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gressive 1 幕間 胡須的理由

艾恩葛朗特第二層主街區「烏魯巴斯」是將直徑三百公尺的圓桌形山脈掏空之後,只留下外圍部分的城市。

從南邊大門走進街道,視線馬上浮現出「INNER AREA」的字體,耳朵也能聽見節奏緩慢的街道區BGM。跟以弦樂器為主的第一層各街道區不同,這里的主旋律是帶著憂愁感的雙簧管。往來于街頭的NPC,在服裝設計上也有了微妙的改變,讓人重新體認到「已絰來到新樓層」了。

由大門往前走了十公尺左右後環視了一下周圍,但果然沒看見任何顯示為玩家的綠色浮標,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通往第二層的螺旋階梯原本是在第一層的魔王「狗頭人領主·伊爾凡古」保護之下,而該魔王在四十分鍾前才剛被打倒而已,除了我之外的攻略組成員應該都已經回第一層的據點去了。

也就是說,現在這個瞬間,存在于廣大第二層里的玩家就只有我——「封測玩家」,現在被稱為「封弊者」的桐人一個而已。

雖然這是相當令人羨慕的狀況,但當然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樓層魔王被消滅的兩個小時後,存在于下一層主街道區(也就是烏魯巴斯)中央的「轉移門」將會自動有效化,然後與下層主要街道區連結起來。那個瞬間,一定會有許多期待已久的玩家從轉移門里沖出來。

不過反過來說,這也就表示如果我願意的話,就能在剩下來的一個小時二十分鍾里——獨占這座城市,或者可以說這一整層的空間。

有這樣長的一段時間,應該就能夠解決兩個,不對,應該是三個通常會和人爭搶怪物湧出地點的虐殺系任務。對一個極盡自私的獨行玩家來說,這的確是相當有吸引力的點子,不過一想到有數百……甚至數千人以上的玩家正焦急地等待轉移門開通,我也就不敢做出這種絕對會犯眾怒的事情了。

因此我只能小跑步從烏魯巴斯中央大道往北邊前進,在爬上寬廣的階梯來到一座廣場之後,隨即走向設置在中央的一扇大門。

雖然稱之為門,不過它其實是一座由石頭堆積起來的拱門,所以並沒有任何門板或是柵欄,直接就能通過它走到後面去。但近看之後就能發現,拱門中央的空間正微微地晃動著。看起來簡直就像是籠罩著一層薄薄的水膜一樣。

我到了拱門前面便環視了一下周圍,確認好退路之後,隨即朝著晃動的透明薄紗緩緩伸出右手。包裹著黑色皮革手套的指尖一觸碰到垂直展開的水面——下一個瞬間。

鮮豔的藍色光芒開始往外溢出並覆蓋住我全部的視線。

光線一邊呈同心圓狀震動,一邊往寬度約有五公尺的拱門擴散開來。當它填滿整個空間時,轉移門便會產生效用,也就是所謂的「城鎮開拓」。這時第一層各個城鎮里的拱門應該也發生了同樣的現象,在門前等待的眾多玩家也差不多注意到,不用等待兩個小時後的自動開通轉移門就開始有效化,現在應該正准備全力往前沖刺了吧。

但我不打算把自己引發的現象看到最後,直接就轉身離開。

我朝著事先觀察好的廣場東邊一座類似教堂般的建築物猛沖。一跳進大門便連滾帶爬地沖上內部的階梯,把背靠在三樓小房間窗邊靜靜地低頭看著廣場。

這時拱門內側正發出一波更為強烈的光線,廣場角落的NPC樂團也開始吹奏起「城鎮開拓號角」。

霎時間,無數的玩家形成一道彩色奔流由盈滿藍光的拱門里溢出。

里面有人站在廣場中央左顧右盼,有人單手拿著應該是從情報販子那里買來的羊皮紙,一轉眼便往外跑去。還有人——舉起雙拳高聲喊著「來到第二層啦——!」。

其實封測時期就已經進行過九次同樣的「城鎮開拓」,當時打倒前一層魔王的聯合部隊都會排在轉栘門前,接受下層轉移過來的玩家們熱情的掌聲與稱贊。但這次因為我這個唯一的「開通者」直接逃走了,所以也就沒有這樣的情形出現。雖然在廣場前左顧右盼的玩家們可能是在找尋我的身影,但我還是沒辦法主動跟他們表明我就是開通者。

