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四章 水線遁走曲

美國海軍誇稱世界員強的核于航空母艦“霸王”在日本領海一海里之外搖晃著她那排水量高達九萬一千九百噸的巨體。

從橫田起飛的軍用直升機降落在“霸王”的飛行甲板一端,這是竜堂兄弟們逃離上野車站包圍網的三小時後。從直升機下來的是一個有著女王雕刻容貌的年輕女性。她隔著太陽眼鏡用冷冷的視線瞥了一眼這個只及于貝比魯斯的全壘打距離一半的廣大甲板。她沒有兵器崇拜的精神傾向,所以,對這艘船並沒有感受到機能美以外的東西。

“霸王”的艦長奧古斯特·薩克森堡上校盡管和她的關愛有一段差距,但是,卻也是一個不用擔心被視力丑男的豪邁中年海軍軍官。頭發是茶色的,不過卻摻雜了有一成多的白發。他迎接L女士的笑臉固然是形式上的禮貌,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魅力可言。

“能見到你真是令人高興啊,L女士。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

“謝謝你,上校。可是。我有一種遺憾的自覺.我這個瘟神的名聲倒是挺高的。”

“如果是像你這麼美麗的瘟神,我倒想被附身呢!”

“開惡魔的玩笑會招來惡魔的喲,上校。”

L女士被招待的房間,在兩面牆上安置了三打的熒光幕。從美國所擁有的偵察衛星和通訊衛星攝取的影像都傳送到這里來。而有六個畫面是從東京上空達到艦上的這個房間的。看見L女士和艦長出現,一個掌管熒幕的要員站了起來,敬了一個禮,並且提出了報告。

“竜堂兄弟朝隅田川的下游前進了。”

“真是一個‘哥吉拉’的世界哪!”

L女士帶著不全然是苦笑的表情喃喃自語。有時候擴展一下視野,使自己的立場相對化,就可以發現其中還是帶著些許的滑稽性。國家的權力和威信,或者超越國家之上的巨大存在只不過是一個惡劣的玩笑罷了。看看阿道夫·希特勒就知道了。在一九三0年代末期,那個留著小胡子的伍長以絕代英雄之姿,為半個世界所支持。而現在這個男人卻成了嘲笑和否定的對象,但是在其最盛期,否定他、批判他的查理·卓別林甚至被美國怒此為“毀謗英雄的乖僻者”。

姑且不提此事,先來談談竜堂兄弟們現在的狀況。

從數目上來說,有四萬八干人四處治捕著五個人。在極短的時間內將這件事做個了解應該不是不可思議的事。可是,四萬八千人不可能一起包圍起竜堂·鳥羽聯合軍。他們散駐在首都圈各地,移防也需要花費時間。再加上,在四萬八千人當中,不乏從東北地方和近幾地方動員而來的人。突然之間接到“從言問橋朝明石町方向,經由新人橋急速前進”的命令時,他們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行動才好。當他們照著地圖,依警視廳的指示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的時候.竜堂兄弟早就移動到別的地方去了。

“那個女孩子還是跟著哪!”

L女士喃喃說道。她無意嫉妒,可是,就算有人這麼說她,那也是無可否認的事。L女士對和竜堂兄弟同行的鳥羽茉理這個女孩子有著一種奇妙的焦躁感。那個女孩子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嗎?她是否和竜堂兄弟一樣承自同一個祖父的血統?

偵察衛星的攝影機所映出來的光景在L女士的跟前一個接一個交換著。

年輕而具危險性的逃亡者輕松地越過了位于中央區,夾著狹窄道路林立著的高樓之上,而一群穿著制服的人則大叫著奔跑在遙遠的樓下街上。茉理由始背著跑。雖然背著她、可是,始的行動力卻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

“竟然無能至此……”

L女士不禁失笑出聲。她自己也在竜堂兄弟手上敗過幾次,可是,在充分的自覺當中,她還是忍不住笑。在唆使日本首相的時候,L女士利用微妙的意識操作,讓首相認為可以好好利用竜堂兄弟。因此,首相才放棄殺掉他們的念頭,而一心想活捉。

