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命懸一線



夾縫中的“中航”

激憤的學生不斷地走上街頭抗議,和日本“媾和”的聲音卻不時在政府官員嘴中傳出,地面無論是“阻擊”還是“血戰”,雖然也能在交戰中殺死大量日本兵,但結局卻都是不停地退——國統區域面積日益縮小就是最簡單的證明。

戰前擁有的三百多架各式老舊飛機,經過數次空戰後,幾乎損失殆盡。目前的空軍重複著地面部隊相同的戰術動作——撤退。

換成老百姓的話就是“跑飛機、跑警報”!

所以塗著膏藥旗的飛機可以肆意轟炸!

所以畫著太陽旗的飛機可以任意攔截、擊落正常飛行的商業航班。

所有的地方都彌漫著潰敗的氣息,國民政府奄奄一息。

在地面和空中如同洪水般地退卻時,一支機隊卻要迎難而上。

華府接二連三的“抗議”對日本來說已經失去意義,但“中航”還得繼續飛(飛運公司已于1933年將股份轉讓泛美航空公司),交通部的加急電報一個接一個,如同雪片紛至遝來,日本人推進的速度完全超出了預料,必須把政府的要員們接出來,直接送到重慶。

于是,本應該大大方方的飛行就必須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飛機在空中,能躲就躲、能藏就藏。

而且必須要夜航。

廣州被占領後,重慶政府和外界的空中聯絡通道只剩下了進出香港的航線。

和當初撤退時差不多——一切依舊是小心翼翼。

空中,如果僥幸沒有與日本人飛機“照面”,危險就是來自地面。

無論是在哪一端起飛,平日里企盼的好天氣此時是變得越壞越好,那樣,日本人就不會出來了。而且,這樣的飛行在中國是前所未有的。沒有中途備降機場,沒有像美國那樣普遍的航路指示標,沒有城市的燈火,連無線電波也受到了限制……

更大的“挑戰”是無線電波的強烈干擾。

日本人占領了廣州,就在緊靠著香港一帶架起了通訊裝置,是偶然還是故意的挑釁?強大的日夜不停的無線電信號每分每秒都輻射到啟德機場,嚴重地干擾每一架進出港航班所必須和地面聯系的無線電信號。

于是,避免無線電波干擾造成災難,能成功起飛和降落,就成了一場智力大拼搏。

隨機報務員中國人居多,時間長了,他們互相總結了在啟德機場降落的基本要領,18駝峰航線 國殤如下:進場前,使用德國(羅蘭)技術導航法,轉動手柄和刻度盤上的指針,指針帶動上面的環形天線,使其指向任何一個可以選擇的電台。一邊是莫爾斯電碼A·(·-)的信號,一邊是N(-·)的信號。當環形天線直接指向聯系的電台時,發出T(-)的信號,根據此,報務員就可以在地圖上畫一條方位線,繼續保持這一航跡並在中間檢查方位,就能盤旋下降。(注一)這一招,後來連美國人都學去了,倫納德就曾向他的上司,“中航”副董事長威廉·蘭霍恩·邦德抱怨:我去香港時,就會像正在電唱機上轉動的唱片那樣盤旋下降。

差點“丟”了委員長武漢保不住,國民政府在混亂之中退卻重慶。

一切都在混亂之中。

由于公司里只有查爾斯·夏普、羅亞爾·倫納德兩個人能飛“夜航”,而在大撤退中,四面八方打到“中航”在漢口調度室的命令電話和電報鋪天蓋地,所有的調度、指揮頃刻陷入混亂。

哪個部門都比這里大,誰都不能得罪。

10月21日,日本人打進廣州當天,交通部電令“中航”將漢口的政府要員送至重慶,邦德電令重慶機場晚間掛上紅燈籠(用做“導航”),在二十四小時內,夏普和倫納德各飛兩次重慶——漢口——成都,將政府官員送到目的地。23日,夏普再次降落漢口時,工兵已開始在跑道上埋地雷了。

25日黎明,第二次飛宜昌的倫納德准備再次飛漢口,飛機正待起飛,運送16名乘客,駕駛著“海軍准將”式飛機、剛從漢口回來的飛行員陳文寬告訴他,漢口在燃燒!

