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征蒙古大金繪宏圖 懲奧巴鐵面肅盟規






顯佑宮秘笈載:天聰二年,蒙古各部因不堪林丹汗欺凌,求聖主庇佑,乞盟于上。八月初八,上于沈陽與各部盟。九月,上統蒙古各部大敗林丹汗。科爾沁奧巴額駙貪小利違背盟規,縱兵劫掠,不辭而別。為嚴肅盟規,上清除之。奧巴親赴沈陽,為灑掃雜役,遍求各部,上恕之。


皇太極沿襲父汗的習慣,一些朝議不在大政殿舉行,而是在自己的寢宮。在這兒,一是隨和,二是用不著與三大貝勒並肩同坐,三是他是這里真正的主人,只有在這兒,他才能找到些身為大金國汗的感覺。


每次正式朝議,他對自己身邊這三尊佛都感到非常別扭。他真後悔當時讓三大貝勒與自己並坐的決定。他看出來了,眾位大臣也覺得十分的別扭。奏對中,僅稱呼一事就令眾大臣頗費腦筋,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時,他是不在大政殿舉行朝議的。


皇太極除了每天的朝議,常常要在晚飯後,召集個別大臣,舉行小規模朝議,一些重大事情,都是經過君臣個別秘議,事先決定的。參加這樣小朝議最多的是代善父子及范文程和甯完我等一些漢臣。


天聰二年六月初二,天氣悶熱,汗王寢宮內燭光通明,所有的窗戶都支開了,但一絲風也沒有,皇太極身著薄薄的白紗長褂,在地當中來回地走著。他身體越發肥胖起來,盛夏一到,更覺吃不消,他不斷地擦著汗。


參加今晚小朝議的,有去年十一月歸順的察哈爾大貝勒昂坤杜和,冬月時歸順的阿喇克綽忒貝勒,圖爾濟伊爾登貝勒,皇太極請他們三位議事,意圖很明顯,那就是要研究察哈爾問題。


“朕已制定了對明的反包圍策略,欲完成這一大計,首先要解除察哈爾的威脅。我女真與蒙古雖為同宗,卻又有很大區別,自我先祖定居蘇克素護河畔後,便以農耕為主,而蒙古各部卻仍生活在大草原上,以游牧為生。各部均是居無定所,統一起來十分困難,茫茫大漠,浩瀚幾萬里,追剿林丹汗困難重重啊。”


昂坤杜 對林丹汗恨之入骨,巴不得能立刻發兵滅了他,現在聽皇太極談起了困難,以為動搖了,便有些著急:“汗王,林丹汗如今已成了過街老鼠,孤家寡人,各部無不引領以望汗王,請汗王速速圖之。”


皇太極再一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會盟日期將近,文程先生在這方面還要替朕多多謀劃。”


范文程道:“臣以為此次會盟,宗旨應非常明確,那就是,徹底消滅林丹汗。聯盟應由松散向大一統逐漸過渡。開始不必過于苛求,只要能出兵反林丹汗就行。而後再逐漸規范之,教化之,最終令其真誠臣服之。”


“先生所言正和朕意,聯絡各部之事,就由昂坤杜 大貝勒出面。”


昂坤杜 進入大金後倍受禮遇,一直想找個機會立功,以報答汗王的恩養之德,他聽罷當即站起:“多謝汗王信任,臣定當竭盡全力。”


蒙古各部接到昂坤杜 大貝勒信後,按規定日期于七月十六日陸續到達了沈陽。先是喀喇沁部,然後是喀爾喀部、奈曼部、敖漢部、土默特部,到八月初,已全部到齊。


八月初八清晨,旭日東升,秋風送爽,沈陽城外的演武場上,八旗將士列陣而待。演武場北端堆起了一個丈余高的大土壇。壇上,一面高達兩丈的金國大旗迎風飄揚;壇下,皇太極與三大貝勒全身披掛,並列而坐,左下側是多爾袞、岳 ,右下側是阿濟格、多鐸。再往下是各位不主旗貝勒和文武大臣。蒙古部落貝勒的座席安排在距皇太極座位三丈多遠面向土壇的地方。座位前是一張長桌,桌子上鋪著蒙古科爾沁部貢奉的大花毛毯,毯子上按蒙古風俗擺滿了水果、牛羊肉、奶酪等。座位後是一排身穿旗袍,頭戴黃、紅、白、蘭大花旗頭的女真佳麗,負責侍奉蒙古貴賓。主持今天盟會的是精通女真、蒙、漢文字的大金國巴克什達海。達海今天頭戴紅纓涼帽,身穿禦賜蟒緞禮服,他站在皇太極左側,蟒緞禮服在陽光的映照下閃閃發光,格外的引人注目。但一些文官們看著心里非常不舒服,為什麼?就因為達海的禮服上沒有補子。


