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敗退緬甸2



夏普和陳文寬上,後來,哈羅德也駕著他那“瘸腿”DC-2 1/2跑過來,從阿薩姆到密之那,空投下大量軍需給養。

補充了糧彈的杜聿明和他的部隊走了,東行之路,一支游魂似的隊伍迤邐而行,鑽入“野人山”。

新五軍出國時共有42000人,在緬甸戰斗中死傷7300人,而在撤退途中卻死傷高達14700百人,其中抗戰名將、二百師師長戴安瀾就戰死在這次撤退中。忠實執行校長命令的杜聿明不得不為這次撤退付出慘重的代價。關鍵是麻煩在于,日後為最後反擊,這些部隊不得不再由“中航”飛越“駝峰”送到印度接受培訓,不僅使本就極其緊張的運力增加了負擔,還加大了飛行的危險,占用了有限的噸位。

一切都如此得不償失!

也有不聽邪的。

在地圖上用目光輕輕一掃,在仁安羌取得大捷的孫立人敢用自己的腦子做出選擇——去印度蘭姆伽。

可能是因為留過洋、畢業于美國西點軍校之緣故,孫立人在骨子里不那麼“傳統”,同樣是黃皮膚、黑眼睛的他,做人准則、行事方式多少有那麼一點和他的同胞“格格不入”。在緬甸,從頭至尾,似乎只有他在忠實地、不折不扣地執行史迪威的命令。

很簡單,一個是將軍、一個是長官。史迪威的軍階比他大很多,應該無條件服從,再有,退守印度無疑是正確的。既然如此,為何不執行!

孫立人幾乎是完好無損地把他的三十八師帶到了印度,帶到了蘭姆伽。

隊伍走的走,撤的撤,關鍵當口,羅斯福派來的美國參謀長,約瑟夫·W·史迪威將軍不見了蹤影。美軍派飛機一連幾日低空搜索,也沒有,所有能經過的地方反複詢問,杳無音訊,四處都打探不到消息,仿佛人間蒸發——沒了。

1942年5月初的緬甸,正午時分,陽光幾乎是完全垂直照射下來,哪怕只是稍微站立一下,周身每個汗毛孔似乎都在冒著火,整個人都仿佛在燃燒。

緬北,一位戴著金屬鏡架、紮著綁腿、曲短灰白的頭發罩著一頂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軍帽、穿著普通士兵制服、腋下斜挎著一支卡賓槍、外貌精瘦的老人艱難地跋涉在叢林密境中。

三星級將軍率領的應該是一只由數萬軍馬、坦克、大炮組成的威武部隊,而此時,在這個老頭身後踉踉蹌蹌地行走在蜿蜒的山間小道中的卻是一支由潰散的士兵、流亡的學生、逃難的百姓形成的奇特的隊伍。

曆史上,從沒有級別這樣高的將軍統領過一只“級別”這樣低的隊伍!

老頭本來可以搭乘飛機走掉。

5月2日,美軍空軍司令阿諾德將軍曾特派一架DC-3專程飛抵瑞博,希望把老頭接出去,結果被史迪威拒絕,老頭發誓要自己走出叢林,兩名美軍飛行員怏怏而去時,心里一定會想,這個老家伙一定是瘋了!

據說,剛踏上走向印度的漫漫旅途時,身邊除了兩個衛士,就幾個難民和流亡的學生。隊伍都是在“北上”的路途中遇到甯願和美國老頭餓死在叢林中而不願在日本人手下當“緬奸”的人加入後漸漸擴大的,最後竟“擴展”到一百多號人。

5月5日,在給英國駐印度亞曆山大將軍發出最後一份告之“缺糧、缺藥、沒有電池,這是最後一份電報”的電報後,三星級將軍和他的“隊伍”就徹底消失在茫茫叢林密境中。

5月16日,這支亦工、亦農、亦學、亦軍的奇特“隊伍”出現在印度境內英帕爾地區。

據當年曾駕飛機在荒山野嶺上空參與過尋找和營救美國老頭的“中航”老人說,看到地面這些人時,還以為是一支難民隊伍! 美國老頭雖然面黃肌瘦,但依舊精神抖擻。

中國將領不聽話,英國人又屢戰屢逃,老人既氣憤又無奈,他拒絕坐飛機,他只能用自己的雙腿告訴國軍、告訴蔣委員長、告訴國民政府:我,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子都能走出來,你們,為什麼不能!

