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gressive 2 第七章

和「老鼠」閑聊五分鍾的話,不知不覺間就會被偷走一百珂爾份量的情報。要當心一點。

當初明明有人這麼警告過我,究竟要重複多少次同樣的錯誤才會記住呢?

和亞魯戈分開之後,沮喪的我就垂著肩膀獨自走在夜晚的森林里。有時會停下腳步來打開視窗,從這四天來已經標示了將近九成的地圖上確認前進的方向。

如果是黑暗精靈野營地的話,我不用看地圖也能回去,不過現在另有目的地。我慎重地朝覆蓋第三層南半部的「迷霧森林」里,標示在中央部分的光點前進。存在于那個座標上面的,不是主街區茲姆福特,也不是女王蜘蛛的迷宮,而是冒牌士兵從野營地逃亡後逃進去的森林精靈大型營區。現在不是一直為了自己的粗心大惠感到沮喪的時候了。今天晚上的單獨任務,接下來才算正式開始。

封測時期,我就體驗過這個連續任務的第六章,名叫「潛入」的任務了。完成條件是從森林精靈的營區里奪走名為「命令書」的道具。里面記錄著存在于迷霧森林北部的森林精靈野營地司令官所發出的極機密指令。雖說是極機密,但我當然已經知道內容了。也就是利用偽裝的咒語從黑暗精靈野營地里把秘鑰偷出來。如果失敗的話,就等待增援到達,強行攻打野營地——

為了搶奪這份危險的命令書,封測時期的我,在其他三名小隊成員外又雇用了四名黑暗精靈士兵,總共八個人夜襲了森林精靈的營區把敵兵全都殺光。這次如果想在亞絲娜、基滋梅爾以及我方士兵的陪伴下完成這個任務的話,可能就得采取同樣的方法。

但現在的我對這種發展有了強烈的抗拒感。雖然是敵人,我也不想讓亞絲娜和基滋梅爾做出襲擊睡眠中的森林精靈並殺害他們的行為。

我很清楚這是不合理且毫無意義的感傷。尤其是可以想像就算我一個人完成了任務,事後向亞絲娜報告這件事時,她一定會大發雷霆。

當然也有事先說服她這樣的選項。但亞絲娜——說不定基滋梅爾也很有高的機率會拒絕我「在野營地里等待」的要求。而我所設想的完成任務方法,是只有一個人才能成功。

這個方法不是藉由武力的強行搶奪。

而是單身潛入營區把命令書偷出來。

如果是不論死掉幾次都能在黑鐵宮里複活的封測時期也就算了,在目前這種死亡游戲的狀況下,還以咸傷為理由去冒這種無謂的險,可能只有大笨蛋才會想這麼做。何況這個任務和從死亡游戲解放出來的條件,也就是攻略樓層並沒有直接的關系。

但是,就算我沒有在第二眉和亞絲娜組成搭檔,而是以獨行玩家的身分來到第三層——光是有什麼地方狀況稍微有點改變,就很可能會出現這種情形——我也打算自己一個人挑戰活動任務。那個時候當然也得單獨完成奪取命令書的任務才行。

我認為自己有勝算。說起來,從「潛入」這個副標題就能知道,這款任務應該是設計為不用拔劍就能完成才對。實際上,封測時期後期,擁有隱蔽技能者獨自潛入營區已經是固定的做法了。而現在的我,不論是等級還是技能熟練度,都遠遠超過任務預定的數字。

當然,發生某種事故,落得自己一個人單獨與營區所有森林精靈戰斗的機率也不是零。

但我感覺在第二層和亞絲娜一起行動的一周,以及來到第三層的五天里,已經讓我之前的價值觀逐漸產生變化。有效率地狩獵Mob、短時間內完成任務、賺取最大的金錢與經驗值……原本認為想在這個世界存活,並從假想的監獄里獲得解放的話,最重要的就只有這些事情而已。固定的小隊、任務的故事等都只是阻礙,而且我也把它們舍棄掉了。

但是,說不定這里還存在著跟效率同樣重要的東西。

現在的我還無法用明確的話來形容那究竟是什麼。但我就是為了那某個事物而像這樣獨自走在夜晚的森林里。甯願冒著單獨潛入的危險,也要保護那未知的重要事物。

即使腦袋里想著各種事情,我也沒有碰上夜行性Mob而順利走完約兩公里左右的路程,在快到凌晨一點前到達目的地附近。

森林精靈的前線營區,是在東西向流經迷霧森林的河川沿岸的一座山丘上。築成半圓形的柵欄只有一個出入口。入口當然有衛兵站崗,憑我現在的隱蔽技能值,不可能不被發現就潛入營區。如果能借到基滋梅爾的披風「朧夜外套」的話,隱蔽率或許就能得到加成,但很可惜的是,根據前幾天聽見的情報,那件披風對精靈族似乎沒什麼效果。所以應該擁有同樣道具的森林精靈,才會特別變身成冒牌士兵潛入黑暗精靈野營地。

因此我根本不可能從正面入侵,而且由蒼白枯枝綁成的柵欄,只要體重一壓在上面就會發出「啪嘰」的輕脆聲響斷裂,所以也沒辦法跨越過它。不過身為封弊者的我,當然知道正確的潛入路徑。從營區稍遠處走下山谷,然後在河邊平原走一陣子後,就能抵達目標物所在位置的某座帳篷正下方。從谷底到山丘頂端是一座足有七公尺的垂直懸崖,不過有一根樹根剛好從懸崖上露出來,聽說不是重裝戰士的話,就能比想像中還要輕松地攀爬上去。

如果能順利偷出命令書,我就把情報賣給亞魯戈,讓她活用在「攻略冊·精靈戰爭篇Ⅱ」里面。雖然現在好像只有我們和凜德隊在進行活動,不過應該可以幫助追趕攻略集團的玩家們吧。

我一邊這麼想,一邊從南邊往西繞過山丘,找到沒有那麼陡的斜坡後就下到谷底。凝眼看著奏出輕快水聲的溪流,有時可以看見相當大的魚影悠然橫越水面。雖然很想把它們釣起來做成鹽燒魚,可惜的是我沒有釣魚技能與料理技能。這時我的思考差點就飛到亞絲娜充滿謎團的裁縫技能修行上,不過馬上就提醒自己「不行不行,現在要集中精神完成任務!」,然後慎重地走在布滿大小岩石的河川平原上。

靠著些許斜射進來的藍白色月光,走了十公尺左右的時候——

我因為被人盯著看的感覺襲上心頭而停下腳步。

我迅速環視了一下周圍,但前後以及正上方都沒有任何人類甚至是野獸或小蟲的影子。說起來呢,艾恩葛朗特應該比現實世界更不可能出現「感覺到他人的視線」這種現象。要感覺到包含玩家在內的移動物體,就必須由NERvGear向視覺、聽覺或者嗅覺傳遞感覺訊號。所以注意到「被某人盯著看」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發生。

即使理性相當清楚這件事,我依然無法繼續行動。被囚禁在死亡游戲後就數度感覺到的,所謂難以言喻的惡寒就這樣貼在我背上,完全沒有消失的跡象。站在原地的我只能持續看著四周圍。

這時候決定我生死的,說不定就是幾天前熟練度到達100時取得的搜敵技能Mod「識破力獎勵」了。正如名稱所顯示的,它是能比較容易識破隱蔽對象的強化。

從右緩緩流動剄左邊的視線,捕捉到對岸的黑暗里有模糊的輪廓正在搖動。我瞪大雙眼,持續盯著那個地方。如果有人潛伏在那里,我持續的凝視將會讓他的隱蔽率降低。但是如果我瞪著錯誤的地方,就有可能會被悄悄從背後靠近的某個人發動偷襲。

忍耐著想回過頭的沖動,持續瞪著對岸的一點十秒鍾後——

黑暗中忽然間慢慢滲出一點色彩。一道人影像滲透出來般出現在崖下。雖然是為了對付森林精靈而取得的Mod,但表示在我視界的顏色浮標並非NPC的黃色或者怪物的紅色,而是屬于玩家的綠色。

繼浮標之後看見的是暗灰色的鱗甲。但鱗甲似乎不是金屬制,可以看見緊貼在身體上的魚鱗圖案發出弄濕般的半光澤。手腳上也穿戴了同樣素材的手套與靴子。武器是左腰上的單手直劍。另外從頭部覆蓋到肩膀的,是由細孔鎖煉編織成的帽狀鎖子頭罩。

「…………你是……」

從我嘴里發出低沉的沉吟聲。

不會錯的。他就是三天前在凜德的小隊里看見的男人。根據短短一個小時前得到的情報,這個人是叫作「摩魯特」的DKB新成員。

但這家伙為什麼會在深夜出現在這里,而且還只有自己一個人?