天命五年,努爾哈赤仿南朝之制,實行官服補子制度,以別等級尊卑。貝勒級別的補子圖案為團龍,都堂、總兵官、副將的補子圖案為麒麟,參將、游擊的補子圖案為獅子,備禦、千總的為彪。而文宮們因無職無銜,沒資格穿補服,巴克什僅僅是對在書房當值的人的一種稱謂,沒有任何級別。正如額爾德尼所說,大金國的功勞都是在馬上得來的,無軍功當然就無封賞,可見文臣在大金國地位的低下。


達海今天這身蟒服是皇太極為抬高達海的身份特賜的。身著蟒緞的達海,今天顯得格外的意氣風發,一對濃眉下是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瓜籽臉,白皙的面龐。在大金國除了多爾袞,就數他英俊了。說起來,達海還有一段風流韻事,天命五年,他與努爾哈赤的侍女納紮通奸被人告發,論罪當死。努爾哈赤憐其才,將納紮處死,達海被拴到汗王大衙門外的柱子上,拘禁三天,食豬狗食,蒙羞受辱,幾乎丟了性命。但達海勤奮好學,從不斂錢,其學問在大金國是一流的,以至額爾德尼活著時曾歎服道,後生可畏,因此也頗為皇太極喜愛。


辰時整,達海站了出來,眾人的眼睛為之一亮:好一個英俊的美男子!底下不少人竟發出了一聲聲的驚歎。達海微笑著,難免有幾分得意。他手捧詔書,先是用國語,然後用蒙語宣布:“大金國與蒙古喀喇沁部、喀爾喀部、奈曼部、敖漢部、土默特部、科爾沁等十部會盟大典開始。奏樂。”


這時鼓樂齊鳴,八旗將士山呼海嘯般地高喊道:“汗王萬歲,汗王萬歲。”


察哈爾大貝勒昂坤杜 率蒙古各部貝勒從貴賓位走出,來到皇太極座前跪倒:“臣與喀喇沁部、喀爾喀部、奈曼部、敖漢部、土默特部和科爾沁等十部仰大金國汗之天威,感大金國之恩德,今齊聚沈陽乞盟,吾等願推大金國汗為盟主,期盼聖主之護佑,今後凡征伐、政事、獄訟,皆聽命于大汗,請大汗率我等盟。”


言罷,蒙古各貝勒一齊叩拜:“請大汗率我等盟。”


皇太極道:“自南朝興起,蒙古衰落,至今已近三百年矣。其間雖有重思振興者,但皆因德威不固而未果。今林丹汗妄自尊大,竟以成吉思汗自居,其為人也,寡廉鮮恥,縱淫施暴,欺凌各部,以至眾叛親離。縱觀大漠,蒙古各部星羅林立,互不為援,此林丹汗之所以能夠暴虐逞威之故也。各部貝勒既推朕為盟主,便要嚴守會盟中的誓言,要一改過去游蕩散漫無所拘束的習俗,應召之即來,來之能戰,統一步調,令行禁止。爾等若能作到這些,朕才答應作這個盟主。”


眾貝勒齊聲應道:“今後吾等唯大汗之命是聽。”


“既然如此,朕就當仁不讓了。”于是皇太極與三大貝勒離席,在達海的引領下登上祭壇。蒙古各部緊隨其後。壇上,一方桌置于壇北,方桌上,一個大香爐中的三柱香正嫋嫋地吐著細煙。


達海高聲喊道:“請汗王及眾貝勒祭天。”


只見台下數十名壯漢,手執尖刀,宰殺了九頭黑牛,將牛頭置方盤中,由九個人一人端著一個,走上台來,置于香案之上。然後是一名身穿紅衣的男子,宰殺白馬一匹,將白馬之血滴于酒壇中,晃勻後,分別倒在十四個大碗內。達海宣道:“大金國汗愛新覺羅•皇太極及大金國汗大貝勒愛新覺羅•代善、大貝勒愛新覺羅•阿敏、大貝勒愛新覺羅•莽古爾泰,率蒙古科爾沁部、喀喇沁部、喀爾喀部、奈曼部、敖漢部、土默特部等十部叩拜上蒼,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眾人叩罷,達海繼續宣道:“請察哈爾大貝勒昂坤杜 率眾部盟誓。”