不僅是“中航”亂,政府更亂,把委員長都差點“丟”了。

10月24日夜,夏普從宜昌返回漢口,此時,日軍已到了漢口的“邊上”,當DC-2在停機坪上停下來時,夏普看到了令他最吃驚的一幕:委員長和夫人一行站在空蕩蕩的跑道上。

九省通衢的武漢對國民政府的重要性是顯而易見的,在空中只有“中航”和香港保持聯系的同時,陸地,目前這是惟一的對外“紐帶”——海外的物資運抵香港,再從廣州轉運這里,日本人攻占廣州和武漢,目的就是要掐斷這條動脈。正因為太重要,蔣委員長最後一刻還“滯留”在此。

也不知是動身晚還是要表現領袖與民“抵抗到最後一刻”或是其他別的什麼原因,准備夜飛衡陽的委員長一行到了機場後,“專機”駕駛員賈思特才發現,按照這個時間算,到衡陽應該是午夜。

技藝不精的賈思特告訴委員長,夜間,他無法“控制飛機”平安回到地面。

可憐的委員長連一架專機都沒有,只能搭乘普通商業航班,這一次他真的陷入了絕境。

說話的工夫,遠處,槍炮聲響成一團。

連續多日的混亂撤退,“政府”已經一分為二,也許是為三、為四了,東一堆,西一塊的,誰也不知誰在哪兒,誰也顧不了誰。若在往日,委員長降臨,迎送的隊伍都得排出一長溜,而今,跑道上兀立著的是孤家寡人。槍聲越來越近,眼看日本人快進城了,委員長竟然還站在孤零零的跑道上……

“中航”漢口地面站的人都快急瘋了。

臨時抓急,好歹把為交通部飛DC-2的艾利森給“逮”到了,老艾聽了負責人的求救後,倒是二話沒說,馬上就鑽進了機艙。

看著委員長的飛機離開了地面,下面的人都松了一口氣,眼下,馬上要做的,就是趕緊跑吧,能飛的飛,能躲的躲。實在不想走的,給上一筆“遣散費”。

不到十分鍾,剛剛飛走的“老艾”又從跑道的另一端回來了——剛到空中,委員長的飛機就壞了。

天哪!

此時,夏普到了。

往往,曆史的發展就是由于一點“偶然”。

委員長確實做到了“最後撤退”,“走”在了所有要員的最後,比地面“遲滯”敵人的部隊走得都晚。

午夜,夏普在衡陽著陸後,委員長依舊是陰沉著臉子向機組成員致謝,倒是從站在漢口機場跑道上起,直到衡陽一直都是保持著一如往日之迷人微笑的夫人更顯得從容。

類似的事情,在重慶還發生過一起,而這次,差點讓蔣氏父子當場“香消玉殞”。

1942年8月25日,歐亞航空公司機長林大綱駕駛一架“容克斯”型飛機從昆明回到重慶。在重慶九龍坡機場上空,林大綱飛了一個漂亮的“五邊”後,把機頭對准了跑道。

本次航班的機艙里,只有一位乘客——蔣經國。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後,委員長全家輪番上陣。據曾在“歐亞”工作過的沈崇昆老人回憶,當時,“歐亞”派林大綱為蔣經國執行的是專機任務。

老人說,林大綱是留德回來的,飛行技術在“歐亞”是最優秀的,他的落地動作相當完美,當“容克斯”已經平穩降落在跑道上,已經減速滑跑了約一百多米後,這時,人們才發現,在“容克斯”的對面、跑道另一端,一架空軍銀灰色DC-2突然迎面降落。

飛機跑道上,兩機呈迎頭之勢,眼看一場猛烈的相撞就要發生……

沈崇昆當時就在跑道旁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老人說,林大綱肯定是先發現對面的飛機,只見他駕駛的“容克斯”突然轉彎,急速脫離滑行道。還在高速滑行的“容克斯”一下側成九十度,機身傾斜得一邊高一邊低,都快側翻了,而那架空軍的DC-2是著陸,速度太快,根本就沒辦法躲避。

現場的人臉都白了。

跑道上,DC-2猛然“轟”的一聲,螺旋槳再次急速轉動,速度驟然加大,此時林大綱的“容克斯”即將拐下跑道還沒有完全轉過來的時候,那架DC-2已經沖到眼前。

就在兩架飛機馬上撞到一起那一刻,只見DC-2怒吼著,騰空而起,緊貼著林大綱的“容克斯”機背,從上面飛了過去。

目睹這一切的沈崇昆老人說,當時,他的腿都軟了。

在滑行道停穩後,林大綱臉色蒼白地走下飛機。

那架複飛的空軍DC-2繞場一周後,重新降落,正駕駛衣複恩從機艙里探出頭來,氣急敗壞道:“這是誰指揮的!”

