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5節:關于華東軍區海軍(4)

“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以人民解放軍陸軍為基礎,團結原海軍人員共同建設人民海軍。”是張愛萍提出來的人民海軍的基本組織原則。短短幾個月,前來報名登記的原海軍人員多達1100余人,錄用了542人,包括金聲出面請出的前清及國民黨海軍元老薩鎮冰、陳紹寬、曾以鼎等。在福州,登記者757名,錄用531人。青島地區錄用253名。這樣,綜合第二艦隊和其他起義國民黨海軍人員,投身到華東海軍的已達4000余人,形成了一支可觀的技術力量。

就在張愛萍思考如何醫治兩個“跛子”時中央傳來密電:

陳、粟、張三同志:

新中國馬上就要成立了,希望你們能于夏秋兩季完成各項准備,冬季攻占台灣。做到中央一聲令下,隨時行動。

毛澤東朱德

1949年6月21日

粟裕在電報上批注:

海軍的准備,請愛萍同志閱辦。

可以想見張愛萍拿到電報時的表情,他已經馬不停蹄,把時間使用和人力財力調動拉到極限。他知道現實情況與黨中央的期望還存在著較大差距,但同時他也深知作為一名軍人,服從命令是天職。他決定去拜訪一個人,探討解決問題的出路——

徐時輔,湖北天門縣人,1916年出生。1930年進東北海軍學堂將校預備班。“九·一八”事變後,在“鎮海”艦實習,後被派往美國安娜波利斯海軍學院研究生院學習。1946年接收“興安”修理艦任艦長,自奧爾良駕艦回國。後出任國民黨海軍總司令部辦公廳副主任,桂永清出逃前曾動員他去台灣,他借故回避,滯留上海。上海解放後,經金聲介紹加入人民海軍。當初招募此人時黨委會曾引起爭論,但張愛萍堅持認為,只要是愛國的人才就應該啟用,有一技之長者,更應重用。

張愛萍連夜驅車趕到徐時輔在重慶南路的住所,敲開門。

徐時輔披衣出迎,見門外是司令員張愛萍不勝驚訝。張愛萍沒多寒暄,說出華東海軍黨委的工作計劃,要組建一支作戰軍艦編隊,首批艦員的訓練和首批軍艦的裝修必須在1949年10月底以前完成,並且必須同步告成,確保解放台灣任務所需要。艦員訓練方案,采用開辦學校的辦法,集中兩至3個月的時間分別對新、原海軍人員進行突擊訓練。但是這里存在一個問題,就是新海軍人員的技術培訓如何能在短期內收效。

徐時輔一時無語。在他看來,按照常規,一名海軍水兵,即使有初中文化程度,也要經過一年半修造才能上艦。培養一名海軍中層軍官,得用9至15年時間。現在,要讓這些不識字的陸軍在兩三個月內掌握航海技術,簡直不敢想像。他坦言艦上技術分門別類,專業性很強,在美、英國家,須有高等文化基礎,有專門的培訓機構和教員。國民黨海軍走的也是這條路。又介紹當年接收“興安”艦在美國受訓的經曆,當時98名艦員都在編到位,通過美國海軍口對口、一對一教學,8個月後才把軍艦開回國內。

張愛萍聽此,心中暗喜,國民黨海軍能把培訓時間縮短到8個月,這就是希望。“能不能找到一個突擊辦法,讓新海軍先學會本職操作?”張愛萍試探。“能不能從訓練方法、內容上做一些改造,讓他們只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先教會掌握本職技術,上艦後逐步消化?”說罷,隨手撥動電燈開關。“譬如電燈,對于電的原理、燈泡構造可以先不管它,先學會這麼一撥,燈亮就行了,怎麼樣?”

徐時輔為之一振,領會意圖,表示如果不進修那麼多系統理論,結合訓練戰位操作,兩三個月學會基本職能是有可能的。這正是張愛萍此一行的目的。兩人開始磋商在兩個月時間內進行單人戰位技術為主的突擊訓練,只求上艦以後能夠開得動、打得准,避免發生人為事故就行。同時著手考慮從原海軍人員中挑選合適的人選擔任教員,開辦海校。

1949年8月15日華東軍區海軍學校正式成立,校址在南京挹江門原國民黨海軍總司令部大院內。張愛萍任校長兼政委,徐時輔出任訓練處技術教育科科長,專門負責對新海軍人員的技術訓練。

與此同時,張愛萍堅定不移地貫徹中央部署,落實組建所需的作戰艦隊,初步構想建立7個艦隊,分別是:

