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gressive 6 黃金定律的卡農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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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恩葛朗特第六層 二〇二三年一月

我因為不屬于自己的動作、溫度以及鼻息而醒過來。

泛白的灰色光芒從微微睜開的眼瞼縫隙照射進來。從色澤來看,我認為應該是早晨的五點左右。雖然平常這個時間應該還在夢鄉當中,但是因為昨天相當早就躺上床了,所以計算起來應該睡了九個小時左右。和基滋梅爾約好早上七點在大餐廳見面,所以還有一段充裕的時間,不過實在該起床了。

心里雖然這麼想,但我還是再度閉上了眼睛。一月的早晨那冷冽的室內空氣,以及被窩里超級舒服的溫度形成強烈對比,讓快要覺醒的意識逐漸沉向深沉的黑暗。

──再睡三十分鍾……不對,二十分鍾就好了。

宛如星期一早晨的國中生般這麼想著,同時准備關上腦袋的開關。

但這個時候……

「嗯嗯…………」

再次聽見這種細微的聲音,接著是輕微的動作傳遞到身上。

原本想著……是在作養貓的夢嗎,但隨即注意到似乎不是貓也不是作夢。在眉間貫注力道,抬起像被黏起來一樣的沉重眼瞼。在虛擬世界里看東西應該不用眼球才對,但不知道是不是半睡半醒狀態的腦與NERvGear的連線有問題,這時候就跟現實世界一樣一直無法對焦。反覆眨了幾次眼睛後,灰色的光暈才開始收縮。

占據視界上半部的是巨大的枕頭。然後下半部是某種明亮的茶色物體。我目前是呈右側身體在下方的側睡姿勢,往前伸的右臂被夾在茶色物體與枕頭之間而無法動彈。

相對的左臂似乎放在什麼東西上面,雙腳也被某種不知名物體一下夾住一下放開。我一邊反覆眨眼,一邊准備用左手推開緊貼在身體上的某種東西──

「嗯嗚……」

那道聲音再次在下巴附近響起,左手觸碰到的柔軟物體開始蠕動。

那不是貓,也不是其他小動物。而是跟我差不多尺寸的大型動物,應該說是人類,不對,應該說是玩家。具體來說就是暫定搭檔亞絲娜大小姐。靠在右手臂上的茶色物體就是亞絲娜的頭。

當認知到現狀的瞬間,意識就從睡傻狀態飛越平時狀態一舉加速進入超集中狀態,我在認知到現狀的同時也完成了行動選擇。

看來我是提供了右臂作為枕頭,然後用左手抓住亞絲娜的右肩。由于我朝右而亞絲娜朝左邊睡,所以身體正面幾乎是緊靠在一起,腳的部分是什麼情形則無法掌握。將眼球轉動到極限往上看向床頭板,判斷現在的位置是在床的左側。也就是說侵犯國境的人確定是我。睡著時明明只是彼此勾著對方的小指,結果在睡眠當中完成了由東到西的大移動。

「嗚喲……」

亞絲娜的身體再次稍微動了一下。間隔時間漸漸縮短,感覺再過幾分鍾……說不定幾十秒鍾她就要醒過來了。在這之前,無論如何都得退避到床鋪右側的我方領土才行。

我慎重地把左手從亞絲娜肩膀上移開並停留在空中。但是右臂被頭部與枕頭夾住而難以移動,腳好像也被纏住了。在這種狀態下要不推動或者拉動亞絲娜來脫困,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利用轉移水晶,但是那只能移動到各層主街區的轉移門,而且第六層也還無法入手。

不過既然還有相信奇跡來繼續挑戰的時間,那麼就應該繼續奮斗下去。我用恢複自由的手,試著從後方悄悄抬起亞絲娜的頭。只要右臂能夠重獲自由,或許就能用雙手解開被纏住的腳來脫離現場了。

「唔嗯……」

由于我的手指碰到後腦杓的瞬間亞絲娜就繃起臉來,我只好迅速把手遠離。亞絲娜的身體繼續蠕動幾秒鍾的時間,接著用疊在胸前的右手緊抓住我上衣的衣領。

──完蛋了。

做出這種判斷的我,不知不覺就放松全身緊繃的力道,等待著那個瞬間到來。

兩個小時後──

「……桐人,為什麼把魚移到亞絲娜的盤子里?你不喜歡吃魚嗎?」

在大餐廳被基滋梅爾這麼問道的我,臉上露出藏著悲傷的笑容,然後不知道為什麼以教科書般的口吻回答:

「不,我很喜歡吃魚。」

「那是為什麼?」

「呃……」

當我因為不知道該從何答起時而煩惱時,亞絲娜就毫不留情地用叉子刺進我貢獻的炸白身魚並且笑嘻嘻地說:

「桐人他做了壞事,所以正在贖罪。」

「哦……到底做了什麼事呢?」

「這個嘛……」

在亞絲娜解釋事件的詳細經過之前,我就急忙插嘴表示:

