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連的吧?——主持人的話里隱約透著這層意思。

接著他又提到,最近日高因為《禁獵地》這部作品而卷入風波,已故版畫家被影射為小說的男主角,他的家人還因此提出抗議。不過,媒體似乎還沒查到,昨天畫家家屬之一的藤尾美彌子曾造訪日高。

不只是主持人,連偶爾以來賓身分參加這類節目的藝人都大放厥詞,各自發表他們對日高之死的看法。不知為何,我忽然感到一陣厭惡,關掉了電視機。想要知道重要事件的相關消息,NHK當然是最好的選擇,但日高的死還不到公共頻道為他制播特別節目的程度。

這時電話響了,我已數不清這是今天的第幾通電話了。我總是想,萬一這和工作有關就糟糕了,所以都會拿起話筒,可是至今為止,千篇一律都是媒體打來的。

“喂,我是野野口。”我的口氣已經有點不悅了。

“你好,我是日高。”咬字清晰的聲音,肯定是理惠沒錯。

“啊,你好。”這時候該講些什麼,我一時想不出來,只能勉強湊出一句奇怪的話,“後來怎麼樣了?”

“我昨天住在娘家。雖然心里知道必須和很多地方聯絡,可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是啊,你現在人在哪里?”

“我在家里。今天早上警方的人跟我連絡,說希望我到案發現場再次接受訊問。”

“訊問已經結束了嗎?”

“已經結束了,不過警方的人還在就是了。”

“媒體很討厭吧?”

“嗯,不過出版社的人,還有之前我丈夫認識的電視台的人也來了,所以全交給他們去應付,我輕松了不少。”

“這樣啊。”我本來想說這真是太好了,不過反過頭一想,這句話對昨天才痛失丈夫的遺孀而言好像不太恰當,所以又吞了回去。

“倒是野野口先生被電視台的人追著跑,肯定十分困擾吧。我自己是沒看電視啦,不過出版社的人告訴我情形,我感到很抱歉,所以才打電話過來關心一下。”

“是這樣啊?哪里,你不用擔心我,采訪的攻勢已經告一段落了。”

“真的很對不起。”

那是打從心里感到愧欠的語氣。明明當下她才是這世上最悲慘的人,卻還有心思替別人著想,這點讓我深感佩服,我再度感受到她的堅強。

“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請不要客氣盡管跟我說。”

“謝謝,夫家的人還有我娘家的媽媽都來了,所以沒有關系。”

“這樣啊。”——我想起日高有個大他兩歲的哥哥,年邁的母親和兄嫂一起同住——“不過,真的有我可以做的,請務必告訴我。”

“謝謝您,那我就先掛電話了。”

“謝謝你特地打電話過來。”

掛斷電話後,我腦海里一直想著理惠的事。她打算要怎麼生活下去?她還年輕,聽說娘家是開貨運行的,經濟條件不錯,生活應該不成問題。可是,要從打擊中站起來恐怕需要不少時間吧。畢竟他們才剛結婚一個月。

曾經,理惠只不過是日高的小說迷之一。有一次,因為工作的關系,認識了日高,因而開始交往。這意味著,昨夜她同時失去了兩件寶貴的東西:一個是丈夫,另一個則是作家日高邦彥的新作。

正這麼想的時候,電話又響了。對方請我去上談話性節目,我當場就拒絕了。




加賀刑警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六點以後的事了。聽到對講機的鈴聲,我厭煩地以為又是哪家媒體的記者,沒想到探頭一看,竟然是他。不過,這次他不是一個人來,他身邊跟著一個看來比他年輕,叫做牧村的刑警。

“對不起,我還有兩、三個問題想要請教你。”

“我早料到了,你們上來吧。”

然而,加賀刑警並未做出脫鞋的動作,他問:“你正在吃飯嗎?”

“不,我還沒吃,才正在想要吃什麼才好。”

“那我們到外面去吃好了?老實說,一整天忙著偵訊,我們連午飯都沒吃呢,是吧?”

牧村刑警附和地沖著我苦笑。

“好啊,那要去哪里?我知道有家店的豬排飯很好吃,可以嗎?”

“哪兒都行,”這麼說的同時,加賀刑警好像想到了什麼,他用大拇指朝後頭比了比,“再過去有一家餐館,老師昨晚去的就是那間店嗎?”