他們以為竜堂兄弟與一般的人無異。既然是人,他們就相信可以借由權力和武力剝奪他們身心的自由。不只是別人,一開始L女士也被這個觀念所束縛著。她也一直認為、盡管個人的能力和意志再怎麼高亢,都敵不過組織和國家的力量。

可是,這件事和“不屈服于權力的人類力量”還是有所不同的。就算把四萬人千名的官憲和土兵增加到十萬人,也不一定就有什麼效果。這樣做只會使騷動擴大,只會使警察和自衛隊的預算,也就是國民的稅金浪費掉而已。然而,日本原就是一個不知道如何使用無邊財富的國家,或許有這樣的下場也無所謂吧?”

“請繼續監視竜堂兄弟們,上校。”

“我會遵照你的吩咐。對了,你想見見克朗蕭博士嗎?L女士。”

L女士當然有這個打算,可是薩克森堡上校的細心突然令她感到心煩。

橫死在橫田基地的馬克麥亨二世將軍雖然是一個自大而粗野的男人,可是“霸王”的艦長卻又顯得過度心細了。然而,克朗蕭博士還是得見的,所以,L女士也就點了點頭,諸上校帶路了。

克朗蕭博士是那種從事軍事科學的人中常可見到的典型。就是那種“高智慧的狗”之類。雖然智商極高,發明和計算的才能高人一等,可是卻完全缺少社會方面的問題意識,沒有一種相對的觀點,對命令和規則連一丁點疑問都沒有。對日本的文部省而言,應該是理想的人種吧?他受到透過L女士的四姊妹請托,在沾沾自喜的情況下從事某種兵器的制造工作。

薩克森堡上枝一邊引領著L女士,一邊以用心頗深的視線凝視著她的表情,他裝著若無其事地問道。

“如果那個再沒效果的話,該怎麼辦?L女士。”

L女士聞言無聲地咧開嘴角。

“是啊!我們是不是該試試用五千萬噸級的氫彈火箭?可是,最後的結局必然是在日本列島消失之後,只留下那些龍族兄弟們了。”

薩克森堡上校現出了仿佛有瘓噎在咽喉一樣的表情。

“有這種生物存在這個世界上,那真是令人難以想像的事情啊!”

“我們也不能隨隨便便地就加以實驗吧?”

L女士心情愉快地想著,這個薩克森堡上校的細心終究也有漏失的地方。她輕輕地搖了搖頭,在心中獨語著。

“隅田川的追逐戰似乎也相當有趣呢!如果這是落幕,我一定要去參加。”



瑞士聯邦共和國。

蘇黎世的夜晚顯得很幽暗,而且充滿了寂靜。在燈火輝煌的街道中,騷鬧的人們仿佛不存在于此處似的。在厚重的門內,坐在會員制的俱樂部中安靜地舉杯對飲,在一片清淡的芳香中決定了世界經濟的方向。或者在為針葉樹所包圍煉瓦建造的別館內,置身于蒼然的古書架當中,將自己的野心映照在暖爐內搖晃的火影中。這個城市就是這些人們聚集的地方。

大西洋決濟銀行大樓既不巨大,也沒有壓迫感。是一棟距離蘇黎世湖的湖畔兩街區的石造五樓建築,也看不出在建築藝術上有任何特色。事實上沒有必要顯眼,而且也不能顯眼。這棟平凡的建築物就是四姊妹坐鎮的資本主義世界教皇廳。在這棟建築物的內部,在一番交談之下,一旦命令下達,就有企業被收購、創業者離奇死亡、一國的總統被趕下權勢的寶座、政府崩散、各國的軍備增強,或者,相反的,東西問的和乎交涉加速進展。世界的各種動向都和四姊妹的利益相結合。

一九二九年,世界大恐慌的時候,四姐妹的經濟支配權也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動搖。也不應該會有任何動格。因為那是四姐妹為了打垮許多不斷強大化的競爭對手而計劃出來的陰謀。被控制的戰爭和革命,以及恐慌。為了增加四姐妹的財富和權勢,世界的和平與個人的幸福都只不過是他們的道具罷了。