「沒有啦,就只是稍微侵犯了亞絲娜的私人空間……啊,私人空間是指不希望對方繼續靠近的空間。」

一聽我這麼說,細劍使冰冷的視線就照射過來。在棉被里抱在一起的行為確實不只是侵犯私人空間這麼簡單,但要是連基滋梅爾都鄙視我,我今天就只能一整天蹲坐在城堡角落了。

拜托要接受剛才的說明啊……內心雖然這麼祈求,但同時也覺得應該不會成功,不過坐在正面的基滋梅爾卻一臉認真地深深點頭。

「原來如此。雖然是第一次聽見這個名詞,但是我能理解你的言外之意。在我們精靈的社會,過于接近他人也是無禮的行為。」

「哦……是這樣啊。」

右鄰的亞絲娜露出深感興趣的表情。只見她放下剛喝不久,裝著花草茶的杯子,然後微微歪著頭表示:

「但是……基滋梅爾和我們在一起時,感覺不太跟我們保持距離……第三層的女王蜘蛛的迷宮,你也讓我們一起躲進隱身斗篷里面了。」

那個時候確實因為基滋梅爾的手臂、腳以及其他部位都跟我緊貼在一起而慌了手腳。這時騎士像是覺得有點懷念般露出微笑,然後瞄了一眼自己的手。

「……唔嗯,確實有這件事。跟其他黑暗精靈比起來,我的私……私人空間確實比較狹窄一些。因為蒂爾妮爾很愛撒嬌……從小就經常跟我黏在一起,可能不知不覺就習慣了吧。」

當基滋梅爾從口中說出在第三層因為與「森林精靈‧獵鷹師」戰斗而殞命的妹妹的名字,感覺亞絲娜就瞪大了眼睛。

我和亞絲娜都沒有見過蒂爾妮爾。我甚至認為名為蒂爾妮爾的黑暗精靈NPC根本不曾存在于這個艾恩葛朗特。和喜歡撒嬌的妹妹一起成長、姊姊成為騎士妹妹成為藥師,以及妹妹在回收秘鑰任務中戰死……這些都是賦予基滋梅爾的「設定」,也就是虛假的記憶。因為精靈族的壽命相當長,所以基滋梅爾的外表並非她的真實年齡……她應該活過五六十年甚至是更長的歲月了,但是這個名為艾恩葛朗特的世界是在現實時間二〇二二年十一月六日,也就是不到兩個月之前才誕生。

但是在和基滋梅爾、約費利斯子爵、羅摩羅老人以及野營地的鐵匠等人交流之中,我的想法也一點一點改變了。我認為這些存在不單純只是被賦予名為設定的記憶。

二〇二二年,不對,二〇二三年的現在,所謂「泛用人工智慧【AI】」……應該尚未被開發出來才對。

從被稱為AI元年的二〇一七年開始的五年之間,人工智慧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即使是能夠下載到手機的將棋或者圍棋程式也能夠勝過職業棋士,也能夠以一秒間進行數千次的超高速來交易股票以及貨幣並且獲得利益,醫院則是能夠進行高精密度的影像診斷。等級5,也就是完全自動駕駛的車子在街上行駛的日子應該也不遠了吧。

但是,相對于這些強化專門領域的AI──所謂狹義人工智慧令人眼花撩亂的進化,距離可以應用知識與自我學習來進行跟人類同等級溝通的泛用AI現身的日子似乎還相當遙遠。智慧喇叭已經普及到許多家庭當中,用來協助管理行程、操作家電、搜尋情報,但是作為人類對話對象的會話能力仍明顯不足。

說起來,AI這種科技雖然擅長學習勝負與是非相當明顯的事物,但是面對何為正確答案相當曖昧的分野時就很頭痛。而對話這種東西又不存在明確的勝利與答案。

但是目前在我眼前露出沉思表情喝著花草茶的黑暗精靈,明明是游戲世界的NPC……也就是並非高度與最先進的AI,至今為止在和我跟亞絲娜對話時依然沒有做出任何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回答。雖然跟我們特別注意不說出基滋梅爾應該聽不懂的話也有關系,但是會話能力還是可以說跟人類差不多了。

ARGUS,不對,茅場晶彥是如何將如此高度的AI安裝到游戲世界當中?

