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議征服剿撫並舉 料身後深謀遠慮



本書正在菲律賓《世界日報?小說林》欄目上與梁羽生的《龍虎斗中華》、古龍的《歡樂英雄》、朱秀海的《喬家大院》一起連載。

顯佑宮秘笈載:天命七年,遼陽四衛襲殺、投毒者日增。八阿哥有言:征服漢人,非五十年不可。都堂阿敦酒後失言,離間汗王骨肉,突遭圈禁。阿敦攀咬額爾德尼擅議汗王及眾阿哥,且收受漢官及朝鮮使臣禮物。汗王為八阿哥計,處死額爾德尼。

正藍、鑲藍二旗中不斷有人遭襲,或被殺或被毒死,莽古爾泰氣得大罵不止,朝議上,他沉不氣地喊了起來:“父汗,這些個漢人真他媽的不是東西,我們分田、分牛給他們,還給他們蓋屋,他們不知感謝我們,卻恩將仇報,我看這批鎮江人、廣甯人都該殺,一個也不能留。”

阿敏道:“金州、蓋州原來那些漢人也不是什麼好鳥,應一並斬盡殺絕。”

額爾德尼道:“汗王,這萬萬使不得,誰造反,誰該殺,不能波及無辜。”

莽古爾泰道:“你說的倒輕巧,我們在明處,他們在暗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們怎麼知道誰造反?白天看上去都像個人似的,晚上就出來下黑手。不全殺也可以,凡是發生旗人被害的村子,便將這個村子的漢民統統殺死,看他們還敢不敢干壞事。”

阿敏卻哭喪個臉道:“父汗,咱們回建州吧,這地方不是咱們呆的地方,到處都是漢人,怎麼防啊?”

阿敏的話引起了許多人的贊同,不少人在這住不慣:“二貝勒說得有理,遼南這鬼地方,既不能放馬,又不能打獵,一天還總得提心吊膽的,汗王,咱回去算了。”

一時間有主張殺的,有主張遷的,各持己見,議論紛紛。

汗王也正在氣頭上,對遷回去的說法,卻不予理睬:“遷回去?遼陽城怎麼辦,讓南朝卷土重來?婦人之見!”但對漢人這種大逆不道的行為,他已忍無可忍:這些漢人,不可理喻,在南朝時,你們過的什麼日子?現在情況在逐漸好轉嘛,你們卻對旗人下毒手,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人們發現汗王的臉色正變得越來越難看,這是汗王要下狠心殺人的前兆。

范文程急忙出班奏道:“汗王,臣有話要說。”

“講。”

“臣請汗王先恕臣不敬之罪,臣才敢講。”

汗王本來正在氣頭上,叫他這一說,撲哧笑了:“你說嘛,朕並未怪你。”

范文程道:“八旗軍入遼陽時,軍紀嚴明,秋毫無犯,將士們露宿城頭,不入民宅,此仁義之師也。入遼陽以來,盡廢遼餉,以丁計田,分牛建屋,此安民之道也。現在,個別漢人造逆,不足為怪。一些個讀書人抱著所謂的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的偏見,出現一些過激行為,這是改朝換代由明入金過程中必然會發生的現象,在所難免。因個別人的行為就要盡殺遼東漢民,此亡國之道也,臣不敢苟同。昔孟子見梁襄王,王問孟子道:天下如何才能安定?孟子答道:統一了才能安定。那麼如何能統一呢?孟子答道:不濫殺人的國君,能統一天下。為何?民者,國之本也,戮民即伐本也,根本被毀,國家危亡立至。大金進入遼東,接手的是一個即將崩潰的爛攤子。萬曆二十年至二十七年,明援朝抗倭,耗銀數千萬,遼民負擔最重,此為刮遼;緊接著萬曆二十七年始,明廷征礦稅太監高淮亂遼;三次追加遼餉,遼民首當其沖,此為殘遼。遼東民眾已不堪重負,有逃亡者,有為盜者,人吃人的現象已不是什麼新鮮事。遼民有如一負重達極限之人,再加毫厘,則倒地斃命矣。昔漢高祖平定天下,提倡休養生息,實行三十稅一,天下才逐漸恢複了元氣。因此臣請改十之稅二為十五稅一,給遼民以喘息之機,如此遼民必安,國本必固,民安本固,國必大治。”

汗王歎道:“是啊,朕所接手的遼東,民生凋敗,滿目瘡痍,遼東之病久矣。到了朕這里,不過是全部發作出來而已。文程先生所奏,如金玉良言,切中遼東時弊,當褒獎之。”

代善道:“十之稅一也好,十之稅二也好,我看非常關鍵的是,各旗要約束好自己的部下。不能讓一些旗人仗有些軍功便欺壓漢人,我聽說大窪子的那個烏胡里就經常驅使漢人為役,並肆無忌憚地奸淫漢人婦女,如此還能不激起民變?兒臣以為只要我們嚴明紀律,十之稅二是可行的。”

