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神(9)

此時趙軍士氣高昂,有人在土城上喊起了北地人放馬的號子,“嘿哈”之聲不絕于耳,而秦軍的怪叫則被壓下去了。但他們懼怕軍法,不得不硬著頭皮向上爬,默默地等待著被推下城去,被鐵甲兵砍死,被同伴壓在身下……

桓齮見奮擊們久攻不下,便下令換下奮擊,調精銳部隊強攻。秦國的常備軍被稱為銳士,一水兒是二十二歲到二十五歲的棒小伙子,裝備精良,訓練有素。銳士們得到命令,便揮舞著兵器,如呼嘯的海滔般湧向土城。而殺紅了眼的趙軍又搬出了擲石機,成百上千塊小鐵鍋一樣的石頭砸落在銳士群里,不少云梯還沒有上城就被石塊砸毀了。

戰況越加激烈,秦軍越加奮勇,而趙軍們則靠著精良的裝備和堅固的土城,巋然不動。

李牧知道秦軍攻不進來了,他跳下高巢車,輕松地走到王敖身邊道:“秦軍銳士不過如此!不見得比匈奴人更勇猛。”

王敖哈哈笑起來:“秦人卻擅長野戰,不信大將軍把軍隊拉出去試試?”

李牧頗有深意地看了看他,轉過臉去不說話了。

攻堅戰打了整整一天,桓齮的雙臂擊鼓得不能動彈了,而秦軍一步也沒有攻進去,戰壕里的尸體卻多達千人。在蒙武的苦苦勸說下,桓齮只得下令收兵了。

敵人撤後,李牧下令殺一萬只羊,犒賞三軍,然後將千斤美酒倒在井里,大家隨便喝。自己則去慰問受傷士兵了,此時公子趙蔥卻憂心沖沖地跟在後面:“大將軍,不可放松啊,秦軍要是晚上來偷襲怎麼辦?”

李牧笑道:“公子不必擔心,秦人不服氣,來日一定會再攻的。桓齮驕傲得很,人家現在還認為對付我們用不著計策呢。”說完他又和士兵們一塊喝酒去了。而趙蔥卻郁悶地回了自己的帳篷,他出身貴族,與肮髒低賤的士兵坐在一起,還叫什麼將軍?簡直是丟人!

果然,第三天時桓齮又在城下擺開了進攻的陣勢。在攻城前,桓齮氣急敗壞地命令押上一屯士兵來,這是隊傷亡過半的士兵,二十五個人只剩了十三人,而且個個帶傷。桓齮當眾宣布:“此屯士卒畏戰避死,臨陣不前,按軍法處以鼻刑。”說完,行刑手沖上來,匕首一閃,這十三名士兵的鼻子全被割掉了。在場的秦兵見了,個個觸目驚心,沒一個不膽寒的。

桓齮舉著士兵的鼻子,威嚴地站在軍陣中央,整個戰場上鴉雀無聲,連土城上的趙兵都看了個目瞪口呆,天哪!秦法嚴酷如此啊!此時李牧冷冷地對王敖:“尊師在文章中提到了軍法司的設置,看來已被秦王接受了。”

王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贊成以戰去戰,可對戰爭造成的殺戮又十分反感。如今看到夫子理論在戰場上得以實踐,竟一點兒也歡喜不起來。“是啊!秦國就象個大監獄。”王敖喃喃地說。

“那閣下還勸我去降秦?難道想讓愚兄做秦國的囚徒嗎?”李牧表情嚴肅地說。

“夫子的事,我不能不管。”

