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風 雨 前 夕(二)



現今,國內的曆史學者、撰寫史料的大學教授,不知是健忘還是裝聾作啞,在分析隋末喪亂、血雨腥風的大亂戰時,故意不提“對高麗之戰”。為什麼?因為,這是侵略之戰,是強者對弱者的入侵之戰。學者們好像擔心“把它寫出來,就等同于把中國的不光彩史事抖于世人面前”,這我們絕不贊同。為什麼呢?時下,我們一方面強烈指責日本人淡化、扭曲對中國的侵略戰爭,猛烈評擊日本政府,可是我們卻沒有勇氣正視自己的古代曆史,我們還有大條道理批責人家淡化曆史麼?當然,我們這樣說,絕對沒有、絕對沒有為日本政府開脫罪孽的意思,我們只不過指出,“我們要求人家不能持雙重標准之余,也要提醒自己不要持雙重標准。”——自古以來,國人(司馬遷是最例外的一人。蓋當時獨裁政治、霸道的統治氣候還沒徹底把文人征服。司馬遷自身也是一位悲劇式的英雄人物,漢武帝摧殘了他的肉體,到死也無法征服他的靈魂。)什麼都基于政治考慮,抹殺不少良心公義,以後,在不違反我國的法律的范圍內,我們一概不考慮面子或者政治問題,直陳史事,並且標明出處。是以,在這里,我們不得不多提一筆。請讀者見諒。


話轉正題。我們來談一談隋煬帝對高麗發動的不義之戰的導火線是什麼。事情起因其實非常簡單,就是楊廣瘋狂自大自尊作怪。在公元607年,他心血來潮地率大隊人馬(是名副其實的超級蝗蟲機械部隊)浩浩蕩蕩地到塞外,逕往突厥啟民克汗的王庭。突厥不是易與之輩,他們向隋朝稱臣,只不過是權宜之計,啟民克汗老謀深算,用最尊榮的禮節接待隋煬帝,把他服侍得舒舒服服,楊廣深感滿意,重加賞賜,據記載,僅綢緞賞賜就達二千萬匹。啟民克汗冷眼旁看,心里當然看不起這個好大喜功的皇帝,就決心反擊。恰好高麗國王派到突厥的使節讓楊廣看見,楊廣陰森森地對該使節表示⑧,他將在611年到涿郡(今天北京),命高麗國王高元樣親自來朝見。為料,高元沒有到,楊廣給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當時一定大罵“豈有此理”,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比自尊心更重要的了,于是下令攻打高麗,“教訓一下這個不識好歹的國王”。


這就樣,對高麗之侵略戰爭正式登上曆史舞台。另人費解的是,高麗國雖然是小國,也不算強大,可是,楊廣發動三次戰爭,都以慘淡收場,幾乎一敗塗地。我們首先說一說,第一次戰爭,隋朝動用多少物資做准備:


公元611年二月二十六日,楊廣下令幽州軍區(總部設在今天北京市)總司令(幽州總管)元弘嗣前往東萊(今山東省萊州市)海口,建造軍艦三百艘。結果是:全體工匠日夜站在水中,一點都不敢休息,從腰以一上,都生蟲蛆,死亡十分之三四。


之前,楊廣已下詔總動同全國,不管路途遠近,各地軍隊都往今天的北京集合。又征調了要長江、淮河以財水手一萬人,弓箭手三萬人、嶺財(大庚嶺以財)短矛突擊手三萬人。


在三年度五月,楊廣又下詔令黃河以南、淮河以南、長江以南各郡,,制造輜運輸車五萬輛。又重征調黃河南北地區民伕,供應軍事需要。


本年七月秋季,再征調長江、淮河以南民伕和船只,把黎陽倉(今河南省浚縣境內)、洛口倉(今河南省鞏縣東)的糧食,運到涿郡;大小船舶,前後依次竟然連接為一千多里!還不不計其數的武裝鎧甲、攻城器縣!民伕數不勝數萬計,日夜不斷地運送,道路為之阻塞,途中民伕士卒大量死亡,尸體壓著尸體,天氣炎熱,相繼腐爛,膿血滿路,臭氣撲鼻,天下騷動!這真是三軍沒動,就死傷悲重,可算得繼三國大混亂、“八王之亂”、“五胡亂華”之後的又一次人間大悲劇!


