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神(1)

“我沒走出十步,地上又是一具沒有頭顱的尸體,那尸體卷曲著身子,雙手捧在胸前,看樣子他生前的最後一件事是哀懇著什麼,應該是求饒。那模樣真是恐怖……”熊鷹臉上的毛孔都炸開了,她驚懼地握著王敖的手,指甲一個勁在王敖手腕子扣,扣出好幾道紅印卻一直不撒手。“財迷,你快離開邯鄲吧,別在這兒等死了。”

王敖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熊鷹一大早就風風火火地跑了來,一見面就勸他趕緊離開邯鄲,然後便嘮里嘮叨地重複自己的見聞,沒頭尸體的事已經說了五六遍了。“還有幾百里呢,秦軍一時半晌是打不過來的,在下都不害怕,公孫怕什麼?”王敖笑道。

“我明天就回楚國去,繞路回去。我不是沒見過打仗,可我沒見過秦人這麼打的,簡直——簡直是一群不知道死活的野獸。他們左手提著人頭,右手提著刀劍,漫山遍野地跑,投降都沒用,照樣一刀……”熊鷹突然激動起來,他受負芻指派到趙國來觀察秦軍的虛實,並且親自跑到平陽,躲在山頂上看到了桓齮殲滅扈輒的全過程。結果這位刁蠻楚國女公孫當時就嚇得哭了起來,當然她不是在哭戰敗的趙軍,而是在哭自己的楚國,戰爭要這樣打下去,楚國就戲了。

“公孫能否說得明白些。”王敖為她倒了樽酒,真有意思,從沒見過熊鷹如此張慌過。

“其實我趕到平陽時,桓齮已經把扈輒合圍了,你知道什麼叫合圍嗎?就是被包圓啦。要說桓齮這人也的確是有兩下子,他與扈輒對峙了幾個月,終于把扈輒調出來對攻,然後桓齮假裝敗退,並分兵偷襲平陽。扈輒回援平陽時,在東崮山中了秦軍的埋伏。趙軍被隔成兩半,一大半趙軍連扈輒一起被堵在山谷里,司馬尚只領著幾萬人在山外。然後的事你就自己想吧。”熊鷹喝了一口酒,現在她已經鎮靜多了。

“司馬尚應該馬上支援哪。”王敖關切地說。

“支援什麼,人家桓齮跟變戲法似的似的,轉眼就變出了蒙武和五萬上地兵,司馬尚自己能逃出去就不錯了。”熊鷹不耐煩地瞪著王敖一眼,似乎這家伙極其愚蠢。“人家秦軍早就計劃好了,扈輒真是個笨蛋。”

“最後扈輒沒有投降嗎?”

“投降?告訴你,最後的決戰離我藏身那個小山洞,只有一百丈,我全看見了。”熊鷹又喝了一口酒,似乎在回味那驚心動魄的場面。“那時滿山都是提著首級沖鋒的秦兵,嚇破膽的趙軍四散奔逃,扈輒的親兵根本彈壓不住,十萬趙軍,半天的工夫就死得差不多了。最後扈輒站在沖車上哭著大喊:‘弟兄們,跑也是死,投降也是死,與其讓人家活埋不如殺出去。’然後他領著手下一萬多親兵就往谷口殺。那時趙人已經拼命了,所以又打了一個多時辰,幾千名秦兵被他們殺死。但你想啊,烏合之眾的垂死掙紮管不了多大的事,不過是回光返照。秦軍穩住陣腳後,一個沖鋒下來,就象拍蒼蠅一樣,趙軍全完了。扈輒讓秦兵大卸八塊,連一只腳都沒留下。”

王敖知道秦兵們爭搶扈輒的尸體是為了報功,他敬佩地望著熊鷹,這位女公孫真是了不起,一個人溜進戰場還能跑出來,有膽有識!