大西洋決濟銀行大樓的五樓,東翼的部分遠離了街道,極為用心地避開了來往行人的目光。瑞士集中了世界的權力者和富豪們的投資和存款,連阿道夫·希特勒都不能侵犯這個權益。現在,就算蘇聯意圖侵攻西歐各國,也絕對不會對瑞士下手。這個小山國內集中了地上的財富和地下的財富,並且加以保管,不允許任何人的侵犯。

東京上午九點,相當于蘇黎世同一天的上午一時。現在,四姐妹的大君們正給他們的仆人華爾特·S·湯生釘子碰。

“湯生啊,仰望夜空的星星固然好,可是,最重要的是要注意腳邊的石頭。你還是小心點的好。”

這一句話就足夠讓湯生的心膽俱寒了。身為四姊妹最高指導者的大君們不會像黑手黨一樣對著部屬怒吼。也不會像日本執政黨的干部一樣,用那混濁的聲音針對自己一無所知的事情叫嚷著。他們的表情和聲音都很沉靜,一點也不激動。這種真實的恐懼感只要讓一部分的人知道就夠了,不需要讓所有的人都了解。接受喝采或嘲笑是美國總統的任務,而大君們的任務就是讓總統服從他們。

湯生離去之後,四個大君再度坐回椅子上。其中一人看著手表,喃喃說道。

“我們對世界的支配會持續到什麼時候?想想吧,在美國誕生之前,洛克福德、瑪麗關和繆龍、都彭都不存在這個地上。”

大君中的其一人用指頭感響著椅子的手肘部分。聲音突然停止了。是一種無聲、無息,而且無形的東西讓這個聲音停止的。大君們就像被澆了冷水一般,全身都緊繃了起來。他們從椅子上站起來,排成一橫列站在披掛在房間內部的窗簾前面。他們軟弱地鞠躬的樣子實在令人難以相信,他們就是資本主義世界的支配者。大君們不約而同地彎下了膝蓋,手扶在地上。恐懼形成了一道看不到的枷鎖,將他們捆綁得死緊。那種姿態讓人聯想起在某種宗教中,教徒對神明或者神的代理人叩頭的景象。就像他們自己所說的,他們只不過是“仆人頭頭”而已。他們沒有必要讓其他人看到這個真面目。可是,在真正的主人面前,他們必須謹守著禮儀。

厚重的窗簾對面有某種生物的氣息產生。窗簾仿佛被微風吹拂一般,微做地飄動著。窗簾的對面是牆壁,應該不會有空氣進來的空隙。然而,先別管合理的推斷,現在,在宙簾的後方確實存在著某種東西。大君們的呼吸和鼓動非常快速,額頭和頸部泛著汗光。扶在地毯上的手微微地顫栗著。存在于宙簾對面的某種存在完全支配著大君們。他們一心在等候主人發聲。漫長數分鍾的沉默終于被打破了。

“昆侖出動了……”

這個不像聲音的聲音深深滲入大君們的腦海里。那不是聲音,正確說來,應該是一種意識的波動吧?“昆侖”這個名詞對大君們而言,相當陌生。

“對我們來說,那是一件大事嗎?”

一個大君勉強擠出一個沙啞的聲音。可是,對方的反應卻很奇怪。在一種奇怪的無反應之後,終于有了下文。

“藍采和和曹國舅出現在日本了……雖然不是全部……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這個“某人”的話讓四人姊妹難以理解。可是,在其波動中卻存在著-種可以稱為焦躁的波形。對大君們而言,這種焦躁是一種恐懼。另一個大君以顫動的聲音說著。

“我們該怎麼做呢?我們會遵照您的指示,請您下達命令吧。”


“小心……小心……”

波動突然消失了。

整整有三分鍾的時間,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動。

四人中的一個用膝蓋匍匐前進,輕輕他掀開窗簾。他的眼前擋著一片城,只有空氣抗議著他的侵入。

“回去了……”