不對。

比這些問題更值得重視的,是摩魯特剛才用了隱蔽——而且當我出現在谷底也沒有解除隱蔽這個事實。

當然,隱蔽並不是什麼犯罪行為。我在蜘蛛迷宮里遇見牙王一行人時也做了同樣的事。但摩魯特不是偶然在這里碰見,並且注意到我後才使用隱蔽。如果是這樣的話,熟練度即時獲得「搜敵距離獎勵」Mod的我,應該會先一步……至少也會同時注意到摩魯特的薦在才對。

也就是說摩魯特打從一開始就藏身于此。因為他預測到有人會來到營區後面的谷底。而那某個人一定是在進行精靈戰爭任務,而且是選擇了黑暗精靈那一方的玩家。就現狀來說,第三層里符合這個條件的玩家,就只有我和亞絲娜兩個人而已。

這家伙是埋伏在這里等著我們。

想到這里的瞬間,可能從我的眼睛里透露出類似殺氣的東西吧。隔著溪流站在我前方六七公尺前方的摩

魯特,右手忽然震動了一下。

但是下一個瞬間,明顯不符合現場氣氛的開朗聲音就打破了緊張的空氣。

「哎呀!被發現了嗎!」

那是再大聲一點,就可能會傳到懸崖上營區的危險音量。他接著又拾起魚鱗圖案的手套,做出拍手的動作,不過倒是沒有發出聲音。

「真是了不起。我還是第一次在這種距離下被識破。而且你一開始絕對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感覺注意到我的吧?我想應該不會有『第六感』這種特別技能吧?」

那是同時帶有少年般天真無邪,以及演戲般刻意的聲音。身高與體格看起來都跟我差不多,不過臉部因為覆蓋到鼻子附近的鎖子頭罩而無法看見。

仔細凝視對方後,發現金屬制的頭罩邊緣已經破破爛爛並且綻開,有幾條細細的煉子就像頭發一樣垂了下來。看起來不是因為耐久度的損耗,而是原本就是這樣的設計,但就是會讓人有某種不舒服的感覺。

不回答對方開玩笑般的問題,我為了先確定對方的身分而開口說:

「你是DKB的摩魯特對吧?」

對方說話的口氣還算客氣,或許我也應該采取同樣的態度,但知道對方使用隱蔽埋伏在這里後,實在沒辦法有什麼好口氣。對方似乎沒有因此而不高興,再次一邊做出拍手的動作一邊表示:

「哦~我幾乎沒有到主街區去,你的消息很靈通嘛。沒有錯,我就是摩魯特。名字的由來是因為我像模特兒一樣受歡迎,很可惜當然不是這樣啦,啊哈哈哈~」

以不著痕跡的巧妙說話方式避開我的探查,讓心里想著「這家伙搞什麼」的我不由得把上半身往後縮。他是我從未在SAO里遭遇過的類型。在死亡游戲化之前認識的曲刀使克萊因也有著不拘小節的個性,但是眼前這個人和心口如一的克萊因不同,完全無法看穿他的內心。

面對晃動著垂在眼前的煉子點頭打招呼的摩魯特,我又試著更深入地探他的底。

「我應該不用自報姓名了。看來你就是知道我會經過這里,才會使用隱蔽躲起來的吧。」

「啊哈,討厭啦!這麼說好像我准備在這里伏擊桐人先生一樣~」

摩魯特不經意地把我的名字交織在回答里,而且一直保持開朗的態度。嘴角雖然浮現大大的笑容,但是臉的上半部被綻開的鎖子頭罩蓋住而看不見。

「不是好像,而是根本就是吧。」

我一邊死命地把湧上喉頭,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原由為何的焦躁感壓下去,一邊繼續追究對方。結果摩魯特就在帶著笑容的情況下,像是跳著奇怪的舞蹈般振動雙盾,然後大剌剌地肯定了我的說法。

「其實真的是那樣啦~」

「……是凜德的指示嗎?」

「啊哈哈~那個人的確有這樣的素質~這次是我自己的判斷喲!因為不是封弊者的凜德先生怎麼可能知道,桐人先生會為了潛入上面的營區而經過這條河川呢!」

「但是你卻知道……也就是說,你也是原封測玩家吧?」

「用封弊者就可以了啦。雖然聽起來很蠢,但我還滿喜歡這種稱呼的喲。你知道嗎?英文的beater是『打泡器』的意思。真的很想把很多東西都攪亂耶,啊哈哈哈~」

聽來甜膩的聲音即使音量不大也聽得很清楚,而且用詞遣字也相當客氣。但我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被他給惹毛了。

為了表示沒有意思陪他鬼扯下去,我往後退了一步說:

「……如果是在等我,那就快點把你的事情說出來。正如你知道的,我得到上面去完成任務。」

「哎呀~精靈戰爭任務真的很讓人懷念呢。封測期間完全攻略它的,包含桐人先生在內好像就只有三個人呢~當然我自己也是在途中就超過時間了~」

這時摩魯特輕輕拾起雙手,留住了准備轉身離開的我。

「哇啊,等一下嘛。我說了我說了,不知道該說是要事還是請求比較好……」

「……請求?」

「對啊對啊。嗯……我就直說吧,可不可以請你忘了任務,,在這里直接轉頭回去呢?」

他的話讓我愣了一下,接著我也用不輸給他的動作上下晃動著肩膀。

「都來到這里了,怎麼可能空手而回。說起來,我的任務跟你有什麼關系?DKB應該是進行森林精靈那邊的活動吧。」

精靈戰爭活動任務基本上是以小隊單位來個別進行。做為據點的野營地是小隊專用的暫時性地圖,就算黑暗精靈這邊的小隊A先進行任務,對森林精靈這邊的小隊B也絕對不會有任何的損失。確實像蜘蛛迷宮或者這個營區之類的章節任務目的地並非暫時性地圖,所以可能會發生複數的小隊撞在一起的情況,但只要再過一點時間,每個小隊都能夠確實完成攻略。何況凜德他們是森林精靈那邊的人,原本就不會發生奪取命令書的任務。

也就是說,不論我有沒有在這裎完成任務,對摩魯特以及DKB來說都不會有任何影響。

但是摩魯特在輕輕晃動的煉子下露出燦爛的笑容,然後左右擺動右手的食指。

「就是有關系啊~很可惜的,我沒辦法跟你說有什麼關系。應該說,可以說明的話,就不會使用隱蔽了吧~啊哈哈~」

「…………你說什麼?」

雖然差點就要錯過,但我還是注意到摩魯特話里包含的殺伐之意,于是我眯起雙眼。

「總而言之……你的意思就是,之所以在這里使用隱蔽,並不是為了叫住我來進行交涉……而是打算行使武力來妨礙我啰?」

「討厭啦討厭啦~做那種事的話,我不就變成犯罪者了嗎~好不容易加入公會,這樣我不就馬上被除名了嗎~啊哈哈~」

摩魯特輕快地左右搖動細瘦的腰部,然後暫時先否定了我的質問。但他立刻又說出令人無法忽略的發言:

「但是但是,在這里稍微唱首歌應該不會變成犯罪者吧?我還滿喜歡唱歌的喲~哪個城鎮里有KTV的話,我一定會時常去光顧~」

「…………你在說什麼……」

我皺起眉頭後才終于查覺他的話中含意。

摩魯特的意思是准備在我潛入營區的時候發出巨大的聲音。當然,十名以上分散睡在幾頂帳篷里的精靈戰士一定會全部跳起來。忽然被這麼多人盯上的話,就算要逃走也相當辛苦。不對……一個搞不好,可能就這樣被敵人包圍……

「…………准備用MPK來害我嗎?」

這麼低聲呢喃的同時,四十天前的記憶又差點重新出現在眼前。我好不容易才把想利用MPK殺掉我的男人從我腦海里拭去,然後一直瞪著摩魯特的臉。

但這名充滿謎團的原封測玩家完全沒有愧疚的模樣,鎖子頭罩下面的嘴巴又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沒有那麼恐怖啦~因為桐人先生應該可以輕松地脫身才對吧?我只是想請你一天不要進行任務而已啦~」