昂坤杜 帶頭盟誓:“吾蒙古十部,因不堪林丹汗凌辱,願歸于大金國汗之麾下,今會盟于此,共推大金國汗為盟主,今後唯大金國汗之命是聽,若有二心,皇天不佑,神靈不保。”



達海又宣道:“請盟主祭天。”


皇太極上前一步,跪于香案前:“大金國汗愛新覺羅•皇太極敬叩上天,臣受蒙古各部擁戴,推之為盟主,臣當全力保護各部,使之不受凌侵,臣對各部不敢偏私,必待之以公,若有偏私,願受天遣。皇天在上,愛新覺羅•皇太極再叩。”


達海最後宣布:“請盟主賜酒。”


皇太極將已倒好的十四碗酒一一親自捧至眾貝勒,與三大貝勒一起,先用手指在酒中蘸了一下,將手指上的酒彈向天空,再蘸後又彈向大地,然後仰望蒼天:“皇天在上,臣與各部盟,有敢背盟約者天地不容。”


眾貝勒齊聲道:“有敢背約者,天地不容。”然後,皇太極與眾人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會盟儀式結束,演武場上開始摔跤、射獵等競技,皇太極設盛宴款待各部,席間皇太極承諾:“朕不久將征討林丹汗,以解爾等之憂。”


天聰二年九月,皇太極第一次以盟主身份發號司令,調各部齊會于綽洛郭爾,大舉征討林丹汗。林丹汗被打得望風而逃,拋下輜重無數,盟軍大獲全勝,俘獲人畜無數,皇太極論功對各部進行分配,各部無不歎服。


但令皇太極惱怒的是,與大金國素來交好的科爾沁部,大金國的額駙奧巴,竟然違背盟規,私自離開盟軍,縱兵搶掠,影響極壞。眾部落高興之余,都在觀望,看皇太極到底如何處理奧巴。


慶功會上,皇太極特意為奧巴留下個座席。宴會開始,皇太極首先舉杯道:“此次征討林丹汗,各部不畏強敵,奮勇爭先,同心協力,方有今日之大勝,朕要敬諸位貝勒一杯。”說罷,先干為敬,將一杯酒一飲而盡,眾人亦隨之一飲而盡。


他接著說道:“此次征討,乃聯盟的第一次行動,然竟有公開違背盟約者,科爾沁奧巴額駙私下離開盟軍,擅自行動,貪圖小利,踐踏盟規,朕與眾貝勒有約,有敢踐踏盟規者,天地不容,神靈不佑。”他指著空位,“你們知道這個座位是給誰留的嗎?”


眾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片茫然。皇太極道:“這是留給奧巴的。朕知你們大家正在觀望,要看看朕到底如何處置奧巴,他是大金國的額駙嘛。他人雖然不在,位子卻在,朕要面對其座而訓之。”


于是皇太極走到奧巴空座前訓斥道:“奧巴,你知罪嗎?初次會盟,你便公然違背盟規,朕與眾貝勒有約在先,豈能因私廢公?為嚴肅盟規,朕今天宣布,將你開除聯盟,以儆效尤。來人,撤了奧巴的席位。”


兩個侍衛走上來,將奧巴的空座位搬了下去。皇太極道:“從今以後,我聯盟中不再有奧巴矣。”


眾貝勒大驚,大家都知道科爾沁奧巴貝勒乃大金國的額駙,雙方幾代姻親,關系最密,也正因為如此,奧巴才敢恃寵胡為。今僅以擅自離開隊伍便開除了聯盟,是不是罰之過重。喀喇沁部貝勒講情道:“大汗,念奧巴貝勒初犯,且歸順已久,屢有功勞,還請網開一面,寬恕了他這次,以後若再犯,再嚴懲不遲。”


皇太極板著個臉,厲聲道:“朕已說過,爾等以游牧為生,散漫成性,難相統屬,今果然在奧巴身上得到驗證。也許,爾等以為這是區區小事,但如果都效仿起來,見著肥肉爭著搶,各自為政,置盟規于不顧,能有今日之勝嗎?朕今天懲處奧巴,嚴肅盟規,正是為了今後能更好地統一行動,否則豈不違背了對天發過的誓言?朕今後又如何當這個盟主?爾等再勿多言!今後有敢違約者,一律按盟規懲處,決不姑息。”


各部貝勒第一次領略到了天聰汗言必信、行必果、至高無上的威嚴。


皇太極返回沈陽,便命禦前一等侍衛索尼,率三百人赴科爾沁看望肫哲格格。肫哲格格乃努爾哈赤的養女,天命年間嫁給了奧巴,奧巴懾于努爾哈赤的威嚴,對肫哲格格非常尊重。


索尼一行到了科爾沁,直接到了肫哲處,壓根沒見奧巴。奧巴因騎馬摔壞了腿,正在養傷,聽說大汗派來了使者,急忙將兒子塞冷喚至跟前:“聽說沈陽來人了,是索尼帶的隊,直接奔了肫哲那里,不知是何緣故?”