大君中的一人用著仿佛被汗水溽濕的聲音喃喃說道。地毯上留下了某種東西的痕跡。地毯的長毛有一部分朝著反方向倒下,看來就像一條巨大的蛇蠕動。

重重地松了一口氣之後,大君們從地上站了起來。疲勞和消耗在他們臉上落下廠育黑色的陰影。和人間界的權勢完全轉換了過來,他們把絕對的服從和忠誠,以及許多的人命獻給了他們的支配者。他們仿佛耗盡了體力一般,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好像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

一個大君把身子沉進椅子當中,低聲地說道。其他三個拿首白蘭地酒杯的人把微帶著恐懼的視線集中到同伴的身上。

“就像我們的世界,也就是人間界永遠不會統一一樣,天界也沒有辦法統一。即便是主人也不能事事都盡如他意。”

“怎麼說……”

“是啊!沒有唯一絕對的神。神也像人一樣在斗爭著。我們似乎只能這樣想了。”

沉默就像雪片一般落在大君們的肩上。四姊妹的四個支配者,手上拿著白蘭地的酒杯,全身籠罩在沉重的氣氛當中。



巨大的航空母艦“霸王”和瑞士美麗的湖畔都市發生了某件事,目前對某些男人們來說根本扯不上什麼關系。在東京北邊的一個小衛星都市中,代表警察和自衛隊、傳播界(原本有此雄心壯志)的三個青年無聊地看著電視畫面。

“呀!真是精力充沛的-群人哪!”

水池高興地拍著手,虹川卻帶著痛苦的表情說道。

“哪是精力充沛所能形容的?這些人真的連甯靜和樸實這些話都不知道。”

“是自然形成這種趨勢的吧?”

蜃海如此說道。電視自從早上開播以來就一直播放著竜堂兄弟逃亡的報導。每一家電視台所播放的內容都不一樣,顯得很混亂,這或許是忙著追捕逃犯的政府在管制或操作報導的時候沒有一定的姿態所致吧?水池站了起來、對著在地上的一只動物提議。

“與其悶居在這個地下基地,不如出門去和那些人接觸要來得有趣多了。我們這就出去吧!”

“我的家什麼時候變成地下基地了?”

“是征服世界計劃的最高司令部啊!”

“笨蛋!”

虹川怒叱道。蜃海有點擺架子似地點點頭。

“哪,因為已經是世紀末了。”

“世紀末不是可以解決的問題吧?”

虹川一邊說著,一邊想著:或許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個常識家。不管怎麼說,在夏天的某個日子里,三個大男人蟄居在家里實在也是一件無聊的事。

水池朝著玄關走了出去。

“要去嗎?松永,我們出動了。”

松水良彥精神奕奕地“汪”了一聲回答。

※※※

這一天,世界經濟中樞的東京交通終日陷于極混亂的狀態中。除了明顯的交通管制之外,近五萬個穿著制服的男人們開著車或徒步地四處晃動。電車和地下鐵的時刻表一片混亂,道路不是阻塞,就是空無一人,市民的不滿度和不快指數一樣不斷地上升。

日本的警察沒有任何法令的根據卻以近似脅迫的語氣命令市民“不要攀上屋頂、不要打開窗戶、拉上窗簾、不要搭乘自家用車、打開行李箱接受檢查、自我約束不要開店營業”。日本畢競算是-個民主組織。就算違抗這個命令也不致于被射殺,充其量只是被稱為“非國民”、被用警棒毆打、被取消商店的營業許可,或者被散布“他是激進派的支持者”等毫無根據的流言而致被趕出公寓,或者被打工的工作地點免職而已。如果有所批評或口出惡言一定會道天打雷劈的,這是水池真彥尖酸的嘲諷。

當然,日本的警察也有幾種面目,一九八八年末,長崎市長在提到昭和天皇對戰爭的責任而受到惡劣的脅迫時,護衛市長的警官留經說過一句話“我們不是守護市長,我們是在守護民主主義”,這真是一句值得贊賞的話。

總而言之,警察擁有著巨大的使命和權力,以一個近代民主社會的警衛而言,有著什麼樣的自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這一天,警官們都非常氣憤。對他們來說,今年的夏天實在不是一個愉快的夏天。他們在飽受市民的白眼下,還得在大熱天里或站或走,他們可不是高高興興地在從事這些任務的。

“不做不行啊!”