幾十分鍾前,我在魔王被打倒之後已經向四十幾名玩家做出了宣言。本人「桐人」不只是封測玩家,而是在一千人的封測玩家里曾到達過最高層,而且擁有最多知識的「封弊者」。

其實我也不是故意要扮黑臉,只是反射性地想阻止所有新手仇視封測玩家才會這麼做,結果現在我的惡名應該已經以超高速傳遍于高等級玩家之間了吧。這個時候要是出現在眾人面前的話,決不可能獲得什麼掌聲,甚至還有可能會被所有人唾棄。更何況我個人也沒有這種笑罵由人的精神力。

因此我便決定在轉移門廣場的祭典氣氛告一段落前都躲在教堂的三樓。但是——

「…………咦?」

低頭茫然看著廣場的我忽然發現有點異常的光景,于是發出小聲的呢喃。

從轉移門里跳出來的一名女性玩家絲毫沒有停下腳步,直接就往西邊的街道沖了過去。如果光是這樣看起來還有可能是想急著去找武器或任務NPC,不過問題是出在緊接著沖出的兩名男性身上。他們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急奔而去的女性玩家身影,跟著馬上也往同樣的方向猛沖。這怎麼看都是一幅「男追女跑」的景象。

雖說這里是禁正犯罪指令有效圈內,而且我平常也都不會管這種閑事,不過被追的是自己的熟人那就又另當別論了。從金褐色卷發與暗沉顏色的皮革裝備就能知道那是情報販子「亞魯戈」,不會錯的。

當然難免有人會討厭將「能賣的情報決不保留」當成座右銘的老鼠,但像這樣在街道里也不顧他人眼光地全力追趕她,情況就可能真的不怎麼妙了。我稍微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把腳站上教會的窗框,接著往正下方的屋頂跳去。

在被廣場上的玩家們發現時,我便用敏捷力補正全開的速度跳到另一棟建築物的屋頂,而且就這樣不斷在屋頂上朝亞魯戈與另兩名男性離開的方向前進。這是只有在建築物高度幾乎相同的烏魯巴斯才能辦到的事情。

我一邊跑一邊揮動右手叫出主選單視窗,然後由技能標簽里按下「搜敵」。接著又從浮現的副標簽里選擇「追蹤」。在繼續出現的輸入欄位里打上「Argo」的名字後,視線右下角的道路上隨即出現淡綠色光芒的足跡。

「追蹤」是提升「搜敵」技能熟練度後所能習得的衍生技能,一般是用在提升狩獵怪物的效率上,但也可以用來追蹤朋友登錄上的玩家。不過因為熟練度還相當低,只能看見一分鍾前的足跡而已。于是我只能追著一趕上便消失的小小足跡拚命往前跑。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那兩個男人竟然連全力提升敏捷力的亞魯戈都甩不開,看來也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雖然沒有在魔王攻略部隊里看見他們,不過等級應該也相當高才對。而且足跡不知道為什麼直接往西向的大道前進,經由把圓桌形山脈的外輪山掏空後的城門來到圈外。

這個烏魯巴斯西方平原是有許多大型野牛怪物游蕩的危險區域。目前的狀況可以說越來越是可疑。我咬緊嘴唇,毫不放慢腳步直接沖進假想世界的無樹平原里。

經過這片草原後便是荒地區域,就算以我現在的等級,單獨進入依然是相當冒險。不過幸好印在草地上的足跡已經越來越鮮明(也就是亞魯戈奔跑的速度已經減緩),而且在兩座小型岩山中間的山谷深處也能聽見熟悉的聲音傳出。