我能想得到的方法只有一個。在話題限定于特定分野──也就是負荷與雜訊較少的環境里,讓龐大數量的人類和AI對話來累積語料庫。這當然不是簡單的工程。光是要讓數百名協力者理解什麼是可以說什麼是不能說的話就是一個大工程,而且要如何聚集如此大量的人類以及該如何籌措報酬也是問題。

但如果是在VRMMO世界的話──

玩家基本上只會做出與游戲以及任務有關的發言,就算不付報酬也會很高興地每天登入幾個小時。比如說一個月里,持續讓一千人和AI對話,累積起來的檔案將會變成這個世界上任何企業與研究者都不曾擁有過的規模。

而那就是二〇二二年八月所舉行的SAO封測吧。

然後根據獲得的語料庫來讓AI之間互相對話。人類不介入的話處理速度就可以提升到極限,兩個月應該就能完成數百年,甚至是更久的學習了吧。

也就是說,基滋梅爾等黑暗精靈……以及森林精靈、墮落精靈與人族的NPC們,在SAO正式開始營運之前,就已經累積了從艾恩葛朗特誕生到現在為止的曆史了。在這樣的情況中發生了特異的變化,出現具備接近AGI會話能力的AI……這就是基滋梅爾以及約費利斯子爵了。

如果我的想像,不對,應該說妄想有稍微接觸到真實,那麼SAO的AI就「還有發展空間」。

因為現在的艾恩葛朗特里有超過封測時期的十倍,總共一萬名玩家每天累積著與AI的對話。這些檔案聚集起來後經過去蕪存菁,最後將誕生出可以說是精髓的真正人工智慧……又有誰能夠肯定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情呢……

「……桐人啊。」

右肘突然被戳了一下,我立刻高速眨起眼睛。

「咦?怎……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魚被我拿走真的讓你受到那麼大的打擊?從剛才到現在你都沒有吃東西耶。」

「啊……」

低頭看著眼前的盤子,發現進貢一塊給亞絲娜的炸魚還剩下兩塊,沙拉與烤過的薄面包也完好如初。由于預期今天的冒險將會相當漫長,早餐一定得確實地吃飽──就算不會成為真正的卡路里──才行。我用叉子刺起一塊炸魚,然後一口吞下。炸過的薄薄外皮粉碎,帶著滿滿肉汁的白魚肉松軟地分解開來。基滋梅爾他們也能感覺到跟我同等級的美味嗎……這麼想著的我立刻把大盤子上的食物清空,然後喝乾花草茶。

「那個,我不是要你快速把東西吃完。」

當亞絲娜露出傻眼的表情時,我就迅速瞄准她左手叉子刺著的橢圓形小番茄並把它拔走。

「呀,你做什麼啦!」

看見舉起叉子的亞絲娜以及准備用刀子來防禦的我,基滋梅爾就以傻眼的表情搖了搖頭。

這看起來像是姊姊的動作,讓亞絲娜放下左手表示:

「基滋梅爾,希望你告訴我更多蒂爾妮爾的事情。」

「嗯……?當然可以了。那麼就在今天的路上說給你聽吧。」

「嗯,我很期待喲。」

亞絲娜一露出微笑,基滋梅爾的嘴唇也綻放出笑容。她的臉上已經看不出寂寞的神情。

吃完飯後我們就在基滋梅爾的帶領下前往嘎雷城的補給所。雖然每天都可以免費領取一次五瓶回複藥水、五瓶治療藥水以及裝了乾糧與零食的袋子這種慷慨的配給,但很遺憾的是藥水的等級只有1,所以無法消除摩魯特的毒飛針「修馬爾戈亞之刺」的2級麻痹毒。

這麼一來,對于基滋梅爾昨晚所提到的傳述者當然就更加期待了,但很可惜的是似乎只有中午到下午三點這段期間才能在圖書室里見到他。

雖然不願意在無法完全抵禦毒飛針的情況下繼續攻略,但基滋梅爾在身邊的期間應該沒問題。她裝備了可以無限使用解毒咒的戒指,最重要的是摩魯特他們應該不會襲擊顏色浮標看起來幾乎是黑色的菁英騎士才對。從前天的那名短刀使,別名黑斗篷二號即使舍棄主武器也要解救摩魯特……「阿守」的情況來看,那些家伙也不是一開始就不顧性命來發動襲擊。

但這同時也表示,下一次那些家伙再次發動襲擊時,一定是累積了比前天晚上更加有利的條件。下一次無論如此都要確實殺掉我們──下定這種決心的他們,現在這個瞬間應該還是在擬定邪惡的計畫吧。

即使再次湧現不能這樣靜靜等待那些家伙再次襲擊的危機感,但也想不出主動出擊的方法,就算想到了,要加以實行的話也需要跟之前等級完全不同的覺悟。因為就算找到那些家伙的基地,目前艾恩葛朗特里面也不存在能夠確實長期拘禁玩家的方法。想要永遠阻止那些家伙的惡行,就只能讓他們從這個世界登出。