從中不難看出,楊廣為了對付高麗國,已經作好志在必得的總動員了。更有一種傷心事是,不久,山東(太行山以東地區)、河南(黃河以南地區)大水城災,淹沒三十余郡。政官已經像魔鬼一般對老百姓敲榨吸血,無窮無盡的苦差,把民眾逼得沉淪火海之中,可以想像到當時中華大地上的慘狀。這還只不過是開始的第一幕,接著來的“慘劇”此起彼落:運糧的車輛和拉車的牛只,全都一去不返,士卒死亡超過一半,農民的耕種收割,都失去時令,農田很多荒蕪。加上各地饑饉,糧食價格飛漲……政府又征調小型手推車,車伕六十余萬人,二人共推米三石,道路遙遠,路況險惡,谷米三石,等抵達總部繳糧時,已民沒無糧可繳,車伕恐怕受罰,于是全都逃亡。再加上官員的貪汙凶暴,利用職權,貪贓枉法(古今皆同),人民困難窮苦,財產和體力,同時枯竭。安分守已則無衣禦寒,無食果腹,死亡迫在眉睫;而起兵抗暴,還有可能苟且生存。于是人民開始聚集,四出搶劫。⑨


中國曆來就有一條“官逼民反”的規律,北宋時期的宋江聚眾對抗朝延就是一例,《水滸傳》里有兩條非常著名的口號,一是“逼上梁山”,另一條是“替天行道”,無良性的政府、官吏,老百姓確實要教訓不可。中國人不是沒有脊梁的軟生體,自西漢武帝推行儒家雜霸道的封建獨裁高壓統治,已經把中國人不少民族骨氣“磨耗”了,以致代代平民均寄望“聖君”、救世主出現,好讓他們過上安穩日子,有幾口安樂茶飯吃。如此而已。不管用的,寄望于這些“極權寄生體”,是完全不管用的。有人也許奇怪地認為,西方人經教會千百年的漫長“愚民洗腦”之後,一場烘烘烈烈的文藝複興運動打破清規戒律,啟發人民曙光,推動西方的資本主義發展,以致造創巨大的物質文明、精神財富,為何我國在清朝那所謂“康乾盛世”時,沒有逢勃的資本主義工業壯大、更不可能出現類似英國的“君主立憲”革命呢?我們的曆史教科書解釋為封建王朝的禁制,這是對的。不過,我們還想補充一點的是,沒有“人民曙光”,即令是現代的大世界里,也不可能有所謂的“民權”、“民享”。當然,那是基本條件,不是指,具有它們就能解決問題。


翻來覆去地查閱大部頭史料,卻找不到楊廣對高麗這這戰的第二個理由。于是,我們就完全有理據地認定,他此舉就是“大頭症”的毒害,他死要面子、不顧後果的行為,在中華大地上點燃了熊熊大火,既斷送了隋國的花花世界,也造成數以萬計的老百姓在亂戰中丟失性命……


關于這方面的史料,劍橋大學教授費正清,催德瑞,這兩位不輕易全盤接受傳統史書的“中國通”,在這方面也沒有多國質疑了,看來,我們更加加有理由堅定自己的推論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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⑧ 據柏楊版白話《通鑒》第43冊,《官逼民反》關于公元610年的記載,啟民克汗不敢隱瞞高麗王派使節到本汗國,就向楊廣明示。這時,身為黃門侍郎(監督官),馬屁精裴矩就說:“高麗國王本是子胥余(箕子)當年的采邑,漢王朝及晉王朝時代,都曾經設立郡縣……今天不肯臣服,儼然另成一個國度,先帝打算討伐,立意已久……現正逢陛下盛世,怎麼可以放棄……肋迫他們國王到京師朝見。”這馬屁精幾句話,就說得楊廣心頭火熱,堅決執行。當高麗國王得悉後,也大感恐懼。順便一提的是,今天韓國不少史家否認要箕子的曆史,甚至淡化不提。可見,曆史,往往給政治鬮割得連太監也不如。中外古今皆是如此。


⑨這些記載,全摘自柏楊版《白話資資治通鑒》第43冊,《官逼民反》中,公元六一一年篇。柏楊先生的譯文全忠于《通鑒》原著,沒有誇大,也沒有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