「一天……就一天不進行任務,會有什麼改變嗎?」

「這個嘛~……」

摩魯特緩緩抬起雙手,用兩根手指在嘴巴前做出X的符號。

「太可惜了!這是秘密喲~但是你明天應該就會知道了,真的很對不起,可以請你今天先回去嗎~」

「如果我不願意呢?」

這時候我再也無法忍受對方滑不溜丟的辯舌,于是直接冷冷地丟出這麼一句話。

結果摩魯特將從嘴邊移開的雙手手指筆直指向我低聲說道:

「那就用跟封測時期一樣的方法來解決吧~就是公會成員間產生對立的時候,經常會采用的方法啊~」

「……丟銅板嗎?」

「啊哈,這樣桐人先生也沒辦法接受吧?就是超Cool又超Exciting的那個啊!」

我花了兩秒鍾才了解摩魯特說出了什麼提案。

繼續凝視了站在對岸的單手劍使兩秒鍾後,我才用壓低到界限的聲音質問:

「…………你是認真的嗎?」


「我不論什麼時候都相當認真喲!」

對准我的兩根手指只有左邊那根放了下來,然後緩緩地撫摸著裝備在腰間的韌煉之劍劍柄。

不會錯了。摩魯特說的就是用「決斗」來決定。

在MMORPG里,決斗本身並不是什麼太稀奇的系統。有許多款游戲都是不允許PK,但是接受雙方同意之下的決斗。SAO在圈外的時候可以PK,但做出這種行為的玩家會被賦予犯罪者屬性,除了顏色浮標會變成橘色外,也無法進入圈內。

相對的不論是圈內圈外都能夠實行決斗,而且雙方都不會成為犯罪者。因此封測時期時常有人會利用它來測試劍法、舉辦活動,或者是當作解決紛爭的方式。

但是自從SAO正式營運後,我就沒有找過人決斗,當然也沒有人對我提出過決斗的申請。理由當然是因為,即使是決斗,HP歸零的話同樣會死亡。也就是說,現在的艾恩葛朗特陘——

「…………單挑的話,會有一方真的喪命喔。」

聽見我的呢喃後,摩魯特像是很高興般扭動著上半身



「如果桐人先生不介意的話……不是啦,當然是騙人的啰!怎麼說完全勝負模式的決斗都太恐怖了嘛!但是但是,半損模式的話就很安全啰!因為它是HP變成黃色就會結束的溫和方式,啊哈哈哈!」

——SAO的決斗確實被設計成戰斗到HP歸零為止的「完全勝負模式」,以及某一邊的HP剩下一半就結束的「半損勝負模式」,還有先以強力攻擊擊中對方就會結束的「初擊勝負模式」等三種。

封測時期幾乎沒有人選擇太過簡單就分出勝負的初擊模式,以及會讓人感到無法盡興的半損模式決斗。因此我也有一點忘了它們的存在,但是就如摩魯特所說,半損模式的話就不至于會造成死亡。

把被數值化的生命,也就是HP減少到剩下百分之五十的行為確實相當危險。但我這時候要是櫃絕,摩魯特還是可以按照他剛才所說的以叫聲來妨礙我,讓任務沒辦法成功。不對,假如我接受決斗並獲得勝利,摩魯特也不見得一定會遵守約定……

「……如何能保證我贏了你就不會妨礙我?」

瞪著鎖子頭罩深處的黑暗這麼質問後,摩魯特像是感到很痛心般不停地左右搖著頭。

「我不會做出那麼遜的行為啦~我的名字就是從會遵守約定而來喲~(注:摩魯特的日文モルテ在最前面加上マ就有遵守之意)當然是我瞎扯的啦~不過如果我輸了的話,HP不是就只剩下一半嗎~?即使喝了藥水也得好一陣子才能恢複,在那種狀態下怎麼可能大叫~因為營區的長耳先生們也可能會跑來這里啊~而且也有可能從後面出現其他Mob吧~啊哈哈~」

「…………」

這樣的保證實在有點薄弱。

這時也有不必冒險,直接答應摩魯特的要求離開現場的選擇。這個「潛入」任務也不是非得要在今天晚上完成。按照牙王在會議里提出的行程表,過了凌晨十二點而進入第五日的今天將開始攻略迷宮區,而後天傍晚左右則開始挑戰魔王。在這段期間還是有相當充裕的時間可以進行任務。

但是,這時候回到野營地去的話,就無法得知摩魯特在這理盯哨的動機了。

如果是原封測玩家,推測出一直沒有在主街區出現的我正在進行精靈戰爭任務應該不是什麼難事。但是,他不可能准確地知道今天晚上我會到這個營區來。如果是從亞魯戈那里買了情報就又另當別論了,但如果是這樣的話,剛才和亞魯戈見面時,她就會把「摩魯特買了我的情報」這樣的情報賣給我。

也就是說摩魯特他很可能為了等待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的我,已經在這個地方隱蔽了好幾個小時。雖然這麼說好像不太好,但這樣一個小小的章節任務,為什麼能讓他不惜做出這樣的犧牲也要阻止我呢——

這時的我其實不覺得好奇,只是在沒有調查清楚前絕不能回去的危機感驅使下,還是只能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就用決斗來決定是誰要回去吧。不過你必須要增加一枚籌碼。」

「哎呀哎呀,很會精打細算嘛!」

「那還用說嗎?我輸掉的話就得中斷任務,你輸掉就只是回去而已,這樣太不公平了吧。」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我要賭什麼才好呢?」

「你要好好地跟我說明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情。」

我的話讓摩魯特的脖子和上半身像是某種玩具般不停晃動,不過他馬上就用力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就是了!」

雙方同意條件後,就沒有必要繼續對話下去。只不過也不能忽然就在這里直接動手.因為武器互擊的聲音要是傳到懸崖上的營區,精靈們可能就會醒過來。

「那我們換個地方吧。稍微往上游走的地方,應該有一處河川平原較為寬廣的地方才對。」

「了解了解~哎呀~想不到能和桐人先生對決,我現在真的超緊張啊~結束後可以跟我拍張照嗎~對了,現在還不會掉拍照水晶喔?太可惜太可惜了~」

我把視線從滔滔不絕的摩魯特身上移開,開始往南側河川平原的上游走去。對岸的摩魯特也踩著跳舞般的輕快腳步跟了過來。

移動了三十公尺左右,來到河川平原呈現寬廣圓形的地方。像這種有特徽的地形大多會成為某種關鍵地點,說不定可以在這里釣到大魚,但現在不是注意河川的時候了。

在圓形的中央部位停下來,然後把身體向右轉。摩魯特也同時轉向我。嘴角雖然還是掛著無聲淺笑,但是給人的感覺已經變得稍微鋒利了一些。

「那麼那麼,就由我來提出申請啰!」

右手一閃之後,摩魯特的手指就以流暢的速度操縱著叫出來的視窗。我的眼前立刻出現橫向的長形副視窗。

我先確認標示著「由Morte 對您提出1vs1決斗的要求。您願意接受嗎? YES/NO」的文字列開頭部分。總之,目前可以確定的是摩魯特這個名字似乎不是假名。很可惜的是,憑我的英文能力,實在沒辦法判別這五個字是不是有意義的單字。

「YES/NO」按鍵上,可以看見決定決斗模式的核取方塊。在三個選項的中央,半損模式上打勾後,我就先拾起頭來。

摩魯特站在寬五公尺左右的河川對面,這時他的鎖子頭罩依然深深蓋住臉的上半部。雖然頭部防具是覆蓋的面積越大防禦力越高,但是同時也會阻礙視覺與聽覺。摩魯特現在只能透過垂到鼻子下方的鎖煉縫隙來看向外面,而且到了夜晚視界也會變得很糟糕才對。

另一方面,沒有帶任何頭盔類的我視覺與聽覺都處于萬全的狀態,當然頭部遭到痛擊的話就會受到相當大的傷害。但是,就算裝備了還算不錯的頭盔,只要頭部遭受強力攻擊,就會陷入瞬間性的暈眩或者昏迷狀態。這兩種阻礙效果都足以讓獨行玩家喪命,所以無論如何都得避開對頭部的攻擊,為了躲開攻擊就不能裝備阻礙視線的頭盔,這就是我的想法。

從這一點來看,摩魯特的鎖子頭罩就顯得有點半吊子了。不但跟俗稱為水桶的十字軍頭盔一樣會讓視界受到限制,防禦力也不是很高,即將開始決斗還是不把它脫下來,就表示他想繼續戴著,不然就是有非戴不可的理由。