一系列失利還在後頭。

▲ 史迪威將軍和遠征軍將領看似和睦,但最後仍舊沒逃脫敗局。

5月1日,日軍攻陷曼德勒。

5月3日,日軍攻占南坎、八莫、畹町。

5月5日,日軍占領緬北重鎮密之那。

從抗戰一開始,蔣介石、國民政府、交通部、中國航空公司、邦德、黃寶賢和所有的相關人員就像一個團隊在一副即將不斷坍塌、推倒的多米諾骨牌前,閃、移、挪、騰,幾乎運用了所有的手段,延緩、遲滯、阻礙這副骨牌引起的連鎖崩潰,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但依舊是沒能阻止最後一塊的倒掉!

密之那被占領,空中最後一條通道徹底斷絕,無疑是給蔣介石、給國民政府重重一擊!

中國,對外最後一條進出通道的大門重重地被關閉上了。

十萬火急:宋子文和他的“備忘錄”(三)宋子文更急!

緬甸戰事弄得一塌糊塗時,中國外交部長最希望的就是迅速得到空中運力的加強。

明擺著,滇緬公路靠不住。在請他轉交美國總統的信函中,委員長已流露出他內心之焦慮,作為被派到美國的全權代表,宋子文太清楚自己現在最應該做的是什麼。

當臘戊被截斷的消息傳來後,已經意識到最嚴重時刻來臨,宋子文完全顧不上外交禮儀,國內委員長的指示尚未到達,他已經迅速給美國總統寫信。

查閱這個期間的蔣與宋往來所有電文,除前一封令宋子文轉交求助美國總統的那封急電外,再不見委員長給遠在華盛頓的外交部長有新的指示。完全可以肯定,這是在宋子文得到國內戰況彙總並經身邊人員左右分析後,做出最十萬火急的動作。

時不我待!

方寸沒有顯現出大亂,但溫文爾雅在昔日哈佛大學博士、中華民國外交部長身上已蕩然無存。絕對是在極其迫切中,外交部長再一次遞交給美國總統“備忘錄”修正案中一改往日之矜持:總統閣下:

日本在南太平洋的勝利使滇緬公路處于巨大危險之中,仰光已經關閉。在過去四年半與日本作戰期間,中國戰爭物資的儲存量從來沒有這樣少過。為了供應中國軍隊並維持人民士氣使中國能繼續戰斗,有必要開辟一條到中國去的新的生命線!

像奇跡一樣,這條生命線就在附近。從印度鐵路終點薩地亞到昆明或者敘府(四川水陸交通中心),分別只有500英里或700英里,飛越的是比較平坦的路線……

在寫下“比較平坦的路線”後,博士在“備忘錄”中繼續坦述他的心扉:這些可供選擇的路線已由泛美航空公司按全年的要求調查過,該公司准備飛行這些航線,美國軍事顧問團也宣布這一計劃是可行的……

泛美航空公司和道格拉斯飛機公司的一位專家研究表明,一百架C-47飛機攜帶自用燃油,在通常的條件下工作,每月可載12000淨噸,換言之,除軍用坦克外,實際上在緬甸(應為滇緬,筆者)公路上運輸的一切物品都可以由這些飛機運載,這將使緬甸(應為滇緬,筆者)公路的淨運輸力幾乎增加一倍,這些飛機回程可以從中國運載盟軍急需的鎢、錫、桐油……

按“租借法案”之程序,今年已經分配給中國三十五架C-53(和DC-3同一型號,筆者),如果這些飛機能立即撥給,並增撥六十五架,緬甸(滇緬)公路的喪失就能得到抵消。

“淨噸”、“自用燃油”,這還不算,明明是中國航空公司,外交部長統統說成“泛美”。要麼“備忘錄”是自己親自執筆,要麼就是秘書不太“懂行”,對航空不盡熟悉,要麼就是完全心急如焚所致,在這份“備忘錄”中居然出現多處外行話,還好,幸虧意思表達明白無誤。

和第一次給美國總統的“備忘錄”要求的十八架DC-3相比,中國外交部長把飛機數量提高到三十五架C-47(太平洋戰爭爆發後,DC-3進入部隊後,型號相應改稱C-47)。這也是“中航”維系運輸的最低限度,這個數字是經邦德和副董事長兼總經理王承黻重新計算後報給宋子文的。只有這三十五架C-47,才能勉強維持“中航”

為配合國軍地面作戰而進行的空中運輸。

要求美方提供一百架C-47是交通部最後做的改動。報告送至委員長那里後,委員長認為飛機數量太少。在邦德最早關于“新航線”的報告中,有三十五架飛機從密之那到云南驛,每月可以最少有2100噸、最多有4200噸貨物。如果改為一百架飛機,每月可以運送12000噸貨物這樣的“數據分析”,最鼓動人心的是,可以直接飛至昆明。

