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3)

自郭開府邸出來後,天色已經很黑了,王敖知道李牧有晚睡的習慣,便直奔將軍府,路上他感到一陣陣地惡心。郭開簡直是小人的最好解釋,國庫空虛,民不聊生,但趙遷知道自己舅舅家里有多少錢的話,非嚇昏過去不可。這小子把自己的外甥扶上王位,完全是為了自己斂財。如今外甥還沒垮台的時候,就開始琢磨退路了。曾經有人把郭開比做是趙國的呂不韋,可這說法完全是對呂不韋的侮辱。呂不韋編撰《呂氏春秋》,無人能刪改一字,他領兵為秦國開僵千里,掃滅東周,對內則明修法度,精選人才,秦王政手下的大部分人才都是呂不韋當年提拔的,秦王私下應該為呂不韋修個廟。這郭開哪里能跟呂不韋比?對了,有一點可比,別看呂不韋是大商人出身,但郭開弄不好比呂不韋有錢。

忽然王敖覺得眼前黑影一閃,立刻就躲到小巷去了。他覺得這條人影好生眼熟,便對駕車的養超小聲道:“你先回珠寶行。”說完他下車就追了下去。

那條身影沒發現後面的追蹤者,他鬼鬼祟祟地穿街走巷,奇怪的是這家伙去的也是李牧的將軍府。王敖只追了半里路就差點笑出聲來,僅憑身後背的鋼叉他就能斷定這身影是且過。聽席如說他被魏元吉抓回去了,如今怎麼又到了邯鄲?王敖也不做聲,他想看看且過到底要干什麼。不一會兒,他們一先一後地到了將軍府,看樣子且過對這里的地形很熟悉,他縱身就上了牆頭,王敖也偷偷追了上去。他盯著行跡詭異的且過,真想叫他一聲,可又擔心把且過的魂嚇丟嘍。不久,且過就摸到了李牧書房的窗下,他隔著窗簾偷偷往里看。王敖心道:且過這小子不會是來暗殺李牧的吧?只見且過在窗下站了一會兒,然後大吸了幾口氣,手便伸向了背後的鋼叉。王敖正要大聲提醒,卻聽書房里李牧高聲道:“哪路朋友?為何不進來說話?”

且過嚇得直挺挺地站在那兒,王敖卻慚愧的暗罵自己一聲,真是多事,憑李牧的武藝還能被人刺殺,只怕魏元吉來也討不得好去。只聽李牧又道:“朋友盡可放心,李牧這里不是龍潭虎穴,有話盡可說。”

此時且過終于哆哆嗦嗦地說話了:“大——大將軍,奴才奉命來殺你,但奴才一直聽說君侯是好人,奴才不能干喪天良的事。以後沒准還有別人會來,將軍小心為是。”

王敖長出了口氣,屋里的李牧卻道:“游俠是俠義之人,李牧願意與游俠結交,望不棄。”

且過立在門外,拿不准主意。黑暗中卻突然傳來一陣笑聲:“大將軍有請,你就進去吧。”且過呆呆地注視著暗處的人影,他已經聽出王敖的聲音了,卻不敢相信。王敖笑著走出來:“且賢弟,沒想到吧,我一直在跟著你。請進吧。”說著他拉住且過,走進了李牧的書房。

李牧本來正在看書,他笑著道:“我正奇怪,外面明明是兩個人,為什麼要離得那麼遠呢,原來賢弟也在。”

王敖指著愣磕磕地且過道:“我是半路看見這位兄弟的,本來想叫住他沒想到卻追到了將軍府。且賢弟,你我可都不是將軍的對手啊,不去找花姑娘卻跑到這里,是不是魏元吉派你來的?”

李牧正在為且過找座位,聽到魏元吉兩個字不禁皺了皺眉。“我與元吉公子無怨無仇啊?”