早知道就把戴鎖子頭罩的理由加進去當賭注……我揮開這樣的雜念,切換腦袋里的開關。

沒有伏下視線就直接移動手指,在YES按鍵的位置用力按了下去。副視窗上面的標示產生變化,開始了六十秒的倒數。

封測期間,許多人都表示決斗開始前必須等一分鍾實在是太久了。但是營運方到封測結束為止都沒有縮短這個時間。

雖然是久違的決斗,但依然覺得六十秒相當久的我,已經從背後的劍鞘拔出韌煉之劍+8。然後把劍擺在最常見的中段,兩腳稍微前後張開。

相對的,摩魯特即使知道開始倒數,依然沒有拔出腰部的武器。感覺他就只是站在那里茫然看著我。這家伙搞什麼,究竟想不想打啊?我一想到這里便忍不住皺起眉頭——就在這個瞬間。

我才注意到自己太過隨便就接受摩魯特的挑戰了。

想在SAO里存活下去,最重要的就是知識與經驗。

當然我在封測時期已經經曆過無數次的決斗。也擁有適合一對一這種對人戰的劍技,以及對抗策略等知識。

但現在開始的,是SAO正式營運然後變成死亡游戲後的決斗。而我從來沒有,真的連一次都沒有體驗過這樣的決斗。

相對的,摩魯特應該在SAO變成死亡游戲後也進行著決斗.說不定還相當有經驗。所以他擁有我不知道的某些知識。而摩魯特就是根據這些知識來看著我。自己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拔劍,然後試著從我擺劍的姿勢與所站的位置來獲得情報。

封測時期根本沒有人這麼做。只是覺得等待時間很煩人,有時還一邊跟觀眾聊天一邊茫然讓倒數時間經過,在決斗開始時就雙方同時使出擁有的最強劍技……這就是我所知道的決斗。

但是,以四十三天前那個瞬間為分界,這個世界的所有定律都改變了。

六十秒。那是給予玩家觀察對手並且訂定戰術的時間。

視線一瞬間往下看著浮在胸口的副視窗。發現倒數的數字很快地已經減少到剩下四十五秒了。

我再次看向摩魯特。從他站在那里那種晃動上半身的模樣,根本沒辦法獲得任何情報。相對的,我已經把右手握住的韌煉之劍擺在中段,腰部微微下沉,然後重心往前移。從這個姿勢可以知道些什麼?摩魯特怎麼判斷我第一個動作,又會采取什麼樣的反應呢?當然我也可以改變姿勢,但這樣會不會又給他新的情報呢?

我再一次確認視窗。還剩下三十五秒。封測時期感覺那麼漫長的一分鍾倒數,現在簡直就像用倍速播放一樣。我根本沒有足夠的思考時間。跟他打個招呼然後重新來過?當然不可能做出這種事,而且開始倒數後,該場決斗就沒辦法取消了。當我感覺思緒快要失去冷靜約同時,就有一絲假想的冷汗從額頭流下來。

剩下二十五秒。既然這

樣,就不主動發動攻勢,看對方有何反應吧。反正我和摩魯特之間有一條寬五公尺的河川存在。由于河不是太深,所以可以直接橫渡,但在流水中奔跑或是揮劍互擊很有可能會陷入翻倒狀態。我想摩魯特應該不會突然沖過來才對……

——不對。五公尺左右的話,只要使用突進系劍技「音速沖擊」就能夠飛越。在倒數結束的同時發動的話,就沒辦法以超過劍技命中補正范圍的大動作來躲開劍招了。幸好,我現在把劍擺在中段的位置,所以應該不會被看出准備使用由上段發動的音速沖擊。

剩下十秒。倒數加上了「嗶、嗶」的效果音。

五秒。這時摩魯特終于拔出左腰的劍。和我相同的韌煉之劍劍身發出濕濡般的亮光,可以看出應該經過相當的強化。

四秒。摩魯特從拔劍的動作直接將右手往上舉起,然後隨手將劍擺在上段。這時劍身開始出現淺綠色光芒。那是宣告劍技發動的特效光。那種姿勢、那種顏色是……音速沖擊。

三秒。那家伙也采取跟我一樣的作戰?但是倒數根本還沒結束。圈外決斗時,在開始前攻擊就擊中對方的話會被判定為犯罪行為,顏色浮標也會因此而變成橘色。

兩秒。要回避的話,現在不用力往右或者左邊跳就來不及了。但我還是站在摩魯特芷面,然後開始把劍舉向上段。那家伙應該是准備把劍技的准備動作拖到倒數結束,但他的行動實在太快了。這樣的時機下,決斗開始前劍技就會被取消。

一秒。但是……

摩魯特在倒數數字變成01時就毫不猶豫地踢向地面。高速斬擊帶著綠色軌跡劃過河面,並且發出尖銳的聲音朝我迫近。

剎那間,我終于了解了。

劍技的發動不必等到倒數歸零。只要劍觸碰到對方的角色,系統產生傷害判定的瞬間是在決斗開始之後的O.OO1秒,就不構成犯罪行為——摩魯特熟知這個事實以及發動的時機。

O秒。

河川中央亮起「DUEL!」的紫色文字。但我沒能看見這個系統表示。因為摩魯特如黑色怪鳥般跳躍的身體,幾乎擋住了我所有的視線。

我原本打算決斗開始之後就發動音速沖擊。

結果到了現在,這過于悠閑的想法,反而讓我免于受到一開始就立刻敗北的恥辱。

我橫擺依然舉在上段,仍未進入准備動作的韌煉之劍,千鈞一發之際成功地格擋住摩魯特的砍擊。如果直接被擊中腦部,即使HP沒有因為這一擊而減半也會陷入昏迷狀態,當然也就無法躲過接下來的追擊了。

一道劇烈的沖擊襲上我用右手握住劍柄,左手支撐著劍身側面的劍。

這道沖擊與怪物的攻擊完全不同,帶有玩家劍技特有的沉重感。它不是只靠著系統輔助的技巧,踢腿與往下揮落的加速已經確實增加了它的威力。眼前十公分處飛散大量的橘色火花與綠色光芒,讓我的視界完全反白。

單手用直劍在單手武器里雖然算是堅固,但它還是有弱點。橫向對劍身施加強力沖擊的話,就可能讓劍的耐久度一口氣歸零然後折斷……也就是出現「武器損毀」的情況。

我的劍承受摩魯特那招音速沖擊後已經發出令人不愉快的刺耳聲響。但是從死亡游戲開始當天就一直陪我到現在的伙伴,在緊要關頭還是挺了下來沒有折斷。如果沒有在野營地把「耐久度」提升到+4,說不定就遭到破壞了。剛才這一擊就是給我如此危險的手感。

「嗚…………」

我一邊從緊咬的牙縫里吐出短暫的氣息,一邊等待敵人的劍技結束。只要能繼續抵擋住攻擊,接下來就換摩魯特陷入技後硬直狀態。眼前爆散開來的特效光一點、一點地變弱——

但是在劍技即將結束前。我好不容易硬撐在河川平原不穩定地面上的右腳,終于承受不住壓力而打滑。我的身體隨即往下一沉,為了防止翻倒的我,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只能用力往後跳。同一個時間點,摩魯特劍上的光芒也消失了。

著地的我立刻往前沖去。

從硬直中恢複過來的摩魯特再次揮劍。

「喔喔喔!」

「咻嗚!」

兩道吼叫聲過後,接著是一道金屬聲。深夜的森林里,響起丁兩、三次完全一樣的武器互擊時特有的,伴隨著強烈共鳴的撞擊聲。

劍技之外的用劍技巧上,摩魯特的技巧也相當高超。從最小限度動作揮出的劍尖,一瞬間穿越最短距離刺向我的要害。我則是藉由格擋與步伐,持續回避這介于斬擊技與突刺技之間的獨特攻擊。

雖然攻擊的次數明顯不及對方,但目前這樣就可以了。藉由將注意力集中在戰斗上,我內心狼狽的慌亂余韻已經逐漸消失。等到取回完全的集中力,再展開反擊也不遲。

「咻啊啊!」

可能是奇襲失敗讓他感覺焦躁吧,摩魯特隨著尖叫聲強硬地使出突刺。他的目標是我的心髒。想用格擋來防禦突刺攻擊的話會很難抓准時機,不過只要用橫向步伐就很容易能避開。我一面拉開身體一面往右斜前方踏步,躲開敵人劍尖的同時也使出由左到右的橫斬。

經過「銳利度」+4強化的劍刃,撕裂了魚鱗模樣的護甲,摩魯特的HP首次減少了。雖然是連在初擊勝負模式里都無法獲勝的傷害值,但這下子總算是讓我占了優勢。

「咻!」

一邊迅速吐氣一面向後飛退的摩魯特,嘴角的笑容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在這里被他拉開距離的話,不知道又會使出什麼怪異的手段。我迅速往前踏步,保持著自己的攻擊距離。摩魯特不斷對我使出帶著突刺的斬擊,我則是冷靜地一招一招將它們擋開或者閃避。

即使不斷揮出攻擊依然持續往後退的摩魯特腳上的靴子踩出了小小的水聲。雖然沒有看向地面的余裕,但我知道已經把他逼到河川邊了。我繼續施加壓力,誘使他再次強硬地攻擊。回避這一擊後,就一口氣使出劍技來決定勝負——

嘩啦!

