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斷腸詞(二)(3)




武宗急令太醫救治。太醫說:“身體雖然還溫熱,但是肝腸已經寸寸斷絕,救不活了!”

不久武宗也死了。在遷移孟才人的棺木時,非常沉重,不像一個女子的棺木。眾人議論紛紛,後來找來孟才人的家人,棺木才可以移動。

我看到這段傳說時,曾經非常的悲傷。孟才人哀戚的面容會清晰地出現在我的腦海。不止是為孟才人的深宮歲月,還為人殉、這暗無天日的殘酷而心寒。對自己所愛、或所恨的人,只要權力在手,竟然都可以采取這種慘無人道的手段去占有或者懲罰。

武則天入尼庵逃了一條生路,他日重回大明宮,執掌帝位,堪稱千百年宮闈異數。但是更多的,是像孟才人這樣宮人。或許,孟才人還是幸運的。她有才有貌,唱罷一曲《何滿子》,腸斷而死,死得比較突出,讓張祜這樣有良知的文人惻然,很為她哀歎了一把。張祜寫了《孟才人歎》——

偶因歌態詠嬌顰,傳唱宮中十二春。

卻為一聲何滿子,下泉須吊孟才人。

然後又寫了宮詞《何滿子》:“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

縱有人感慨惋惜又怎樣呢?幾千年悲苦如黃連的女子,並不見少,她們的命運也沒有徹底的改變,生在什麼樣的年代,就要承受什麼樣的命運。無論是何滿子還是朱淑真,都無法逃脫。

開頭說到朱淑真的《斷腸詞》,那的確是一本讓人讀完感傷不已的詞集,很適合想把自己往憂郁里折騰的人看。《斷腸詞》帶著強烈的個人意識,《何滿子》點破的則是籠罩在中國女人身上綿延了幾千年的悲劇,唱出了她們的哀音。

這個境界,就不好用悲傷來形容,那種情緒更接近于佇立野火焚原後的荒野上,撲面而來的、無可言說的悲涼。

一樣斷腸,卻是兩樣心腸。朱淑真憐憫的是自己。情真意切,當你觸及到一樣的情緒時,你就會和她一樣悲傷;張祜憐憫的是被紅牆黃瓦禁錮的宮人們,這種悲傷如同秋日的蕭蕭落木,寥落高天,有廣大而深遠的意境,就像一個人心懷釋迦大士的悲憫之後,明白慈悲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