范文程堅持道:“十之稅二,若無格外加派,不算太高,但曆朝曆代稅賦之外的加派都在所難免。如今,正處于征明中,格外加派就更時有發生。因此臣以為十之稅二高了一些。若改為十五稅一,民眾生活就會好一些,民眾生活好了,就是有人想造反,也沒人響應,能吃飽肚子了,誰還拿腦袋當兒戲。”

皇太極斟酌半天說道:“面對今天的形勢,兒臣以為,一是要殺,二是要撫。對那些個秀才舉子們可采取分化瓦解之策,而對其中冥頑不化的混帳東西,要狠狠地殺一批,決不能手軟。兒臣立即調一批諜工來,把那些個隱藏在暗處的所謂忠義之士都挖出來。殺了首要分子,叛亂之人群龍無首,形勢才會逐漸穩定下來。對那些有重要影響的秀才、舉子要千方百計地撫,勸降一個就會影響一大片。大學士和文程先生可組織人向民眾講清道理,他們不是將今天的大金說成是人間地獄嗎?我們要通過宣諭,讓民眾們知道,遼東今天的情形是南朝多年暴政造成的,這筆債不應記到我們頭上。那些個為非作歹的旗人,也要殺一批。我們剛剛進入遼東,急需一個旗漢之間和睦相處的環境。這些刁兵悍將,自恃有功勞,胡作非為,影響極壞,是在火上澆油,若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將來真有可能激起更大的民變。至于十之稅二,再加上些額外攤派,是高了些,但兒臣以為暫時不能變,十三萬八旗大軍的糧草,各地衙門的支出,許多城池的修建,花錢的地方太多了,真要是改十之稅一,國庫立刻就要捉襟見肘。面對南朝很快就會到來的反撲,我們必須積蓄更大的實力,否則很難與之抗衡。漢高祖是在統一了天下之後才實行三十稅一的,我們還沒有統一天下,還不是休養生息的時候,當然,民眾就要吃些苦頭,但咬咬牙就挺過來了。”

汗王笑了,心想,一向主張寬仁的八阿哥今天也要大開殺戒了:“八阿哥所言乃安邦治國之良策,就按你說的去辦。不過,旗人們也要加強防范,自今日起,凡旗人不許一人獨自上街,至少要五至十人結隊成行。各地酒館、客棧等買賣家的前面或掛牌或釘樁,要刻上店主的姓名,出了問題也好追查;各莊的水井要設兵把守;漢人出門遠行要有牛錄開的路條。記住:讓漢人很快接受我們是不太可能的。”

皇太極道:“兒臣以為,讓漢人接受我們,非五十年不可。”

“在漢人眼里我們是蕃邦,五十年之後,他們也不會從心里面徹底服從。一些個舉子秀才還會搗亂,南朝也會不斷地向我們這邊派諜工。還要死很多人,流很多血,有可能還要發生更大規模的叛亂。但只要朕的十三萬鐵騎在,他們就掀不起大浪來。至于稅賦,還是先定十之稅二吧,爾等不當家不知財米貴,朕也有難處啊。”

汗王接著又宣布道:“多爾袞、多鐸雖早已各領有十五牛錄,但因年紀尚小,一直沒有掌管過旗務。多爾袞今年已十二歲,八阿哥在這個年令已主持家政了。從即日起,多爾袞、多鐸要親領牛錄,由都堂阿敦輔佐之。”

這本來是順理成章的事,但在眾大臣和眾阿哥中引起了相當大的反響。代善回到府中,心里美滋滋的,父汗今天的態度表明:大妃已完全得到了父汗的諒解,這片烏云徹底散了。大妃的勢力正明顯增長,只要父汗再能活上七八年,多爾袞長大成人,到時候汗位還不一定是誰的呢。我當不上汗王不要緊,多爾袞當跟我當沒什麼兩樣。至于女人嘛,別看她現在生氣,到時候跟她訴訴苦衷,再哄上兩句就什麼都解了。他咐咐道:“拿酒來,今天本貝勒要喝幾杯。”

門人報都堂阿敦大人來訪,代善三步並作兩步迎了出去:“不知都堂大人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阿敦大笑:“瞧你這副德行,美得轉起文來了,我料定你一定是一個人在家喝酒呢,我來湊個熱鬧,如何?”

代善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快請。”

二人手拉著手進了屋中。

代善命道:“預備幾個好菜,我要和都堂大人好好喝幾杯。”

早在赫圖阿拉時,各旗便都設有都堂,負責處理日常旗務。阿敦跟隨汗王多年,曾救過汗王的命,深得汗王信任,被擢為兩黃旗都堂。兩黃旗的旗務實則為大金的國政,一些小事不用汗王,阿敦就能做主,權力大得很,儼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眾阿哥眾大臣無不巴結之。