這時候傳出一道巨大的水聲。摩魯特沒有掉進河里。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用力踩進水中。然後用右腳踢起大量的水花。我的視界里立刻有無數的水滴飛舞。

他應該是打算使用水滴來阻礙我的視線,然後繞向左邊或右邊,不然就是藉此展開反擊。我迅速後退,一面從水滴逃開一面想看清楚摩魯特的動作。瞪大的雙眼,捕捉到飛散的水沫後面出現了紫色光輝。是劍技…………

結果並非如此。

那是選單視窗的亮光。

雖然不知道決斗中叫出視窗來做什麼,但是握住劍的右手不可能叫出視窗。而且劍也沒有移到左手的樣子。難道是收回劍鞘里了——不對,也不是。劍恐怕是掉進河川里頭了。所以他是為了裝備新的武器而打開視窗。當然我也沒善良到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嗚……喔喔!」

在我大聲喊叫,把劍高舉過頭部的同一時間。

我的耳朵聽見了細微的「咻哇!」一聲。

⑧ЬoOK.cΟm


那是似曾相識的聲音。但是當我想起聲音的真面目為何時,已經無法停止右手即將使出的砍擊了。

被潑起的水滴到達拋物線的頂點,開始緩緩落下。摩魯特從水滴後方出現的左手,已經握住一秒前還不存在的圓盾。雖然是沒有任何裝飾的簡單造型,但是經過環型加工的鋼鐵光輝,如實地表示出它是等級相當高的道具。

我揮下的劍劇烈地撞上摩魯特舉起的盾牌中央,造成了華麗的聲光特效。就像被飛濺的火花推開般,兩個人都大大地往後仰。

為了盡快從行動遲延狀態中恢複過來,我全力對抗著假想的慣性。

無論摩魯特如何擅長操縱視窗,也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打開裝備人偶畫面,觸碰左手圖標,從追加浮現的道具欄里找出盾牌並且裝備上去。也就是說,剛才聽見的是發動只要觸碰一下就能變更裝備的武器技能Mod「快速切換」時的聲音。

這也就表示,出現的不只是盾牌而已。雖然被身體的陰影遮住而看不見,但他的右手上應該握著新的劍才對。重整態勢的瞬間,摩魯特就會用那把劍來發動反擊了吧。

為了躲開這一擊然後自己也發動反擊,我拚命把後仰動作中的身體往右邊倒去。和持盾玩家對戰時的准則,就是想盡辦法繞到持有盾牌的方向。在可以說是究極的第一人稱視點游戲的VRMMO里,大型盾牌除了是可以信賴的防具外,同時也是會阻礙視線的牆壁。而只是防禦的話絕對無法在決斗中獲勝,這是我在封測時期學到的知識。因為相當基本,所以到現在應該還管用才對。

比我快一點從硬直當中恢複過來的摩魯特,從鎖子頭罩下扭曲的嘴唇發出了尖銳的叫聲。

「嗄喔喔!」

包裹在魚鱗狀皮革護手下的右手,如同黑蛇般劃過空中。我預測這應該跟之前一樣是帶著突剌的垂直斬,于是左腳往地面一踢,好不容易踩下了讓身體向右的步伐。圓盾順著攻擊動作往上彈起,我只要瞄准下方揮出反擊的橫斬——

嗡!

一道沉重的破風聲響起。

握在摩魯特右手上

的不是劍,而且攻擊軌道也不是垂直斬。

從長七十公分的握柄前端突出厚重刀刃的武器是——斧頭。種類別是單手斧。專有名稱應該是——「利刃手斧」。

直立的身體像陀螺一樣旋轉,斧頭劃出的水平軌道朝我的左側腹逼近。這時已經無法回潞或者防禦了。斧頭帶著黑色的刃面猛烈地擊打摩魯特剛才被我首次砍中時的同一個位置。

足以讓身體浮起來的沉重一擊,讓我的HP彼奪走了兩成左右,而且硬是讓我再次陷入後仰狀態。

有不少玩家喜歡使用具有壓倒性攻擊力的雙手斧,但單手斧說起來算是比較不熱門的武器。它的威力與單手劍差不了多少,但是卻多了無法使用突刺技的嚴格限制。好處大概就只有強力攻擊擊中敵手時,有很高的機率會讓對方陷入硬直狀態而已。但拚命想產生這種效果的話,不知不覺間揮動斧頭的動作就會變大,反而不容易打中敵人。除非——之前一直用另外一種武器使出突刺技,讓敵人的眼睛先習慣這種攻擊。

「嗚咕…………」

從喉嚨深處發出呻吟聲的我,再次慢了半拍才了解事實。

摩魯特之前一直以單手劍重複著近似突刺的攻擊,全都是為了讓這一擊擊中我的布局。

這也就是說,摩魯特的主要武器並非韌煉之劍而是利刃手斧。絕對不是沒有武器技能而強行裝備上去。這樣的話,接著朝我逼近的就是——劍技了。

摩魯特全身像黑色橡皮人偶般劇烈地往後扭動身體。被往後拉到極限的斧頭,開始放射出紅色光芒。

「嗄哈啊啊————!」

摩魯特一邊發出怪異的吼叫,一邊發動了單手斧用水平二連擊技「雙重砍劈」。

斧頭以目不可視的速度旋轉了兩次,同時刨開我的胸部與腹部。我一邊承受著像是在身體內側爆炸開來的沖擊,一邊像是條破布一樣被轟飛到正後方,猛烈撞上巨大岩石後才滾落到地面。

表示昏迷狀態的圖標亮起,視界各處都出現黑點。HP條以恐怖的速度消失,在差一點就到五成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雖然昏迷狀態三秒鍾就結束了,但我還是站不起來。寒氣偷偷從持續滴落紅色損傷特效光的兩處傷口鑽了進來,讓我手腳的指尖都麻痹了。

趴在地上的我,視界里映照出一雙魚鱗圖案的靴子踩著隨性腳步靠近的模樣。這雙腳在短短兩公尺前停下腳步,當我仰頭看著它們的主人時,發現鎖子頭罩下的黑暗當中,之前一直隱藏住的雙眼發出微弱的自光。

「喔喔喔~」

帶著黏稠聲響的聲音從高處落下。

「真是嚇到我了~吃了那招HP還沒有降到黃色區域,真不愧是桐人先生~這把斧頭的強化是重量+6喲~連板甲都能輕易地鑿穿耶~」

聽著摩魯特依然輕薄,但是增加了某種惡毒感的閑話時,我已經用好不容易麻痹感才消失的右手重新握住劍柄並簡短地說:

「不讓決斗結束嗎?」

「別開玩笑了~嘴里雖然這麼說,我要是隨便走過去的話,就會中了你准備一招逆轉的陷阱了對吧~?而且,難得有這種機會可以跟桐人先生決斗,怎麼可以用寒酸的攻擊削減那麼一點HP來分出勝負呢~我在這里等你,請快點站起來吧~」

看來想賭一把讓他的腳受到部位缺損傷害的企圖也被看穿了。沒辦法的情況下,我只能把左手放到背後的岩石上,然後緩緩站了起來。

在決斗當中,兩公尺已經算是貼身距離了。但即使在這樣的距離下,摩魯特左手的圓盾與右手的利刃手斧依然隨意往下垂,這樣的站姿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緊張。那不是壓倒性優勢造成的松懈,而是經驗帶來的自信吧。

回想起來,從決斗開始之前,摩魯特在各方面就都領先于我。

不論是戰場上的位置、倒數中的互相觀察、開始的一擊、戰斗中的行動與戰術,甚至是隱藏的王牌等,我沒有一樣比得過他。這個男人對于SAO正式營運後的決斗系統,理解的程度可以說超過我好幾倍。不對,說不定他能力構成的重點就是放在決斗上。不是這樣的話,就不會把貴重的兩個技能格子,用在意義相同的「單手用直劍」與「單手用斧」上面了。

「…………!」

想到這里的瞬間,我的思考就飛越了狹窄的深谷,而這也讓我完全屏住了呼吸。

如果摩魯特是決斗的專家——那麼我的HP條減少到幾乎快剩下一半的這種情形,也有可能不是偶然而是故意造成的……?