「……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這個情報就算多少錢都不賣!」

那種語尾帶有妖豔鼻音的聲音很明顯來自于亞魯戈,不過這時聽起來比平常要生氣。接著便是似乎也怒氣沖沖的男性聲音。

「你不打算獨占情報。但也不打算公開情報。這樣在下會認為你只是想藉機提高情報的價值!」

——在下?這樣的自稱讓我皺起眉頭並停下腳步,接著開始爬起了旁邊的岩壁。SAO里有不少乍看之下不能入侵,但只要多下點工夫或努力就能攀登或是爬下的地形。我最大的願望是,有一天要試試看能否從浮游城的外壁爬到下一層去。但現在之所以會從亞魯戈等人的死角爬到山上,並不是出于挑戰的精神而是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

爬了五公尺左右後發現了一處平台狀的狹小平面,于是我便趴在上面匍匐前進。這時爭執的聲音已經幾乎是從我正下方傳來。

「不是價格的問題!我說過是不想因為賣出情報而遭到怨恨了吧!」

聽見她這麼說後,第二名男性便如此反駁:

「為什麼在下等人會怨恨你呢?只要你願意賣出隱藏在這層里的——獲得『特別技能』的任務相關情報,在下願意付出任何金額,而且還會很感謝你!」

…………他剛才說什麼?

我停住原本只是壓低的呼吸。所謂的特別技能,是只有在滿足特殊條件或是選項才會出現的「隱藏技能」。封測時期只發現過一種特別技能,就是藉由集中精神(的動作)來加快HP回複速度或者提升消滅異常狀態機率的「冥想」技能,但由于性能相當微妙而且動作又相當難看而幾乎沒有人願意取得。雖然我認

為第十層的武士型怪物們以及狗頭人領主所使用的「大刀」也是特別技能的一種,但現在還是不清楚習得的條件。


不過可以確定亞魯戈與兩名自稱在下的神秘男人所討論的不是「冥想」這個技能,因為傳授這個技能的NPC是在更上方的第六層里。這也就是說,這個第二層里有我不知道(應該也等于所有封測玩家都不知道)的,能夠解除特別技能封印的任務,而自稱在下的男人們之所以會緊追亞魯戈——就是要亞魯戈把任務的情報賣給他們。

當我推諭到這里時,男人們又加大了聲音的音量。

「在下今天絕對不會退讓!」

「在下等人要功德圓滿就一定需要那個特殊技能!」

「你們聽不懂人話嗎!在下………不對,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賣出那個的情報啦!」

當我感覺空氣中的緊張感又往上提升了一個層次時——馬上從岩石平台上站起,接著從五公尺的高度一躍而下。最後准確地落在亞魯戈與男人之間的位置。由于敏捷力還不足以讓我從這種高度跳下而不受到傷害,于是我便先采取彎曲膝蓋的防禦姿勢來緩和沖擊,然後馬上挺直了身子。

「——來者何人?」

「是他藩的細作嗎?」

自稱在下的男人們同時叫了起來,看見他們的打扮之後,我便感覺記憶的角落開始受到強烈刺激。他們全身都穿著深灰色防具,上半身的防具下似乎還穿有鎖子甲,武器則是掛在背上的小型短彎刀,此外頭上還戴有同樣是灰色的頭巾與海盜面罩。

整體來看呢,可以說是利用自己的創意來重現「忍者」的外表。而我感覺好像在封測時期就曾經看過好幾次做這種打扮的人了。

「嗯!那個……你們的確是……風、風車,不對,風水,也不對……」

「是風魔!」

「公會『風魔忍軍』的小太郎與伊介指的便是在下二人!」

「對啦,就是這個名字!」

記憶碎片被補足的滿足感讓我啪嘰一聲彈響右手手指,這兩個人在封測時期就是以疾風般的動作而被入畏懼的忍者公會成員。但我必須解釋一下眾人畏懼他們的原因,他們所有人都跟亞魯戈一樣把敏捷力(AGI)提升至極限,然後在最前線不斷進行只有AGI坦克型玩家才能使出的炫目戰斗。但只要一有危險便立刻發揮腳力逃走,讓怪物把目標轉移到附近的小隊身上,而這種種惡劣行徑讓人覺得這些家伙根本是邪惡的忍者軍團。

