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阿巴泰心生怨恨 薩哈廉托夢索牛



顯佑宮秘笈載:崇德元年四月,阿巴泰對所封不滿,托病不朝十余日,上痛責之,然阿巴泰終懷怨恨,日後常有違忤。薩哈廉重病中力主設都察院。五月十九日,薩哈廉薨,年僅三十三歲。上悲痛欲絕,親為守陵,封其為和碩穎親王。是月,命阿濟格率兵十萬,第三次征明。


一連幾天,阿巴泰都以病為由,不來上朝。皇太極與眾人道:“阿巴泰管著工部,事務繁雜,這樣下去不行,封了個饒余貝勒就像是受天大的委屈,難道非要封他個親王不可嗎?”


代善道:“這要是在中原朱元璋時,七弟恐怕早就被腰斬了。我大清也不能如此遷就官員,臣請皇上立即傳阿巴泰上殿,眾親王應當面斥責之。”


皇太極命鼇拜道:“你立即傳阿巴泰來見,不管他有什麼借口,抬也要把他抬來。”


一大清早,阿巴泰就提溜個酒壺,在院子里瞎轉悠,他走幾步,喝一口,半個時辰,喝了兩壺,此時,已有些醉意。


大典之後,他就覺得灰溜溜的,沒臉見人。未封親王之前,他與眾貝勒一起,雖說不主旗,但汗王十分器重他,同眾貝勒一樣受重用,常常獨擋一面。首次叩關,他與阿濟格一道,為左翼軍統帥,攻克了龍井關,立下大功。為此,汗王曾多次當眾褒獎他。可現在封王了,卻沒他什麼事。原來不分你我的眾兄弟們一下子高出了他大半截,叫他心里如何能平衡:“多鐸,一個乳臭未干的娃娃,才打了幾次仗?一個浪蕩公子,在家私養娼妓,既無功又無德,憑什麼封王?這不公平!”他一仰脖,又要喝一口,酒壺空了,一回手,侍衛急忙跑過來又遞上了一壺。


“我也是先汗之子,現在可倒好,排起坐位來,還得坐在杜度下面,豈有此理?皇上這是在羞辱我。上朝?上個屁,干脆辭官不做,在家享清福算了,犯不上跟他們生氣,受累。”


他正在發牢騷,見鼇拜帶著一群侍衛徑直走了進來。


鼇拜來到近前打千跪拜:“奴才給饒余貝勒請安。”


阿巴泰最不願意聽的就是這個破封號,他看著眼前這位皇太極的心腹,氣不打一處來:“怎麼,帶這麼些人過來,要抓人嗎?”


“爺,你想哪去了,奴才是奉皇上之命,請爺上朝。”


“我病了,官不睬病人,皇上連病人也不放過嗎?”


“爺,這是怎麼說,皇上是放心不下爺,才叫我們過來請。皇上說了,爺得的是心病,心病當以心法療之,並吩咐奴才,就是抬也得把爺抬去。”


阿巴泰一聽,心想:皇上一定是發怒了,不然不會如此講話。他有些心虛,卻故作鎮靜道:“去就去,爺又沒犯什麼王法。”


來到大清門前,他頓生一番感慨,身為工部貝勒,為這座新宮殿花費了多少心血啊。崇政殿的大梁還是他親自到赫圖阿拉選定的,他拍了拍大清門的門柱,抬頭望了望門楣,長長歎了一口氣,向崇政殿走去。


這是大典後阿巴泰第二次走進崇政殿,一進殿,他就被自己親自督造的傑作陶醉了:崇政殿是他最關注的一座建築,他知道,這里是皇上朝議之處。為此,幾乎每天都要到這里看看,每一處雕刻,每一塊磚瓦,他都親自驗看,生怕出丁點差錯。崇政殿不大,共五間,從外面看,顯得有些簡陋,但殿內卻是精心打造,裝飾得金碧輝煌。他仰頭看著殿的頂部,這是他最欣賞的一部份:上面沒鋪天花板,五間的房梁全部貫通,也沒設隔斷,上上下下梁架相交,一覽無余。所有外露的梁架都飾有彩繪和雕刻,構成了一幅龍飛鳳舞的壯美畫卷。坐北朝南的正中央是一個暖閣,暖閣前的兩根漆金柱子上,各雕有和大政殿相仿的金龍,禦座高出地面近三尺,高高在上,盡顯出帝王君臨天下的威嚴。


也是多喝了點酒,他欣賞著殿內的設計,臉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眾人納悶呀:阿巴泰這是怎麼了,見了皇上竟然不跪拜,該不是氣瘋了吧。


皇太極道:“怎麼,饒余貝勒還在陶醉自己的作品?你身子骨好些了?”