而辦到這一點的唯一手段就是把HP歸零。

到了那個瞬間,玩家在現實世界也會迎接真正的死亡──

「喂,桐人,差不多該出發了喔!」

「桐人,要把你丟下來嘍!」

從稍遠處傳來這樣的呼喚聲,我便抬起望著腳下地磚的視線,結果就看到站在靈樹泉水前方揮手的騎士與細劍使。

無數受到朝陽照射的水滴,從聳立在泉水中央的巨樹枝葉上變成黃金絲線往下傾注。背對著這種光景的兩個人,可以說美麗到讓人說不出話來。

基滋梅爾就不用說了,純粹看戰斗力的話亞絲娜說不定比我還要強。即使如此,我還是深刻地想著無論如何都得保護兩個人的安全,小跑步往她們身邊奔去。

在輕快的鍾聲與寡言衛兵們的目送下通過城門,來到寸草不生的谷底,當我們在架于砂床上的橋走了不到數十秒的時間,基滋梅爾的HP條就閃爍著不熟悉的異常狀態圖示。

垂頭喪氣的人型圖示應該是「衰弱」的異常狀態。封測時期唯一一次在第十層的千蛇城里,被出沒于該處的毒蛇僧正咬到過,結果筋力與敏捷力立刻大量降低,突然就陷入超重狀態,連逃都沒辦法逃就直接死亡了。

基滋梅爾的狀態似乎沒有那麼嚴重,但是在城里時帶有光澤的咖啡色肌膚,在短時間內就變得蒼白。亞絲娜擔心地對她說了一句「基滋梅爾……」,並且想要撐住她的手臂,但是騎士以毅然的態度阻止亞絲娜,然後從著裝在腰部後方的腰包里拿出一件單薄的披肩斗篷。

「……原本以為還能撐一陣子……由此可知精靈族在沒有森林和水的恩寵時是多麼無力的存在了。」

基滋梅爾這麼呢喃著,然後拿身上平時穿的那件隱身披風與披肩斗篷交換。

這件披肩斗篷類似亞絲娜身上那件附有兜帽的斗篷,整體看起來是銀中帶有不可思議的綠色,仔細一看就能發現上面有類似葉脈的條紋。當基滋梅爾穿上披肩斗篷並且戴起兜帽的瞬間,她身上的衰弱異常狀態圖示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首次見到的支援效果圖示。

「呼……」

她松了口氣的臉龐也迅速恢複血色。騎士看著因為超級即時的效果而啞然的我和亞絲娜,臉上露出有些自傲的微笑。

「這件外套是大地切斷之前就從王國流傳下來的秘寶。收集即使在冬天也不會枯萎的貴重聖大樹落葉,然後仔細地縫合……全部的城堡和碉堡合起來也只剩下十件左右。」

「哇啊……好厲害,是用聖大樹的樹葉制成的啊……」

在由衷感到佩服的亞絲娜身邊,我對葉子形狀的支援效果圖標感到興致勃勃,但也不能用手指擊點基滋梅爾正在裝備當中的披肩斗篷。在內心的筆記本寫下回到嘎雷城後一有機會就要請她讓我調查一下,順便也打開主選單來確認任務記錄。

我們至今為止挑戰的是精靈戰爭活動任務第六層篇的主線故事「瑪瑙秘鑰」。攻略位于南區的迷宮並回收秘鑰,將其帶回嘎雷城就算成功。流程雖然簡單,但問題是那座迷宮的所在地是位于呈放射狀分成五等分的第六層南區域,要從我們目前所在的西北區域前往,就一定得經過西區域才能抵達。

也就是說,就連ALS與DKB的主力加上大叔軍團的聯合部隊都好不容易才突破區域境界迷宮,而我們一口氣就要突破兩個。就算有基滋梅爾在,這也絕對稱不上輕松……心里做出覺悟的我,為了慎重起見還是確認著路線。

「那個,基滋梅爾,關于今天的目的地……應該是第六層最南邊的秘鑰祠堂對吧?」

「沒有錯,不過虧你知道祠堂位于南邊耶。」

基滋梅爾露出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我當然不可能表示封測時期曾經去過,只能回答「這麼一點資料利用幻書之術就能知道了」。實際上任務記錄也確實寫著迷宮的位置,所以並非完全是謊言。

「原來如此,人族的咒文也相當厲害呢。」

我靠近老實點著頭的騎士,讓她看顯示在視窗上的第六層全體地圖,這時候亞絲娜也從另一邊往這里看。我用手指對兩個人指出到達目的地為止的移動路線。

「我們現在的位置是這里,秘鑰祠堂大概是在這附近。也就是說,必須穿越這里和這里的岩山的地下通道……要從正面突破的話會相當辛苦。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有什麼黑暗精靈流傳下來的秘密捷徑……」

我才剛這麼問,亞絲娜就開始鑽著我的側腹部。


「我說啊,你也太懶惰了吧。抱歉喔,基滋梅爾,不用理他。」

「唔嗯,我也沒聽說過有什麼捷徑……」

騎士認真地回答完,隨即抬起臉來咧嘴一笑。

「但是

,說起來根本不需要越過岩山。」

「咦……為什麼?」

「你們到時候就會知道了。首先朝中央的湖泊前進吧。」

說到這里,她便用左右手輕推我和亞絲娜的背部,沒辦法的我只能消除視窗開始往南走。

樓層中央的星形湖泊名字叫「塔魯法湖」,只要能渡過湖泊確實就能夠大幅縮減前往各個區域的移動時間。實際上,封測時期就有不少玩家利用可以浮在水上的素材道具等來游泳渡湖,但是湖里面棲息著強到令人絕望的海星型怪物,只要被它的觸手卷進水里,就會死亡而再也無法浮起。