雖然不知道這些家伙在SAO正式營運而變成死亡游戲後也貫徹著忍者之道,但這件事我倒是覺得沒有什麼好非議的(目前為止)。不過兩個大男人追著怎麼說也是女生的亞魯戈跑,並且強行要她提供情報我可就看不下去了。

我做出要亞魯戈退到後面的手勢,一邊把手往掛在背上的愛劍「韌煉之劍+6」摸去一邊說道:

「身為幕府的忍者,我不能放任風魔忍者做出這樣的惡行。」

下一個瞬間——

冒牌忍者頭巾底下,小太郎氏與伊介氏的雙眼同時發出光芒。

「「可惡,你這家伙是伊賀忍者嗎!」」

「啥?」

看來我隨口說出的台詞已經觸發他們二人內心重要的開關了,兩人的右手以完全相同的動作緩緩朝背上的忍者刀(其實是小型短彎刀)移動。

難道——他們想要拔刀嗎?這里是沒有防止犯罪指令的「圈外」,玩家攻擊其他玩家的話將會造成對方的HP減少,同時攻擊方的彩色浮標也會變成橘色,成為無法進入城鎮里的「犯罪者」。就算是忍者,也敵不過統率整個世界的系統之神。

是不是該表示不是伊賀而是甲賀忍者,這樣說能夠回避眼前的問題嗎?當我考慮起這嚴重又愚蠢的問題時——

困境卻因為出乎意料之外的狀況而獲得了解決。

我剛才之所以沒有站在小山谷的入口,辛苦爬上山壁來聽取亞魯戈與忍者們的對話,是因為這個地方不是城鎮而是練功區。要是呆呆站在同一個地方太久,一定有某種情況會發生。

我一邊往後退了一步一邊小聲地說:

「後面。」

「「在下才不會上這種當呢!」」

「沒騙你們,你們看一下後面嘛。」

我聲音里所包含的某種感情似乎打動了生性多疑的兩個忍者,一起往後看去的小太郎與伊介馬上輕輕跳了起來。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有個新的闖入者,不對,應該說是闖入牛出現在他們眼前。

它的正式名稱是「顫抖公牛」。是第二層特產的,光到肩膀就有兩公尺半高度的巨大牛型怪物。除了外表所見的高防禦力與攻擊力之外,最難纏的是它那超長的目標持續時間與距離。我之所以會退避到岩石平台上,就是因為害怕被這家伙給盯上。

「哞哦哦哦————!」

牛一發出怒吼……

「「在……在下先走了————!」

忍者也跟著發出悲鳴。下一個瞬間,身穿灰色忍者裝束的兩個人便以令人歎為觀止的速度往城鎮的方向跑,但怪物牛也發揮出與巨大身軀不符的敏捷力追了上去。才不過五秒鍾的時間,地面震動的感覺與喊叫聲便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上。照這樣子看來,怪物牛應該會追著小太郎與伊介直到他們逃進烏魯巴斯里吧。

好不容易阻止超級忍者大戰發生的我,一邊松了一口氣一邊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一個小時前還是黑色皮長褲與木棉襯衫加上深灰色皮大衣的超級土氣打扮,但當場穿上第一層魔王掉下來的特殊裝備「午夜大衣」後,再配合原本的頭發與眼睛,我已經全身上下都是黑色了。雖然滿適合「卑鄙封弊者」的身分,不過看起來也的確有幾分像忍者。由于實在不想以後出現「桐人是伊賀忍者」的謠言,所以還是改變一下內衣的顏色吧——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

再次有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從背後仲過來的兩只小手用力抱住了我的身體。跟著背後傳來溫暖的觸感,此外還有細微的呢喃聲傳進耳里。

「這樣太帥了啦,桐仔……」

這道聲音當然是來自至今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亞魯戈。但是包含在聲音里的感情,卻和平常那種讓人感覺有些市儈的「老鼠」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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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姊姊會忍不住想打破情報販子的第一條禁忌啊。」

……姊……姊姊?情報販子的禁己?……?