他這才意識到還沒拜見皇上呢,急忙跪倒:“多謝皇上掛念,臣這幾天一直不大舒服。”


“朕立刻派禦醫為饒余貝勒看病,大金國的重臣、工部貝勒病了,這還了得。”


“臣只是感到很累,就想歇幾天,還望皇上開恩。”


皇太極聽出他話里有話:“你也把朕看得太不近人情了,你是皇兄,又是大金國的重臣,有了病,想歇歇,還得格外開恩?朕應當去親自探望才對。不過朕看你紅光滿面的,不像是有病,你得的是心病吧?”


阿巴泰跪在地上不吭聲。


皇太極道:“你是看眾兄弟封王,你才封了個饒余貝勒,覺得委屈了?你不好好看看,都誰被封王了,大貝勒二哥能不封嗎?”


阿巴泰道:“二哥封王理所應當。”


“那你說誰不應當?”


阿巴泰又不吭聲了。


“岳 不應當?”


阿巴泰道:“打龍井關,我和岳 都是大將軍,功勞都一樣,為什麼他能封王我就不能?”



皇太極道:“岳 早在天命年間就已獨領一旗,共二十五牛錄,被先汗封為和碩貝勒。那時你是什麼?天命六年,你才領十五個牛錄。天命十一年你才是個貝勒。”


阿巴泰心想,反正也說了,索性說到底:“那多鐸呢,他立過什麼軍功,他憑什麼封王?”


多鐸氣得從座中站起:“我額娘乃先汗之大妃,地位尊貴,先汗在世時,便已將正黃旗交給了我。先汗怎麼不交給你呀?跟我比,你也配。”


代善喝道:“豫親王不可如此講話,他畢竟是你的哥哥。”多鐸氣哼哼地坐下。


皇太極道:“阿巴泰,你怎麼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多鐸是大妃之子中最小的一個,是看家子。看家子繼承先汗遺產,乃天經地義,現在多鐸獨領一旗,他不封王誰封王?”


代善道:“再說濟爾哈朗吧,他是三叔之子,三叔一支人一直是鑲藍旗,現在濟爾哈朗獨領鑲藍旗,他封為鄭親王不應該嗎?”


皇太極道:“剩下的這幾位你還和誰比,和多爾袞,和豪格?要說委屈,朕看杜度倒是委屈了些。為什麼這次沒封他為王,先汗在世時,杜度就不領旗了,怎麼封?”


濟爾哈朗道:“阿濟格也委屈了些,但他們哥仨只有兩旗,總得有一個不能領旗的,多鐸原本是獨自一旗,阿濟格和多爾袞是一旗,阿濟格和多爾袞只有一人能封親王,阿濟格封了個郡王,人家也沒像你,一天天要死要活的,叫漢人們恥笑。”


阿巴泰氣得瞪著濟爾哈朗:“你……”


皇太極喝道:“你什麼你,濟爾哈朗說得不對嗎?你有功勞誰也沒否認,也正是困為你有功,才封了個饒余貝勒。先汗有子十六個,封王的不過四個,封為饒余貝勒的就你自己,三哥阿拜現在才是個三等副將,四哥湯古岱,六哥塔拜,十三弟賴幕布,哪個爵位有你高,你有什麼不滿足的?怎麼,一些話還非要逼朕說出來不可嗎?”


“不用皇上說,我自己說就是了,就因為我額娘身份低賤,對吧?難道因為我額娘地位低賤,兒子就低人一等,這公平嗎?”


皇太極見阿巴泰竟敢當眾頂撞,不禁龍顏大怒:“你放肆,自古尊卑有序,你還想居先汗大妃之子之上嗎?朝廷有朝廷的法度,豈能容你胡來。你想要個什麼就要什麼?那好,朕的這個位置高,是皇上,你也想要?朕的後宮十幾人,僅封了一後四宮,朕不是喜歡誰就可封誰的。


朕之所封必須以朝廷利益為重。額亦都之女,僅封為元妃,豪格是朕的長子,其母封為繼妃。而囊囊太後,竇土門大福晉後來居上,壓過了莊妃。難道沒封為宮妃的就都跟朕胡攪蠻纏?朕念你戰功卓著,就饒過你這回,若再不悔悟,必將嚴懲!”


