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破“底牌”(5)

會議開始後,沒有人表現出洋洋得意的自負,也沒有人故意篡改事實來套自己的先入之見或滿足自己的一廂情願,更沒有一個人有悲觀絕望的情緒。這是一個忠于職守的職業海軍軍人對嚴酷事實進行冷靜、清醒分析的會議。與會者都很清楚,如果日軍攻下中途島,那對于版圖像弓一樣的本土無異于裝上了一支鋼的箭頭,而這支箭頭直接指向的目標是夏威夷的心髒。而且,太平洋戰爭爆發以來的事實已經證明,日軍在珍珠港的得手絕非僥幸,日本作為一個很強大很狡猾的對手,會在難以預料的時間和地點無情地發起進攻。

每個與會者都感到時間十分緊迫。斯普魯恩斯在幾小時後即將出航,弗萊徹也將隨後盡快出發。這將是他們最後一次面對面地一起分析最新情況,交流看法,一起研究敵情,制定更加全面細致的作戰計劃。每個人都清楚:決定一旦作出,行動一旦開始,就會出現影響太平洋戰爭全局的重大結果。

尼米茲開始用他那細軟柔和的、不高不低的聲音發言。他先結合最新情報,扼要重述了過去已作過的指示。他說,根據情報,日軍的航空母艦編隊不日將從西北方向進入中途島海域。由于在力量對比上敵強我弱,如果將艦隊部署于敵人與中途島之間,取勝的幾率就會很小。因此,中途島之戰必須采取反常的戰法。為了爭取進攻的突然性和擺脫後勤保障的困難,必須采取迂回戰術。弗萊徹和斯普魯恩斯的艦隊處于劣勢,若與日軍正面交鋒,曠日持久,則會陷于滅頂之災。如果能像聰明的老看羊狗驅趕威脅羊群的狼那樣從側翼進攻,沖上去猛咬一口,則有可能實現以弱勝強的目的。美國的特混艦隊決不能沖出瓦胡島鑽進日軍設置的圈套。他們只能從側翼迎敵,就像一只老鼠,既要一口一口地吃掉鼠夾上的奶酪,又要不觸動夾子上的彈簧。

尼米茲說:“斯普魯恩斯明日將要起航,弗萊徹隨後也須盡快出發。你們必須在北緯32度、西經173度、中途島東北約325海里處會合。我希望這個會合點能成為你們的“運氣點”。

尼米茲要求弗萊徹必須于指定的時間在“運氣點”與斯普魯恩斯會合。這是美軍取得中途島戰役勝利的一個關鍵環節。沒有這一點作保證,美軍的整個戰役計劃將會全部落空。如果弗萊徹姍姍來遲,斯普魯恩斯就會處于困境,或者被迫單獨出擊;如果弗萊徹到得太早,就得潛伏在該海區等待斯普魯恩斯,那樣就很可能被日軍發現。

會合固然要求精確地計算時間,而進攻時機的選擇更需要精細、恰當。它必須同時具備3個條件:一、讓日軍接近中途島,但又不能太近。二、自己必須盡量接近敵人,但又不能靠得太近。三、依靠偵察手段和個人的直覺,在最恰當的時機(日軍飛機都停在航空母艦甲板上時)予以突襲,但又要避免己方遭受類似襲擊。正如尼米茲後來回憶的:“當時,整個形勢非常困難,需要我們的航空母艦最最精確地選擇時機……”

斯普魯恩斯比弗萊徹進入情況早,了解的情況多,所以這時他的思路已經開始活躍起來。他想:由于日本人可能會從其他方向接近中途島,所以我們必須搞清楚日軍進攻的基本方向,從而占領一個能夠相應地采取行動的位置。斯普魯恩斯設想的海戰法則從根本上說十分簡單:找到敵人,然後使用一切尚可機動或調動的力量立即對敵實施攻擊。接著,他又試著從敵人的角度仔細考慮:日軍襲擊珍珠港是從北方進入的,這次也許會仍從北方進攻中途島。在對付山本和南云這樣富于智謀的對手時,必須既機警行事,又靈活多變。