于是,按委員長旨意,交通部索性改成一百架。

和那些從炮筒子鑽出來再投身到政界處處帶著蠻橫的行伍、丘八習氣不盡相同,宋子文不愧是個“儒商”出身的政客,在“備忘錄”的末了,中國外交部長小心翼翼中帶著一絲懇求:當然,還有其他方面都很需要飛機,但我們冒昧地提出,一百架運輸機放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不會對聯合國的事業有更大的好處……(注六)看來肯定不是秘書“外行”,也不是博士不懂航空,現在可以斷定,文質彬彬的宋子文肯定已經亂了方寸,在他筆下,“聯合國”在二戰中提前誕生。

美國總統、國防部、中國國防物資供應局(負責“租界法案”向中國供應戰略物資)看著這份電文將信將疑。

消息傳回國內,“中國戰區”總司令蔣介石、中國政府、交通部面面相覷。

邦德、王承黻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

這是“二戰”期間,中緬印戰區(加入戰爭後,美國把世界劃為若干個“戰區”,其中把中國、印度、緬甸統稱為“中緬印戰區”)形成以來,同盟國之間政府首腦、官員互通電文中,最為著名也是最備受爭議的一封電報。

美方閱過該份電文的人都異口同聲地叫道:中國的外交部長是個徹頭徹尾的地道騙子!他們憎恨的是,中國外交部長為什麼不“實話實說”,從薩地亞到昆明,中間500-700英里,哪有什麼“平坦”?

迄今,海外還有曆史學家抓住宋博士的“小辮子”不放:明明是白雪皚皚的冰川雪峰,為什麼卻偏偏說成了“一路平坦”。

交通部有口難言,他們心里都明鏡似的,外交部長沒錯,宋子文很“實事求是”,按“中國航空公司”報送的新航線正是如此,然而,只有用曆史能夠證明,這個計劃已經隨著戰局的改變而無法進行!

一切都由實在的曆史證明。

中國外交部長不是刻意蒙騙美國總統,是宋子文心情過于急切所致。在遞交羅斯福的修正“備忘錄”中,密之那還在英國人控制之中,在他和國內聯系中,委員長曾對他交待,按最壞的打算,也要拼死守住緬甸中部和北部,再加上他事先與邦德探討過“新航線”的飛行路徑,“中航”C-47從印度薩地亞起飛,經密之那落地加油再到昆明。在這500-700英里航段中,確實有一段“比較平坦”的路線。畢竟是文儒的商人和政客而非軍事參謀,不過,外交部長多少還是有失算之處。所謂“平坦的路線”,也僅僅是指在即將抵達昆明的航程內,在整個航程中占很小一部分,而非有幾百英里之多。其實,外交部長是沒有機會趕上邦德帶領吳士和夏普去印度的那次飛行,更是沒有閱讀到亞瑟·揚的幾頁日記,假如這兩樣中宋子文經曆過一樣,“平坦”這樣的詞句就不會出現在他的“備忘錄”中。


不是中國外交部長撒謊,而實在是日本人在緬甸推進速度太快!

等到宋博士醒悟過來想要彌補這個“過錯”時,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還都亂著套羅斯福動作很快。

接到中國外交部長“備忘錄”後,美國總統即指示陸軍總參謀長喬治·馬歇爾搞到三十五架C-47,交由中國航空公司。此時,美國國內備戰正處于最緊張時刻,可憐的馬歇爾也搞不到這麼多飛機,于是下令,從國內各個航空公司抽調!另外,一百架C-47,將于6月15日前到達。

可所有的事情偏偏就不那麼順當!別說宋子文要求的一百架,就是這區區三十五架C-47,也無法調來。

後勤保障對于現代戰爭中實在是太重要了,美國國內所有的運輸機都在為前線的部隊輸送給養等軍需物資。馬歇爾將軍費盡周折,才東張西羅地弄來十架陳舊不堪的C-47分配給“中航”。此時,他們正沒日沒夜地向“東方”、向印度次大陸飛行。由于美日正在太平洋激戰,這些飛機幾乎需繞行地球一周,從格陵蘭、冰島、直布羅陀海峽、北非、才能抵達印度,並交付中國航空公司。

至于另外六十五架C-47,已明確將分配給“中緬印”戰區成立後盟軍駐紮印度的“印中聯隊”使用。

按邦德和王承黻的要求,宋子文在“備忘錄”中希望“增撥”六十五架C-47,現在看來,基本沒門。

再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也是宋子文遞交“備忘錄”後在美國方面,無論是軍方還是政府,最受質疑的是,航線!