阿巴泰見皇太極真的動了怒,不敢再頂下去,匍匐在地上,唯有痛哭而已。


皇太極叫阿巴泰這一氣,一些往事便被勾了出來,他借題發揮:“一個國家大臣,居廟堂之上,事事當以國家利益為重,佟養性為了我滿洲崛起,以萬貫家私資助先汗,毫無半點私心。而你阿巴泰,還有一些人,處處打自己的小算盤,心胸狹隘,斤斤計較,哪里有一點國士之風。任這種風氣蔓延下去的話,那就不是我們滅明了,而是等著明,或者是高、李義軍,或是朝鮮,來滅我們吧。你們看看三官廟中的張春,再想想佟養性額駙,然後對照對照自己。”


他口氣越發嚴厲起來:“多爾袞,今後吏部對各級官吏包括親王,一定要嚴加考績,對那些為一己之利苟苟鑽營者,或削或革,絕不姑息。一定要在我大清國中樹立起一心為公、一心為國的良好政風。”


代善聽著,臉上有些發燒。


皇太極站在翔鳳樓上,向北俯瞰,五月的盛京到處是一片蔥綠,還差兩天就過五月節了,四平街上,商賈云集,人頭攢動,一片節日的喜慶。可皇太極心中卻像壓了一塊大石頭,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大典過後,薩哈廉的病一天重似一天,進入五月,已是垂危。昨天他去了薩哈廉府,薩哈廉已處于昏迷狀態。皇太極悲痛欲絕,幾乎昏倒在病榻前,眾大臣嚇得魂飛魄散。今天一下朝,皇太極又要去看望薩哈廉,希福、剛林、包括范文程都堅決反對:“聖上萬金之軀,不宜輕易離宮,更不能過于傷感,保重龍體要緊。”


半個時辰前,他派侍衛去薩哈廉府上看望,現在也該回來了。此刻他心急如焚,恨不能一步飛到薩哈廉身邊。


對薩哈廉,皇太極寄予厚望,在眾子侄中,像薩哈廉這樣知書明禮、胸懷寬廣、文武雙全、有真知灼見者絕無僅有。天命十一年的帶頭勸進,這次改元稱帝的順利進行,重大關頭,都是薩哈廉率先倡言,左右大局。就任禮部貝勒以來,他倡教化,定禮制,主持了天聰八年的生員考試;與濟爾哈朗相互配合,教化與懲處並用,短短幾年,國內風氣巨變,盛京城極少發生偷盜奸淫之事,正所謂路無拾遺,夜不閉戶。這些都凝聚著薩哈廉的心血呀……,想著想著,皇太極眼淚又流了下來,他轉到了翔鳳樓南側,看到派出去看望薩哈廉的侍衛回來了,他急忙向樓下迎去。


侍衛報:“貝勒爺今天氣色好了許多,他想見皇上,說是有話要說。”


皇太極正在牽腸掛肚,一聽薩哈廉主動要求見自己,遂不顧大臣們的勸阻,再一次來到了薩哈廉府。


皇太極與范文程、希福、剛林等人進入西屋,見代善坐在炕邊,岳 、碩托、瓦克達、薩哈廉的福晉們分立兩側,甯完我正在服侍薩哈廉吃藥。


皇太極怕驚動大家,先說道:“大家都不要動,不要動。”


代善站起身,激動得聲音有些發顫:“皇上,您怎麼又來了?”


薩哈廉見皇上來了,躺在枕頭上點了點頭,算是叩拜了:“阿瑪,是我請皇上來的,我有話要跟皇上說。”


皇太極在炕沿邊坐下,握著薩哈廉的手:“果然好了些,有什麼話,你說吧,朕聽著呐。”


“皇上,臣這些天在炕上躺著,一直在琢磨,言官還是要設的。不設,朝廷體制就稱不上完備。中原曆代朝廷都設有言官。秦漢時叫諫議大夫,隋唐不變。宋時改稱為諫院,遼金亦仿效之。明不叫諫議大夫了,改為禦史,統歸于都察院。他們將全國分成十三道,每道皆設有監察禦史,權更大,官員也更多,分工也更加縝密。都察院專門負責糾劾百官,監督各道的民風政務,成為天子的耳目。皇親國戚,封疆大吏,對禦史無不懼之敬之。”突然薩哈廉爆發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臉憋得通紅。