在眾阿哥中,阿敦最佩服的還是八阿哥,但這個八阿哥太精明了,精明得令人生畏,而且八阿哥從來不巴結他。代善卻不然,憨憨地,平易近人,他和代善私交甚密。阿敦這是第一次來到剛修好的遼陽大貝勒府,他注意到代善家中的阿哈們都變樣了,一個個身上都是綾羅綢緞,置身室中,被一股豪華的暗光籠罩著。他感到奇怪,仔細觀看才發現,暗光是從炕上的箱櫃地上的桌椅發出來的。他瞅了瞅這些桌椅,有些眼熟,細想了一會,噢,原來是經略府客廳和內宅的,經重新油漆後象新的一樣。

依然是旗人的口袋房,南北兩面大炕上鋪的是繡有一簇簇大芍藥花的毛毯,窗上掛有兩層窗簾,一層是綠紗的,一層是綾子的,半拉著的窗簾上繡著一對戲水鴛鴦。冷眼一看便知是中原之物。阿敦道:“大貝勒,你這里不像是大貝勒府,倒像是大姑娘家的繡房。”

“這都是福晉們弄的,俗氣,走,咱們到內室說話。”

阿敦隨著代善進入內室,內室比外面還奢華。四個天仙般的女孩在一旁侍候,其中一個端著銅盆,嬌聲細語地道:“請主子淨面。”

阿敦打量著:“好漂亮,這個大貝勒,從哪兒討還來這麼幾個尤物。”阿敦洗了手,在女孩侍候下擦了臉,幾個涼盤便端了上來。阿敦又是一驚:裝菜的碟子都是銀的,筷子也都是銀的:“大貝勒,你真是大金國第一富人。”

代善笑了:“這也是沒辦法,都堂覺得太奢侈了吧,其實這銀子碗筷作用大著呢,它能驗毒。”

“對,是有這麼一說。”

“回頭我送大人一套。”

“那怎麼敢當。”

“不稀罕?”

“稀罕,稀罕。”

二人一齊笑了。

阿敦道:“大貝勒,今天心情一定非常之好吧?”

“那是當然。我看父汗對十四弟喜歡得不得了,再過幾年,十四弟長大了,立下些軍功,汗位還說不定是誰的呢。”

阿敦卻沒吱聲。代善接著說道:“你在父汗面前多吹吹風,助多爾袞一臂之力。”

阿敦道:“未來事很難料,十四阿哥今年才十二,太小了。就打他十六歲上陣帶兵,起碼也得拼上三四年,那才二十。汗王今年六十有五,再過八年可就七十三了,那個時候的大金國是個什麼樣子,咱們都說不准啊。”

“什麼樣子?只要父汗還健在,還不是父汗說了算。”


阿敦不以為然地笑了:“大貝勒,你真是個謙謙君子,你看大金國現在誰說了算?”

“誰?”

“八阿哥!每次朝議下來,文館們的巴克什們整理完記錄,我都要認真審閱,時間一長,我有一重大發現,那就是大金國每一個重大決策幾乎都是八阿哥提出來的。”

“那還不得父汗最後定奪。”

“問題是每次都是汗王根據八阿哥的意思在定奪,幾乎無一例外,這意味著什麼?”

代善不解地反問道:“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八阿哥是今天大金國唯一一個一言九鼎的人,這意味著八阿實際上在行使著汗王的權力。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吧,這意味著八阿哥已操縱了大金國的朝政。”

一番話令代善猛醒:是啊,朝議上的確都是八弟在說了算,可他說得都是正確的啊。代善不願多想:“來,都堂大人,咱們喝酒。”于是二人邊喝邊聊,不知不覺兩壺酒喝光了。

阿敦已年近六十,不勝酒力,有些醉了,便口無遮攔,酒後吐起了真言:“大貝勒,你是個局中人,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看這個八阿哥是個極有心計的人。”阿敦夾起一塊方子肉,放進嘴里嚼著:“大貝勒,你想過沒有,能左右大金國朝政的只有你們四大貝勒。阿敏是三都督之子,他沒資格參預汗位之爭,剩下的就是你們兄弟三人,一是你大貝勒,第二是三貝勒,再一個就是四貝勒。旁觀者看得清清楚楚,你和三貝勒現在都已叫四貝勒擠兌下去了。他先是拿莽古爾泰開的刀,汗王的哪個福晉沒有點私房錢?八阿哥主持過家政,國中又有許多眼線,對這些了若指掌,他想致誰于死地,就把誰的隱私抖落出來。袞代之死,完全是八阿哥背後所為,袞代一死,莽古爾泰背上了個弑母的黑鍋,結果,莽古爾泰也就沒戲了。”

代善道:“可五弟他不應該對嬌娘下手。”

阿敦搖搖頭:“沒有嬌娘這件事,五阿哥的命運也是如此。因為你和三貝勒是八阿哥通往汗位道路上的最大障礙。再說了,大阿哥是怎麼死的,你我都十分清楚,是扈爾漢先告的狀嘛,怎麼現在都裁到你頭上?你和大妃的事怎麼就露了?是誰在盯梢?我看是八阿哥。”

代善想了一會,默默地點了點頭。

“咱們旗人可以子妻後母嘛,為什麼有人在這個問題上大作文章?還不是想挑撥你和汗王的父子之情?于是,汗王怒了,你也就沒戲了。這一招毒辣得很啊。汗王現在搞出個什麼由眾貝勒推舉新汗,明顯是在為八阿哥作鋪墊。”

代善卻道:“那倒不一定,到時候我們不一定推舉誰呢?”

