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神(8)

“不可,不可。”司馬尚立刻搖頭了。“避免與秦人野戰是我軍存亡之道,扈輒將軍打得是何等慘烈,終不免敗亡。秦人不怕死,只進不退,極其野蠻,簡直與野獸無異!據說近年來秦軍增設了軍法司,刑典酷烈,專門懲治臨陣不前者,比民法更為嚴酷。所以末將以為不能死拼,堅守待機,秦人就拿我們沒辦法。平陽兩萬守軍,堅守了兩個月,現在我們有二十萬之眾,桓齮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攻不進來。”

趙蔥瞟了司馬尚一眼,老大瞧不起地說:“司馬將軍何必自繪敗狀呢?驚弓之鳥,畏敵如虎呀!”

“開過仗,公子就知道了。”司馬尚不願意多說了,這種公子哥總是目中無人的,當年紙上談兵的趙括就是這副德行。

李牧揮了揮手:“秦強我弱,秦國大我趙國數倍,死拼不是辦法,秦人拼光了還能再派二十萬人來,我們拼光了就完啦。善用兵者當擊其混亂之時,不襲堂堂之冠。在沒有發現敵人致命弱點時,絕不出戰,出戰則一擊成功。如今我們就等著桓齮犯錯吧,虎豹不動,不入陷阱,飛鳥不動,不入羅網,天下之物沒有以不動而受制于人的。現在本將軍命令。”說著李牧站了起來,其他幾位將軍也站了起來。“傳令,三軍連夜按圖構築土城,天明完工。全軍將士據城而守,不許出城交戰,違令者斬!”說著他把一卷絹布交給了司馬尚。

當夜趙軍不顧長途跋涉,連夜撅土築城。次日天明,一條長二十里,高一丈、寬兩丈,箭孔林立的土城便撥地而起了,牆外還挖了一丈多深的壕溝,如此一算這土城就有兩丈多高了。

自此李牧率領趙軍在土城里操練,等待桓齮的消息。



秦將桓齮率領著二十萬大軍緩緩北來,八百輛戰車成雁行之陣在隊伍前方奔馳,十幾個萬人方陣轟隆隆地前進著,騎兵流星般在方陣間穿梭,重型戰車組成的輜重隊在後面緩緩而行。原野上戈戟如林,旌旗似海,秦人喜歡黑色,所有的戰旗,所有的軍裝都是黑的,天空下似乎突然湧出一片黑色的海洋,一片活動著的海洋,一片充滿殺機,似乎要吞噬一切的海洋。

桓齮沒想到李牧的邊兵來得這麼快,他命令軍隊在土城南十里紮下營寨後,便帶著十幾名將軍,跑到土城附近的小山上觀察情況。只見土城內竟然有序,中央大帳前立著一面巨大的戰旗,上書:“上將軍李牧”幾個大字。

桓齮笑著對副將蒙武道:“都說李牧善守,每守一處都固若金湯,趙人稱之為國盾。名不虛傳!一日一夜他竟然築起座二十里長的土城,看樣子是要跟咱們耗下去了。我看這人未免小心得過分了吧?”

蒙武仔細看著土城,突然明白了什麼:“將軍你看,這土城形狀很是特別,彎彎曲曲似一條長蛇,凹凸有序,利守不利攻。有道理,真有些道理!”

桓齮捋著胡子大笑:“再怎麼說也是作繭自縛,假如我不攻土城而直取邯鄲,這土城不就沒用了嗎?扈輒被殺,我看李牧是嚇破了膽。”

眾人大笑,蒙武卻皺眉道:“灰泉山是攻取邯鄲的必經之路,即使繞過土城,他們便會切斷我們的糧草輸送的。我們出征前國尉大人說,遇到李牧務必小心,不可輕敵。”

“尉繚?那個書生!本將軍從伍二十多年,官拜大良造,打仗還用他教嗎?向來是會干的不如會說的,尉繚他幾時帶過兵?幾時見過戰陣?不過是讀了幾本書,憑著一張油嘴把大王鼓惑住了。唉!咱們大王用人好比是堆柴火,後來者反而居上啊!我等沒生出張好嘴,只等干瞪眼啦。”桓齮向大家攤開手,做出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蒙武為人謹慎,不敢和他一起發牢騷,只說道:“李牧也算名滿天下了,大小戰陣數十從沒敗過,還是小心為是。”

