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內容描寫某位版畫家的一生。表面上雖稱之為小說,實際上作品中的主角卻是真有其人,是一名叫做藤尾正哉的男子。

藤尾正哉和我以及日高讀的是同一所國中。或許是因為這段淵源吧,讓日高興起想把藤尾的故事寫成小說的念頭。只是這本小說里有幾點亟待商榷的地方,說白一點,這部作品里連藤尾正哉之前做過的一些不太光采的事情也如實描寫。特別是他學生時代的各種奇怪行徑,日高幾乎是原版重現。就我看來,除了書中的人物名字不同之外,書里的內容根本不像是虛擬的小說,就連主角後來被妓女刺死也與現實事件完全吻合。

這本書榮登暢銷書排行榜,對于認識藤尾正哉的人而言,要猜出小說主角的原型是誰實在是太容易了,終于,藤尾的家人也看到了這本書。

藤尾的父親早巳去世,出來抗議的是他的母親和妹妹。她們說:明顯地,小說主角是以藤尾正哉為原型,可是她們可不記得曾允許誰去寫這樣的小說。其次,因為這本書暴露了藤尾正哉的隱私,使他的名譽受到不當的毀損,她們要求將作品全部回收,全面改寫……

日高也說過了,對方並未要求賠償金之類的實際補償。不知她們真的只是要作品改寫,還是有其他更深的企圖,至今仍無法斷定。

從他剛剛講電話的聲音聽來,恐怕和藤尾美彌子的交涉不太順利吧?可是,把我叫過去又是怎麼一回事?如果他們真的談判破裂,那我又能幫上什麼忙呢?

就在我左思右想之際,對面的大島好像把稿子讀完了,而我也把視線從報紙栘開。

“寫得不錯嘛,”大島說,“蠻溫暖的,透著一股懷舊氣氛,我覺得挺好的。”

“是嗎?聽你這麼說,我就安心多了。”我是真的松了口氣,趕緊喝了口茶。大島這個年輕人雖然和氣,卻不會隨便講一些諂媚逢迎的話。

若是平時,我們接下來會討論往後的計劃,不過待會兒和日高有約……我看了一下時鍾,已經六點半了。

“你來得及嗎?”大島機靈地問。

“嗯,還來得及。怎樣?這附近有一間餐館,我們去那兒邊吃邊討論好了,這樣也算幫了我一個大忙。”

“好啊,反正我也要吃晚飯。”他將原稿放到皮包里。如果我沒記錯,他應該快三十了吧,卻還是單身。

距離我家大概二、三分鍾的路程就有一家餐館,我們一邊吃著燒烤料理,一邊商量公事。雖說是商量公事,其實我們聊的都是雜事。在這當中,我不小心透露接下來跟我約的人正是作家日高邦彥,大島一聽顯得有些驚訝。

“你認識那位先生啊?”

“嗯,我們國中、國小讀的都是同一所學校,住得也很近,從這邊走過去就到了,只是我們的舊家都已經拆了,目前正在蓋公寓。”

“就是所謂的童年舊識對吧?”

“大概吧,現在我們也還有來往。”

“啊,”大島的眼睛露出羨慕和憧憬的神色,“我竟然不知道。”

“我會幫你們公司寫稿,也是透過他介紹的。”

“咦?是這樣嗎?”

“一開始是你們公司的總編向日高邀稿,不過因為他不寫兒童文學,所以就拒絕了,反倒把我介紹給你們,也就是說,他算是提拔我的貴人。”我一邊用叉子將燒烤通心粉送進嘴里,一邊說道。

“嗯,竟然有這回事。日高邦彥的兒童文學,這樣的標題確實挺吸引入的。”接著大島問我,“野野口先生,你不會想寫以成人讀者為訴求的小說嗎?”

“我是很想寫啊,如果有機會的話。”——這是我的真心話。

七點半,我們離開了餐館,往車站走去。我站在月台上目送大島坐上反方向的電車,不久我的電車也來了。

抵達日高家正好是八點。我站在門前,覺得有點奇怪,屋里一片漆黑,連門外的電燈也沒有開。


不過,我還是按下了對講機的按鈕,只是沒想到竟被我料中,無人應答。

我心想,該不會是自己搞錯了。日高電話里說的八點,說不定指的不是八點到“他家”。

我回到來時的路上,過去一點有座小公園,我邊掏出零錢邊走進公園旁的電話亭。

從電話簿里,我找到了皇冠飯店的電話,撥了號碼。飯店人員聽到我要找一位叫日高的客人,馬上幫我轉接過去。

“您好,我是日高。”——是理惠的聲音。

“我是野野口,”我說,“日高邦彥在那里嗎?”