“還有這個可能嗎?你舉目望望,大金國上上下下還有幾個不是八阿哥的人?甚至包括你的兒子們。最近大妃不斷在吹風,說什麼八阿哥是大金國的棟梁,父兄之依靠等等。我看這些話有來頭,大妃驚弓之余,敢如此講話?我斷定這是汗王的意思,汗王這是在安排後事,他是在設法緩和大妃和八阿哥之間的關系。”

代善心頭升起一股妒意:她竟為八弟游說,這個賤……他想罵大妃是個賤貨,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長歎一口氣道:“兄弟之間本來好好的,為了個汗位。爭得你死我活,何苦呢。”

“要是眾貝勒都像你這麼想就好了,問題是哪個貝勒不想當汗呀。而汗位只有一個,所以就要爭了。百姓家兄弟間相爭,大不了互相打斗一場,而你們貝勒間的爭可就不一樣了,你們手中都握有重兵,貝勒之爭不是兩人之爭,而是國事之爭。爭的結果,往往是一場混戰,是你死我活,是血流成河,甚至國家分裂。曹操的兒子曹丕逼走了他的弟弟,隋煬帝殺了他的父親,李世民殺了他的哥哥和弟弟。就拿南朝那邊來說吧,建文帝剛一上台,就想除掉比自己能力大得多的叔叔朱棣,逼得朱棣裝瘋賣傻,最後起兵造反。一般來說失敗者非死不可,為什麼?因為失敗者身後有一股巨大的勢力,這股勢力隨時都有可能興風作浪,隨時都可能對在位者構成威脅,而他們一死,這股勢力便群龍無首,只能作鳥獸散,這就叫成者王侯敗者賊!”

這些話代善從前也聽別人說過,但沒有阿敦說得這麼透徹,聽得他有些毛骨悚然,渾身直起雞皮疙瘩:“我們眾兄弟間也得如此嗎?”

“事實上已經如此了。”

“那我應該怎麼辦?”

阿敦真喝多了,他脫口說道:“你應向汗王討個說法。”

“討個什麼說法?”

“要汗王下道禦旨,無論誰繼承汗位,宗室子弟無論誰犯了什麼罪,都不得加之以刀斧。眾貝勒既然可以擁立新汗,如新汗失德,也有權廢了新汗。”

代善道:“這是個好辦法,起碼我們眾兄弟的性命保住了,看來也只好如此。”代善將筷子一撂,目露凶光,“八弟手下的那個額爾德尼,實在不是個東西,我懷疑八弟許多點子都是他出的。”

阿敦道:“如果我沒說錯的話,額爾德尼現在肯定在八阿哥家。他是八阿哥的影子,這個家伙實在壞得很,早就應收拾了他。”阿敦對額爾德尼心存幾分妒忌,他不識漢字,從額爾德尼的眼神中,他可以看出額爾德尼有些瞧不起他。有幾次,他懷疑額爾德尼是故意給他出難題。

代善問道:“怎麼才能收拾得了他?”

阿敦帶著一股惡氣道:“收拾他還不容易,聽說他前幾天收了朝鮮使臣的一筆厚禮,這是勾結外國。”

代善下了決心:“大學士,你死定了。”

代善突然詭密地一笑:“都堂大人,你看身後這兩個丫頭如何?”

阿敦故意裝糊塗:“什麼丫頭?”

代善大笑:“都堂來舍下一次不易,就在這銷魂一夜。你們兩個要好好服侍都堂大人,聽見了嗎?”

兩個丫頭輕聲應道:“是。”

代善轉身出屋,將門帶嚴。

叫阿敦說著了,額爾德尼此刻真的在皇太極這兒,二人也正在就汗王今天宣布之事議論著:“汗王今天這一決定,八阿哥不可小視。”

“有什麼大不了的,兩個乳臭未干的娃娃而已。”

“問題是外有阿敦輔佐,內有大妃之寵。阿敦現在和大貝勒打得火熱,他們真要是聯起手來,就是一股巨大的勢力。”

皇太極因為已經得到了汗王的默許,對兩個弟弟根本沒當事,但他對二哥和阿敦的過密交往十分不安,阿敦不離父汗左右,能控制汗王與眾貝勒眾大臣之間聯系,他們聯起手來,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這是個極其危險的人物。他突然冒出一句:“大學士,有什麼辦法可以除掉阿敦?”

