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歸(7)

離開山陽邑,王敖在路上又想起且過的事了,他覺得這個名字很親切,似乎與自己有過莫大的關系,可那是什麼事呢?

大約走了三四天,遠遠的已經能看見臨淄的城郭了。齊國自古富庶,而其首都臨淄更是富甲天下,如今臨淄的人口多達五十萬,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都市,市農工商學,樣樣俱全,據說大家的衣袖舉起來可遮住太陽,一起揮汗如同天空灑雨。城內的莊道和康道貫穿全市,街道寬闊得可並排行駛六輛馬車。與之比起來,大梁、咸陽、邯鄲都不算什麼了。

王敖自城東南的鹿門入城,沿著貫穿南北的莊大道,直奔稷下學倌區。半年的時間,王敖發現臨淄更繁華了,車水馬龍,行人如織,沿街又開了不少新店鋪。人們衣著華麗,很少見到大梁那種流落街頭的難民。是啊,齊國已經快四十年沒打仗了,據說倉庫里的糧食全長了蟲,每過幾年都要更新一遍。

他來到第一個路口,馬車拐彎進入康道,這一帶便是稷下了,街兩邊的建築非常高大,其主人大多是各國的知名學者,這里學倌林立,據說最多時有上百家,學子三千人,繚子的學倌就在第二個里巷。齊王建頗有其祖齊宣王的遺風,他授予各國學者大夫頭銜,開辟出稷下地帶作為學倌區。他喜歡看這些門派各異,學說不同卻同樣自負的家伙們吵來吵去,相互論戰,據說賢王的聖明之世大多是這樣的。稷下學倌區已經開設了幾十年,臨淄的老百姓已經習慣了這些學子的相互叫罵攻擊的場景,很多人開玩笑說,要刮起東南風來,整個臨淄就全是唾沫味兒了。

繚子所住的里巷是樂里,其房屋高大,二樓是繚子的書房。王敖進門後見四師弟占德正在門洞里讀書,便把缰繩扔給他。四師弟高興地叫道:“二師兄回來啦,一路可好。”

“還好,夫子呢?”

“在二樓看書。”占德一把拉住他:“二師兄,你得勸勸夫子。”

由于王敖腦筋快,為人隨和,在師兄弟里人緣特好,所以大家有事不敢跟夫子和大師兄開口,專門請他他轉告,所以他早習慣了。王敖笑道:“難道師弟要娶媳婦,夫子不同意?”

“二師兄別瞎說,我還不到歲數呢。”占德瞪了他一眼:“我是說要你勸勸夫子,機會不是總有的。前幾天燕國大夫來禮聘夫子是燕國做大將軍,可夫子拒絕了。長此以往我等兄弟還有出頭之日嗎?師弟我還年輕,可大師兄和二師兄你卻不小了,這歲數在以前都登台拜將了。”

王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理解占德的想法,誰都希望夫子能做大官,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嗎!夫子要是老死山野,弟子也得跟著受罪。他拍拍占德的肩膀:“燕國孱弱,國王昏庸,夫子不去是對的。這次師兄回來就是與夫子商議這件事的,秦王請夫子入秦。”

占德高興得拍了下巴掌。

王敖來到夫子書房前,不自覺地整理了一下衣冠,在夫子面前他從來不敢隨便,有時甚至像孩子一樣膽怯。“夫子,弟子回來了。”王敖推開門,直挺挺地跪在門口。

魏繚正在看書,笑道:“好好,快進來吧。”王敖進屋後又要行禮,魏繚擺了擺手:“在家里就免了,一路順利否?”

“還好,大梁家里不錯,祖母身板很硬朗,現在還能吃三塊糖餅呢。”王敖坐到夫子面前。

魏繚開心地笑了,他攏了攏胡須:“為師該回家看看天老人家了。”

“對,對!如果夫子願意明天咱們就動身。”王敖道。

“哪能那麼快?這里還有你不少師兄弟呢。難道這一趟把你的心跑野了?”魏繚父親一樣慈愛地看著他。

“不,秦王政請夫子入秦,正好可以接上祖母和師母,兩全齊美。”王敖笑著說,接著他把這次周游列國、參與鏟除秦國叛亂的經過詳細地講述了一遍。最後道:“秦王說本應該親自到臨淄拜請,但國事不得脫身,請夫子務必前往,他要以國事軍事相托。”

魏繚緊縮眉頭在屋里轉了幾圈,如果王敖的話屬實,秦王政確是個雄才大略的君王,而秦國也是當世第一強國,倒是個施展抱負的地方。最後他停下來:“既然如此,不如就去秦國看看。”

魏繚話音未落,書房門便被推開了,大弟子羌廆、三弟子彭昌、四弟子占德齊刷刷地跪在門口:“恭賀夫子入秦。”

魏繚先是嚇了一跳,馬上便明白了弟子們的意思,于是板起面孔道:“此去只不過是看看秦王的為人,秦國的實力,是不是在秦為官還要再看。你等明日收拾一下,先回家辭行,然後我們的咸陽集合,王敖就跟著我吧。”

幾個弟子喜行于色,相互擊掌,最後占德叫道:“二師兄你太摳門,你現在是富翁了還不請我們吃飯?”

王敖沒想到自己的話,師兄弟們都聽見了,趕緊賠笑道:“還沒來得及跟大家說呢,今晚咱們就去吃,想吃什麼?”

“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