因為戒嚴狀態而從關西方面跑到東京來的年輕警宮們小聲地發苦牢騷。

在執勤了24小時之後,他們睡覺的地方就是附近警察署的柔道場。被迫在沒有冷氣設備的地方睡覺,既沒有隱私權,他們又對游樂場所不熟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回去。他們的精神幾乎處于一看到行跡稍微可疑的家伙就想一拳揮上去的狀態下。

“啊,真想去游泳哪!”

“那些偉大的人只會在有冷氣的地方下命令,畜牲!”

“喂!那輛車.不是告訴你這里封鎖中嗎?看不懂日語嗎?別擺著一剔傻瓜的臉還開著保時捷的車子到處拉風了。

在這種種的情況下,渾身是汗的警官們也處于爆發之前的狀態。

※※※

而對善良的都民和忠實的警宮們造成巨大麻煩的當事人們現在正在隅田川的河口附近。此處位于中央區的新川。就是續變成紅龍的那個夜里,飛行船停留的那片廣大土地。時間過了上午九時。兩千人以上的機動隊員遠遠地監視著凶惡的五人組,等待突進的機會。

到河岸的商店買東西回來的終和余跑了回來。

“哥哥,便當買回來了。”

“老實地付了錢吧?”

“當然,也找了錢啊!”

“好,那麼你就分配一下吧!”

沒有糧食也可以和敵人作戰,這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當時日軍指導者的想法。竜堂家的每一個人都比他們聰明一萬倍之多,所以,他們知道吃飯的重要性。經過六個小時的追蹤劇之後,前一餐吃飯所得來的能量已經消耗殆盡了,所以,五個人便帶著旅行的心情打開了便當。

“燒烤雞便當,這是我的!”“我給你炸肉餅,所以你要給我漢堡。”“我要茶。”等的會話在他們之間飛竄著。終嘴里塞著茶和飯,一邊提出了問題。

“來到海岸,就沒有地方可去了。難道要游泳嗎?”


“你請便吧:你要永遠住在日本海溝我也不介意。”

“哼,是啊!一個人住太可惜了,到時候我就請續哥一起來住。”

“我敬謝不敏。因為我和終不同.現在我不需要水。”

機動隊用雙筒望遠鏡看著他們這副景象,可是,他們並不想立刻就出動。在這六個小時當中,被凶惡五人組打倒的同事有一千人之多。再加上上級的命令也不一致,各種命令交錯的情況下,他們只有等待機會了。而事情產生變化是在接近十點之後。



四架為一組吊著鐵網的直升機從天空的一角逼近當中。仿佛就像不樣的雷云擴散開來一樣。

或許是直升機的接近造就了形勢吧?一直在遠處監視著竜堂·鳥羽聯合軍的機動部隊往前迫近了一些。擴音器像染上感冒的烏鴉一樣嘶吼著。

“四周已經完全被包圍了。放棄抵抗;舉起兩手出來吧!回到正途上吧!你們的父母會在地下哭泣的。”

“……真的是這樣嗎?”

余小聲地說道,終則低聲地回答。

“我們的父母豈會為了這-種事而哭泣?他們一定會拍著手大叫:好呀!繼續加油啊;那些警察根本不知道我們的家風、只不過看了一些廉價的劇本就自以為是,真是討厭。”

茉理笑著把這些話當成玩笑,可是,始和續、終三個人因為看過深夜的電視播放,所以根本笑不出來,他們只是交換著視線而已。

直升機的爆音繼續接近中。他們似乎想模仿二、三十年以前的怪獸電影,把網罩在竜堂·鳥羽聯合軍的頭上。雖然沒有什麼獨創性,不過,倒是-個不錯的點子。如果對象是大家或者恐龍的話,一定會成功的。

可是,不管迫捕的一方想出什麼主意,竜堂兄弟都沒有義務要去配合。

始啪的一聲在老三的頭上拍了一下。

“喂,王牌投手!讓他們瞧瞧你強壯的臂力吧:就像不久之前在灣岸道路展現的那一招。”

“OK。讓他們瞧瞧丟可樂瓶世界第一的力道。”