皇太極親自為他輕輕捶背:“你不要急,慢慢說,朕今天陪著你。”


待咳嗽過去,薩哈廉喘著粗氣:“不要緊,臣已經習慣了。咳,這麼遭罪,還不如死了好,可衙門中還有多少事要作呀。”薩哈廉淚水無聲地流了出來。


皇太極掏出手帕為其擦拭:“衙門中有索尼呐,你放心就是了,等把病養好了再說。”



薩哈廉心中十分清醒,自己沒幾天活頭了。這些天,一閉上眼睛,就看到汗王爺爺,看到費英東、額亦都、佟養性、額爾德尼、達海等,他知道,另一個世界已在等著他。他強打起精神:“中原曆代朝廷設言官自有它的道理。如今的大清國,代子以上的官員上千人,管理好這些官員,防止他們欺壓百姓,胡作非為,非有一個專門的衙門不可。如果早一點設言官,瓦克達也許就不會吃那頓鞭子,眾貝勒也許就不會被罰那一千兩銀子。現在設了三院,臣以為還應再設一院,即都察院,都察院專門負責監督百官,這對約束百官有百利而無一害。”


皇太極邊聽邊點頭:“說得好,說得好,朕記住你的話,明天上朝便議定此事。設言官對朕也有好處,言官們也可以矯正朕的得失,防止朕做錯事,成為昏君。”


薩哈廉笑了,笑得很開心。代善在一旁勸道:“皇上,這屋中病癘之氣太重,不宜久坐,還是請皇上到外屋休息。”


皇太極道:“什麼病癘之氣,朕不怕,朕今天就是要好好陪陪薩哈廉。”


薩哈廉道:“皇上還是到外屋去吧,皇上在臣的身邊這麼坐著,臣心中萬分不安。”


皇太極聽薩哈廉如此說,只好起身離開。


六天之後,侍衛報:薩哈廉貝勒病危,禮親王和成親王正在為其准備後事。皇太極立刻趕到了薩哈廉府。


薩哈廉此時正躺在炕上,雙目圓睜,吃力的在倒氣。皇太極驚叫了一聲:“薩哈廉!”


薩哈廉十分艱難地轉過頭,看了皇太極一眼,然後慢慢地閉上了眼,停止了倒氣。甯完我一直守在旁邊,他一看不好,便大喊一聲道:“主子!”


薩哈廉沒有任何反應,甯完我將手伸到薩哈廉嘴邊,感覺不到半點氣息,他放聲大哭:“主子,主子啊。”


皇太極亦失聲痛哭,他抓著薩哈廉的胳膊,使勁晃著:“薩哈廉,你不能就這麼走了,你才三十三歲呀,朕離不開你呀。”


薩哈廉的福晉子女們哭成一片,代善當時昏厥過去,岳讬服侍著代善。范文程吩咐在院中搭起靈棚,傳來薩滿、僧人、道士等為其招魂,作道場。


皇太極呆坐在薩哈廉遺體前,一動不動,只是流淚,眾人無論如何相勸都無濟于事,豪格過去攙扶,還沒等走到身邊,就聽皇太極喝道:“豪格,你閃開。”


豪格嚇得乖乖退到一旁。


家人為薩哈廉穿上衣服,將遺體抬上七星板,皇太極親自扶著七星板將其抬至外屋停放,最先為薩哈廉敬香,敬過香後又為薩哈廉敬了三杯酒。


祭罷,他對希福道:“國史院記朕旨意,薩哈廉乃朕兄之子,執掌禮部,贊襄典禮,教化百姓,夙興夜寐,嘔心瀝血,朝廷典制得以完備,國中民風為之淳樸,功勳卓著,今不幸早夭,乃效法古制,追封薩哈廉為和碩穎親王,其功當垂萬世,其名千古流芳。崇德元年五月十九日。”


岳讬領著薩哈廉的福晉、兒女跪下謝恩,甯完我當即按皇上所封寫好了靈位牌。


皇太極這才站起身回到屋中稍歇。從清晨薩哈廉咽氣一直到傍晚,皇太極滴水未進,一口飯也沒吃。他三次到靈前哭祭,每次都是悲痛欲絕。范文程沒想到皇上為薩哈廉竟如此動情,心中十分感動,但同時也擔心這麼哭下去,非把身子哭壞不可。他硬著頭皮上前勸道:“皇上,薩哈廉平生所求乃大清之強盛,皇上如此悲痛,哭壞了龍體,國事必將不堪,還請皇上為國珍重,以慰穎親王在天之靈。”


皇太極道:“文程先生所言,朕也明白,可就是實在難平心中創傷。”他問道:“禮親王怎麼樣?”