如果是一般游戲,這也算是一種歡樂的祭典般騷動,但現在的SAO去挑戰那只海星就等于是真正的自殺行為。一想到基滋梅爾不知道要去那個湖泊做什麼就讓我感到不安,但是現在也只能相信她了。

三個人立刻走過石橋,踏進乾枯河谷的迷陣當中。跟來時一樣,開始出現沙漠色彩的怪物,但基滋梅爾比第五層的秘鑰任務一起戰斗時變得更強,我們不用太辛苦就砍死了大量的避日蛛與死亡蠕蟲。

在SAO里面,如果光看提升等級的效率,獨行應該是最佳的選擇,因此可以說是相當寂寞的一款游戲。但是與怪物之間等級差距所造成的經驗值增減修正效果目前仍不存在,所以小隊內加入一兩名高等級玩家來狩獵大量怪物的提攜新手行為很容易就能成功。而現在的狀況正好符合這種行為,所以心里難免會想「如果能在怪物湧出率高的地方待一陣子……大概兩三個小時,可以的話停留半天或一天來盡量提升等級就好了!」,但實在沒辦法對身負回收秘鑰這個重大任務的基滋梅爾提出這樣的要求。說起來,我在第三層時似乎也有同樣的想法。

就這樣,我雖然覺得有點可惜,但還是回避無謂的戰斗,在乾枯的河谷地帶往南前進,上午十點成功地進入區域南部的丘陵地帶。

把第六層分成五等分的各個區域是呈扇形,所以越靠近中央的湖泊兩側的寬度就會越狹窄。左邊五百公尺處聳立著無法攀登的岩壁,凝眼看向其底部,就能看見昨天剛突破的地下通路入口就在遙遠的前方。

雖然右側也聳立著岩山,但是該處的地下通路靠近外周部,所以從這里看不見。星形的塔魯法湖就位于往南方逐漸變窄的岩山最為靠近處。

「呼……終于穿越乾枯的河谷了。」

由于基滋梅爾邊說邊把綠色的兜帽脫下來,我便急忙問道:

「喂……喂,真的可以脫下來了嗎?」

「嗯,因為這邊附近長了一些植物,而且到處都有小小的湧泉。」

基滋梅爾雖然這麼說,但是周圍是一整片紅褐色裸地的荒野,植物也只能看見刺特別多的仙人掌以及惡心的多肉植物。看起來實在不像充滿「森林與水的恩寵」,但騎士已經迅速把披肩斗篷脫下來。

雖然沒有亮起異常狀態圖示,但是隔了兩個小時後再次露出的臉龐在色澤上似乎還是不佳。亞絲娜應該跟我有同樣的看法吧,只見她也發出了擔心的聲音。

「噯,還是穿到抵達湖泊比較好吧?」

「不行……剛才也說過,這件『碧葉披肩』是相當貴重的東西。在不需要的地方穿著它來戰斗,要是有什麼損傷的話我可對不起祖先。」

基滋梅爾一邊這麼回答一邊仔細地摺好披肩斗篷並收納到腰包里。相對的則取出隱身披風來披到身上,然後呼一聲呼出一口氣。

我急忙打開道具欄,把水瓶實體化遞了過去,騎士微笑著說了聲「謝謝」後就接過水瓶。我拿出自己和亞絲娜的份,三人橫排在一起大口喝著水。不知道為什麼左手就是會想貼在腰部,由于兩個女孩子看起來不可能會這麼做,于是我便打消了念頭。

回收水只剩下一半的瓶子,再次把它收到道具欄里。只要是在玩家重量限制的范圍內,不論要把多少水和食材丟到視窗里都沒問題,但是無法使用「幻書之術」的精靈們就必須在所有行李實體化的狀態下搬運行李。

由于人類的NPC應該也是一樣,所以被摩魯特殺死的塞龍,應該是把那種分量的金幣銀幣藏在官服底下帶著走。

貴為領主的話錢包應該很大吧……思考著無謂的事情後,我突然注意到。照這種道理來看,和從我們這里搶走的黃金鑰匙同時掉落的鐵鑰匙……賽龍總是隨身帶著它嗎,還是說有需要才會從宅邸里把它拿出來呢?如果是後者,那麼賽龍打算把麻痹的我和亞絲娜帶到需要那把鐵鑰匙之處的推測就能成立。

封測時期自己一個人完成麻痹事件時,派伊薩古魯斯的女仆兼秘密徒弟賽亞諾會在史塔基翁的巷弄里救我,所以不清楚馬車的目的地。之後到連續任務結束應該都沒有鐵鑰匙登場。這次賽龍如果沒有被摩魯特殺掉,我們應該也不會看到鐵鑰匙才對。

也就是說,現在在我道具欄里的那把鑰匙,是只有塞龍在任務途中死亡時才會出現的道具……如果是這樣,「史塔基翁的詛咒」任務,是原本就預設了賽龍死亡的路線嘍?