“是何緣故?還不是大汗怪罪了,都怨你,當初就不應該離盟劫掠。”


奧巴心里正堵得慌,一聽兒子這話,當時就火了:“混帳東西,埋怨起老子來了,事情都過去了,埋怨有個屁用,抓緊想個辦法才是。”


塞冷嘟噥道:“有什麼辦法?我看只有一條道可行,賠罪。”


奧巴皺了皺眉頭,尋思好大一會,也沒想出什麼辦法,他長歎了一口氣,命侍衛道:“走,扶我去肫哲格格處。”


奧巴進了屋,見索尼正在和肫哲聊天,看到他進屋,不經意地瞅了一眼,又繼續與肫哲聊了起來。奧巴大怒,論起來,他是努爾哈赤的女婿,大金國正宗的駙馬爺,是真正的皇親國戚,是索尼的主子。奴才見了主子不但不跪,甚至連看都懶得看一眼,這還了得。奧巴哪里受過如此羞辱,他剛要破口大罵,但轉念一想:不對,索尼不是個不懂規距的人,他今天的表現,恰恰表明了汗王的態度。于是,他換上了一副笑臉:“索尼將軍一路辛苦?”


“不辛苦,不敢勞貝勒爺下問。”索尼毫無表情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奧巴一聽:怎麼?不叫額駙叫貝勒了?這下距離可遠了, 難道還能將肫哲格格接回去不成?”


奧巴仍然滿臉陪笑:“索尼將軍既然來了,為何不到本貝勒處,本貝勒已經備下了酒宴,為將軍接風。”


“在下奉汗王之命前來看望肫哲格格,並非來看望大貝勒,怎敢貿然打擾。接風?在下不敢當。”


奧巴心里這個氣呀:好你個索尼,在本貝勒面前,左一個在下,右一個在下,好像真的不是奴才了。他忍著氣,壓著火,試探地問道:“索尼將軍前來,難道大汗就沒有一句話捎給我?”


索尼一聲冷笑:“大貝勒,你大概還不知道吧,汗王已宣布將你清除聯盟了,還有什麼話要捎?”



奧巴聽罷,大吃一驚:“什麼?大汗將我清除出盟了,為什麼?”


“大貝勒多此一問,你擅自離盟,縱兵劫掠,踐踏盟規。聯盟剛剛成立,並且是第一次聯合征討,你便如此胡來,還不該受到嚴懲?倘若每個盟落都像你這樣,這個聯盟還有什麼用?”


奧巴急了,他將兩個侍衛推開,想走上前與索尼辯解,但剛邁出一步,左腿便是一陣巨痛,他一聲慘叫,摔倒在地,昏了過去。肫哲格格大驚,搶上前去,連呼帶叫,好大一會,奧巴才醒了過來,他抓著格格的手哭喊著:“大汗不要我了,大汗不要我了。”


肫哲見丈夫急成這副樣子,眼淚立刻湧了出來,她抬起頭對索尼道:“索尼,事已到此,你想想辦法,看看能否補救,不看僧面看佛面,大汗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被林丹汗那條惡狼生吃了吧。”


索尼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我家汗王賞罰分明,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有時連大貝勒代善的面子都不給,何況你一個額駙了。”


奧巴哭喪個臉哀求道:“請將軍教我。”


索尼道:“說出的話,潑出的水,汗王當著眾部落的面,將額駙清除聯盟,斷不會因額駙一人的乞求便收回成命。為今之計,應先疏通蒙古各部,請他們共同出面為額駙求情,然後,額駙再親自去沈陽負荊請罪,或許能挽回局面。”


奧巴這時已顧不上自己是主子了,態度更為謙恭:“多謝將軍指點,我已備下了幾杯薄酒,還請將軍賞光。”


索尼堅辭道:“看在我家格格份上,奴才已經為額駙謀劃了,但汗王有令,只看格格,不看額駙,酒,奴才實在是不敢喝,還請額駙諒解。”