雖然這些話都讓人相當感興趣,但我這個一個月前對人技能還是掛零的國二游戲狂,根本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應該做出什麼反應才算正確。全身僵硬的我只能拚命絞盡腦汁,而以下就是我好不容易才從嘴里擠出來的話。

「……因為你還欠我一個人情啊。在告訴我畫胡子的理由前,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會很困擾的。」

情報販子「老鼠」亞魯戈的左右臉頰上各有三條清楚的黑色胡子狀彩繪。雖然這也就是她被人稱為老鼠的原因,但卻沒有人知道塗上這種彩繪的理由。這是因為這條情報被標上十萬珂爾這種恐怖的價格。

但是先前的魔王戰里,我因為自己貼上「封弊者」的標簽而與大多數封測玩家分隔開來,獨自承受了新手玩家們原本可能會發泄在亞魯戈等封測玩家身上的仇恨。可能是為了這點而跟我道謝吧,亞魯戈寄給我一封寫著「免費提供一條情報」的訊息,而我也回答她「那就告訴我你畫胡須的理由」。

雖然我剛才的發言是為了緩和目前的尷尬,但亞魯戈聽見之後卻反而更用力把臉貼在我背上,然後呢喃道:

「…………好啊,那我就告訴你。不過等一下,我先把彩繪弄掉……」

咦?

彩繪……也就是說要把那對胡須拿掉?這也就表示,她准備讓我看見沒給別人看過的真面目啰?這句話里面是不是含有什麼我應該審慎考慮的意義啊?

我瞬間面臨精神負荷不斷上升的危機,于是趕緊在亞魯戈移開身體前大叫著:

「……原本是有這種打算,但還是換一個情報好了!告訴我剛才那兩個家伙所說的,這一層的隱藏技能!」

亞魯戈隨即離開我的背部並且繞到我面前,幸好——不知道是否該這麼說,她左右臉頰上還是能看見三根胡須。感覺她在離開我背部的時候好像說了句「桐仔這個膽小鬼」,不過我想應該只是自己聽錯了吧。

已經變回原本那種大剌剌表情的「老鼠」先把雙手環抱在胸前,然後才說道:

「既然已經說過要免費提供情報,我當然會遵守諾言。不過,桐仔你要先答應我一件事。就是不論結果如何,你都不能恨我!」

「……你剛才也對那兩個忍者這麼說,不過這到底是為什麼?把誰都想知道的特別技能情報賣給對方,人家感謝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會恨你呢?」

聽見我的問題後,老鼠只是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這條情報就要收費啰,桐仔。」

我把歎息吞了下去並點頭回答:

「那好吧,我保證。我對天……不對,應該說對系統發誓,之後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

不會恨你。」

即使習得特別技能的任務會造成生命危險,我也可以自己判斷是不是要挑戰該任務。聽見我的誓言後亞魯戈便用力點了點頭,說了句「跟我來」後便轉過身子。

接著她便帶我走上除非先買了地圖,不然就是需要無限大的好奇心與忍耐力才能通過的一段道路。

我們爬上廣大——直徑幾乎和第一層一樣——第二層里到處可見的圓桌型岩山,接著鑽進小小的洞窟,並且順著類似滑水道的地下水流往下滑。雖然途中也發生過三次戰斗,但那些怪物對為了攻略魔王而已經在第一層練到封頂的我來說根本不是什麼強敵。而這樣的移動整整持續了三十分鍾左右。