半損勝負模式的決斗在某一方的HP低于百分之五十時就會結束。在圈內的話,表示決斗結果的視窗出現後,接下去的攻擊會被系統的保護阻擋下來而無效化,在圈外的話傷害值則會繼續加算,但這就構成犯罪行為,顏色浮標將會變成橘色。

但是根據我朦朧的記憶,嚴密來說HP減半的瞬間並非決斗中止的時候。應該是通常攻擊,或者是劍技給予的傷害值讓對手的HP減少超過五成以上的時候。

也就是說,假如原本有1000的HP剩下510HP時,又受到一擊造成600傷害值的攻擊……

這時決斗就會停止,遭受攻擊的一方則因為HP歸零而喪生,至于發招者……浮標則不會變成橘色?

如果摩魯特是故意讓我的HP剩下一半的話……

他就不只是想在決斗里獲勝好讓我轉頭回去而已。

而是想……在這里。

把我殺掉。

比冰塊還要寒冷的顫栗從背後爬了上來,讓我全身一瞬間震動了一下。

可能是感覺到什麼了吧,摩魯特鎖子頭罩下的嘴巴一口氣往上揚,發出類似喘息的笑聲。

「啊哈~」

這不是第一次有其他玩家想殺掉找了。

死亡游戲開始的當天晚上,我就差點被為了攻略任務而臨時組成小隊的成員所殺。

但他采取的手段不是親自揮劍,而是讓聚集過來的怪物進行攻擊,也就是所謂的「MPK」。而且他還在發動隱蔽技能隱藏身影前說了句「抱歉」。

當然,PK……不對,殺人不是道歉就能正當化的行為。但他至少是為了自己的存活——為了盡快解決任務,獲得做為報酬的韌煉之劍,才會做出這種苦澀的選擇來舍棄我。

但是對現在的摩魯特來說,殺掉我究竟有什麼好處呢?在決斗里落敗的話,我確實准備放棄今天的「潛入」任務乖乖地回到野營地去,就算不相信口頭上的約束,我完不完成這個任務對他的利害關系也不會有任何影響才對。

這樣的話,這個男人就是遵從「為了殺而殺」這種簡單教條的真正PK了嗎?

這怎麼可能,SAO是無法脫離的死亡游戲啊。摩魯特也同樣被囚禁在這個電子牢獄里。在現在的情況下殺害同屬于攻略集團的玩家,就會讓游戲攻略——也就是從這個牢獄里被解放出來的日子越來越遠。如果是在理解這極為單純的事實下,依然打算犯下殺人罪行的話,那麼那個玩家不就是不希望獲得解放了嗎?

「…………你這家伙……」

摩魯特再次用笑聲打斷了我的呢喃。

「啊哈,別這樣嘛,都到了這麼精彩的時候了。桐人先生,展現一下實力嘛,前線組最強的人不會這樣就結束了吧?」

他舉起右手的斧頭,用三根手指靈巧地轉動著。

即使做出這種戲謔的動作,還是沒有什麼太大的空隙。忽然砍過去也只會被對方輕松用盾擋掉,接著遭受猛烈的反擊。如果是足以削除我五成HP以上的高威力劍技,我就會在那個瞬間死亡。

其實也不是沒有方法回避最糟糕的發展。只要立刻投降就可以了。當然決斗會在我落敗的情況下結束,摩魯特接下來要是繼續攻擊的話就會變成犯罪者玩家。似乎帶著某種企圖而加入DKB的他,這個時候應該不會想讓浮標變色才對。雖然這有一半是我持主觀意識的觀測。

是要承認目前雙方實力上的差距,為了活下去而投降呢;還是從摩魯特口中問出他的企圖,然後繼續進行任務,並且為了保住小小的尊嚴,而從現在開始想辦法反敗為勝呢?

就算選擇了後者,可惜的是我能夠獲勝的計策與王牌都幾乎用光了。而摩魯特手里應該還有不少牌才對。單手斧這種冷門的武器,在對人戟時冷門反而變成了優點。單手直劍、單手曲刀、短劍、細劍、雙手劍、雙手斧之類的劍技,我有自信光看准備動作就能判斷出來,但是單手斧與單手錘的話,老實說還存在我連名字都不記得的劍技。實際上,自從開始攻略這款死亡游戲後,前線就沒有任何一名持單手斧的玩家——…

腦袋深處忽然刺痛了一下。

剛才那用指尖轉動斧頭的動作。

我看過用同樣的動作來打發時間的玩家。而且是來到第三層後。

不是在主街區舉行全體會議時……而是在那之前……沒錯,在女王蜘蛛的迷宮里,我和亞絲娜、基滋梅爾一起隱蔽時,那人就從稍遠處的通道走了過去。

右手拿著單手斧。左手拿著圓盾。頭上則戴著灰色鎖子頭罩。

跟站在眼前的摩魯特一模一樣。讓人覺得根本是同一個人。

但是,這絕不可能。那時候目擊的單手斧使……已經加入公會ALS了。

離開洞窟之後僅僅過了七八個小時,我就在公會DKB的凜德率領的小隊里看見了摩魯特的身影。雖然還是戴著頭罩,但是沒有拿盾,武器也是單手直劍。所以我完全沒有想到他跟牙王小隊里的鎖子頭罩男是同一個人。腦海中甚至沒有浮現這樣的可能性。

這是因為……我以及其他多數的SAO玩家都把主要武器這種東西當成玩家所擁有的最大屬性。我是單手劍使、亞絲娜是細劍使、艾基爾是雙手斧使,而摩魯特同時是單手劍便與單手斧使。

摩魯特就是利用這樣的雙重屬性,同時潛入公會DKB與ALS嗎?他就藉由切換主要武器,同時幫助凜德等人與牙王等人進行任務嗎?

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是基于原封測玩家無私的善意行動?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所感覺到的冰冷殺意就完全是錯覺啰?

還是說……他隱藏著某個現在的我無法想像的深沉、龐大而且黑暗的企圖呢……?

「……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我用自己聽不見的聲音小聲呢喃著,而摩魯特則是輕輕歪著脖子看著我說:

「嗯?嗯?有干勁了嗎~?沒關系~還有很多時間喲~」

「…………說得也是。這樣還不算是分出勝負。」

我這次用了對方也能聽見的音量來回答。

我沒有任何勝算,再戰斗下去實在太危險了。如果摩魯特的本性並非善良,那我很有可能真的被殺害。

但直覺告訴我,這時候投降離開反而更加危險。我必須盡可能探查摩魯特的企圖,可以的話甚至連他背後的關系都要調查清楚,否則不久的將來會發生難以挽回的事情……我心里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就是啊就是啊!不論是哪種比試,在翻開最後的牌之前都不知道鹿死誰手嘛。來吧來吧,讓我們痛快地把牌翻開!」

「……那就來攤牌吧。」

說完後,我重新把韌煉之劍在身體前擺好。

「啊哈!太好了。旁邊沒有觀眾真是太可惜了,讓我們開始Show time——吧~!」

摩魯特也舉起左手的盾牌,把右手的斧頭藏在身體後面。兩人間的距離只有短短的兩公尺,所以我的劍尖和摩魯特的盾牌幾乎是貼在一起。

寄宿在兩塊金屬上的,名為戰意的電壓逐漸升高,假想的火花啪嘰一聲爆了開來——這個瞬間,我也展開了行動。

右腳往地面一踢,與面對持盾對手時的准則相反,跳躍到對方慣用手這一邊。摩魯特也把身體往右轉,持續用盾牌對准我。

我已經預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動作。要讓大技劍技命中,就得讓目標失去平衡……也就是陷入行動延遲狀態。最快的手段是以容易破壞平衡的通常攻擊擊中對方,但這次摩魯特沒辦法使用這個方法。因為只要再用一發小技擊中我,我的HP就會低于五成,決斗就會結束了。因此,摩魯特要讓我失去平衡,就必須用盾防守住我的攻擊。

