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歸(6)

王敖趕緊叫住掌櫃:“我要去城里找個朋友,把馬車放你這兒寄存,回來加倍付錢。”然後出門追且過去了。

看樣子且過是山陽邑的人,他在街上不停地與人打招呼,大多是作揖鞠躬,滿臉卑微。王敖跟在後面越看越想笑,原來這小子跟誰都這樣。後來他發現且過在一個小院門口停下了,王敖趕緊躲到街角,等且過進去他才出來。

王敖偷偷轉到小院後面,蹲在窗下了,他想看看且過的主人到底是誰。只聽屋里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前天才從大梁回來,又去抓狐狸,殿下就不能讓你休息一天嗎?”

然後是且過無奈的聲音:“殿下說他妹妹嫁到燕國去了,這件百狐腋裘是送給他妹夫的,冬天之前一定要送到。上個月吩咐的,現在才抓了六十九只,他說抓到百只就算我立功,我娘說立了功就能當平民了。”

王敖在窗外吸了一口氣,俗話說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百狐腋裘!那就是要抓一百只狐狸了,而且都是且過這個傻家伙一個人抓!真是了不起的獵手啊!可他為什麼要去大梁當刺客呢?想到此不由得偷偷向窗內看了看,這一看竟有些後悔,原來與且過聊天的姑娘簡直是國色天香,看得王敖的眼珠突突直跳,好在他定力尚可,要不非順著窗戶鑽進去不可。

“你要是當了平民,咱們就……就……”姑娘說不下去了,而王敖卻能聽出弦外之音來,這姑娘喜歡且過,傻家伙豔福不淺!

“我想先讓我娘當平民,我還能立功的。”且過說完,屋里沉默了一陣子,王敖也不敢再看,心里卻贊賞道:這傻家伙倒是很孝順。過了一會兒,只聽且過又說:“昨天殿下說過幾日要去齊國,要我一起去。”

“為什麼總要你去?”姑娘問。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跑路快又能駕車吧。”然後屋里傳來陣解東西的聲音,又聽且過說:“這只雞給花老伯吃吧,我先走了。”

“我唱個曲子給且過聽……”

“天晚了,娘會著急的。等我從齊國回來,再立個功就是平民了。”說完,且過似乎是出門了。

王敖繼續跟蹤,他不敢貿然出現,且過那兩把鋼叉著實厲害。此時只見且過走進一片樹林,樹林那邊隱隱約約地出現了宮殿,王敖不想再脫下去了。他輕提一口氣,偷偷竄到且過背後,劍尖直抵且過後心。“傻小子,這回你跑不了了。說,你主人到底是誰。”王敖哈哈大笑起來。

且過不敢回頭,他聽出了王敖的聲音便道:“先生還不肯罷休嗎,奴才並沒殺人,也不會說主人是誰。”

“呸,你這個傻小子,難道我還不明白,這里是魏元吉的封地,你是封地的獵奴,難道你主人不是魏元吉嗎?你瞞著主人賣獵物,就不怕主人知道嗎,一會兒我就去報信。”

且過後背哆嗦了一下,他慌張地舉起手道:“先生千萬別說出去,主人會懲罰我的。”

“殺了你也不多,誰叫你干壞事的。”王敖很是解氣,終于報仇了。

“殺了奴才倒也沒什麼,可奴才還有老娘。”且過委瑣地說。


“對,還有花姑娘。”其實王敖早就不想難為他了,于是他把寶劍收了起來。“轉過來吧。且過,得過且過,一看你就不是有出息的人。”

且過這才轉過來,他茫然地望著王敖,弄不明白他怎麼會在山陽邑。“奴才是奴隸,怎麼能有出息呢?只盼先生不要把出賣獵物的事說出去。”

“算了,我不說是你暴露你主人的,更不會說你偷著賣山雞的事。但你也報答我,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老實交代,為什麼魏元吉要殺余丘?你是獵奴為何殺人。”王敖一屁股坐在地上,根本不看且過的表情,他對這個奴隸已經放心了,這家伙做不出什麼壞事來。

且過趕緊擺手道:“先生,奴才從來沒殺過人,主人派我去,奴才只想應付一下就算了,結果碰上了你。”

“反正你也打不過我,對不對?”王敖仰著臉看他,且過的確是個奴隸,他必恭必敬地站在那兒回話,似乎面前的是主人。

“是,先生招式太多,我不是對手。”且過老老實實地說。

“對,你就會用那幾招蒙事。”

且過竟點了點頭:“我就會那幾招,還是跟螳螂學的,別的不會。”他已經忘了自己還有飛叉的功夫呢。

“胡說,怎麼能跟螳螂學?”王敖認為這小子在瞎編。

“我在樹林里見到過螳螂抓蟲子,很管用的。我就想它揮大刀的姿勢要是用在獵叉也可以,就琢磨了幾招。”且過的表情非常實在,不是在說謊。

王敖仰頭想了半天,他覺得不可思議卻也無可反駁,他不願意再糾纏這種事了,于是切入正題道:“魏元吉為什麼要殺余丘?說出來我就不怪你了。”

且過四下看看,見周圍沒人才道:“主人說,余丘與他有仇,專門幫助外人,這種人要見一個殺一個,不能留情。”

王敖想了想,大約明白了,余丘在朝堂上要魏國以兩城賂秦,魏元吉認為是強敵之策,想殺一儆百了。看來余丘這回不死,下次也逃不了,現在這種暗殺的事越來越多,其實殺個人沒什麼意義,要是把敵人、敵人的朋友都殺了才管用呢,否則只能引起更大的怨恨。他正琢磨著。且過卻道:“先生要沒事,我先走了,一會兒主人會找奴才的。”

王敖本來還想問點兒別的,卻一時想不起要問什麼,于是道:“干了喪盡天良的事,老天爺會劈死你的,以後要小心。”

且過趕緊點頭道:“先生放心,奴才不會殺人的。”說完,他飛快地向山陽君府邸跑去了。

王敖獨自坐在地上,越來越覺得且過這個名字很熟悉,卻怎麼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聽說過。他做什麼都不求甚解,想了想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