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事實上,我幾乎不了解日高這個人。”藤尾美彌子慎重地,盡量避免講得太過肯定。

最後我問她,關于《禁獵地》一案,她們抗爭的對象從日高邦彥變成了野野口修,今後有什麼打算?

“不管怎樣,先等野野口的判決結果下來後再說吧。”她以冷靜的語氣回答。

關于日高邦彥被殺一案,我至今依然窮追不舍、不肯放手,我想上司看在眼里不是很高興。犯人已經招認,連親手寫的自白書都有了,何必還四處探問?他會這麼想也是理所當然的。

“還有什麼問題嗎?這一切不是都很合理嗎?”

上司不耐煩地問道。而我自己也找不到理由否認本案件的調查已經告一段落。別的不談,此次很多被視為重要證據的線索,都是我親手找出來的。

連我自己都覺得沒必要再查下去了。野野口偽造的不在場證明已經被拆穿,他和日高之間的恩怨也已真相大白。說老實話,我甚至為自己的工作表現感到驕傲。

我之所以會產生懷疑,是在病房里幫野野口做筆錄的時候,腦子里突然進出某個想法,不過,當時我沒有理它。因為那個想法太過奇怪,也太超現實了。

不過,就算我能暫時忽略,也無法一直避開,那個古怪的想法在我腦海盤旋不去。說老實話,從逮捕他以來,我就經常有種誤入歧途的不安,如今這種感覺又更加明顯了。

或許是因為不管就刑警工作或人生曆練而言,我都還很生嫩,所以才會產生這樣的錯覺。這是非常有可能的,可是,我卻一直無法說服自己就此讓案件畫上休止符。

為求保險起見,我試著重讀野野口修所寫的自白書。結果,我找到了好幾個先前不曾看出的疑點:

一、日高邦彥以殺人未遂的證據為要脅,強逼野野口幫自己代寫作品。不過,反過來說,如果野野口抱著舍棄一切的覺悟,主動向警方投案的話,那麼日高也會遭受某種程度的損失,說不定會因此斷送作家的生命。難道日高不擔心這個嗎?雖說到最後野野口以不想連累日高初美為由,沒有去自首,不過,一開始日高邦彥應該沒有把握事情會這麼發展吧?

二、日高初美死後,野野口修依然沒有反抗,是為了什麼?筆記里他自述,是因為懶得和日高打心理戰。不過,在這種心態下,一般人應該會選擇舍棄一切,出面自首才對呀。

三、認真計較起來,那卷帶子和那把刀子真的可以作為殺人未遂的證據嗎?錄影帶拍的只是野野口侵入日高家的畫面,而刀子上也沒有血跡。此外,除了凶嫌和被害者以外,在場的只有共犯日高初美一人。根據初美的證詞,野野口被判無罪的可能性應該也不低才對。

四、野野口寫到自己和日高的關系,說他們變成“合作無間的伙伴”,這種情況下結成伙伴,有可能合作無間嗎?

關于以上四點,我試著向野野口求證,然而他的回答千篇一律,不外是:“或許你會覺得奇怪,不過,事實就是這樣,我也沒有辦法。現在你才來問我為什麼會那樣做,或為什麼不那樣做,我也只能說連我自己都不清楚。總之,當時我的精神狀況不是常理可以推斷的。”

野野口要這麼回答,我也沒有辦法。如果是物質層面的東西,我還可以提出反證,偏偏這四點都是心理層面的問題。

此外,還有一個一直讓我覺得不對勁的最大疑問,一言以蔽之,是“個性”的問題。

比起我的上司和其他辦案人員,我對野野口要了解多了。在我的認知范圍內,這個人的個性和他在自白書里所講的那些內容,怎樣都湊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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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我已無法抽離那突然萌生的奇怪假設。因為,如果那個假設是正確的,一切的問題都將迎刀而解。

我去見日高理惠,當然有特別的用意。倘若我的推理(嚴格說來,現在只能稱之為幻想)是正確的,那麼野野口修撰寫事件筆記,應該還有另一個目的。

不過,我從她那里打探不到任何關鍵性的線索,唯一的收獲就是那瓶香檳,它是否能夠佐證我的推理,現在還不得而知。野野口的筆記里沒有提到香檳,會不會只是他漏寫了?還是有其他特別的理由?平常不會拿酒做禮物的野野口,那天特地帶了香檳前去,我想這其中應該有特殊的含意,如果真的有,那會是什麼?