終一手拿著空可樂瓶,站了起來。他是一個富有進取心的人,所以,像幾天前的夜里一樣,用一個瓶子擊墜一架直升機的事情並不能滿足他。終以外野手的姿態銳利地揮出右手腕。

可樂瓶化成了一道理想的拋物線穿過夏空。角度和速度都經過完美的計算。可樂瓶正確地命中了四架直升機張開的鐵網中心部分,然後以令人睹以置信的力道繼續往上竄升。

四架直升機被網子拉扯著。直升機失去了平衡。一旦失去了乎衡,直升機就發揮不了什麼功能了。四架直升機各自忙著在空中重整自己的姿勢,失去了行動的共同性。他們失了速,一邊拼命地企圖恢複運動性,一邊朝著隅田川的河面飛落。四道又高又直的水柱濺起,巨大的網擴散在河面上,卷起了水泡和水波。直升機上的組員們一邊哇哇大叫,一邊挨著直升機的機體游到岸上來。

當騷動還沒有停歇的時候,第五架直升機出現了。直升機沒有擺出攻擊的姿態,在距離五人組約幾步以外的地方慢慢地著陸,接著便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身影。高挑的身材,堂堂的容貌,喚醒了除了余以外的所有成員記憶。終大聲地叫著她的名字。

“啊尺寸!”

在叫完之後,終才發現到自己說錯了話,可是,他不覺得需要特地向對方道歉。L女士的胸部豐滿也是事實。

“好久不見了竜堂兄弟們。”

L女士的表情就像把這幾天來的深刻的對立關系都忘得一千二淨了。始和續都保持了沉默,因此,終使不做第二人想地招任起了外交官的任務。

“什麼事啊?不請自來的客人似乎帶來了土產哪!”

這是一個惡意的玩笑——日後想起來,真是如此。在這之前,L女士給他們的印象總是要花上一大段的時間賣弄自己的唇舌之後才采取行動。L女士想以自己一貫的行動模式做為武器來加以反用。

“土產?是嗎!這個東西好不好?”

當L女士的手若無其事地在手提箱上動了動的時候,白色的光芒閃進了五人的視線當中。她所搭乘的直升機射出了強力的探照燈。連竜堂兄弟也在這瞬間被剝奪了視力。L女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從手提箱里拿出來的東西動了動。卡喳一聲,發出了金屬性的聲音。

始的左手腕扣上了一個閃著銀白色光芒的手拷,而另一端應該有圓環的地方卻吊著一個蛋形及蛋色的物體。這個長徑有十公分的東西並不是金屑,而像是一種鋁制的物體。連結著手拷和蛋形物體的是一個直徑五公厘的黑色電線。L女士跳了開來,慢慢地泛起了一個笑容。

“你們大概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東西吧?我不妨告訴你們好了。或許你們聽說過它的名字.那就是中子炸彈。”

眾人例吸了一口氣,凝重的氣氛彌漫著整個空地。

“大哥!”續大叫,而當事人始則微微地蹙起了眉頭,凝視著看來像是女王的敵人。他的手指頭搭上了黑色的電線,L女士的聲音阻止了他的企圖。

“那條電線恐怕連你的力氣也沒有辦法扯斷的。不,就算你切斷了也無所謂。在你切斷它的一瞬間,中子炸彈就會爆炸,半徑三百公尺以內的所有生物都會暴露在致死量以上的中子當中。如果你覺得把無辜的人卷進來也無所謂的話,你就試試看吧!

“一個人卑鄙也該有個限度!”

續的兩眼看來就像火龍的眼睛。始用服神制止了弟弟的憤怒,開口說道。

“不管把什麼人卷進來,責任都在于你們。究竟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那不是我想知道的事。”

“你嘴巴上是會這麼說。可是,是不是真的就做得出來呢?在你們的背後就有一所大醫院。有幾百個,甚至更多人的患者將要躺在病床上苦悶而死。這樣好嗎?龍中之王?”