額爾德尼對這個斗大的字識不上半升的都堂大人同樣有幾分妒意,當初是他不離汗王左右,阿敦出任都堂後,便將他取代了:“他收受碩托、杜度等貝勒的禮物,借都堂之職為送禮之人行方便,在阿哥們之間撥弄是非,就這些就是可致他于死地。”

“你抓緊搜集證據,到時我自有主張。”

阿敦在代善府中銷魂,代善卻在掌燈時分進了汗王宮。汗王在丫頭們的服侍下正在洗腳,准備上炕歇息,見代善這個時候來見,一定是有要事,他對親兵道:“讓他進來吧。”

代善進到屋中,跪了下來。

“這麼晚了,還來見朕,有什麼事嗎?”

代善未說話就先哭上了。汗王道:“又怎麼了,又鬧家政了?”

代善頭伏在地上,嗚咽著:“兒臣到父汗這兒是想討個說法。”

汗王叫他搞得丈二和尚:“半夜三更的,你到底想說什麼?”

代善哭訴道:“兒臣無德無能,自知不能繼承大統,父汗所云,由眾貝勒共同推舉新汗的決定,十分英明。”

“那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恕兒臣不孝,父汗若真是千秋萬歲之後,兒臣只求能保住性命而已。”


“大金國誰敢要朕的大貝勒性命?你沒事盡胡思亂想。”

“兒臣不是說現在就有人要兒臣的性命,但到時候,就怕有人容不得兒臣。”

“胡說,誰容不得你?你庸人自擾。”

“父汗,兒臣擔心將來八弟容不得兒臣。昔日曹植有七步之詩,李世民有玄武門之變,南朝那邊也有建文和永樂的火拼,因此,兒臣以為父汗應為眾阿哥立一個規矩,對宗室子孫,無論是誰,都不得以任何借口以刀鋸加身。新汗由眾貝勒推舉,如有失德,也可由眾貝勒議廢。”

汗王非常驚訝,這些話代善是說不出來的,他臉一沉:“代善,你抬起頭看著朕,這些話是誰教你的?”

汗王聲音不大,但足以叫代善心驚膽戰,在汗王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代善只好如實說道:“聽阿敦都堂所言。”

汗王警覺起來,他腦袋飛快地轉著阿敦、代善、大妃,這是一條線呐:“他還說了些什麼?”

他還說:“父汗已決定將汗位傳給八弟。”

汗王氣得一腳將水盆踢翻:“他放屁,朕什麼時候說要將汗位傳給八阿哥了?朕一直在強調共同推舉新汗,八阿哥能不能繼承汗位,還要看他能不能被眾貝勒擁戴。”

代善身上被濺了一些洗腳水,卻不敢擦,跪在地上替阿敦講情:“父汗,阿敦都堂也是一番好意。”

“一番好意?有什麼話他不能跟朕講,到你們這些阿哥中去亂說什麼?還盡講些血淋淋的東西,他想在朕的骨肉間搞什麼名堂?”汗王看著跪在地上的代善,壓了壓火:“你下去吧,到時朕會給你們一個說法。”

一連兩天,汗王深居宮中,一個人在後花園散步。侍衛們知道汗王正在思考著國家重大事情,都遠遠地站在一旁守候著。汗王在想:“是立?還是推?立的話,現在就該立了。但要是立的話,代善、莽古爾泰肯定會不服氣,他們很有可能聯起手來對付八阿哥,那樣的話,麻煩就大了。思來想去,還是推好,你們大家共同推出來的汗,還有什麼不服氣的?但這一推,難免阿哥們不搞些動作,如何才能避免阿哥們搞名堂呢?他注意到一個侍衛走了過來,汗王厲聲道:”有事嗎?“

“稟汗王,都堂大人府上一家人求見,說有要事稟報。”

汗王大怒:“混帳,一個家人也想見朕?你們當的是什麼差?滾。”

侍衛嚇得退了下去,汗王轉念一想:“不對,一個家人敢直接見朕,必是有什麼重大隱情。他喝道:”傳那個家人來見朕。“

汗王打量著來人:噢,原來是自己從蒙古帶回來的一個包衣,前幾年賞給阿敦的:“你叫查克丹吧?”

“是,奴才叫查克丹。”

“說吧,有什麼重要事情?”

查克丹瞅了瞅旁邊,汗王道:“不要緊,這里都是絕對可靠之人。”

“汗王,阿敦都堂多次收取阿哥們的賄賂,阿哥們對他十分巴結。奴才覺得這事應該回汗王,所以就冒昧地來了。”

“你說什麼?阿哥們巴結阿敦,豈有此理?這不是上下顛倒了嗎?”汗王沉默了一會說道:“查克丹,你知道你這是在以仆告主嗎?若是誣告,將受嚴懲。”

“奴才不是誣告,是實告。阿敦在阿哥們的眼里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許多事用不著汗王,找阿敦就可以辦了。碩托貝勒、杜度貝勒甚至阿敏貝勒都巴結他。廣甯之戰結束後,凡是給阿敦送禮的貝勒,分的東西都是最好的。前天大貝勒還送了兩個丫頭給都堂大人,現在都堂家亂成了一鍋粥,都堂大人的福晉要上吊呢。”

汗王龍眉倒豎,查克丹說得肯定是真話,就是給他十個膽兒,他也不敢誣告當今的都堂。

阿敦啊阿敦,朕如此信任你,你卻背著朕,假公濟私,挑撥朕的骨肉,這要是他們內外勾結起來,朝政不就亂套了嗎?他真的希望查克丹所說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阿敦畢竟跟了他多少年了,也是朕的開國老臣了:“你說阿敦假公濟私,分配不公可有真憑實據?”