“沒,他沒來這里。應該還在家吧?因為還有工作要趕。”

“不,他好像不在……”我跟她說日高家的燈全暗著,里面好像沒人的樣子。

“這就怪了。”電話那頭的她似乎頗為困惑,“他跟我說到這里的時候恐怕都半夜了。”

“那他大概只是出去一下吧?”

“應該不會啊。”理惠思索似的沉默了片刻,“這樣好了,我現在就到那邊去。”她說,“大概四十分鍾左右就會到了。啊,野野口先生,您現在人在哪里?”

我說明了自己的位置,告訴她會先到附近的咖啡廳打發一下時間,就把電話掛了。

走出電話亭,在去咖啡廳前,我又繞到日高家去看了一遍。還是一樣,燈全部暗著,停車場里日高的SAAB好端端地停在那里,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⑧BoOK·СΟм

那家咖啡廳是日高平日調適心情時常去的咖啡專賣店,我也來過好幾次,店里的主人認出我,問今天怎麼沒跟日高先生一起來?我表示,他和我約了見面,可是家里卻沒有人。

就這麼和老板聊著職棒,東扯西扯的,三十分鍾就過去了。我付了帳,出了店門,快步往日高家走去。

才走到門前,就看到理惠從計程車下來。聽到我出聲叫喚,她回了我一個笑臉。可是,當她看向屋子的時候,臉色忽然沉了下來,顯得十分不安。

“真的是全暗的。”她說。

“好像還沒回來的樣子。”

“可是他不可能會出去啊。”

她從皮包里拿出鑰匙,往玄關走去,我跟在後面。

大門鎖著,理惠打開門進入屋內,接著把各處的電燈二點亮。室內的空氣冰冷冶的,似乎沒有人在。

理惠穿過走廊,打算扭開日高工作室的門把,門鎖上了。

“他出門的時候,都會上鎖嗎?”我問道。

她一邊拿出鑰匙,一邊側著頭回想:“最近他不太鎖門的。”

鑰匙一轉,門順勢敞了開來。工作室里同樣沒有開燈,可是卻不是全暗的。電腦的電源還插著,螢幕的畫面透著亮光。

理惠摸索著牆壁,按下日光燈的按鈕。


房間中央,日高腳朝我們,倒在地上。

停頓了幾秒的空白,理惠沉默地走上前去。走到一半,她突然在半路停了下來,兩手捂著嘴,全身瞬間僵直,一言不發。

我也戰戰兢兢地往前挪去,日高的身體整個趴伏著,頭轉向一邊,露出左半邊的臉。

他的眼睛微微睜著,眼神渙散。

“他死了。”我說。

理惠整個人慢慢地癱軟下來,就在膝蓋碰到地板的同時,她發出仿佛來自身體深處的悲鳴。



警局派來的搜證小組在現場勘查的時候,我和理惠就在客廳等。雖說是客廳,卻連張桌椅都沒有。我讓理惠坐在裝滿雜志的紙箱上面,自己則像熊一樣地來回踱著方步,並不時將頭探出走廊,窺看現場搜證的情形。理惠一直在哭,我看了看手表,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

敲門聲響起,門打開了,迫田警部走了進來。他年約五十,態度沉穩大方。一開始叫我們在這房里稍等的也是他,看來他應該是這次搜查的總指揮官。

“我有話想跟你談,可以嗎?”警部瞄了理惠一下後,轉身向我說道。

“我是無所謂啦……”

“我也可以。”理惠拿起手帕按著眼角說道。她的聲音還帶點哽咽,然而口氣卻是堅決的。我突然想起日高白天曾經講過,她的個性其實蠻強悍的。

“好,那就麻煩一下。”

于是迫田警部就這麼站著,開始盤問起我倆發現尸體前的整個經過。談著談著,我不得不說到關于藤尾美彌子的事。

“你接到日高打來的電話大概是幾點左右?”

“我想應該是六點過後吧。”

“那時日高先生有提到任何有關藤尾女士的事嗎?”

“不,他只說有事要跟我商量。”

“所以也有可能是其他事?”

“或許吧。”

“關于這點,你有想到什麼嗎?”

“沒有。”

臉轉向理惠:“那位藤尾小姐的人是幾點回去的?





⑧вσоК.Со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