奧巴見索尼的態度有了轉變,心中多少有了些底兒:“好吧,不喝就不喝,下次本貝勒一定要好好款待你。”


索尼走後,奧巴與兒子塞冷商議道:“清除聯盟一事,一旦被林丹汗知曉,便會立刻發兵來犯,我們如何能抵擋住他的十多萬鐵騎,情況十分緊急,你帶上我的信,帶上些珠寶,騎上快馬,速到喀喇沁部及各部疏通,十天之內一定要返回。”


塞冷卻道:“皇太極不要我們,我們就歸了林丹汗,何苦如此低三下四。”


奧巴喝斥道:“你懂什麼?叫你去你就去。現在蒙古各部都歸順了皇太極,林丹汗貪得無厭,眾叛親離,遲早要為皇太極所滅,況且皇太極乃仁義之君,這次又的確是我們不對,我們不能再作傻事了。”


二十天後,奧巴拖著一條病腿,帶著各部落的求情信和許多珠寶,到了沈陽。他沒敢直接求見,而是先到了昂坤杜 貝勒府上。奧巴與昂坤杜 有過幾次交往,他想讓昂坤杜 幫著出些主意。二人寒暄一陣後,奧巴獻上了珠寶,沒想到昂坤杜 百般推辭,說死不受。


奧巴心想:“怪了,我們蒙古還沒聽說誰不要珠寶的。”


昂坤杜 卻道:“額駙不要多心,你的美意我領了,這些珠寶可作為拜見大汗的禮物,豈不更顯隆重。”


奧巴再次表達誠意時,昂坤杜 說了實話:“奧巴額駙,若在平時,你送我再多的東西,我也不會拒絕,但現在你違背了盟規,我負責盟中日常事務,維護盟規是我的職責。我若收了你的珠寶,到時怎樣為你講話?叫汗王知道了又怎樣看我?你這次的禍惹得不小啊,聯盟剛成立,人人都想開個好頭,你偏偏開了個壞頭,汗王豈能饒你?饒了你,這個聯盟也許就名存實亡了。依我看,汗王想通過你殺一儆百。你只有真心賠罪,記住,是真心,讓汗王看到你的誠意,到時我們大家再為你求請,汗王也許會寬恕你。”


奧巴睜大了眼睛:“你真的不要這些珠寶?到時真的還能為我說情?”


昂坤杜 道:“我堂堂察哈爾大貝勒,豈能騙你?自從去年歸順大金以來,汗王待我天高地厚,賜我高宅,賞我珠寶,贈我美女,又委之以重任,再也不受林丹汗的氣了。大丈夫能遇到一位明主,乃人生最大之幸事,我還求什麼?所以你放心,為了聯盟,我會為你說話的。今晚我便將各部在沈陽的使臣請來,你不是帶著他們貝勒的信嗎?我先把他們疏通好,明天一早,你要如此這般……”


奧巴聽罷滿心歡喜:“多謝大貝勒指教,日後定有重謝。”


第二天清晨,大政殿前的侍衛們正在灑掃街衢,發現多了個人,此人身穿布衣,年過五十,瘸著個腿,手執掃帚,非常賣力氣,掃了一陣,已氣喘籲籲,滿頭大汗。


宮前禁地多了個人,這還了得,一個侍衛走上前:“喂,你是從哪蹦出來的,上這來掃地?不要命了。”他揚起大掃帚,朝著奧巴身上便打:“快滾,快滾!不滾的話送你進天牢。”


奧巴一聽火了,他大聲嚷道:“我甘願為汗王掃地,還掃出罪來了不成,真是豈有此理?”


“哎,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好言相勸你不聽,真想嘗嘗天牢的滋味是怎麼的。”


另一位沒容分說,從後面撲上去就將奧巴的胳膊反擰過來:“弟兄們,搜他的身,看他帶沒帶兵器。”


奧巴腿病在身,絲毫沒有反抗能力,只好任憑他們擺布。隨身帶刀是蒙古人的習俗,侍衛們一下子就將奧巴身上的刀搜了出來,眾侍衛大驚:“是刺客,押進去!”侍衛們連推帶搡將奧巴往里押,昂坤杜 出現了:“住手!”他大聲喊道。


侍衛們一愣:“怎麼?大貝勒,你認識他?”


“胡鬧,睜開你們的狗眼好好看看,他是科爾沁奧巴額駙。”


有幾個侍衛見過奧巴,他們走上前仔細辨認:“我的媽!”不看不知道,一看嚇得他們真魂出竅,不是奧巴額駙是誰?幾位侍衛當時便跪在了地上,磕頭饒命:“奧巴額駙,你這是擺的哪份天門陣,這不是耍笑奴才們嗎?”