反過來說,看見我往左繞的腳步時,沒有用斧頭而是用盾牌對准我,就已經某種程度證明了他想利用決斗來進行「合法PK」。雖然接下來只要我有一絲錯誤就真的會被殺掉的事實像冰針般貫穿我的腦袋中央,但這時候已經無法回頭了。不擠出所有知識與能力,就只會讓恐懼成真而已。

「喔……喔喔!」

我一邊吼,一邊高高舉起韌煉之劍。

這是跟剛才摩魯特發動「快速切換」之後,被他輕松擋下的一擊完全相同的右上段斬。而且還加上了吼叫聲。

摩魯特充滿自信地舉起盾牌,擺出防禦姿勢。直徑六十公分的鋼鐵牆壁,遮住了鎖子頭罩下方充滿惡意的笑容。

想以盾牌防禦確實造成行動延遲的話,就不能只是擺出盾牌,也必須配合敵人攻擊的時機,像格擋一般把攻擊反彈回去,也就是所謂的「瞬間防禦」。把盾擋在身體前面的摩魯特,現在的狀態是看不見我的上半身,不過看得見高高舉起的韌煉之劍。

為了捕捉斬擊開始的瞬間,摩魯特他——應該把所有感覺都集中在我的劍上了。

假如摩魯特將一成的注意力放在劍以外的部分。假如他不打算使出「瞬間防禦」,而且還注意到我最後的一張牌——擺在左側腹的拳頭已經包裹著紅色光芒的話。

我就會被殺掉。


攤牌了。

這時不是由手里的劍,而是由緊握的左拳朝著眼前的盾牌往上打。這是體術技能最快的單發技「閃打」。

現在這個瞬間,摩魯特握住盾牌的左手應該為了在適當的時機格擋單手劍而放松了力量。

拖著紅色軌跡,像短上鉤拳般揮出的拳頭,擊中了圓盾對我來說是左下方的邊緣。一陣金屬質的沖擊聲響起,接著鋼鐵牆壁就從我和摩魯特之間消失了。

戰斗當中,可能發生在武器或盾上面的代表性異常狀態有三種。首先是遭到破壞並消滅的「武器破壞」,再來是被敵人奪走的「武器強奪」,最後是沒拿好武器的「武器掉落」。故意引起第三種「武器掉落」的行為,又被稱為「武裝解除」。

這基本上是怪物用專屬技能進行的攻擊。出現在第一層中盤湖沼地帶的「沼澤狗頭獵人」就是具代表性的武裝解除技能使用者,似乎有許多玩家就是急忙想撿起被擊落在混濁沼地的武器而犧牲。

玩家雖然也能做到武裝解除,但是難易度相當高。方法有兩種,第一是瞄准握住武器的手掌,再來就是直接從武器側邊進行攻擊。但不論哪一種方法,只要對手的握力沒有放松就不可能成功。而在戰斗當中,手臂唯一就只有在進行攻擊前的一瞬間才會放松。

我的「閃打」有一半以上在運氣的幫助下,在絕佳的時機精准地擊中目標。圓盾從摩裨特左手松脫,高高地飛上夜空。笑容從鎖子頭罩下方的嘴角消失,一邊的犬齒整個露了出來。

雖然成功解除盾牌的武裝,但是攻擊也不能停下來。對方的HP條依然剩下九成以上。

在對人戰的經驗上,我遠遠比不上摩魯特。

但是從快速切換的設定來看,摩魯特的經驗都是來自于「單手劍+無盾」「單手斧+盾牌」兩種情況。把狀態變成「單手斧+無盾」的現在,經驗的差距已經縮短了——我希望是這樣。這時候的攻擊必須再削除敵人四成的HP條。做不到這一點的話,我就再也沒有獲勝的機會。

不對,這時連是勝是負,是生是死的思考都是阻礙了。

現在只要專心前進!

「喔喔!」

這次我發出真正的吼叫聲,然後把舉起的劍用力往敵人的左肩口砍下。摩魯特把身體往後傾來躲避擊攻,但強化成銳利度+4的劍刃還是稍微撕裂黑色鱗甲,造成了鮮紅的傷害效果。摩魯特的HP減少到百分之八十五。

「嗄!」

摩魯特隨著尖銳的叫聲,以用力揮過來的利刃手斧發動反擊。但是所有攻擊都劃出大大圓弧型的單手斧,沒有辦法以迅速的動作對應這麼近的距離。我屈身躲過從橫向發出破風聲進逼的一擊。名字雖然是手斧,但足以讓人感受到凶惡威力的厚厚斧刃就這樣掠過我的頭發。蹲下來的我立刻用劍掃向正面的兩只腳。劍尖擊中靴子的腳腔部分,傳出喀喀兩聲堅硬的聲音。雖然距離引起部位缺損的威力還有很大一段距離,不過又讓他的HP減少了百分之五。再加上腳的傷害已經讓摩魯特出現踉蹌狀態。

——就是現在!

迅速往上跳的我,已經進入劍技的准備動作。

摩魯特的斧頭還沒來得及從右邊拉回來。在他從那個地方再次橫向揮動斧頭前,我的劍技應該能早一步發動…………

等等。摩魯特至今為止已經數次反過來利用我的固定觀念。這樣的話,說不定連「斧頭的動作相當大,不適合超近距離戰」的知識也一樣。

我在發動招式的前一刻停下了舉在左肩上方的劍。

同一時間,蓋住摩魯特臉孔的黑暗深處,兩顆眼睛放出異樣光芒。

「嗄咿咿咿!」

右手的斧頭隨著大叫聲朝著我的臉一直線快速揮來。攻擊部位不是沉重的刃面。而是嵌在柄頭的四角錐型釘刺。反手握住的銳利棘刺,以遠超過剛才那記水平斬的速度朝我逼近。

「嗚……!」

我咬緊牙根,拚命把臉往後倒。釘刺掠過我的額頭後揮向左邊。我透過瞬間散開的鮮紅光點,瞪著摩魯特完全沒有防備的身體。

停在左肩上的劍往後拉了一公分。系統辨認出准備動作後,劍身就隨著高頻率的振動聲包裹在銀色光輝當中。

「……啦、啊啊啊啊!」

將近垂直的角度揮下來的韌煉之劍擊中了摩魯特的右胸。

劍瞬時拉回上段位置,再次進行垂直斬。這次則深深地砍進左胸。

然後再次彈起——更深、更重的一擊隨著「咚喀!」的聲音在胸口中央炸裂。這是我兩天前才剛學會的單手劍三連擊

技「銳爪」。

身體中央被刻劃了三條像大型野獸的爪痕一樣的直線傷害特效,摩魯特就像幾分鍾前被「雙重砍劈」擊中的我一樣猛烈地飛了出去,最後從背部掉落在水面。

表示在他頭上的HP條急遽變短,在剩下百分之五十一或五十二左右停了下來。

雖然知道——立刻趕過去用劍尖稍微劃過他的身體,就可以在決斗中贏得勝利,但我只能維持劍往下揮落的動作而無法行動。可能是太過于集中精神了,腦袋深處傳出尖銳的聲音,心髒也以難以估計的速度快速跳動著。

就連摩魯特也在水里趴了三秒鍾左右,不過立刻就一邊滴著大量水滴一邊站了起來,然後低頭瞄了一眼自己的身體。

三條傷痕里不停有紅色光粒無聲地流出。但是傷痕馬上就消失,而摩魯特則是把視線對准站在十公尺之外的我。他的嘴唇一歪,一瞬間摩擦了一下上下排的牙齒,接著才擠出熟悉的笑容。

「……不愧是桐人先生~難怪人家都說你是最強的玩家。剛才把我盾牌打飛的那個,不會就是封測時期曾經有過一些傳聞的『體術』技能吧?」

「……誰知道呢。」

由于不打算再給對方任何情報,我冷冷地這麼回答。摩魯特這時笑得更加燦爛,他轉了一圈右手上的斧頭。

「順帶一提~如果我詢問是在哪里學會體術技能,你會告訴我嗎~?」

「…………」

雖然只告訴摩魯特隱居在第二層深山里的胡子師父的座標,讓他臉上也出現完成修行任務才能消除的塗鴉也頗為有趣,但我還是聳了聳肩然後回答:

「如果你告訴我是和誰練習決斗的話。」

結果摩魯特的笑容變成了苦笑。

和體術技能不同,NPC不可能傳授決斗的技巧。摩魯特擁有如此強大的技能與知識,應該是從SAO正式營運之後,就不斷和玩家進行數量龐大的決斗累積出來的結果。而這某個人,應該和同時潛入公會DKB與ALS的摩魯特有共同的企圖。