艙門打開,蔣介石從里面走出來,他看了一眼站在“容克斯”旁邊的蔣經國,一聲未吭,鑽進等候一旁的小汽車走了。

楊連成是機場搬運工,老人說:“DC-2降落後,誰都沒有料到,從里面下來的是委員長。看到蔣介石出來,大家都蒙了,揮舞著小旗在跑道上指揮、已陷入瘋狂境界的九龍坡場站站長當時就暈了過去。唉,幸虧林大綱及早拐彎轉向,衣複恩處理冷靜,複飛,奇跡般化險為夷!”

“中立”的美國:兩面做“人”

遭攔截、被擊落的飛機是美國財產,受襲擊的又是美國公民,只要把美國人牢牢牽在手中,量他不能不管。

委員長的如意算盤打的是不錯,但他忘了,侵略中國的,是被統治者鼓噪至極的狂熱分子,是被宗教般的魔力所推動的日本軍人,而委員長要“牢牢”扯住的,卻是一個崇尚自由、平等、人權,永遠把生命排在第一位的國家。面對一場殘酷的屠殺,面對一場與其毫不相干的戰爭,他們的首選就是離開!

所謂“良知”、“正義”那是私下的事情。面對一個手持大刀沖著一個善良、淳樸的莊稼漢子脖頸砍下去的強盜,你只能在內心表示憐憫的同時希望寒光閃閃的刀鋒不要轉向自己。

從無端地遭受日本飛機攻擊到全力以赴地撤退國民政府要員,並一直使國民政府保持與外界聯絡通道的暢通,由美籍人擔當機長的“中航”公司所受到的威脅,已經不僅僅是面對橫行霸道、翅膀上塗著太陽旗的“九六”式戰斗機,另一個威脅是——飛行員隨時隨地都可能撂挑子!

而這些飛行員背後那個政府,在一場明火執仗的侵略和征服的戰爭中,除了東拉西勸外,無可奈何。

先別說“淞滬”之戰,單是從日本人開進東北之日起,美國就和日本一直不明不白地扯在一起,橡膠、石油、鋼鐵……源源不斷地運往日本,商人在這場與己不相干的戰爭中大發橫財。

多數民眾又不願意讓美國再攪入一場與己相隔萬里的毫無關聯的戰火中去。

1937年年末,在上海,日本飛機一口氣就炸沉一艘停泊在吳淞口外的美國軍艦“帕耐”號及另外三艘桅杆上懸掛著星條旗的油輪,當場炸死三名美國人。消息傳回國內,▲ 中國航空公司總部大樓。


面對這種明目張膽的挑釁,多數民眾竟然無動于衷。(注二) 羅斯福總統的日子不好過!

總統先生目前惟一能做的,除了不斷游說、到處稱美國處于戰爭危險之中外,再就是等待,等待一個“奇跡”的出現。

機長撂了“挑子”

空中的飛行一直沒有停下,“中航”儼然成了一支“救火隊”,哪里需要去哪里。

廣州被占領後,北部南雄礦砂、錫塊出口卻一直沒有停止,就那麼兩三架飛機,就那麼幾個能飛夜航的飛行員,光是1941年7月,就飛行了105個來回,運送出去644噸礦砂到香港,換回來488噸抗戰物資——都是經紅十字會運回來的止血帶、阿司匹林等醫療物品,而前線奇缺的武器彈藥卻沒有。此時,除了暗地里悄悄地同情和支持,沒有一個政府能公開聲明支持中國。