我下意識中卷動叫出的道具欄,想要找出鐵鑰匙,但是隨即確實地握緊右手。現在進行的不是詛咒任務,必須集中精神在「瑪瑙秘鑰」任務上才可以。我們隨時都可以回到史塔基翁,如果基滋梅爾真的知道渡過塔魯法湖的方法,那麼應該很有機會可以追上只能逆時針繞過區域來移動的攻略集團。

「……好,那麼差不多該……」

當我准備說該出發了時,就注意到亞絲娜和基滋梅爾背對著我站在一棵特別雄偉的仙人掌前面,而且不知道在掏些什麼。走到側面一看之下,發現她們從仙人掌尖刺的縫隙中摘取小小紅色物體來放到口中。

「啊!你們在吃什麼?」

亞絲娜瞄了一眼大叫的我,然後一言不發就再次回歸采食行動。她甚至不只有用右手,連左手都一起加入,以加倍的速度來摘取紅色物體進食。

不服輸的我也從兩人的對面靠近仙人掌,注視長約十公分左右的尖刺根部,就發現到處都有紅色物體。避開尖刺慎重地把手指伸進去,把物體摘下來後,發現是直徑兩公分左右的圓形果實。戰戰兢兢地丟進嘴里,一咬碎的瞬間,又甜又冰又酸的碳酸般果汁就在嘴中迸發開來,讓人一瞬間感到飄飄然。

雖然浮現「這種味道甚至超越B級食材半魚薯!」的確信並准備摘下一顆果實,但或許是手比亞絲娜她們大一些吧,實在沒辦法以她們那樣的速度來采集。當我費盡千辛萬苦摘下第三顆時,亞絲娜已經繞過仙人掌的側面靠了過來。

我內心害怕地想著「這樣下去我的份會被吃掉!」,結果准備摘取第四顆的手開始發抖,讓指尖被尖刺狠狠地刺中。

「好痛!」

雖然不像實際上戰斗時承受的疼痛,但反射性將手縮回來後,亞絲娜就迅速摘下果實並且一口吃下。

結果我只吃到十顆,仙人掌的果實就被采集殆盡,我以不滿足的表情看著兩個人恨恨地表示:

「太過分了,開始吃之前可以告訴我一聲吧……」

「哈哈,抱歉了,桐人。」

仙人掌的果實或許具備什麼療效吧,基滋梅爾以完全恢複元氣的模樣笑著這麼說道。

「雖說這種『賽魯西昂樹』的果實是最高級的美味,但是一年只有一次開花結果,而且季節不一定,開花後短短三十分鍾所有的果實就會爆開。所以一發現結果了就得快點吃才行。」

「三……三十分鍾……?」

我一邊這麼重複,一邊環視紅褐色的荒野。視界內雖然散布著一百棵以上的仙人掌,但是一年有八千七百六十個小時,也就是五十二萬五千六百分鍾,如果當中只有隨機的三十分鍾會結果,要找到結果的仙人掌的機率可以說低到令人絕望。就算果實再怎麼美味,也不能因此就每天在荒野里徘徊,說不定這就是最初且最後的邂逅了……感到愕然的我,隨即開口質問仍沉浸在飽食感余韻當中的暫定搭檔。

「那個,亞絲娜小姐?」

「哈呼…………什麼事?」

「你吃了幾個仙人掌果實?」

「四五十個左右吧。但是完全不會覺得膩……我可以吃一浴缸喲。」

「嗚咕……!」

將來一定要找機會來吃才行。我在內心深處如此發誓,這時基滋梅爾就輕拍我的肩膀。

「好了,差不多該出發了。到這里來的話,應該不會再有麻煩的昆蟲怪物了。」

正如她所說的,丘陵地帶湧出的主要是類似郊狼與蜥蜴的怪物,這些怪物都沒有毒,所以不用太辛苦就能打倒它們。

相對的,由于亞絲娜表示想知道基滋梅爾的妹妹蒂爾妮爾的事情,于是基滋梅爾就在剩下兩公里的行程里對我們訴說關于她的事情。

孩提時期,獨自在第九層的王都近郊某座湖泊附近乘坐小船,然後失蹤了一整天。在浴池里加了太多刺柏精油,結果一個星期里身上一直傳出木頭的氣味。在學習成為藥師期間強迫基滋梅爾喝自己調配的營養劑,結果讓她的頭發變成像樹精那樣的綠色等等事跡。

亞絲娜邊發出

輕笑邊聽著這些事情,我也不由得想起和妹妹直葉一起度過的孩提時期,不過腦袋的角落還是無法不想著煞風景的事情。如果基滋梅爾所說的關于蒂爾妮爾的回憶是「設定」──被賦予的記憶,那麼這些就全部都是ARGUS的員工或者劇作家所想出來的劇情。

