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這是一句著名的話。
飛雪、殘劍、無名,一共三個人。
但此三人卻不是彼三人。彼三人是泛指,此三人是特指。
無名與殘劍飛雪,不是友,而是敵!
飛雪與殘劍也不是友,而是情侶!可過去是情侶,如今情同陌路,互不理睬!
情耶?敵耶?說不清。
飛雪知道無名是敵人,卻與無名同行,一同出到書館外。
殘劍也知道無名來意不善,卻仍然揮毫,允諾無名求的字。
無名此行,要殺殘劍和飛雪,卻拔出了劍,幫助這兩名大敵。
三人行,這三人的關系理不清,理還亂!
三人行,兩個在外,一個在內。
在外者為救人,救無辜之人。
在內者為證道,證書法武功之道。
道可道,非常道。大道如青天,殊途如同歸。
是為俠。
外——
箭勢如飛,如萬馬奔騰,呼嘯而來。無名、飛雪分別一南一北,紮勢而立。黑色的箭網將兩人籠罩,無名緊握劍柄,飛雪卻是徒手,火紅長袖翩翩。
突然,一道黑色閃電,無名快劍出鞘,斬向黑雨。幾乎同一瞬間,飛雪人也飛起,紅色長袖如戲雨游龍,攬向亂箭。
無名揮動最精確的快劍,劍過處,黑色箭鏃齊齊切斷,箭杆墜落。而飛雪的豔紅身影在箭雨中翻飛,更使人目眩!就像手擒飛鳥,她捏住一根箭杆,橫掃過,將隨後長箭一齊阻隔;紅云一翻,新射來長箭已被她另一手用袖裹住。
無名、飛雪,一黑一紅,一個快劍在手,一個以輕靈制箭快,分不清誰更快!兩人身輕如燕,快如脫兔,游走龍蛇。這是凌厲、優美的劍舞與袖之舞,充滿了令人目眩的快,使人動魄的美!
劍之舞與袖之舞,融合到一起,構成黑與紅的旋律!
秦國箭陣,名不虛傳,此起彼伏,猶如波濤連綿,一排一排襲來。
然而,沒有一滴黑色水花能快過飛雪與無名的快袖快劍,狼藉的箭鏃,猶如殘花敗絮一般紛紛灑落,靜臥在無名、飛雪的腳下。
內——
殘劍的筆蘸滿墨汁,也落向絲帛了。黑色墨跡劃向潔白的絲帛,墨汁摻有朱砂,黑中帶紅,黑紅墨跡落到雪白絲帛上,也有獨特的韻味、獨特的美!
一旦揮出第一筆,殘劍也筆筆不停,懸腕運肘,大氣凜然。每一筆,都蘊藏著酣暢,都包含了快意!最好的劍法,莫過于與此比擬,而殘劍凝神揮灑的姿勢,也恰似黑與紅的劍舞!
他的筆,與外頭無名飛雪的劍舞袖舞,似乎有某種呼應,某種感應。
書法是靜的,但靜中包含了動,絲毫也不亞于外面快劍的動!每一筆,每一劃,不僅可與無名的快劍抗衡,而且充滿了強烈的力度!
殘劍手臂收回,手腕帶著筆,劃向絲帛下方,他長舒一口氣,准備收束最後一筆。
而此時:箭雨中的飛雪突然叱咤——
她揮袖出手!
朝無名出手!
不是劍,但和劍一樣可怕,也一樣美!
萬點雪花,將無名包圍!
黑的雪。
劍意!
無名覺得眼前一暗!
他側頭,發現無數黑點從飛雪袖中激射爆發!竟然還有一陣隱約的香。
箭未至,香先至。暗香浮動,人約黃昏。
無名本來是想與飛雪、殘劍相約黃昏的。
他的計劃是,先求殘劍的字,再與飛雪殘劍相約,黃昏時夜幕將落,他希望在天黑前便把二人截殺,否則夜長夢多,多則生變。
但一連串的變故使他不得不改變主意——
他要先對付飛雪的凌厲襲擊。
劍術高手,將爆發殺人時,身體必先生出殺氣!
無名若生出殺氣,會是一種冷。
但飛雪的卻是香!
飛雪袖中已裹住眾多長箭,她不用劍來殺無名,而是用劍意!
劍意就是那些箭,但也不是箭,因為箭已碎。
碎成箭鏃、箭羽、箭杆和無數更小的零碎。
無數箭鏃、箭羽、箭杆一齊射向無名,星星點點,每一點都是殺人劍意!
無名正面上方是秦軍撲來的漫天箭雨,側方是千點劍、萬點劍,箭箭劍劍都難敵!
無名不能敵,他退!
後退是為了更好地前進。
後退是為了使用絕殺的劍!
無名退了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數步。
然後他進!
前進,出劍!
前進的同時出劍,動作不分先後。
人劍合一!好似一個雷霆,又恰似一種籠罩大地的冷!
劍光中,飛雪襲來的千點萬點劍意被撲滅,像被風卷起,沖向空中!
那些箭鏃、箭羽、箭杆一起現回原形,撞向天上飛來的一枝兩枝三枝十枝千枝萬枝秦箭!
安靜了。
仿佛一陣大風吹過,又恢複了最初的甯靜。
秦軍的箭陣也射完,秦嘯聲戛然而止。
無名、飛雪收勢站定。
厚厚一層秦國斷箭鋪撒在地,像開了遍地的黑菊花。
無名、飛雪一南一北站立在黑菊花叢中,像兩尊塑像紋絲不動,凝視著對手。
無名在想,自己雖破了飛雪劍意,飛雪卻尚未亮出飛雪劍。
劍意已驚人,那柄真正的飛雪劍不知該如何抵抗才好?
也許他根本擋不了?
他想到了原來計劃中的黃昏之約——
這時飛雪說話了:“好身手!”
無名道:“流水先生更是好身手!”
飛雪道:“你不為求字而來!”
無名看著飛雪,並不否認。
“在下有一件東西,想請流水先生過目。”
飛雪等待。
無名卻將劍不動聲色收回鞘中,慢慢說:“子夜,藏書閣。”
他與飛雪相約子夜。
他還惦記著另一件事。
他慢慢回到館中書室。
室中與他出去時無大異,但已成了一個字:劍!
很大一個“劍”字!這就是無名向殘劍所求,殘劍也傾力所寫的那個字。筆意淋漓遒然,剛勁絕倫,靜靜落在精美的絲帛上。殘劍靜不作聲,坐在幾案前。無名也不言,跪坐。兩人重新面對,像什麼也沒有發生,只是多了一幅殘劍的心血!
無名默默看字,良久。
無名慢慢說:“好字。”
殘劍低著頭,也良久才說:“好劍!”
無名略略一怔:“先生並未見我出劍。”
殘劍卻意味深長,淡淡一笑:“若無你的劍,也無此字。”
那一刻,兩人關系是敵耶、友耶?還是惺惺相惜耶?
男人和男人,高手與高手,為敵之前,是否有一種為友的微妙呢?
但無名的聲音冷下來:“在下還有一事相求——”
殘劍憂郁的眼抬起,看著無名。
無名冷峻道:“請先生看一件東西,今夜子時,藏書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