倒是一直不被委員長看好的斯大林領導下的蘇聯,此時伸出了救援之手,不僅派來了空軍志願隊參加南京、武漢保衛戰,還通過新疆,運送過來七十多架驅逐機、轟炸機等。

可惜,對于一個九百多萬平方公里都是戰場的中國,這只是杯水車薪。

天,依舊是那麼悶熱。

火辣辣的太陽幾乎要把機場跑道都給熔化掉,四面沒有一點風吹來。圍著DC-2繞了一圈,沒發現任何異常後,夏普和副駕駛及報務員跳進機艙。此時,他只是希望快點把飛機拉起,好讓空中的涼風吹進機艙。

奉交通部之令,夏普駕著他的裝滿鈔票的DC-2飛往南昌。一個小時後,地平線上出現一條白色延長線,夏普松了一口氣,雖然地面在激戰,空中也多次遭到攔截,但,上帝保佑,這次總算是平安到達。

停機坪上,足有三四十個扛著步槍、機槍,拎著彈藥箱的士兵在一個年輕的少校帶領下,在默默注視著這個能在空中飛行的金屬大鳥。

看來這次運送的錢不在少數,需要如此之多的武裝押運。

機長在心里想。

艙門開啟,少校向夏普禮貌地敬禮,開口道:“先生,奉軍令,請火速將這批軍火送往前線!”

什麼,這不可能,你們簡直是瘋了!

少校的“命令”被機長理所當然地拒絕了,理由也是如此簡單:中國航空公司是商業航空公司,美國政府在中日之爭中保持中立,作為一個美國公民,也應該和他的政府保持一致——中立。還有話夏普沒有說出,飛行不是想去哪就去哪,需要航圖、計劃書、任務單,還有場站指揮批准,就憑這麼一群散兵游勇,也想搭飛機……

副駕駛把機長的話翻譯出來後,心急如焚的士兵被傲慢的夏普給激怒了,只聽“嘩啦”一聲,士兵們拉動著槍栓把飛機團團圍住,年輕的少校丟掉了初時的彬彬有禮,他從腰間摸出槍,用黑洞洞的槍口對准夏普:“不去,奶奶的,老子斃了你……”

夏普從對方的神態和動作知道即將要發生的事情,他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他的中方副駕駛,副駕駛急忙翻譯:“機長,請立刻答應,否則,他們要炸飛機,還要……”

此時的情景也容不得他聯想太多,面對逼在眉心的槍口,沒有臨危不懼,更沒有大義凜然,飛機加滿油後,載滿武器彈藥,發出沉重的聲音,沖上藍天。

駕駛艙內,一路上,黑洞洞的槍口一直頂在機長的脊背。

國民政府最擔心也是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罷工的理由現在聽起來是冠冕堂皇:既然美國政府保持中立,“中航”公司理所當然地也要保持中立。

陸地上所有的飛機都“趴窩”了,美方從總經理到飛行員,全都搭乘一架飛機去了香港和菲律賓,准備在那里轉機回國。機場,平時此起彼伏的飛機起降聲,突然間安靜下來。

重慶,嘉陵江邊,陳文寬抬頭看看一架漸漸升起的DC-3,他知道,那是南行的同伴們。陳文寬擦擦兩腮上的汗水,招呼他的副駕駛,鑽進了機翼上寫有CNAC字樣老掉牙的“海軍上將”式水上飛機悶熱的駕駛艙內。一陣轟鳴聲後,“海軍上將”

把江水劃出一條白色的浪花後 ,慢慢抬起機頭,形單影只地遠去。

美國人走了,陳文寬留了下來,他也是“中航”惟一的一位由中國人擔綱的正駕駛。“淞滬大戰”爆發後,有著一身好飛行技術的陳文寬聞悉“中航”急需飛行員後,特地不遠萬里從美國回來。此時,他知道,自己不能隨美國人而去,他是中國人,他的祖國、他的航空公司,此時此刻,是多麼的需要他。“海軍上將”裝載量不大,但能運一點就是一點,總比什麼都沒有強。正如潮汐退卻後,海灘上留下了無數貝殼,只有一只費盡周折又重新爬回大海一樣,陳文寬就是重新爬回大海的那只貝殼,他要用自己僅有的一點能力,告訴遠去的同伴,你們走了,而我還在努力。他也告訴他的航空公司、告訴那些中國人,我,你們的同胞,一個中國人,沒走,還在飛!