L女士慢慢地搖了搖她那端整的頭。

“你遇強則強,遇弱則弱,這一點在橫田基地的那個晚上就充分表露出來了。眼看著手無縛雞之力的醫院患者受苦,這不是你做得出來的事。更何況,在你身邊的不只有你那些具有不死之身的弟弟們,還有表妹呢!”

茉理靠近始大叫。

“我不怕死:雖然我不想死,可是我絕對不怕死!”

“住口!小姑娘!”

L女士的聲音極力冷淡。

“做選擇的不是你,而是你那個重要的表哥。我也一樣不伯死,這不是勇氣和恐懼的問題。”

始冷靜地對老二說道。

“續,終和余,還有茉理就拜托你了。”

“大哥!”

“老哥!”

“始哥哥!”

“始!”

長兄無視于弟弟們的四重唱。他直直地看著L女士。

“從你沉著的樣子看來,起爆裝置應該是在其他的地方吧?”

“是的。”


始輕輕地聳了聳肩。

“那麼我走了,續。”

“不,大哥,我也一起去。”

“續,你認識我有幾年了?家長的命令是絕對的吧?不聽我命令的人就不是我弟弟!”

“大哥……”

續為之語塞。就因為他了解哥哥的心情,所以他什麼也不能再多說了。

始慢慢地離開了茉理的身邊。他敲了敲終的頭,摸了模余的頭。這些頑童們也很難得地乖乖地一句話也沒說。

“你們對我所做的,我會忍耐,可是,希望你們不要對我的弟弟們出手。”

始雖然沒有提高也沒有加強語調,可是,L女士已經充分感受到迫力和威嚴了。

“如果你們對我弟弟們下手,我會讓整個地球都毀滅。不管人類會有什麼樣的下場。我只要你記住這一點。”

“……好!”

L女士選擇了外交性的妥協一途。如果期望過多,兩手是承受不住太多結果的。只要把竜堂兄弟的棟梁始和弟弟們分開,她就應該要滿足了。

“那麼,青龍,跟我走吧!”

“那麼我走了。一切就交給你了。”

長兄輕輕地對著老二舉起一只手。

就像L女士所說的,他不能把茉理置于中子炸彈效力范圍內。而且,只要他們還是自由的,就應該有機會可以救出長兄。如果沒有機會,就由他們來制造機會。續下了這樣的決心。始是竜堂家的家長,而且是龍種之長,是龍王之王。如果他不能平安,龍種就沒有明天可言了。

始目送著續帶著弟弟們和表妹離開了。在拉開三百公尺以上的距離之前,他不想有任何異動。可是,他突然眯起了眼睛,睨視著L女士。

“你騙人!機動隊會攻擊我的弟弟們!”

“美軍不會出手。我跟你這樣約定過。可是,那是日本的機動隊。”

“你的意思是說那跟你沒關系?”

L女士自己也知道這是詭辯,所以,始根本不可能接受。首相官邸和警視廳之間的連絡出了差錯嗎?或者是故意的?機動隊開始和竜堂兄弟們掀起一場大亂斗。在戰斗中,亂斗的場景隨著塵煙漸去漸遠,這大概就是竜堂兄弟並沒有被抓住的證據吧?

看見始伸手去觸摸中于炸彈,L女士大叫。

“那是真的,不是我故意威脅你的!”

“那麼,就讓引爆裝置起動吧!或許是真正的炸彈.不過,我懷疑是不是會爆炸。”

始說完便轉過他的高大身軀。當他正要朝著機動隊的方向跑去的時候,直升機的駕駛員發出了慘叫聲。他對著L女士大叫著的臉充滿了恐懼。

“從‘霸王’上來的緊急連絡。克朗蕭博士失誤了……那個中子炸彈的限時裝置早就啟動了。還有三十秒就要爆炸了”

“什麼?”

這個欠缺個性的反應正說明了,L女士的驚愕程度。始停下了腳步,把視線投向自己的左手腕。

“L女士!請趕快上機。如果我們不在三十秒內,不,二十五秒內離開三百公尺以外的話,所有的人員會因為暴露在中子當中而暴斃啊!”

“等、等一下!”