「真的很想說那有什麼問題……」

依然站在河里的他,像蛇一樣扭曲著上半身,然後裝傻地說:

「但練習的對象是森林的動物喲~我基本上都是孤單一個人~」

「不過DKB的凜德好像很中意你不是嗎?」

我忍耐著沒有加上一句「還有ALS的牙王也是」。

摩魯特的嘴角一口氣上揚,然後像呢喃般說道:

「並不是這樣喲~雖然我還滿喜歡那個人……哎呀呀,決斗的時間只剩下一分鍾~怎麼樣?要分出勝負嗎~?」

「……說得也是,現在剩下的HP已經差不多了。」

我把聲調降低後這麼回應。

之所以會用「剩下的HP」這樣的名詞,就是為了讓話里帶有「這下不只是你,我也可以使用決斗PK」的意思,當然這只是虛晃一招。摩魯特應該是認真想殺掉我,但即使面對這樣的對手,我還是沒有在死亡游戲里殺害其他玩家的覺悟。

像是要看穿我真正的意圖般,斧頭使讓垂在臉部前面的幾條煉子發出鏘啦一聲,然後才帶著更燦爛的笑容說:

「太好了、太好了~我超欣賞桐人先生的這種個性~而且~對戰通常是三戰兩勝對吧~讓我們開始第三回合吧~」

摩魯特依然站在深二十公分左右的淺灘當中,轉了一下右手上的利刃手斧後才將它斜斜架起。不知道是看穿了我的發言只是幌子,還是即使知道自己可能被殺也還是要繼續戰斗。不論是哪一種,我都沒有退路了。我舉起劍尖朝下的韌煉之劍,同樣把它擺在中段。

表示在視界上方的決斗剩余時間僅剩下四十秒。HP條的殘量看起來幾乎相同。決斗時間結束的話,將由HP殘量的百分比較多者獲勝,不過判定是以百分之五為單位,所以這樣下去直到時間結束的話,很有可能是以平手收場。但是,我也就算了,摩魯特他應該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吧。他一定會在某個時間點發動攻勢。

我擠著即將枯竭的集中力,凝視著摩魯特的站姿。讓對方見到「體術」技能時,我就已經把牌都出光了,但那個家伙還是深不見底。不知道是會一口氣沖過來,還是一點一點地慢慢縮短距離——

下一個瞬間。

摩魯特再次做出超乎我想像的行為。

他的身體大大往後仰,然後高高地舉起右手的斧頭。粗獷的斧刃包裹在藍綠色光芒下。這是劍技。但是我們之間距離十公尺以上。這是連單手劍技目前射程最長的「音速沖擊」也無法到達的距離。難道單手斧有我不知道的超長距離跳躍技嗎……?

要躲避、擋下還是往前跳?這三個選項讓我猶豫了半秒鍾。這O.五秒的延遲說不定就可以奪走我的生命。

但是,決斗卻以出乎意料的形式落幕了。

沒想到准備發動劍技的摩魯特,像是聽見了什麼聲音般,忽然迅速把臉朝左邊轉去,然後就不知道為什麼直接放下了斧頭。劍技當然遭到強制結束,藍綠色特效光也呈放射狀擴散並且消失。

「…………」

面對擺出應戰姿勢僵在那里的我,摩魯特輕輕揮動左手。

「對不起啰~我的時間就到此為止了~」

「……距離時間到還有三十秒喔。」

「不對不對,三十秒其實還滿長的喲!一秒一秒數的話,也得花上三十秒呀,啊哈哈!」

他一邊說著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一邊突然蹲下,把手伸進腳邊的水面。這時摩魯特拿出來的,是決斗開始不久就從他手上消失的韌煉之劍。他簡直就像知道劍掉在那里一樣,一臉稀松平常地把劍收回左腰上的劍鞘回到岸上。接著又往河川的上游方向走了幾公尺,然後撿起掉在河岸平原上的圓盾。

「那麼那麼,我就此告辭了~今天真的很開心,有機會的話再來決斗吧~」

我好不容易才對他快步離去的背影丟出一個問題:

「就這樣平手的話,我可以完成營區的任務吧?」

結果摩魯特沒有回頭,直接抬起左手說:

「請啊請啊~不過,我覺得有點難就是了。啊哈哈哈~」

下一刻,決斗的殘余時間就歸零,紫色的決斗結果視窗遮住了摩魯特的背影。結果決斗正如我的預料以平手作收,宣告決斗結果的大型視窗變淡、消失後,就再也看不見單手斧使的身影了。

又保持持劍姿勢等了幾秒鍾後,我才緩緩挺直背杆。首先從腰包里拿出裝著回複藥水的小瓶子,拔開栓子一口氣喝乾。雖然像加了兒茶素的西印度櫻桃汁般的口味實在很難讓人想仔細地去品嘗,但只要一瓶就能回複減半的HP,所以也沒什麼好挑剔了。

我接著又豎起耳朵仔細傾聽。但是傳過來的只有潺潺流水聲、樹葉摩擦聲、蟲鳴聲以及從遠處傳來的狼嚎而已。完全聽不見什麼讓摩魯特下定決心中止決斗的特異聲音。

而且,他最後一句話……「要完成任務有點難」究竟是什麼意思?是假裝離開然後打算阻礙我潛入營區嗎?話又說回來,摩魯特為什麼不借動用隱蔽與決斗也不讓我接近森林精靈的營區呢……?

雖然決斗以平手告終,我也就沒辦法問出摩魯特的企圖,但這個時候應該覺得沒有被殺掉就很不錯了吧。我到最後都無法看出那個男人究竟想做什麼。結果雖然是平手,但以客觀的眼光來看,這次的決斗應該是我輸了。

「…………得重新鍛煉才行……」

我一邊把劍放回背上的劍鞘一邊試著這麼呢喃,但老實說還是對決斗——也就是PvP的訓練有種抵抗感。經過這次親身經曆後學到的是,完全勝負模式就不用說了,結果連半損勝負模式都有可能攸關生死。不論最後的結果合不合法,這個世界里的PvP技巧都是殺人的技術……

輕輕搖了搖頭後,我把累積在肺部的空氣全吐出來換成新鮮的夜間冰冷空氣。摩魯特似乎滲透到DKB與ALS這件事,等回到黑暗精靈野營地再跟亞絲娜商量該怎麼辦就可以了。那個男人是基于原封測玩家的義務感而幫助兩邊勢力的可能性——應該還沒有完全消失才對。

最後再次凝視了一下摩魯特步行離開的河川上游方向,我才把身體轉向另一邊。下游方向的右岸聳立著高大的懸崖,從這里也能看見上面營區的火把正在微微晃動。

只要沒有奇怪的防礙,這個任務就不會太困難。登上那座懸崖並且潛入隊長的帳篷,然後偷取放在桌上的命令書再從懸崖上爬下來就可以了。

我還是注意著身後的氣息,然後開始回到剛才走過的河岸上。右側的懸崖慢慢變高,到了剛好超過我身高的這個時候——

「……你們這些家伙搞什麼!」

這樣的叫聲傳進我耳里,讓我的全身緊繃了起來。

——該不會被森林精靈的夜間警衛發現了吧?這里距離營區有數十公尺那麼遠啊。

我一邊這麼想,一邊產生本能性反應飛身到右邊的崖下躲了起來。迅速環視了一下周圍,但是並沒有看見紅色浮標。

而且仔細一想,就能發現聲音其實

相當遠。說起來呢,發現單獨行動中的我,不可能用「你們這些家伙」來跟我搭話吧。那麼——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我緩緩挺起身體,從崖邊稍微露出一點臉後,定眼凝視著呈半圓形的山丘底部附近。

結果我藏身處的對面,從南邊登上山丘的小徑入口處附近,可以看見複數的人影。然後再次傳來幾個人聽不清楚內容的怒罵聲。看來是兩個各有五,六個人左右的集團正在對峙。

是森林精靈與黑暗精靈的小隊嗎?如果是的話,很可能會開始「翡翠秘鑰」那樣的活動戰斗。但我所知道的「潛入」任務,應該沒有這樣的發展才對。

感到懷疑的我,以更加用力的視線注視著遠方的集團。搜敵技能的補正開始發揮作用,在遠景的解析度增加的同時,出現丁幾個像線頭那麼小的顏色浮標。

看見浮標顏色的瞬間,我就發出了低沉的喘息。

「什麼…………」

浮標全都是綠色。

那兩個集團全都是由玩家所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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