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會是別人的影子作家,還是那位暢銷作家的……”

“你有親眼看過野野口寫小說的樣子嗎?”

“我沒看過。他在學校里還得教書,所以我想他應該都是回家後或趁假日時寫的。”

“由此可見,野野口教職的工作還蠻輕松的啰?”

“不,他的工作並沒有特別輕松。只是他都很早回家,特別是從去年秋天以來,舉凡與學校活動相關的雜務,他都巧妙地避開。他得的是什麼病,我不是很清楚,不過,那個人身體不好也是眾所周知的,所以我們大家也不跟他計較。不過,私底下,他好像就是這樣抽出時間,幫日高邦彥寫小說——這真是太教我驚訝了。”

“你說他從去年秋天開始就特別早回家,是嗎?關于這個,有沒有什麼具體的紀錄?”

“這個嘛,我們又沒有打卡,不過,我很確定是從去年秋天開始的。像我們國文老師每兩個禮拜都會固定舉辦一次科里的例會,他連那個都不參加了。”

“他之前沒有類似的行為嗎?”

“他那個人對工作是沒什麼熱誠啦,不過之前都有參加。”

之後,我又詢問他,對于野野口的人品,他有何看法。

“他很安靜,讓人猜不透心里在想些什麼,總是一臉茫然地望著窗外。不過現在想起來,他應該也很痛苦吧?我覺得他本性不壞,受到那樣的對待,一時沖動做出無法挽回的事,也是可以理解的。日高邦彥的小說,我也喜歡,還讀過了幾本,可是一想到那些全是野野口寫的,我就有截然不同的感慨。”

我向他們道謝後,離開了學校。

從學校回來的路上,有一間很大的文具店。我進入里面,拿出野野口修的照片,問櫃台小姐,這一年來有沒有這樣的客人來過這里?

她回答說好像看過,但不記得了。

五月十五日,我去見了日高理惠。大約在一星期以前,她搬到位于橫濱的公寓。當我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憂郁。這是一定的,她之所以搬家,就是因為不想再與案件牽扯不清。盡管如此,她還答應和我見面,也許因為我不是媒體而是警察吧。

她住的公寓附近有個購物中心,我們約在里頭的咖啡廳碰面。她顧忌媒體,所以要求不要到她家里。

咖啡店隔壁的時裝店正在做折扣出清,從外面看不見店里顧客的臉,而恰如其分的吵鬧聲,也正好適合講一些不願給別人聽的話。我們兩人往最里面的那張桌子走去。

我先問她近況,結果,日高理惠露出了苦笑。

“老樣子,每天過著不怎麼愉快的生活,真希望能早日恢複平靜。”

“只要扯上刑事案件,總要亂上好一陣子。”

這些話對她好像起不了安慰的作用,她搖了搖頭,語氣嚴厲地滔滔說道:“在這次的刑事案件里,我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可世人是怎麼看待我們的?他們把它當作演藝圈的八卦緋聞,甚至有人說我們才是錯的一方。”

關于這點,我無法否認。確實,不管是電視的談話節目,還是周刊的報導,大家比較感興趣的,不是日高被殺害的事實,而是他盜用友人作品的新聞。再加上這其中還牽扯出其前妻的外遇事件,更讓平常與文壇毫不相關的影視記者,也興致勃勃地插一腳。

“不要去管媒體的報導,對你而言會比較好。”

“當然,我會試著不理,要是不這麼做的話,遲早會瘋掉。可是,討人厭的又不是只有媒體。”

“還有什麼?”


“可多著呢,令人討厭的電話和信件來了一大堆,真不曉得他們是怎麼查到我娘家的,大概是看到媒體報導,知道我已經不住在夫家吧?”

——應該是這樣。

“這些事你和警察說了嗎?”

“我全說了。不過這種事警察也未必解決得了,不是嗎?”

正如她所言,不過,我也不能就此當作沒這回事。

“電話和信件的內容都以什麼居多?”