“請汗王到各貝勒府巡視一番便知。”

“此話怎講?”

“大貝勒、二貝勒、少貝勒、碩托貝勒幾位家中所用之物全都是最好的,都是廣甯李成梁府中之物。其中二貝勒所分瓷器,最為珍貴,傳聞是宋徽宗時宮中的珍品。三貝勒和四貝勒所分最差。”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了個賬簿:“汗王,這是天命七年攻取廣甯後八家之分的流水賬,這本賬和報給汗王的不一樣,這是底賬。”

努爾哈赤吃了一驚,阿敦竟還有這麼一本賬?他接過來後認真地看了起來。不看不知道,一看真的嚇了一跳,原來阿敦在分糧食上都有說道,代善、阿敏、杜度、碩托等人所分糧食賬的後面都注有一個新字。汗王忽然想起:怪不得五阿哥去年一直嚷著米不好吃呢,問題原來出在這兒上。

汗王對查克丹道:“你先回去,不要聲張,以後有事可直接見朕。”

第二天,汗王真的到各貝勒府轉了一圈,大貝勒和二貝勒府的奢華,比汗王宮有過之而無不及,而阿敏的那幾件瓷器確如查克丹所說,都是價值連城之寶。最後他到了皇太極的四貝勒府。皇太極正率眾青年將領學習兵法,一抬頭見父汗進來了,急忙率先跪倒:“兒臣叩見父汗。”

汗王看到自己的子侄孫兒,大都在這兒,剛才的一團怒火消了一半:“怎麼?又在學兵法?”

眾人一齊應道:“是,四貝勒正給我們講《十三篇》。”

汗王露出了笑容“一部《孫子兵法》,博大精深,變幻莫測,要好好學,學好了,多打勝仗。”

說話功夫,他將皇太極室內看了個一清二楚,心中罵道:好你個阿敦,竟敢如此對待朕的愛子!

“八阿哥,你屋中之物也太舊了些,怎麼不換成新的?”

“分給兒臣什麼,兒臣就用什麼,這些個東西都是些身外之物,能用就行。現在國事繁忙,哪有心思琢磨這些?”

“大貝勒府和二貝勒府要比你這奢華多了。”

“二哥和阿敏哥是兄,我是弟,兄高于弟,好于弟,乃情理中事。”

“你這也太寒酸了些。”汗王手扶著一條已磨出白碴的椅子說道。

“我大金國正在創業中,需上下同心,同甘共苦,現在還不是追求奢華的時候。即使將來坐了天下,也不可滋長奢華之風。因此,兒臣家中用度尚儉。刻意追求奢華者,若為民,是市井小人,凡夫俗子;若為官,必是個貪官;若為君,必是個昏君,兒臣恥之。”

汗王默然良久:“若朕的兒孫們都這樣想就好了。”

汗王對眾貝勒道:“好好學,朕走了,不打擾你們,你們不要送。”他對侍衛道:“走,回宮。”

第二天朝議,汗王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阿敦都堂,近幾日可銷魂否?”

阿敦被問得蒙頭轉向,尋思了半天才回答道:“內人脾氣一向暴躁,叫汗王見笑了。”

汗王一聲冷笑:“見笑了?還有更叫朕見笑的事情。”他將案上的賬簿往阿敦跟前一摔:“看看你干的好事吧。”

阿敦當時臉就白了,他 “咕咚”跪倒:“汗王,臣弟也是沒辦法。”

“沒辦法?”汗王一拍禦案,怒斥道,“你現在是大金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啊,你還沒辦法,怕是辦法太多了吧。你利用朕的信任,誰給你好處你便給誰方便,買賣做得不錯呀,做到朕的朝堂上來了。朕只知道大金國有輸萬貫家私為國分憂的佟養性,還真不知有你這麼個精明的貪官,你真令朕大開了眼界。”


莽古爾泰從地上撿起了賬簿,好奇地翻著,汗王道:“你們大家都看看吧,看看阿敦都做了些什麼。”

莽古爾泰第一個喊了起來:“我說我分的東西怎麼總是些破爛呢,原來是阿敦搞的鬼,大金國這不出奸臣了嗎?”

汗王怒喝道:“把他押下去,朕看著惡心。”

事情來得太突然,阿敦渾身發抖,大腦一片空白。但他畢竟是個出生入死的漢子,很快便冷靜了下來:“一定是八阿哥和額爾德尼的眼線搞的鬼,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臨死我也要抓個墊背的。

兩個護衛上來,架著他往外拖,他大喊道:“汗王,慢著。大金國貪贓枉法之人,不止我一個,為何偏抓我?”汗王一聽還有別人,立刻對兩個護衛道:“你們退下,還有誰,說!朕不管他是誰,只要是貪墨之人,就絕不輕饒!”