從美軍獲取的情報看,日軍向中途島進攻的力量是十分強大的。尤其是其主要突擊部隊由南云忠一指揮,這更加使美國人感到事態的嚴重性。指揮日本航空母艦艦隊的南云忠一將軍在美國軍界的知名度可謂如雷貫耳。每一個美國將軍都知道:正是那個南云忠一,使日本接連取勝,使同盟國軍隊感到,是他在珍珠港使美國人丟臉,是他在錫蘭使英國人出丑。

雖然在力量對比上日軍占有很大優勢,但美國方面也有許多有利因素。此次作戰,美軍除了在情報資料上占有絕對優勢外,還是在內線作戰。從地圖上可以清楚地看出:中途島距離珍珠港僅約1150海里,而山本的艦隊離日軍的柱島基地卻有2500海里。

尼米茲的另一張王牌是太平洋海底電纜。1903年這條電纜從檀香山鋪到了馬尼拉,中途島是電纜上的一個站。此戰役開始前,珍珠港與中途島之間繁忙的通信聯絡大部分是通過這條電纜進行的,日本人無法竊聽。僅從岸與艦之間的一般的無線電通訊中,日本人是無法了解美國人在搞什麼名堂的。此外,美國的雷達也比日本先進得多,而且,短距離的艦與艦、艦與機之間的通話可以通過TBS(即無線電話)系統進行,日本人也無法截聽。

盡管如此,與會者仍個個神情嚴肅。與握有一手好牌的山本相比,他們要想取勝困難很多。

會議進行一個多小時後,尼米茲用平靜而堅定的語調對討論的作戰計劃作了歸納:

面對在兵力上處于很大優勢的對手,決定采取三項制敵策略。

一是美國航空母艦部隊應避免在中途島以西正面與日軍交鋒,而采取側翼伏擊戰術,突然襲擊日軍航空母艦部隊。第16、第17兩支航空母艦特混艦隊秘密駛抵北緯32度、西經173度的中途島東北約325海里處會合,隱蔽待機,准備突襲預計在中途島西北面出現的日軍航空母艦部隊。

二是兩支航空母艦艦隊指揮官應運用強大的消耗戰術最大限度地摧毀敵人,主要使用艦載機對敵實施空襲,盡量避免與敵進行面對面的艦隊決戰。在珊瑚海海戰中,這種戰術已經被證明是一種十分先進的海戰戰術。

三是在執行規定的任務時,必須遵循不輕易冒險的原則。這一原則須理解為:若無把握使優勢之敵遭受較之我方更大的傷亡,則必須避免暴露自己,免受敵打擊。

為貫徹這三項制敵策略,尼米茲對參戰部隊提出了六項要求:

第一、盡量在遠距離發現並攻擊敵人,防止敵航空母艦對中途島奇襲。為此,中途島部隊要加強警戒,實行700海里的空中巡邏。為實現對來犯日軍的早期預警,潛艇部隊在中途島以西150海里、300海里和700海里處構成3道警戒線。

第二、對日軍航空母艦部隊的空中攻擊,應在其空襲中途島之前實施。為此,發現敵航空母艦部隊之後,首先以中途島上的陸軍航空兵B-17型轟炸機進行遠距離攻擊,夏威夷方面的轟炸機也立即出動,參加進攻。

第三、太平洋艦隊的航空母艦部隊,在中途島東北海面的日軍空中搜索圈外隱蔽待機,一俟中途島警戒飛機判明敵情,立即接近並奇襲敵航空母艦。

第四、在中途島西面警戒的潛艇,應相機實施攻擊。

第五、中途島守軍盡力死守該島。

第六、重點防衛荷蘭港至阿拉斯加之間區域,盡力阻撓日軍對阿留申群島的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