第一艦隊:負責擔任後勤運輸,物資技術保障;

第二艦隊:負責掃雷任務;

第三艦隊:擔任登陸運輸任務;

第四艦隊:擔任登陸運輸任務;

第五艦隊:擔負江防任務;

第六艦隊:負責護航,支援登陸作戰;

第七艦隊:負責戰役掩護、護航、支援登陸任務。

就在張愛萍緊鑼密鼓地加快解放台灣步伐的時候,一場大規模空襲轟炸突然降臨。

1949年9月20日下午,落日染紅了長江。

南京下關海校第五大隊的干部、學員聚集在江邊翹首相望。忽然,有同學叫道:“來了!來了!”只見開闊的江面上,開始是一個黑點,漸漸出現一個姿態矯健的軍艦身影,藍灰色艦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就在昨天,長江口傳來電訊,國民黨海軍第一艦隊旗艦“長治”號宣布起義。

第五大隊副政委曾泉生帶領大家歡呼,歡迎這艘國內最大的戰艦加入人民海軍序列。對于它,眾人早已如雷貫耳——

“長治”艦,原是日本海軍在役護衛艦“宇治”號,“二戰”結束淪為美軍的戰利品,後轉到國民黨海軍手中,更名為“長治”,為第一艦隊旗艦。該艦排水量1500噸,航速18至20節,配有日式120毫米主炮3門,25毫米副炮9門,艦員174人。

這樣一艘重噸位軍艦從天而降,對于張愛萍不啻于雪中送炭。“長治”艦進入上海港,華東海軍為了防止敵機偵察,采取種種保護手段,江南造船所用最短的時間在艦體上塗了偽裝油漆,沒待油漆干透,次日悄悄離滬逆流而上,尋求隱蔽。

然而,第五大隊學員們的歡呼聲還沒落,臉上的笑顏便轉化為驚悚,伴隨而至的是防空警報。“B-29”型轟炸機攜呼嘯驀然閃現,所幸投下的炸彈並沒有擊中目標。不過,眾人心中卻炸出了一個難以愈合的深坑——幾個月前,國民黨空軍也是采取同樣手段,追炸躲進葫蘆島港的“重慶”號巡洋艦,迫使“重慶”艦不得不選擇自沉。難道說,“重慶”艦的悲劇還要在“長治”艦身上重演嗎?

這種擔心很快就被證實。9月22日下午2時,4架“B-29”轟炸機突然鑽出云層出現實施輪番轟炸掃射,“長治”艦上火力立即予以反擊,所幸傷亡不重。當晚,“長治”艦轉移錨地,移至南京以西江面,隱蔽在采石磯山腳下。翌日,先是敵偵察機出現,隨後8架“B-29”轟炸機分批次投彈。雖然全艦奮勇還擊,鍋爐艙還是炸毀,兩名艦員負傷。

沒有制空權,華東海軍領導層預判到“長治”艦接下去的命運。曾泉生被緊急召喚到華東海軍司令部,交給他的任務是,上艦擔任副政委職務,率“長治”艦沖出長江口,北上葫蘆島規避。在那里,防空體系畢竟比這邊完善。

曾泉生接受任務趕往碼頭,此時港內燈火管制,一片漆黑,直到走近哨兵發出口令,他才看清軍艦近在咫尺。他還是第一次登上這樣龐大的軍艦,進入水密門內,走廊里電燈通明,如同白晝,廊頂上方密密麻麻布滿了粗細不一的管道、電線,機艙里發出嗡嗡音。他有些暈頭轉向,心里說:這麼神秘的東西我可怎麼帶它上路呢?

會議室坐滿了人,氣氛令人發怵。燈光下,起義官兵經過連日折騰面容都是疲憊不堪,眼里布滿血絲。會議由華東軍區兼“三野”參謀長張震主持,上來就宣布:“避免‘長治’艦被敵人炸沉,軍區決定自沉到長江深水區,大家連夜做好准備,拂曉執行。”

“不是讓‘長治’沖出長江口北上嗎?”曾泉生小聲嘀咕。

“沖出長江口?現在的情況是,艦長、副長和航海官都在起義中被擊斃,剩下些下級官兵,誰能率領?誰能帶出去?你嗎?你會操艦嗎?”張震口氣冷峻得嚇人。“大家也聽說了,‘重慶’號跑到葫蘆島,沒有空中保護,最後還是自沉。現在看來,與其被炸沉,不如主動自沉,保存實力,待以後打撈出來東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