如果說L女士有窮于下決斷的時候,那就應該是這個時候了。就算她乘上直升機就能逃過竜堂始的追擊嗎?而且,在半徑三百公尺之內還有竜堂始的弟弟們和表妹。除此之外還有機動隊員、醫院里的患者和護士、醫生們。

“定會造成以一千人為單位的大量死者。就算日本政府再怎麼對美國言聽計從、凡事也都該有個界限。L女士不禁咀咒著克朗蕭博士的糊塗。盡管炸彈是真的,可是,這一次原本也只是用來做脅迫的道具而已呀!”

“還有二十秒!”

當駕駛員快要崩潰又狂叫時,一團風也似的東西穿過L女士的身旁。L女士不禁倒吸了一口氣。始就帶著左手腕上的中子炸彈跑開了。他用盡全力奔馳。如果用表來計測的話,他一定只以五秒鍾的時間跑完一百公尺。在一瞬間之後,始到達了隅田川的護岸堤防,然後將身子一躍。他美妙絕倫的跳水方式只濺起了一些些的水花。然後朝著無人的新生地方向游去。

“什麼……他不想把我們卷進災難中?”

L女士喃喃自語著。駕駛員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推進了直升機的位子上。直升機立刻就起飛了,遠遠地離開了活生生的中子炸彈。

爆炸是在相對距離六百五十公尺遠的地方產生的。

藍白色的閃光噴出隅田川的河面。閃光不大,也不銳利,可是,那是核分裂的光芒,在這一瞬間,半徑三百公尺的范圍內已經充滿了致死性的中子。

L女士坐在從死亡邊緣逃出來的直升機的椅子上,渾身戰栗著。不是因為中于炸彈爆炸的緣故。一方面她早就預測到會有這樣的情況,魔都東京的小部分被中子所汙染一事並沒有讓她感到心痛。可是,這個爆炸或許會產生巨大的結果。也就是說,L女士懷疑,是不是會有巨大的龍突破隅田川的河面而出現?然而.在藍白色的閃光消失之後的河面卻只籠罩著一片死亡的沉默.

在預估中子已經消失了之後,美軍出動了。內架大型的直升機從“霸王”的甲板飛來。對原子“生物”化學兵器部隊的要員著手打撈沉在河中竜堂始的尸體。L女士也從直升機上下來,親自指導著作業。

“青龍、你真是笨哪!”

L女士的兩眼中沒有一絲絲的嘲笑,倒像是一種沉痛的表情,她被一種失落感所籠罩著。部隊的負責人皮卡德上尉晃著他的巨體對L女士說明。

“河水的流速相當快,看來因核分裂而產生的放射能應該是被快速的水流沖走了。不久之後,搜索應該就可以開始了可是,尸體一定是慘不忍睹的。”

生前雖然是一個帥小子啊……上尉笑著說,他的鈍感讓L女士感到厭惡。上尉進一步的說明,竜堂始的全身應該布滿了紫色的斑點,皮膚細胞有一半會被溶解掉,骨骼和內髒都會露出來。

經過九十分鍾之後,上尉的預測被推翻了。當被十個穿著中子及放射能防護服的士兵拉上來時,始的衣服都裂開了,沒有了意識,但是,卻還活著。這是一件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可是,他的心髒確實還微弱地跳動著。而他的身體……

乍見之下,L女士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被拉上岸的竜堂始還維持著人類的形態。可是,他的皮膚卻被一層淡藍色的閃光所覆蓋著。那是很明顯地該稱為鱗片的東西。美軍士兵發出了低低的起哄聲。L女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把他運上‘霸王’去。”

L女士下令的聲音微微失控,有些提高。

“大概在‘霸王’艦內就會安全了。如果有必要.以後再移往核能潛艦,最後再送到美國本士……”

L女士沒有再說什麼。她了解了。青龍王大概以意志力阻止自己變身成龍體吧?青龍王知道了怎麼去使用控制變身的精神能量了。在知道了自己有這種能力之後,他可以實際地做到.他充分表現出了使用這種力量的意志。

真不傀是龍中之王啊女士不得不佩服他的器量。

現在還剩下三個龍王。為了救他們的長兄,他們會怎麼做呢?還沒有任何一件事情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