“印中聯隊”根本就沒看好後來也要去用命飛出來的航線,因為那不是人類所能做到的,起碼是在目前!他們把中國外交部長“備忘錄”中談到的“航線”拿過來,略微“調整”,就變成把中國急需的戰略物資從印度運到緬甸北部,但必須修建更多的機場,且飛行的條件是在當年的10月份之前,因為過了這個時間,可惡的季節風將使所有的飛機停止飛行。

在上述前提下,還有個大前提——地面部隊要奪回密之那。

和沒說一樣。

滯留在印度各個港口亟待運送國內的軍需物資,如同待哺的嬰兒急找奶吃一樣跺著腳眼巴巴盼著武器彈藥的陳納德和他的雇傭軍,缺少軍需、在前線和日本人呈膠著狀態對峙的國軍,國民政府所需要的一切……

喜馬拉雅山脈、橫斷大山,像天塹一樣把中國和外界完全隔斷開來。

誰都沒勇氣、沒把握,在這道“天塹”中間,攔腰越過!

委員長再次坐到熱鍋上密之那的失陷意味著中國對外通道全部中斷。

從日本人進攻珍珠港到美日交火直至被任命為中國戰區總司令,委員長一直都沉浸在莫大的亢奮中。很如意的算盤,當初憑自己極其有限的力量,只能和日本人拼消耗,人力的消耗、物力的消耗、資源的消耗、時間和空間的消耗,說白了,就是持久的消耗。

而現在,鬼使神差地竟然把實力最強大的美國扯進這場戰火之中,他就更不怕了。哪知,天算不如人算,怎麼也沒料到日本人在東太平洋囂張,在南太平洋也會這樣瘋狂,竟三下五除二、乾淨利落地把那個美國老頭麾下的遠征軍和英國人打得落花流水。

得知密之那被占領後,激憤的委員長把茶杯都摔了。在怨懟那個美國老頭、他的“參謀長”只顧自己逃跑印度而不管遠征軍的同時,他命令遠在美國的宋子文,迅速求見美國總統,請火速供應中國軍需物資。這個命令下達後,又再嚴令交通部,一定打開一條活路!

命令下達到交通部,而交通部能做的,就是嚴令中國航空公司,不惜任何代價,開辟新航線!

緬甸失守,對委員長來說,不啻是在他頭上重重一擊。江聖帆曾任“中航”駐印度汀江辦事處副主任,蔣家三公子蔣緯國曾為戰事而來來往往,碰巧兩人又是同鄉,日子一長,自然就熟了。老人說,一次吃飯時,蔣緯國對他說,長這麼大,目睹父親脾氣最壞的時候,就是緬甸戰敗那段時期。中國最後一條通道徹底被截斷後,父親明顯憔悴,整個人一下子老了許多,那些天,身邊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最後的哀鳴曆史又一次走到關鍵時刻。

華盛頓方面還在為中國外交部長的“備忘錄”和外交部、交通部吵嚷爭執之時,只有邦德和王承黻心里最清楚無誤,先期做的那個已經超出C-47飛行性能、超出複雜氣象、超出“中航”飛行能力的計劃肯定是無法執行。現在,面臨和等待他們的是要再次“超越”先期那個超越極限的計劃!這回連“試航”都用不上了——“航線”

就在那兒明擺著,從薩地亞到昆明,如果不經密之那,就剩下那麼一小塊狹窄的地方。

面對平均海拔5000-6000米,連鳥都難以飛越、猶如天塹般橫亙在眼前的冰峰雪山,除高層目標明確外,“中航”其他員工普遍有瀕臨絕境之感覺。交通部的飭令讓邦德、王承黻絲毫不敢怠慢。兩人正准備在吳士曾飛越過的那條“新航線”基礎上做些改動時,印度傳來消息,還沒有跨越天塹,“印中聯隊”已經在緬甸摔了飛機:一架是被雷電暴雨擊毀,一架為日機追殺所致!

心都抽緊了,還沒完!4月14日,“中航”一架DC-2(中山號),從加爾各答曆盡艱險飛抵密之那,結果再次起飛後不久即因突如其來的大風觸地墜毀,造成正駕駛史格德(E. S. Scott),副駕駛蘇勒(W. H. Schuler)和報務員鄔之純三人犧牲,乘客中,除兩人輕傷、一人重傷外,其余全部遇難。美國駐華軍事代表團團長蘭斯克特·丹尼斯少將、美國駐華軍事代表團雷德克里·L·科勒中校、中央銀行顧問就在遇難者中!