“兄長,你不知道這位公子的脾氣,所有比他強的人都與他有仇。”王敖主人似的拉且過坐下,向李牧介紹道:“這為是我的朋友,且過!”他特地把“且過”兩個字說得很重。

李牧果然起了反應,他上下打量著且過,發現他果然有匈奴人的血統,于是趕緊走上前道:“且壯士可在漠北呆過?”原來王敖初見且過時,想不起他是誰來,那是因為當年王敖年紀太小,只有七八歲,和小且過只見了一面。而當時的李牧卻已經十二三歲了,記得自然清楚。

且過茫然地看了看王敖,他似乎記得王敖也提過漠北的事。“是啊。”


“那壯士是不是在漠北救過一個叫李樶的人?”李牧激動地說。

這句話徹底打消了王敖心中的疑問,李牧就是當年救自己回中原的趙國孩子。王敖的眼圈紅了,但他竭力掩飾著自己的情感,王敖知道這層關系以後還用得上。而且過卻淡淡地說:“奴才只是送了他一匹馬。”

李牧忽然跪倒在地,雙目流淚道:“謝壯士救命之恩!我就是李樶,二十多年來李牧無時無刻不想報答壯士。”

且過嚇得跪在李牧面前:“大將軍,使不得呀,使不得。”

王敖歎息著將兩個人都攙起來:“且過施恩不圖報啊,人中之傑!”說完他拉李牧和且過坐下,將且過的近況簡單說了說,然後又問了問花姑娘的情況,且過只是傷心地搖頭。最後王敖道:“兄長可在趙國替且過打聽,我派人去秦國打聽魏豹的事。且賢弟要是沒別事,就先不要回魏元吉那里了。跟為兄去齊國吧,一來暫時避開元吉的糾纏,二來齊國人喜歡美女歌舞,弄不好有人將花姑娘弄到齊國去也說不定呢。”

且過、李牧點頭稱是,李牧站起來,從木匣里拿出一張絹書:“賢弟,這是《孫臏兵書》的上半部,可用此書把你老娘贖回來。”

且過搖頭道:“公子要是拿到這本書,沒准會干更多壞事。”

“兵法在于靈活應用,讀再多的兵法而沒有實踐都是無用的。”李牧極其認真地說。

王敖伸手制止道:“以小弟對魏元吉的了解看,拿了兵書也換不出且賢弟的老娘來,他還會讓且賢弟干更多的事。只有將來想辦法把伯母救出來才行。”三人同時點了點頭。

去齊國的路上,且過愁眉苦臉,見人就打聽花姑娘的下落,很多人拿他當了瘋子。而王敖也高興不起來,他的少年和青年是在臨淄度過的。雖然離開齊國只有短短幾年,但自己已經完全變了個人。他獨處時常常想起那個平凡的世界,那個沒有智者與蠢人的國度。是啊!幾十年來齊國信奉孔子之言,已經成了禮儀詩書的世界,齊人再不用思考什麼了,因為孔子都替他們想到了。婚喪嫁娶,迎來送往,治國方針,齊家之道,反正一切聽孔子的就沒有錯。如今的稷下學館,不過是徒有其名而已,到處都是孔孟之言。每想到此,王敖便會產生一股悲哀,秦法把人們的身體捆在土地、戶籍和軍陣上,而儒家之言卻禁錮了人們的思想,讓他們迂腐得象一只豬,只知道臥在圈里夢想祖先的光榮。

王敖這次來臨淄比上次去邯鄲還要闊綽,光車輛就有上百輛,男女仆從一百多人,象支小部隊一樣前戶後擁,浩浩蕩蕩地穿過濟水大橋,進入臨淄的雍門。來齊國前他就派人打了前哨,在臨淄的富人住宅區購買了一套大宅院,這套院子的規模是照著邯鄲珠寶行的樣子買的。大小房間二百個,臨街的全是專門的供演出使用的二層樓,院里的天井花園足有十來畝見方。

王敖到達臨淄的第二天就命人把牌子掛了出來:“麗質宮”,幾個膀大腰圓的小伙子站在門口撐門面,一夜之間麗質宮就成了齊國最大的私人妓院。與此同時王敖派出幾撥人到處打聽花姑娘的事,幾天下來依然沒有音訊,且過著急便自己四下去尋找,經常幾天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