幾案被擊得粉碎。

幾片浮云如夜空的補丁,萬籟俱寂,星大如斗。王敖獨自在院子里轉悠著,由于夫子老宅的房間小,王敖當夜就住在余丘家的廂房了,可他睡不著,一閉上眼就是滿目血光!在秦國的遭遇對他的影響太大了,而余丘的話又同樣打擊了他的信念,難道虛名與富貴就那麼值得追求嗎?這位儒生怎麼滿腦子老莊之說?他仰望著滿天星斗,似乎整個人都要陷入那深邃的夜空里,而不能自拔。是啊!自己這樣的人太渺小了,功名利祿與這深邃的蒼穹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再過三千年,星空依舊,而自己連腐骨都找不到了,萬世英名又有什麼用呢?

忽然街上傳來樵樓的梆子聲,王敖吃了一驚,于是心思又回到現實里。今天上午他去看望祖母和師母時,發現他們依然生活在偏僻的窮巷里,靠養蠶為生,慚愧啊!真是慚愧!哎!夫子和祖母將自己拉扯大,難道就是想聽這番沒出息的言論嗎?難道夫子的滿腹經綸就應該爛在肚子里嗎?秦法嚴厲,但天下一統後,安知其後世君王不推行仁政?以戰去戰,天下大同後,自然不會有相互攻伐,老百姓的日子也就安生了。咳!想這麼多,實在沒用,真是無聊得很!書生意氣,百無一用啊!此時月亮自浮云里滾了出來,視線比剛才好了許多,而王敖的心情也豁然開朗了。明天去臨淄,迎夫子入秦!

忽然王敖聽到了一陣沙沙聲,那不是風聲,那是有人在干草房頂上悄悄行進的聲音。當時的房屋大多是草房,上大夫余丘雖然官拜大夫,但家里也只有主樓是瓦房。王敖頓時警覺起來,他手提寶劍躲到立柱後面。果然,一個夜行人出現在主樓房頂上,他左右觀望了一會兒,便躍身落到天井,然後一個滾兒便滾到陰影里去了。王敖私下里冷笑,這個愚蠢的小偷,他滿心想抓個活的,于是輕輕舉起寶劍。

王敖所站的地方是通往余丘臥室的必經之路,他本來准備守株待兔,等夜行人黃鑽過來再背後下手。但他舉起寶劍時,月光明朗,劍刃的反光驚動了夜行人。這人膽子小得很,連想都沒想,縱身就想跑。

“大膽,還不投降?”王敖十分懊悔,索性跳了出來。

夜行人頭都不回,徑直向院牆沖過去。王敖一時搞不清這家伙意欲何為,難道他要一頭撞死嗎?只見夜行人沖到丈余高的院牆近前,身子突然橫躍起來,身體後仰,腿象跑步一樣在牆上連蹬了三腳,人便躥到了牆頭,接著就跳了出去。王敖氣得直想笑,這家伙怎麼會有這一手?但他不願意認輸,飛身上牆,狂追而去。王敖自從去過嶗山後,便認為自己的提縱術天下無雙了,連傳授他絕技的道長都驚奇于王敖逃跑的天賦,而夫子魏繚更認為他天生適合到處亂竄。可今天王敖算碰上了對手,更可氣的是那個夜行人明顯不會提縱術,但他奔跑如飛,見牆就跳見巷就溜兒,而且步伐、姿勢極其滑稽,象籠中跳躍的猴子,有個能抓住的地方就能跳過去。王敖越追越生氣,心道自己要被這麼個不入流的家伙甩掉簡直就別混了,于是將提縱術施展到極限,簡直就要陸地飛騰了。最後夜行人跳下城牆,三步兩步就淌過了護城河,而王敖追到此處已經是大汗淋漓,腿肚子轉筋了。無奈他長歎一聲,停了下來。

奇怪的是,夜行人同時在前面十幾步的地方停下來,他雙手扶著後腰,氣喘籲籲地問道:“先生,何必何必苦苦緊追,奴才又沒真殺人。”說著竟累得咳嗽了兩聲。

王敖差點樂出來,心道:原來你也不行了。但他依然裝得威風凜凜地說:“難道真要等你殺人嗎?今天你逃不掉了。”說著杖劍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