白發人送黑發人,代善此時肝腸寸斷,萬念俱灰,但聽說皇上一天沒吃東西,心中十分不安。在侍衛的扶侍下,來到皇太極身旁:“皇上,臣也是一天沒吃東西了,臣請皇上與臣一起進晚膳。”皇太極看著哥哥瞬間蒼老了許多的臉,心中更是傷感,在代善的陪同下,他含著淚總算吃了些東西。


第二天皇太極頒旨道:為悼念薩哈廉,輟朝三日,停止一切娛樂。舉國為薩哈廉致哀。


薩哈廉之死,令皇太極的身心受到了一次極大的傷害,一連十多天,茶飯不思,心情極其低落,眾大臣對范文程道:“文程先生,你倒是想個辦法,讓皇上盡快從悲痛中解脫出來才是。”


范文程道:“爾等不知,皇上太重感情了,當年嬌娘慘死,先汗駕崩,皇上都是這樣,痛不欲生。薩哈廉是皇上最心愛的侄子,視同己出,突然撒手人寰,皇上一下子怎麼承受得了。但皇上身負重整乾坤之重任,只要你們多上些個奏章,多提些良策,皇上便會很快解脫出來的。”


眾人道:“皇上如此狀態,吾等哪里還敢以國事相煩。”


“這你們就太不了解皇上了,只要有重大國事,皇上立刻就會擺脫糾葛。”


第二天朝議,眾人按著范文程的意思行事,英額爾岱第一個站了出來:“皇上,朝鮮君臣侮我大清使臣太甚,參加大典的那兩個東西,當著蒙古各部,不肯跪拜,公然挑釁,要是不懲治的話,將為蒙古各部恥笑,臣請發兵滅了朝鮮,以雪此辱。”


皇太極道“你說的可倒輕巧。滅了?李氏王朝統治朝鮮二百余年,滅了他很容易,可滅了以後怎麼辦?需派多少兵鎮守?多長時間才能最終平定?得不償失的事,朕不干,還是迫使李 舉國投降為上。”


眾人見皇上一議起國事來,果然精神了許多,便不約而同看了范文程一眼。范文程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出班奏道:“朝鮮,癬疥之疾也,不足為慮。我們不發兵,他們決不敢主動來犯,因此,可暫時置之不顧,而殘明之事,卻不可停止。近聞南朝加緊了對農民軍的圍剿,委洪承疇和盧向升以重任,傾全國之兵力,要想在六個月之內徹底剿滅農民軍。農民軍乃助我大清殘明的一支重要力量,絕不能讓南朝輕易將其平定。臣建議皇上,應立即發兵,再次深入京畿,掀他個人仰馬翻,以解農民軍之圍。”


多爾袞有些擔心地問道:“農民軍要是成了氣候怎麼辦?到那時,他們就不是殘明的力量,而是殘清的力量了。”


范文程道:“這一點皇上早有預言,兩虎相斗,一死一傷,農民軍真的打敗了明朝,他們也就成了強弩之末。我大清以逸待勞,到時只需輕輕一擊,便會致其于死地。”



皇太極聽著大家的議論,心中已作出了決定:“文程先生所言,乃我大清既定之國策,當一以貫之,武英郡王阿濟格,饒余貝勒阿巴泰聽令。”


阿濟應道:“臣在。”


阿巴泰沒想到皇太極還會點他為將,皇太極再次叫了一聲:“阿巴泰聽令。”


阿巴泰才反映過來,他實在是有些激動:看來皇上並未小看我,他急忙應道:“臣在。”