阿敦道:“額爾德尼擅議汗王及眾阿哥,而且多次收受漢官們和朝鮮使臣的禮物。”

額爾德站在一旁臉色驟變,心中罵道:“阿敦,你這條瘋狗。”

額爾德尼早年追隨汗王,入值文館,多有著述,尤其他奉命創立了大金文字,是女真人中難得的大學問者,汗王對他格外偏愛。汗王道:“阿敦,空口無憑,何以為證?”汗王是想,這樣的事,往往無法查證,沒有證人,你就是汙告,是罪上加罪。

沒想到阿敦說道:“額爾德尼擅議汗王及眾阿哥,他的部下塔布興阿可以為證,收受漢官及朝鮮使臣禮物有他的侍女為證,傳來一問便知。”

汗王下令道:“帶人證。”

半個時辰後,一男一女被帶上了朝堂。塔布興阿本是額爾德尼的親信,因與額爾德尼的侍女通奸,被逐出大學士府,對額爾德尼一直懷恨在心。被帶上堂的侍女正是塔布興阿的相好。

汗王問道:“塔布興阿,額爾德尼擅議朕與眾阿哥,可有此事?”

塔布興阿剛才還嚇得渾身發抖,不知自己犯了什麼大罪,現在一聽是讓他告發仇人,立刻來了精神,他大聲回答:“有,有。額爾德尼說,三貝勒,山大王也;大貝勒,赫圖阿拉之主也;汗王,遼東之主也;八阿哥,八阿哥……,”他瞅著一旁的皇太極不敢說了,代善和莽古爾泰幾乎是同時怒喝:“說!八阿哥怎樣?”

“他說,他說,八阿哥,天下之主也。”

話音落下,朝堂上一片寂靜,人們誰也不說話,眼光都集中到了汗王身上。汗王臉“刷”地沉了下來,狠狠地瞪了額爾德尼一眼,他心中罵道:“這種話,大金國女真人中,只有額爾德尼能說出來。混蛋,竟敢蔑視朕,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他剛要問話,就見莽古爾泰一下子躥到額爾德尼跟前,一把將他薅了出來:“爹個鳥,跪下。老子招你惹你了,你把老子比作強盜?”

代善到底老成,他不說自己,而是為汗王抱不平:“額爾德尼,你大逆不道。父汗雄才偉略,以十三副遺甲起兵,大敗九部聯軍,統一女真,建立大金,攻克撫順,敗明軍二十萬于薩爾滸,克沈陽,而今定都遼陽,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古今一人爾,你膽敢蔑視汗王,罪不容誅。”

阿敏也說話了:“大學士,你這是犯上,父汗不是天下之主,難道明國那個小木匠就是天下之主嗎?”

面對三位貝勒的質問,額爾德尼無法回答,只好一言不發。皇太極心中歎道:“師傅休矣,這都是那些個杯中物鬧的。”

汗王問侍女:“額爾德尼收受漢官及朝鮮國禮物,可有此事?”

侍女回答得更干脆:“有,那些東西就在西屋的大板櫃中。”

眾人一片嘩然:想不到大學士還是個貪官。

汗王已怒不可遏,他大喝一聲:“拉下去!”護衛們正要上前,汗王看到了皇太極悲痛欲絕的表情,本來已到了嘴邊的一個“斬”字,又收了回來:“將他押入大牢,待審問後發落。”

他看著阿敦,心中卻是鄙視:“將阿敦高牆圈禁,永不敘用。”

大金國兩個舉足輕重的人物雙雙入獄,眾人議論紛紛。

汗王擺了一下手,示意大家靜下來,他心情顯得很沉重:“朕也有失察之過,朝堂之上出了奸臣,大奸似忠,便指的阿敦這樣的人。”

他指著杜度和碩托,口氣近乎溫和:“把這兩個混帳東西押到外面,畫地為牢,罰站一天,小小年紀不務正事,盡耍些個鬼把戲。”

杜度、碩托滿臉通紅,他們當然知道自己為什麼被罰,一聲沒吭地被押了下去。

汗王對阿敏有些投鼠忌器,但也沒放過警告的機會:“朕反複跟你們說,不要跟朕耍小聰明,心生一念,天地皆知,你們那些個小把戲,豈能瞞過朕的眼睛?你們不要逼朕,否則朕仍然要大義滅親。”

代善和阿敏聽著,後脊梁直冒涼風。

圈禁阿敦的晚上,汗王與皇太極進行了一次長談。

“八阿哥,朕和你通個氣,朕決定立即處死額爾德尼。”

皇太極驚得一下子跪倒:“父汗,額爾德尼雖然大不敬,但兒臣敢說,那些話肯定是酒後胡說八道,他所居之地英額門靠近葉赫,他卻舍近求遠,投奔大金。二十多年來,入值文館,創立大金文字,起草各類典章文表,經其手所書文牘,厚可成山,功勞苦勞人所共知,還望父汗能網開一面,饒他這一次,給他個他戴罪立功的機會。”