從整體地圖上的位置來判斷,我們似乎是來到第二層東邊角落的一座高聳岩山山頂附近。這個地方是一處四周被岩壁包圍起來的小空間,可以看見里面有一道泉水、一棵樹,以及——一間小屋。

「…………就是這里?」

聽見我這根本不用提出的問題後,亞魯戈先是點了點頭,接著便毫不猶豫地往小屋走去。目前看起來應該還沒有危險。下一個瞬間,她就在我眼前迅速打開房門。

房里面只有幾樣家具以及一位NPC存在。那是一位剛邁入老年的肌肉大漢,頭上光溜溜的沒有任何頭發,而嘴巴附近則蓄著茂盛的胡須。這時老人頭上出現「!」的符號。而這也就是任務開始點的證據。

「那家伙就是傳授特別技能『體術』的NPC,我提供的情報就到這里為止。至于要不要接受任務就看桐仔自己的選擇啰。」

「……體……體術?」

從封測時期到現在,從來沒聽過這樣的技能。亞魯戈先說了句「這是免費贈送的」,接著便又告訴我幾條情輾。

「根據我的推測……『體術』應該是不用武器而以徒手攻擊的技能,在武器掉落或者因為耐久度歸零而壞掉時應該滿有效的吧。」

「呃……喔……和『冥想』不一樣,這好像滿有用的。不過……原來這就是剛才那兩個忍者這麼想學這個技能的原因啊……」

看見亞魯戈露出疑問的表情,我也先說了句「這是免費贈送的」,然後才開始解釋:

「提到忍者的武器,通常會想到忍者刀或者是手里劍對吧,不過游戲業界就有點不一樣了。自古以來,游戲里的最強忍者一定都要會徒手摘下人頭這招。小太郎他們為了成為忍者的『完成型』,所以才無論如何都想要學會體術技能。不對——等一下。那兩個家伙既然不知道這個地方,為什麼會知道體術技能的詳情和亞魯戈知道這些情報呢?」

「……再度免費贈送喲。當封測快要結束時,第七層的NPC曾透露出『第二層的體術大師』這樣的情報。不過我在那之前就已經自己找到這個任務了。那些忍者應該是封測的時候從第七層的NPC那里聽到這件事了吧。然後等正式營運一開始,他們就跑來找我要買第二層特殊技能的相關情報。」

「那……那你那時候為什麼不說『不知道』呢?這樣他們也就不會死纏著你不放啦……」

面對我這理所當然的問題,亞魯戈只能露出尷尬的表情並且說:

「…………因為情報販子的自尊心不容許我說出『不知道』這三個字啊。」

「…………所以你便回答『雖然知道但不賣』?嗯……我也不是不能了解你的心情……」

把歎息吞下肚後,我再度看向在小屋中央類似榻榻米的地方擺出打禪姿勢的NPC。

「而你不賣的原因,是因為不想被買下情報的人怨恨。不過呢,雖然這麼說有點不禮貌,但你的職業原本就樹立不少敵人了吧……」

「情報販賣上的恩怨,只要過三天就會忘光了啦!不過這就不一樣了!搞不好的話,會一輩子受到影響……」


我凝視著嬌小的亞魯戈渾身發抖的模樣,猶豫了幾秒鍾後才用力點了點頭。

「接下來只有靠我自己來親身體驗一下了。別擔心,我剛才已經發過誓,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怨恨亞魯戈。」

于是我便踏進小屋,站到正在打禪的大叔面前。穿著破爛道服的大叔看見我後隨即開口:

「是來拜師的嗎?」

「沒錯……」

「修行之路可是漫長又危險喔。」

「求之不得。」

結束簡短問答之後,大叔頭上的符號由「!」變成「?」,我的視線里也出現接受任務的紀錄。

大叔,也就是師父把我帶到小屋外,接著走到被岩壁包圍的庭園角落一塊巨大岩石前面。師父拍了拍那塊高兩公尺寬一公尺半的岩石,接著一邊用左手摸著下巴的胡須一邊說道:

「你唯一的修行就是用自己的雙拳擊破這塊岩石。只要成功,吾便傳授你全身的技藝。」

「等……等一下………………」

我因為這出乎意料之外的發展開始慌了手腳,馬上輕輕敲了一下巨大岩石。習慣游戲之後,光是靠觸感就能夠知道對象擁有何種程度的耐久度。這時我手掌所感覺到的是「幾乎與無法破壞的物體相同」的超強硬度。

嗯,不可能。

做出如此判斷的我,為了取消這個任務而轉向師父。但對方卻比我快了一步——

「在擊破這塊石頭前不准下山,我將在你身上留下修練中的證明。」

丟下這句台詞的師父,隨即從道服里拿出奇妙的玩意兒。他左手拿著一個小壺,而右手則拿著一根又粗又漂亮的——毛筆。

一股貫穿全身的強烈不祥預感,讓我感覺自己頭上好像真正浮現「這下不妙」的立體字樣。

那……那個,我決定要放棄了!

在說出這句話之前,師父的右手已經用驚人的速度揮舞了起來。毛筆尖端插進壺里,接著沾滿墨水的筆尖便——「唰唰唰唰!」的在我臉上炸裂。

這個瞬間,我終于了解了亞魯戈臉上胡須的秘密。

她在封測初期就自己發現了這位大叔並接受了任務,不過我想大部分的人都會接受。接受了之後便一樣被要求得擊破岩石,接著臉上也被毛筆做了記號。而記號當然就是——左右各三根的胡須。

「哦……哦哇啊啊!」

發出丟臉悲鳴並往後仰的我,直接和站在稍遠處的亞魯戈眼神相對。她那張老鼠臉上出現帶有深沉的悲哀與共感——以及拚命忍住笑意的表情。

由毛筆攻擊下解放出來的我,急忙用雙手擦著自己的臉。但師父的墨汁似乎有急速快乾的特性,我手上已經沾不到任何黑色液體了。師父看了一下被做了記號的我並點了點頭,接著又說出具有沖擊性但我早已預料到的話來。

「這個『證明』在你擊破岩石結束修行前絕對不會消失。徒弟啊,師父相信你能辦到。」

說完他便踩著沉重腳步回到小屋,然後消失在房間深處。

呆呆站在現場足有十秒鍾的我,以非常微妙的表情看了一下亞魯戈並且問道:

「原來如此…………亞魯戈,你在封測時期接下這個任務……然後放棄了修行對吧。所以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頂著那張胡須臉直到封測結束。結果因為情報販子『老鼠』的名聲已經傳開,在開始正式營運的現在也為了做生意而繼續臉上的彩繪……我說得沒錯吧?」

「漂亮!完美的推理!」

老鼠拍了拍手後又繼續說:

「哎呀,你算是賺到了,桐仔~結果同時得到了『胡子的理由』與『特別技能』的情報!我就再送你一個情報當禮物吧。那塊岩石……硬得超乎想像喲!」

「我想也是…………」

我拚命忍住想雙膝跪地的沖動,賭上最後一絲希望對著亞魯戈這麼問道:

「那個……我臉上的圖案是和你一樣的胡須嗎?」

「嗯——差滿多的喲。」

「哦……那……那是什麼圖樣?」

如果不是太顯眼,或者就算顯眼但卻頗為帥氣的圖樣,那我就還有背負著這個烙印回歸正常生活的選項。亞魯戈花了三秒鍾的時間,重複看了好幾次我自己不敢到泉水前去照照看的臉——接著開口說:

「這個嘛!用一個名詞來表現的話……應該是『桐仔A夢』吧。」

這時她似乎再也忍不住,直接就趴在地上,一邊踢著雙腳一邊滾動……

而我耳里只能聽見永無止盡的「喵哈哈哈!喵~哈哈哈哈哈!」爆笑聲。

接下來我便在山里躲了整整三天,在曆經千辛萬苦之後終于擊破了岩石。也因此得以不用一輩子怨恨亞魯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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