“什麼樣的都有。譬如說,要我歸還至今為止的版稅啦,說什麼枉費他們的支持;也有人把信連同外子的著作一起用紙箱寄過來。寫信要求我們退回文學獎的也很多。”

“是這樣啊。”

據我推斷,這些存心攻擊的人應該都是日高邦彥的書迷,真是文學愛好者的恐怕很少吧?不,說不定,這其中大部分的人從頭到尾就只知道日高邦彥這個名字?這種人盡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還一天到晚注意哪里有這樣的機會,至于對象是誰,他根本不在乎。

聽到我這麼分析,日高理惠也深表認同地點了點頭。

“諷刺的是,外子的書竟意外地賣得很好,這也算是種偷窺的樂趣吧。”

“這世上本來就有千百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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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高邦彥的書賣得好,這我也知道。不過,現在市面流通的都是庫存的部分,出版社那邊好像還沒有要再版加印的意思。我想起反對我影子作家說法的編輯,他們應該也打算再觀望一陣子吧?

“對了,連野野口的親戚也跟我聯絡了。”

她好像不把這當一回事,但我聽了卻訝異極了。

“野野口的親戚?都說些什麼?”

“好像要我把之前著作所得的利益歸還,他們認為以野野口作品為草稿的那些書,他們至少有權利可以索取原創費,我記得是他舅舅做代表來談的。”

推舅舅做代表,也許是因為野野口沒有兄弟,而父母親都已往生的緣故。不過對于他們竟然提出利益歸還的要求,我還是非常震驚,這世上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

“那你怎麼回他們?”

“我說等和律師談過以後再回覆他們。”

“這樣做是正確的。”

“說老實話,我心里在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我們是被害者,還被犯人的親戚勒索金錢,真是聽都沒聽過。”

“這個案例是奇怪了點,雖然我對這方面的法律不是很熟,不過我想應該沒有支付的必要。”

“嗯,我也是這樣想。可是,這不是錢的問題。我不甘心的是,在世人的嘴里,我先生的死成了自作自受、罪有應得。連那個自稱野野口舅舅的人,也一點歉意都沒有。”

日高理惠咬著下唇,顯現出她個性中好強的一面。看來憤怒戰勝了哀傷,那我就放心多了。 如果在這個地方哭起來,可就麻煩了。


“之前我好像也跟您提過,我打死都不相信外子會剽竊他人的作品。因為每次他講起新作的時候,眼里總是閃爍著如孩童般的興奮光芒。那讓我覺得,能夠按照自己的心意創作故事,真的讓他很快樂。”

對于日高理惠的說辭,我只是點了點頭。她的心情我非常能夠了解,不過,要我就此出言附和卻辦不到。她大概是讀出我的心思,並沒有繼續說下去,反過來問我有什麼事。

我從上衣的內袋里拿出一份資料,將它放到桌上。

“可否請你先看看這個?”

“這是什麼?”

“野野口修的筆記。”

聽我此言,日高理惠明顯表現出不悅的神情。

“我不想看。里面只是洋洋灑灑地寫著我丈夫是如何欺負他的,對吧?大概的內容,我從報紙已經知道了。”

“你說的是野野口被逮捕後所寫的自白書吧?這個筆記和那個不同。你也知道,野野口在犯案之後,為了掩警察耳目,特地寫了與事實不符的記錄,這個就是拷貝那個而來的。”

這樣的說明她好像懂了,不過臉上厭惡的表情依然沒變。

“是這樣嗎?那我讀這與事實不符的東西,又有什麼意義呢?”

“請別這樣說,總之你先看看好不好?頁數不會很多,所以我想應該很快就可以讀完。”

“現在?在這里?”

“拜托你了!”

她一定覺得我講的話很奇怪,不過,她沒再問任何問題,伸手把資料拿了過去。

十五分鍾之後,她抬起了頭。

“我看完了,然後呢?”

“有關這份筆記里不實記述的部分,野野口親口承認的有兩點。首先,描寫和日高邦彥對話的地方,實際上並沒有那麼和睦,他們的應對可說十分地凶險。”

“好像是這樣。”

“其次,之前也曾向你求證過,野野口走出你家時的情況。事實上,你只送他到玄關而已,但他卻在這里寫著,你一直送到大門之外。”

“沒錯。”

“還有沒有別的?在你的記憶里,有沒有哪個細節跟筆記所描述的內容,有很明顯的差異?”

“你說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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