汗王搖了搖頭:“你不要說了,額爾德尼犯了眾怒,以後還能立于朝堂嗎?況且,他知道得太多,也說了太多,今天晚上就處死他,否則一審的話,就亂套了,朕也是為你好。”

皇太極琢磨了一會,才意識到父汗的一片苦心,真要讓二哥和莽古爾泰他們一審,大刑一用,師傅扛不住的話,亂說一氣,我與眾兄弟就沒法相處了。但他與額爾德尼的感情畢竟太深了,他默默地低下頭,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

汗王道:“你也不用去看他,日後照顧好他的家人,便是對他的在天之靈的最大安慰。”

皇太極含淚應道:“多謝父汗。”

“朕已決定三天後率眾阿哥祭拜天地,這是盟誓的內容,你先看看吧。”

皇太極接過來看到,無非是眾貝勒共同推舉新汗,眾貝勒可對新汗進行監督,四大貝勒要共議國政,八家均分等。皇太極看後默然無語,心想:這樣新汗與旗主貝勒沒什麼兩樣,徒有虛名,當不當沒什麼大意思。他臉上現出幾分無奈的苦笑,將誓文送回到汗王手中。

汗王注意到了皇太極臉上微妙的變化:“八阿哥,你大概無法了解父汗的一片苦心。朕之意是讓你先繼承汗位,但又要力求平穩,不至于為了個汗位,兄弟間刀兵相見。我們女真和中原不一樣,中原那邊老皇帝死了,小皇帝那怕是個吃奶的娃娃,眾大臣也得心服口服地叩拜。女真的古風是有物共分之,有事共議之。所以才有朕與你三叔兩頭政長的局面。現在是八大貝勒,實則為四大貝勒,朕一旦死後,就會出現四頭政長。老百姓講,一個槽子拴不住倆叫驢,朕心里非常清楚。怎麼辦?朕就得選一個能駕馭得了這種複雜局面的人。在大金國中,誰能駕馭得了這種局面?只有你。你二哥不行,他要是上來,你和五阿哥不會服氣,你肯定會給他找麻煩。再說論德論才他不是個當汗的料,這個大任只有你能承擔。”汗王喘了一口氣,“可你和朕又不一樣,朕對你們來說既是汗,又是父,對你們是打也打得,殺也殺得,就是打得不當,也沒有人敢反對。你能行嗎?你若繼位,三大貝勒均手握兵權,你要是也像朕這樣使喚他們,不出幾天就得出大亂子。所以在一段時間內,你不可能像朕這樣擁有生殺予奪至高無上的權力。朕要讓他們覺得這個汗位是個苦果子,誰也不愛吃。只要一登上汗位,名就正了,言也就會慢慢順起來。記住:不可急于求成,要徐徐圖之,為了大金國,你必須尊兄愛弟,事事謙恭,你要答應朕,不論到任何時候,也不論發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能殺害你的兄弟子侄,不要學你二哥。”努爾哈赤充滿深情地望著自己這個愛子,“朕相信你,憑著你的才能,用不多久,你就會征服眾兄弟和眾大臣的。”

皇太極這才如夢初醒,他萬萬沒想到父汗竟如此深謀遠慮,如此良苦用心,他對父汗的安排佩服得五體投地:“父汗,你放心,兒臣謹記父汗的教誨,一定會尊兄愛弟,事事謙恭。”

汗王長歎一聲道:“說起來容易作時難啊,為了大金國,只好委屈你了。”

“兒臣願為大金國忍辱負重。”

三天後,汗王宮前,一張天地桌擺在台階下,三柱香正在緩緩燃,五頭全牛全羊供在天地桌下,赫圖阿拉城顯佑宮的邢道長,遼陽廣佑寺的住持等分列兩側。汗王先與眾子侄拜了堂子,然後來到院中,帶頭跪在天地桌前:

“愛新覺羅?努爾哈赤率吾之子孫叩拜上蒼,共同盟誓,請蒼天作證。繼吾之為汗者,當由八大貝勒共同推舉之,所推之汗當敬事兄長,愛及幼弟。凡事不得一人獨斷,凡物不得一人獨有,國政共議之,財物八分之。如新汗有所不敬,眾貝勒可議而廢之。凡我宗室一脈,無論所犯何罪,均不得以刀鋸相加。眾貝勒推舉新汗,必要出以公心,神明在上,有懷一己之私念,而妄推新汗者,天地不容,祖宗不佑。”

然後是每個貝勒對天發誓:有違背此誓言者,天誅地滅。

誓罷,由達海將蓋有汗王禦寶的誓言送到每位貝勒手中珍藏,莽古爾泰對盟誓根本沒放在心上,代善卻像得到了一個護身符:“如此,吾之子孫可保萬全了。”

汗王的心情卻無法輕松,帶著子侄們盟誓,實在是不得已的下策,但他又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來避免身後有可能出現的手足相殘,只有通過神明來約束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