“是啊,你想去那里嗎?”

“就那里好了,那家店近,咖啡又可以免費續杯。”

“太好了。”牧村刑警幫腔似的說道。

“我是無所謂啦,那我去換一下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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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他們等我換衣服的空檔,我想了一下加賀刑警找我去那家餐館的理由,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用意?還是,真如他所說,只是因為近、有咖啡可喝?

終究我還是想不通,只好走出了房間。

來到餐館,我點了燒烤蝦飯,加賀刑警和牧村刑警各點了烤羊排和漢堡肉套餐。

“之前講的那本小說,”等女侍離開後,加賀刑警馬上開口說道,“啊,就是日高先生留在電腦螢幕上的那本,叫做《冰之扉》的。”

“唔,我知道。昨天你還說要去查清楚,看那是昨天才剛寫的,還是只是把之前已經發表的部分叫到螢幕上而已,已經有答案了嗎?”

“已經有答案了,應該是昨天寫的。我問了聰明社的負責人,他說跟之前連載的部分接得剛剛好。”

“這麼說來,在被殺害之前,他一直很努力地工作啰。”

去加拿大的日子迫在眉睫,就連日高也得拚命趕工吧?雖說他之前總是找各種搪塞的藉口,毫不在意地讓編輯焦急等待。

“只是有一個地方很奇怪。”加賀刑警將身體微微前傾,右手肘撐在桌子上。

“哪里奇怪?”

“原稿的張數。如果一張算四百字好了,他總共寫了二十七張之多。就算他在藤尾小姐走後的五點就開始寫好了,這也未免太多了。昨晚我才聽野野口老師說了,您說日高先生的寫作速度一小時頂多四到六張。”

“二十七張嗎?這樣確實很多。”

我到日高家的時間是八點,假設在這之前日高都還活著的話,那他一小時不就要寫九張了。


“所以,”我說,“他有可能是在說謊。”

“說謊?”

“很可能他昨天白天就已經寫好十張或二十張了,可是依照他個人的習性,他總是說自己一張都沒寫。”

“出版社的人也是這麼說的。”

“應該是吧。”我點了點頭。

“可是,他的太太理惠出門的時候,他跟她說自己恐怕要到半夜才會到飯店。而事實上最晚到八點,他已經寫好二十七頁了。如果就《冰之扉》的連載一期約三十頁的份量來算,他已經快要完成了。說延後還可以理解,可是有像這樣進度超前那麼多的嗎?”

“應該有吧。寫作這種事又不是機械作業,靈感不來的話,可能杵在書桌前好幾個小時都寫不出來;相反地,文思泉湧的話,可能一會兒功夫就寫好了。”

“日高先生有這樣的傾向嗎?”

“有吧,話說回來,幾乎所有作家都是這樣吧?”

“這樣啊?我是不太能夠想像你們那個世界的事啦。”加賀刑警將前傾的身子回複到原來的姿勢。

“我不太理解你為什麼要在張數上打轉。”我說,“總之,理惠出門的時候,日高的小說還沒寫好,可是發現尸體的時候,小說已經快要完成了,對吧?也就是說直到日高被殺的那段期間,他都一直在工作,不就這麼簡單嗎?”

“或許是吧。”加賀刑警點了點頭,但還是一副無法完全說服自己的樣子。

從這位曾是我後進的教師身上,我總算見識到警方辦案真的是連一個小細節都不放過。

女侍將餐點端了上來,我們的談話稍微中斷了一下。

“對了,日高的遺體怎麼樣了?”我試著問道,“你不是說要解剖嗎?”

“今天已經進行了。”如此說完後,加賀刑警看向牧村刑警,“你不是也在場嗎?”

“不,我沒自己去,如果我在場,現在怎麼還吃得下?”牧村皺起眉頭,將叉子叉向漢堡肉。

“這倒也是。”加賀也一臉苦笑,“你說解剖怎麼了?”

“不,我是想死亡時間是不是已經推斷出來了?”

“我還沒仔細看過解剖報告,不過應該會很清楚吧。”

“那一定正確嗎?”

“那要看你是基于什麼來判斷,例如……”他本來想講,後來又搖了搖頭,“算了,還是不講了。”

“為什麼?”

“你的飯會變



難吃喔。”他指著我的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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