皇太極微微一笑:“朕命武英郡王阿濟格為大將軍,饒余貝勒阿巴泰為副將,率精兵十萬,繞道蒙古,再踐京畿,要狠狠地鬧,鬧他個人仰馬翻。此次征明,與前兩次又大不相同,你們深入京畿後,要廣諭南朝軍民,要讓他們知道我大清已改元稱帝。天不再是一日,而是二日。水克火,清滅明,已不可逆轉。要摧毀他們的天朝意識,瓦解他們天下獨尊的心理防線,讓他們再次領教我大清鐵騎不可戰勝的神威。因此,這次征明,軍紀更為重要,對違犯軍紀者定要嚴懲不貸。”


送走阿濟格,皇太極返回宮中,登上翔鳳樓,目送大軍西行,看著看著,一陣困意襲來,他歪在椅上眯糊了過去。


朦朧中,見薩哈廉來到跟前,皇太極高興地問道:“你身子骨可好些了?”


薩哈廉道:“皇上忘了?臣已是冥界中人。”


皇太極這才想起來,薩哈廉已死了快一個月了:“你不在冥界好生待著,跑朕這來干什麼?”


“臣請皇上賜臣一牛。”


“你要牛何用?”


突然,薩哈廉不見了,他猛然驚醒,竟是一夢,但夢中情景十分真切,他疑惑道:“薩哈廉向朕要牛是什麼意思?”想著想著,又睡了過去。這回是碩托來到了跟前:“皇上,穎親王托臣向皇上要一頭牛。”


皇太極吃驚地問:“剛才薩哈廉來過了,怎麼你又來索牛?朕說過了,除非國中大祭,其它則不得用牛馬等大牲畜祭祀,薩哈廉管著禮部,這個規矩他應當知道。”


碩托不高興了:“薩哈廉擁戴有功,皇上連頭牛都舍不得嗎?”


皇太極氣得一拍禦案:“混帳,這是什麼話。”


這一掌拍到了椅子扶手上,疼得他醒了過來,才知又是一夢。這次,皇太極往心里去了:薩哈廉兩次前來索牛,其中必有緣故。他和幾位妃子說了一遍,並問道:“你們誰能圓這個夢?”


宸妃想了一會:“皇上,妾雖不能圓夢,卻記得明《會典》上有一個規定,凡親王薨,初祭時欽賜一牛。”


皇太極命侍衛道:“你們立刻傳希福,讓他帶上明《會典》。”


希福來後聽宸妃一說,翻開《會典》查看,果然如宸妃所言,連一個字都不差,希福驚歎不已:“宸妃娘娘如此博文強識,真我大清第一才女。”


皇太極也十分驚訝:“宸妃若是參加天聰八年的生員之試,當不遜于剛林。”


宸妃謙遜地說道:“我們蒙古畢竟曾君臨過華夏,對漢家禮儀十分熟悉,退回大漠後,與中原朝廷打打停停中常有和親之舉,漢家女子嫁到我們蒙古,蒙古姑娘有時也嫁到中原,所以,各部都有個傳統,我們這些女子必須學習漢文化,習漢家禮儀。有關禮儀方面的書,妾也就格外多看了些。”


皇太極道:“看來,宰桑貝勒是想把寶貝女兒嫁給南朝皇帝,想不到卻嫁到了我大清。”


宸妃道:“唐以前,王氣在關中,五代後,王氣移到中原,宋以後,王氣便在中原和塞外徘徊,凡王氣所在之地必多俊傑。群星拱北,我們嫁到大清也是天命。”


皇太極再次為宸妃的見解所驚訝:“誰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朕看女子有才方有德。宸妃,你看如何處理薩哈廉索牛之事?”


“此朝政,妾女流,不敢妄言。”


皇太極道:“今天朕就要聽聽你這個女流的主張。”


宸妃瞅了瞅哲哲,哲哲鼓勵道:“皇上讓你說,你就說嘛。”


“妾以為:薩哈廉乃上天星宿,派到皇上身邊輔佐皇上改元稱帝來了,現已完成使命,當然要歸天而去。皇上既已封之為親王,便當以親王之禮祭奠,否則,薩哈廉如何置身于上界百官之列?”


皇太極道:“就按宸妃說的辦,朕因不明古制,方有此疏漏,今後之祭要遵循古制,親王可以用牛。”


六月十六日,岳 和禮部官員到薩哈廉陵前,以古太牢之享牛、馬、羊等各一祭之,並告以皇上之意,說來也怪,皇太極的身體因此而一天天地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