奧巴樂了:“好了,不知者不怪,你們都起來,上一邊去,今天掃地的活兒我全包了。”


“額駙爺,我的親爺,你老積點德,就饒了奴才們吧,這要是叫汗王知道了,我們還活不?”


“不要緊,大汗要是問起,就說是我自己願意干的,我是來賠罪的,賠罪嘛就得有誠意。”


昂坤杜 道:“你們就讓他掃吧,他因為違了盟規,是專程來賠罪的。”


眾侍衛知道他背盟之事,侍衛長道:“既然如此,那就辛苦額駙爺了。”


奧巴為什麼讓眾侍衛停下來,原來他留了個心眼:大伙兒一塊掃的話,沒等眾貝勒來就掃完了,誰也沒看到,我不白掃了嗎?


奧巴一個人掃了不幾下,眾貝勒眾大臣便陸陸續續地到了。奧巴特意在最顯眼的地方掃,並不時和眾人打招呼。代善見狀哭笑不得:“奧巴,你搞什麼名堂?”


“我要賠罪,甘願為汗王灑掃街衢。”


莽古爾泰喝道:“荒唐,就是賠罪也不能用如此下賤的方式。”他一把搶過奧巴的掃帚:“走,跟我們進宮去。”


奧巴有意落在了後頭,他是想讓昂坤杜 先說情自己再露面。但侍衛們早已將他掃地的事稟報給了皇太極。他一進來,皇太極便看到了。待人到齊後,皇太極故意問道:“侍衛們,聽說今天早上宮門前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裝扮成掃地的,此人現在何處?”


侍衛道:“就在下面。”


皇太極道:“把他押上來,朕倒要看看是什麼人吃了豹子膽了,敢在大衙門前胡鬧?”


奧巴一看別藏了,藏不住了,干脆走了出來:“罪臣奧巴叩見汗王,叩見三位大貝勒。”


皇太極故作驚訝:“奧巴?大金國的額駙,怎麼這身打扮?”


奧巴叩頭道:“臣有罪,臣罪該萬死。”


“你有罪?有什麼罪?朕怎麼不知道。”


奧巴滿臉羞愧:“臣不守盟規,擅自行動,罪莫大焉。”


“噢,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那朕可得說道說道。不是朕不要你,是你不要朕,不要這個聯盟,要不然怎麼會在第一次會盟中私自離去?朕以為你這次俘獲甚豐,不久,便會成為林丹汗第二,將來稱霸草原,朕還得與眾部落前去朝拜呢。”


奧巴被皇太極挖苦得無地自容:“臣已知錯,請大汗饒恕臣這一遭,臣為表誠意,今天早上,特意來到汗王大衙門前,親作雜役,灑掃街衢。今後願作一奴仆,任大汗驅使。”


皇太極這才聲色俱厲地喝道:“你是該好好地掃一掃,掃一掃你蒙古散漫不受拘束的惡習,掃一掃你貪婪之心,掃一掃你額駙的臭架子。”


奧巴跪在地上,一個勁地叩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昂坤杜 見狀上前奏道:“汗王,奧巴額駙乃真心悔過,念其初犯,請大汗務必寬恕。”


蒙古各部落的駐京使臣一同上前,他們手捧信函,齊聲道:“汗王,這是我們各家貝勒為奧巴額駙的求情書,請大汗網開一面是盼。”


皇太極接過各部的來信,不經意地翻了翻,然後看了看身邊的幾位哥哥,代善道:“如今蒙古各部均已形成聯盟,總不能拋下科爾沁不管。”


莽古爾泰道:“算了,就饒他這一回。”


皇太極見奧巴確實已被規范之,教化之,並已徹底臣服之,敲山震虎的目的已經達到,于是便送了個空頭人情:“既然三大貝勒、昂坤杜■貝勒及眾使者為你講情,朕就饒了你這一回。饒是饒,但你這次縱兵劫掠所獲,要全部交由盟中重新分配。大家浴血奮戰,你借機搶掠,這不行,不能讓你白占了大家的便宜。至于你部,得應該得的那一份,你可服氣?”


“臣服氣。”


“再有,你要重新盟誓,重新祭天,朕就不參加了,祭天儀式由昂坤杜 大貝勒主持。今後若敢再犯,絕不姑息!”


奧巴再三謝恩,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