“難道只有他一個常勝將軍,我桓齮也沒打過敗仗,難道你打過?”桓齮很是不滿,在秦國打了敗仗就是身敗名裂,他李牧算什麼。

“末將只是說李牧頗有盛名,詭計多端,得防著點。但他再怎麼厲害,比起大將軍來自然差遠了。”蒙武趕緊解釋。

桓齮這才躊躇滿志地說:“就是,百年來我秦軍出關,六國無不膽寒。咱們何必把一個李牧放在眼里?不過是螳臂當車。蒙將軍,立即給李牧下戰書,約他三日後決戰,要他把脖子洗乾淨。”

“末將遵令。”蒙武迅速趕回營寨,當晚就把戰書交給了桓齮,但桓齮認為不夠嚴厲,修改了幾處才派人射進土城。兩個時辰後,派出的小校拿著李牧的回信來了。桓齮展開一看,頓時氣黑了臉,原來李牧說他屠城無道,妄為軍人,土城里已經准備了油鍋,專門准備烹他的。

桓齮大怒,將回信猛摔在地上:“好你個李牧,看我怎麼收拾你?傳令,明天攻城。”

此時蒙恬正好在大帳里,他勸解道:“將軍,別中了李牧的激將法,五倍乃圍,十倍乃攻啊……”

“豎子,你算什麼,你老子在我面子都不敢這麼說話,來人給我打出去。”桓齮暴怒之下竟把蒙恬打了出去。

第二天,秦軍烏云一滾到土城腳下,蒙武爬上高巢車指揮作戰,秦軍立刻從野戰軍陣轉變成攻城之陣。

秦國的軍事制度非常嚴格,軍隊以四鄰為一伍,每戶出壯丁一人組成一個戰斗集體,五個伍為一屯,由屯長指揮。四屯即百人,設百人將,擁有一輛戰車。這些軍隊被稱為郡兵,平時務農,戰時成為軍隊(奮擊)。其記功的方式很簡單,屯長以下計個人所得首級,屯長以上計部下所得首級,百人將在作戰時,部下所得首級超過三十三顆,百人將就可升爵一級等等,依此類推。

此時秦軍軍官見蒙武發出攻城號令,便紛紛跳下車來,他們命令弓箭手掩護,自己則率領部下抗著云梯沖向土城。一切都那麼竟然有序,一切都那麼寂靜無聲,整個戰場上似乎只有秦兵的腳步聲。是啊!這些平時勤勞善良的農民,打起仗來就象在耕地,埋頭苦干,毫無怨言。突然,桓齮親自擂響了戰鼓,千百面戰鼓擂起來,沖鋒的秦兵甩掉頭盔,“嗷嗷”怪叫著沖到城下。

李牧也站在高巢車上,他一言不發地注視著秦人的動靜,眼看秦人沖到壕溝了,他才把令字旗揮下。戰鼓齊響,守城趙軍發一聲喊,滾木、雷石,標槍、羽箭,雨點般向秦人潑了下去。戰壕里立刻倒下了一片秦軍,但他們就跟沒這回事似的,前赴後繼地往上沖。不一會兒,云梯就立起來了。

李牧的土城修建得很有學問,犬牙交錯,凹凸有序。敵人在凹處攻打就會三面受敵,在凸處進攻,即使攻上城頭但云梯距離太遠,很難相互呼應,所以秦軍的攻城十分艱難,不到半個時辰,戰壕里的秦軍尸體已經堆成了小山。桓齮狂怒,他再次擂響戰鼓,又有數千秦兵出了上來。而李牧也向司馬尚拍了拍巴掌,數百鐵甲兵紛紛攀上城頭。鐵甲兵是邊兵的殺手锏,李牧征收代郡的稅款做軍費,充實軍需,邊兵的裝備可謂天下一流,而且配備了不少自創的武器。鐵甲兵是專門用來對付攻城敵人的,他們站在城牆的凸起處,全身鐵甲,頭戴鐵胄,面上是鐵面罩,胳膊肘和膝蓋上有鐵制的可彎曲的護墊,作戰時只露出兩只眼睛,飛箭對他們不起作用。這些鐵甲兵個個身體強健,天神一般地手揮一丈五尺長的鐵戈,專門向攻城士兵的後背上斬殺,那架勢猶如開荒破地一般,一戈就會倒下一片。新上來的秦軍就象被砍落的大白菜一樣,撲通撲通地落到城下,傷亡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