遺憾的是,此時此刻我什麼都想不出來,不過,關于香檳的事,好像有必要先把它存在記憶里。

我想,我最好重新審視野野口修和日高邦彥的關系。如果我們一開始就走錯了路,那麼必須回到原點,從頭開始才是。

就這點而言,我去見藤尾美彌子是正確的。想要理清他二人的關系,必須追溯到中學時代,而被譽為寫實小說的《禁獵地》應該是最好的參考書。

相她見過面之後,我馬上跑去書店,買了一本《禁獵地》,就在回程的電車上開始讀了起來。由于內容和我所知的大綱完全一致,所以讀來比平時都快,只是文學價值什麼的,我仍然一概不懂。

誠如藤尾美彌子所說,這本小說是以濱岡的立場來鋪陳的。故事一開始寫到,平凡的上班族濱岡,某日早晨從報上得知某版畫家被刺殺的消息。于是濱岡想起,被殺害的版畫家仁科和哉正是中學時欺負自己的頭號魔頭。

剛升上國三的少年濱岡,遭受過無數次危及生命的暴力傷害。他被人剝光衣服,全身用透明膠帶捆著,丟在體育館的角落;還有,從窗下走過的時候,會突如其來地遭人從頭上淋下鹽酸;當然,單純的拳打腳踢,甚至言語暴力、刻意排擠也毫不留情地日夜折磨著他。這方面描寫得十分細膩而具真實感,充滿張力。我能夠了解為何藤尾美彌子會說這不是小說而是實況紀錄了。

小說里並沒有明確說明濱岡何以成為眾人欺負的目標,根據濱岡自己的說法,“就好像某天突然被貼上惡魔的符咒一樣”,校園暴力事件就這麼開始了。這可說是古往今來所有校園暴力的共同點。雖然他不想屈服,但漸漸地,內心終被恐怖與絕望所支配。

“令他害怕的,並非暴力本身,而是那些討厭自己的人所散發的負面能量。他從來沒有想像過,在這世上竟然會有這樣的惡意存在。”

這是《禁獵地》里的一段文字,可說確實表達了被害者的真實心境。在我擔任教職時,也曾處理過校園暴力事件,受害者面對諸多不合理的壓迫,只有屈服的份。

這些傷害隨著主謀仁科和哉突然轉校而告終。不過,沒有人知道他轉到哪里去了。傳說仁科強暴了他校的女生,因而被送交管訓,不過這其中的真假,濱岡他們並不確定。

濱岡的回憶暫時告一段落,但是,後來因為某些曲折,致使他想要調查仁科和哉的事。描述曲折的部分或許具有某種文學意義,不過我想應該和此次的事件無關。

之後小說的演變,夾雜著濱岡的回憶和訪查的紀錄。首先揭露的是仁科和哉消失的真正原因。被強暴的女生是某所教會學校的學生,他叫他的狐群狗黨把人家押來,在眾人的面前強暴了她,現場還有人用V8攝影機拍攝了當時的景況。事後仁科和哉打算把那份未經顯影的膠卷,賣給認識的不良幫派,因為女方家長動用所有的人脈,事情才沒有鬧大。

就這樣,小說的前半費了好一番功夫描寫仁科和哉的殘忍。至于後半則寫到因為某種機緣,主角對版畫產生了興趣,並因而往這條路發展。最後故事的結尾,以仁科被迎面而來的妓女刺殺作結,事情就發生在他即將舉辦個展的前夕,這一段大家都知道是以真實案件為基礎所寫的。

藤尾美彌子以為小說里濱岡這號人物就是作者自己,並非虛妄之說。當然,對一般小說而言,若一概推斷陳述者即作者之化身,未免太過無稽。不過,這本小說有絕大部分被認為是基于事實所寫,所以這樣的推測應該還算合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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