但是,真的會賦予說起來只是艾恩葛朗特無數NPC其中一人的基滋梅爾如此詳細的設定嗎?騎士訴說的過往回憶完全沒有停止的跡象,宛如記得所有跟蒂爾妮爾生活的歲月一樣滔滔不絕地說著。萬一不只有特殊NPC基滋梅爾和約費利斯子爵,所有NPC都存在同樣的記憶的話……光靠人數有限的劇作家應該不可能產生那麼多的劇情才對。

左耳聽著基滋梅爾的回憶,從右耳排出高速運轉的腦袋產生的廢熱並且在路上走了一個小時左右。左右的岩壁終于只剩下一公里左右的寬度,從岩壁中間可以看到藍色閃耀的水面。

三人面面相覷之後,全力跑過剩下來的距離來到湖畔。

「哇啊……!」

也難怪亞絲娜會發出感歎的聲音。畫出銳利弧型的水邊是一片白色沙灘,透明到令人驚訝的水正緩緩拍打著陸面。湖水的顏色逐漸從翡翠綠變成鈷藍,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炫目的光芒。或許是錯覺吧,空氣似乎也變暖了一些。

跟直徑大約十公里的第六層相比之下塔魯法湖絕對不算大,但直徑還是有一公里左右,只能看到白色模糊的對岸。但是可以清楚地看見呈放射狀把整層分割成五等分的岩壁,在沙灘兩側、右邊深處、左邊深處以及正面往湖面切入的模樣,而這也讓人可以想像得到這里是五個區域的中心部分。

「噯,可以踩一下水嗎?」

由于亞絲娜慢慢靠近沙灘並這麼說著,我便趕緊准備要說「千萬不要」,不過基滋梅爾搶在我前面阻止了她。

「等等,別這麼做。這座湖里棲息著恐怖的海星怪物……我雖然沒看過,但它長長的手臂似乎可以從湖底深處伸到岸邊。」

一聽她這麼說,亞絲娜就立刻後退。

看來巨大海星,專有名稱「歐西歐梅土司」在正式營運後也元氣十足地在湖底蠕動。如此一來,基滋梅爾是打算如何到對岸去呢,我不禁湧起了強烈的興趣與不安。

或許是感受到我的視線了吧,看向這邊的騎士露出某種充滿自信的微笑,然後從腰包當中拿出新的道具。那是一個只有拇指大小的玻璃瓶。里面裝著藍色液體。

「桐人,抬起右腳讓我看你的鞋底。」

「嗯……嗯。」

雖然點頭答應,但就算在虛擬世界,要把腳抬高到能看見靴子底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用全力抬起右腳,挑戰了腳踝與股關節可動域的界限,但是靴底好不容易變成垂直時就失去平衡,我發出「啊哇哇哇」的聲音並且一邊揮舞著雙手一邊倒到沙灘上。

亞絲娜忍俊不住而發出「噗唔」的聲音,我便急忙准備跳起來,但是……

「這樣剛好,保持這個姿勢。」

接到這樣的命令,于是就維持躺在地上把雙腳往正上方抬起的丟臉姿勢,等待著騎士往這邊靠近。

基滋梅爾慎重地拔開小瓶子的瓶栓,在我的靴底各自滴下一滴藍色液體。結果整雙靴子就開始發出藍色光芒,HP條下方也出現陌生的圖示。雖然茫然想像著靴子踏著水面的符號代表什麼效果,但還是等待基滋梅爾的說明。

「可以站起來了。」

一聽她這麼說,我就把雙腳前傾到頭頂,利用反作用力跳起來。剛才當我狼狽地跌倒在地時,我的搭檔忍俊不住而噗哧一笑,現在我為了好好確認她的平衡感而移動到最佳位置。結果亞絲娜輕輕瞪了我一眼之後……

「基滋梅爾,拜托你了。」

這麼說完後,她的右腳不是往前往是往後抬,然後用手支撐住腳踝。原來如此,這樣就能在不壓迫關節的情況下把腳底往上抬了。應該說,十個人里面有九個人會這麼做吧。即使深感同意,還是忍不住呢喃著「真狡猾」。

最後也在自己的靴子上滴完液體,基滋梅爾就緊緊塞住瓶栓,並將瓶子收回腰包里。她隨即直接橫越白沙,靜靜地把腳踏上波浪平穩的透明湖水。一開始就很普通地穿透水面,但走到第四步左右水面就擴散出不可思議形狀的波紋,第五、第六步就很明顯走在水面上了。

「喔喔~」

我和亞絲娜發出感歎的聲音,接著騎士就回過頭來向我們招手。

「你們兩個人緩緩踏到水上。」

我們同時點點頭,前進到岸邊後,為了慎重起見還是先抓住搭檔的肩膀拉住她並且進行確認。

「基滋梅爾啊,走在水面上的話海星就不會出來嗎?」

「這我可以保證。只不過……」

「不過?」

「施加在鞋子上的『薇露利之水滴』所形成的咒語,就只有靜靜地行走時才能發揮效果。奔跑、跳躍來踏破水面的話就會掉進水里。如此一來就會被海星發現……所以千萬要保持緩慢、冷靜的行動。」