此時桓齮的催命鼓又響起來了,十幾萬黑衣秦軍對土城發動了集團沖鋒,上萬名弓箭手排成幾行,輪番向城上射箭,飛箭如雨。而趙軍則躲在掩體後,等秦軍沖近再動手。十幾萬人的呐喊聲驚天動地,轉眼秦軍就到了城前。趙軍的戰鼓也響了,身穿白色戰袍的邊兵白云般出現在城頭上,黑白兩軍在土城上下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肆殺。秦兵奮勇,是為功名利祿,而趙兵則滿懷著仇恨,紅著眼睛拼殺。是啊,百年來秦趙征戰不休,哪一家沒有兄弟殘死在秦人刀下?這些趙兵簡直如瘋了一樣,手里摸到什麼就拿什麼往下砸,云梯一架架被推倒,秦人一次次攻上城頭,又一次次被殺光!不到兩個時辰,趙軍的白袍全成了紅色,原來的黑白兩軍變成了紅黑兩軍。而土城的戰壕竟被尸體添得高出了地面,隨後的秦軍則踩著同伴的尸體嚎叫著沖上來。


李牧看到戰壕失去了作用,頓時拔劍在手,率領數千預備隊沖上城頭。這預備隊是李牧的親兵,個個武藝高強,他們與沖上來的秦兵捉對肆殺,趙兵們見主帥上陣士氣更加高漲了,轉眼間秦人又被壓了下去。

此時觀戰的蒙武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跑到桓齮面前叫道:“將軍,不能再攻啦,不能再攻啦。再攻,這二十萬人全得讓李牧吃掉。”

桓齮怒吼著一錘擊在鼓面,那五尺見圓的大鼓竟被他擊出個窟窿。“撤。”命令一出,秦兵如得了大赦一樣,潮水般退了下去。

此後十幾天里,桓齮無計可施,便派人在城下大罵李牧。“懦夫”、“烏龜”之聲震動曠野,趙軍將士不服便在城上展開對罵,于是武斗成了文斗,卻誰也奈何不了對方。

罵了幾天後,公子趙蔥忍耐不住了,他闖到李牧大帳里:“大將軍,末將願率本部人馬出擊。大丈夫豈可躲起來,讓秦人笑話。”

“將軍勇氣可嘉,但秦人就盼著咱們出去呢。”因為他是公子,李牧只得好言安撫。“兵法道:示之以柔而迎止以剛,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強啊。我軍以靜示敵,敵人無法判斷,早晚必出錯誤,現在就看誰能沉得住氣了。”

趙蔥甩戰袍就出去了,司馬尚盯著他的背影道:“當年長平之戰,大王就不能忍耐廉頗將軍的堅守之策,派趙括來頂替他的。將軍要注意啊。”

“廉頗老將軍是對的,紙上談兵已經成了各國的笑柄。如今的大王當不會犯這個錯誤,而且我出戰時特地要求大王,允許在下便宜行事,否則李牧就不來了。”李牧淡淡地說,

此後,李牧便躲在城里不出來,每天殺豬宰羊犒賞三軍。而秦兵卻站在寒風里,毫無意義地叫罵,如是十幾天不見變化。



王敖心急如焚,本來他想刺探些情報出來,而李牧卻天天練兵喝酒,絲毫看不出他有什麼打算來。而他自己也懶得到處打聽,從理智上說他當然希望秦軍獲勝,可一見到李牧他就打心里欽佩他,根本不願意看到他失敗。這種矛盾的心理糾纏了王敖很久。有一日晚上他閑得無聊,便在土城里轉悠。忽然他覺得臉上一涼,趕緊抬頭觀看,只見漫天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來,那雪花落地有聲,大如鵝毛。王敖正在觀賞雪景,卻見李牧披著大氅遠遠走過來。

王敖趕緊拱手施禮,李牧卻先開口了。“賢弟,這雪下得如何?”

“明天就將千里冰封啦。”王敖很是感慨,他忽然想起了桃花源,桃花源應該不會下雪,那是四季常青的地方。

“咳!”李牧歎息一聲,他走上城頭,望著遠處點點燈火的秦軍營寨道:“這大雪一下,在下就可憐起那些秦兵來。你看見沒有,他們都是麻衣草鞋啊!這冰天雪地的怎麼能受得了?必是凍傷無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