這還不是真正的穿越喜馬拉雅山、橫斷山脈。只在氣象多變的緬甸北部就能造成如此慘烈的破壞,今後怎麼飛!

諳知內情的人似乎都看得出來——靠飛行挽救這個國家,徹底沒了戲!

等不及邦德和王承黻再做什麼新的“飛行計劃”,認定中國已不再能戰下去的中航顧問亞瑟·揚越過交通部,5月15日,他直接給美國的宋子文發電:閣下:如我所知,現實如下述,山嶺險峻、日機可能會隨意攔截、地圖不准確、通途全部是重巒疊嶂的山脈,猶如凹凸起伏的HUMP(駱駝峰背),沒有一塊平坦適宜迫降的場地、沒有無線電方位、沒有天氣報告,最致命的是,已知機型根本就不能在這里飛行!(注七) 幾乎和宋博士向美國總統發出求救的口吻如出一轍,亞瑟·揚在氣急敗壞中,對還在華盛頓跑來跑去的外交部長發出一聲警告,目的只有一個,宋,別忙了,這絕不是人能夠做到的事情,起碼是目前!

揚顧問在電文的最後,簡直就是徹底的沮喪、絕望、煩躁,“建議總統,改變航線,供應給中國的軍事物資,也許要經過波斯或者阿拉斯加!”

這邊“中航”還未等飛起來,那邊,沮喪的事情還在繼續。

5月中旬,原本計劃是和“中航”同時飛行運輸援助中國軍需的“印中聯隊”,突然調走大批飛機去中東協助英國,留在印度的只剩一個空架子。如同釜底抽薪一般,中國的前景頓時真的不妙。連在印度的史迪威也看出問題的嚴峻,在 6月25日的日記中,充滿絕望的美國老頭把怨怒發泄到紙上:……完了,布里爾頓(印中聯隊總司令,筆者)帶走了所有重型轟炸機和所需運輸機,徹底完了!A-29(注八) 也在喀土穆轉交給了英國人。我現在能對委員長說什麼,我們所有的諾言都不能兌現,如果看見他,我只會強作歡顏給他打連他自己也不相信的空氣:“頭兒,沒有什麼好辦法了,就這樣堅持下去吧!”

純粹是絕望的幻想,不知史迪威是否認真想過,一個糧彈皆無還要抗擊侵略者的政府,還怎麼堅持得住!

交通部的命令就在那里, 怎樣具體執行,是否有把握,身為董事長的邦德也無法一人做主,此時,“泛美”總部也為此急令邦德回國述職,同時軍方也特別想聽他的方案。

邦德、王承黻必須要在最短時間做出抉擇!

臨回國前,兩人迅速制定出飛越人跡罕至、平均海拔6000米的冰山雪峰計劃後,由王承黻將計劃一並報送國民政府交通部,報給“泛美”總部,計劃由邦德負責。

交通部恨不能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王承黻去鑽,哪還顧得上“行不行”,對總經理的計劃,批複就一個字,行!相反,“泛美”總部對邦德提交的航線計劃充滿擔心和憂慮,軍方則更是完全持反對意見,他們的態度和亞瑟·揚發給宋子文的那封電報完全一致:非氣密艙、沒有備降機場、沒有全程導航、沒有准確氣象預報,用兩個只能各輸出一千多馬力的螺旋槳發動機、最大速度274公里的C-47去飛越那道天塹,人類目前還無法做到這樣的飛行。不行,就是不行!

面對總部、軍方太多的疑慮,邦德惟有實實在在地答複:……根據中國航空公司曾有過的飛行經驗,我堅定地相信這樣的飛行是可以做到的。盡管也有可能證明這樣的飛行未必能做得到,但我的觀點是,在實際實驗證明不可能做到之前,我絕不承認這是做不到的!(注九)依舊是沒有任何豪言壯語,但足可以驚天地、泣鬼神!

注一:1941-1942,蔣介石、宋子文、羅斯福電報文錄。

注二:譚一青《蔣介石和美國》第107頁。

注三至注六:1941-1942,蔣介石、宋子文、羅斯福電報文錄。

注七:亞瑟·揚日記。

注八:A-29系美制雙發轟炸機,按《租借法案》之分配,在從美國本土運往中國途中在埃及轉給英國。此時,還有十架C-47,正日夜不停地飛往中國。

注九:邦德《戰時駝峰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