“聽說秦王政已經出了咸陽,准備禦駕親征了。看樣子秦人這回是非滅趙國不可了,財迷你趕緊帶著錢逃吧,再晚點兒,小心你的腦袋也讓秦兵割了去。”說著,熊鷹最後一口酒下肚,搖晃著站了起來。

“公孫要去哪里?”王敖有點不放心。

“我要回新郢,把這事趕緊告訴我爹。秦人斬首立功,只進不退。哎!我算是看見了。”說完熊鷹出門上車了。

王敖雖然送到門口,卻不知說些什麼。

是啊,熊鷹是今天一早跑來的,如此說來,自己沒准比趙王遷的消息還靈通呢。他馬上叫來貴成,讓他在城里散布趙軍戰敗,十萬人被斬首的消息。

不到中午,王敖就聽見街上傳來震天的哭聲,他走到門口向外張望,只見趙人三五成群地哭成了一團,城里到處是一片悲聲,不少人家拈香祈禱,希望親人能僥幸逃生。王敖也有些感傷,可這有什麼辦法?如果是李牧出戰,或許痛哭的就是秦人了。不,秦人是不會哭的,死了大兒子他們就會那二兒子派來。忽然他想起一件事,立刻吩咐貴成道:“准備禮物,李牧一回邯鄲就馬上通知我。”


“是,主人。”

此時城外烽火台的狼煙如逃命的巨鯨一樣,不斷的一股一股的向著深遠的天空,奔逃而去。

趙遷看到烽火,急忙召集大臣開會。剛到朝堂就有消息說前線來了緊急軍情,聽到這個消息趙遷的腦袋里就象鑽進了蜜蜂,嗡嗡直響。如此緊急,保證不會是什麼好消息。果然郭開慌慌張張地說:“陛下,陛下,扈輒兵敗東崮山,司馬尚率余部退守南長城。武城、平陽再次告急,望大王定奪。”

“定奪,定奪,全要寡人定奪要爾等何用。扈輒不是曠世奇才嗎?幾個月就戰敗啦?你現在怎麼說?咱們到底死了多少人?”趙遷暴怒地拍著幾案,他真想一腳把舅舅踢出去。

公子趙蔥哽咽著說:“最少十萬人殉國!”

趙遷腦袋里的蜜蜂一下子散了,頓時空空如也!這是廉頗、龐煖統帥過的百戰之師啊!一戰就葬送了?

“陛下,扈輒以身殉國,非戰之罪也,乃秦人詭計多端。此多事之秋,為臣不敢擅專,望陛下聖裁。”如今郭開也沒了主意,他倒不是後悔沒有推薦李牧,而是暗罵扈輒無能。

趙遷虎著臉不說話,此時公子趙蔥再次起身奏道:“陛下,形勢緊迫,京師已無可調之兵,秦軍若破長城北上,邯鄲危及,社稷傾覆!望陛下速調代郡邊兵南下勤王。”

禦史大夫也出班奏道:“陛下,公子蔥所言極是,為臣看一方面調邊兵南下,另外派人求援韓魏,雙管齊下,秦兵可退呀。”

郭開覺得自己也該說點什麼,于是自作聰明地說:“陛下,邊兵南下路途遙遠,而秦人攻我不外乎想占我土地,不若割地求和,先緩口氣再說……”

郭開話音未落,公子趙嘉怒氣沖沖地駁斥道:“割地求和萬萬不可,一來秦人怎麼能會給我們喘息的機會?二來趙地有限,而秦人虎狼之心無限,此乃資敵之策,大王萬萬不可聽信。”公子趙嘉本來是趙遷的哥哥,但他母親早死,趙王便立趙遷為太子。好在趙嘉為人厚道,全力輔佐弟弟,所以兄弟倒也融洽。

趙遷見哥哥雙拳緊握,也許再說一句趙嘉就會撲上揍郭開了,趕緊勸解道:“算啦別吵,大家都言之有理,趙嘉赴代郡調李牧南下,趙威去秦營割地求和爭取時間,再派特使去韓魏求援,三策同時進行,萬無一失。”

禦史大夫又站了出來:“魏公子元吉與矯公主的婚事如何?請陛下明示。”

“准,准。”趙遷二話都沒說,當即應允:“趙魏聯姻理所應當,告訴元吉馬上來邯鄲迎娶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