寬闊的嘉陵江面,只有“海軍上將”不停地來回起落,如同一只落隊的孤雁。

美國飛行員一哄而散,消息立刻傳到中方管理高層。軍人出身、性情火暴的中方總經理林偉成做出驚人的舉動:征用所有飛機,全部由中國人自己飛!(注三)美國人走了,日本人就更無所顧忌!

外戰中的“內戰”

地面的仗還在打,飛機不能停!

地面是和日本人、和侵略者打,“空中”是和“合資”的另一半、曾經是“自己人”的美國人戰。

美國人走了,委員長也沒辦法,去著臉央求美國人回來,一輩子都是民族主義者的蔣介石做不出來,但這些人不回來,也非常麻煩,飛機是“占領”了,但確實也“飛”

不起來,自己多數的員工目前還無法掌握這項高難度的複雜技藝。即使是從空軍抽調都沒辦法,雙發飛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駕馭得了的,否則作為委員長,也不可能連個專機都沒有,以至于狼狽不堪地被“丟”在了漢口。

美方正駕駛撤走後,“中航”上海——北平、上海——廣州、上海——成都、上海——南京段相繼停航,一周後,波及到“中航”所有航線均全部停航。

關鍵當口,邦德沒在中國。

筆者在將近六年的采訪中,始終沒有找到對“中航”以後的發展起著至關重要作用的中國航空公司副董事長威廉·蘭霍恩·邦德的詳盡資料,連影像資料都寥寥無幾,即便有簡介也只是只言片語,從零散的資料中,只知道他是1931年被“泛美”

航空公司派駐到中國擔任“中航”副董事長,這位美國人在中國一住就是十八年,直至1949年離開香港。在此期間,由他代表美方,處理過無數棘手之事。

現在,最“棘手”問題再次來臨。

美國,紐約,四十二街和列克興街交叉口克萊斯勒泛美辦公室,當總經理林偉成下令由中國人接管全部飛機的消息傳到這里時,邦德正和太平洋航線負責人斯托克里·摩根、胡安·特里普商談“中航”的發展前景。

中國人的憤怒讓邦德馬上意識到了事態之嚴重,他告訴兩位上司,自己要馬上趕回中國。

和邦德的做法恰恰相反,兩位上司一致認為“中航”完蛋了,即使不是現在也是“將要”,道理如此簡單,“泛美”航空公司要遵循美國的外交政策——在交戰的國家中保持“中立”。要在戰火紛飛的國家上空飛行且不“得罪”交戰的雙方是多麼的困難。

胡安·特里普建議邦德到新西蘭去,那里是泛美新開發的橫跨太平洋航線的終點,那將是一個“很有潛力”的地方。

按如今的觀點、眼光看,只能用“敬業”和“執著”來解釋邦德的行為。他始終堅定不移地認定“中航”在遠東地區的前景將會極其美好,雖然目前還是令人沮喪。

邦德謝絕了上司的好意,簡單收拾了一下行裝後,踏上了歸途。

從紐約啟程,邦德用七天時間到了香港。

啟德機場,前來迎接的搭檔艾利森告訴邦德,中國人完全掌握了飛機!

“我們都在等待運輸——說成撤退比較好!”艾利森幽幽地說。

副董事長勉強地笑了,也許,事情並不如此悲觀。

邦德過于樂觀。

既不撕毀合同又不宣布結束契約,飛機被占著、航材被霸著、經營的場地被封著,中國人就是拒絕“合作”。

給時任財政部長寫信求見,宋子文只字不回。

宋子文不回信,求見也不接待,邦德無法再等下去,他忽地想到了另一個人,國民政府航空委員會秘書長宋美齡夫人。

在中國生活過的邦德很聰明。

把給財政部部長的信箋抄一份送給蔣夫人,無論是從個人關系還是從中美雙方來講,都站得住腳,也都恰到好處。

果然。

林偉成回到了軍隊,黃寶賢被蔣夫人親選為新的經理。

雙方都稍稍“退讓”了那麼一點點。血氣方剛的林偉成走了,美國飛行員回來了,“中航”的飛機又咆哮著沖入藍天。

注一:《龍之翼》第121頁。

注二:《夢幻帝國》第213頁。

注三:中國航空公司、歐亞航空公司資料彙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