感覺最後一句話似乎是對我所說,我只能告訴自己是錯覺。最重要的問題是,值不值得把命賭在光是奔跑就會喪失效果的魔法,不對,應該說是咒語上面。歐西歐梅土司的本體絕對不會浮到水面上,而它長長的觸手會把玩家拖進水中,所以不可能戰勝它。現在的SAO,就算在湖底死亡也絕對不可能在起始的城鎮的黑鐵宮里醒過來。

基滋梅爾,我們可不能死啊……原本想這麼說的我又閉起嘴來。

NPC的基滋梅爾也跟我們一樣只有一條命。就算有同一外表、同樣姓名的黑暗精靈再次于第三層的森林里湧出,那也不是基滋梅爾了。面對這樣的她,怎麼可能說出「你或許可以死但我們不行」這種話呢。

「別擔心喔,桐人。」

突然間,亞絲娜像是看出我的心思般這麼呢喃著。她的左手輕捏起我右手的拇指,然後以更細微的聲音繼續說:

「只要像平常那樣走就可以了,如果掉到水里造成海星出現,我也還有最後一手,啊,不對,是最後一腳可以用。」

「最……最後一腳……?」

雖然完全搞不懂細劍使在想什麼,不過我也認為遵守不跑動、不跳躍的條件不是那麼困難。至少跟以類比搖杆的傾斜度來切換行走與跑步的家用游戲相比已經簡單多了。

「……我知道了。不過,千萬要注意自己的動作。」

「你也是。」

經過這樣的對話後,兩個人就一起伸出腳。一開始雖然踢開水面,最後鞋底終于產生反作用力,以簡直像踩在厚厚橡膠膜上的感覺來站在水面上。

走到耐著性子等待我們的基滋梅爾身邊,騎士也像是要讓我們安心般微笑著點了點頭。由于她開始發出「啪嚓、啪嚓」的聲音向對岸走去,我們便跟在她身後。

走了二十公尺左右時,亞絲娜才像是想起什麼事情般開口表示:

「啊……難道在第四層和『馬頭魚尾怪‧威茲給』戰斗時,約費利斯子爵沒有沉到水里就是靠這個咒語嗎?」

「啊……不過那個時候閣下好像是在水面上到處亂跑?」

「亞絲娜的想像有一半正確。」

走在前面的基滋梅爾稍微轉過臉來表示:

「剛才滴在我們鞋底的液體,是薇露利……也就是只有少女的水精靈【Undine】才能制作出來的秘藥,這種藥本身就相當貴重,約費利斯閣下的鞋子里編進了薇露利的頭發,絕對不會沉入水里。」

「你說頭發……難……難道說,是殺了水精靈然後把她的頭發剪下來……?」

心里想著「又不是羅生門」的我剛說到這里,基滋梅爾就猛烈搖了搖頭。


⑧BοoK。СОm

「怎麼可能!」

下一刻,腳邊突然濺起些許飛沫,騎士因此而縮起脖子。不過幸好沒有打破咒語,所以又壓低了聲音來責備我們說:

「包含薇露利在內的水精靈,對于精靈來說都是跟樹精同樣重要的存在。他們是我們的好鄰居兼守護者……連砍伐活生生的樹木以及弄髒清流都是禁忌了,如果想殺害薇露利,那一族的精靈將會受到詛咒吧。」

「是……是我不對,不該說出如此不敬的發言……但是,那麼子爵是如何獲得那麼貴重的靴子呢?」

雖然不清楚價格,但是在奇幻RPG里面,通常帶有軟著陸與水上漫步的裝備都是極為稀有的物品。這時候一行人已經來到湖的中央部分,腳邊數十公尺下方雖然棲息著極危險的巨大海星,但我甚至有點忘記這件事情,只是靜靜等待騎士的回答。

但是面向前方的基滋梅爾再次──這次以極微小的動作將脖子轉向側面,以呢喃般的口氣說: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根據傳聞,閣下在很久很久之前,似乎和薇露利的少女……──不對,抱歉,不應該講這種不確定的事情。你們當成沒聽見吧。」

下一刻,感覺喜歡這種話題超過我一千倍的亞絲娜像是覺得很可惜般歎了一口氣。但沒有繼續深究,只是無言地持續走著。

我也

忍不住想著「子爵臉上的刀傷不會跟這件事有關吧……」,但恐怕沒有機會確認其真偽了。至少玩家似乎不太可能獲得約費利斯閣下的水上步行靴子,所以還是乖乖地放棄吧。

往前面一看,發現一開始呈現白色模糊狀的對岸已經相當近了。

剩下不到兩百公尺的前方,可以清楚地看到白色沙灘與擋在深處的岩壁。

第六層的五個區域,主街區所在的東北第一區是森林,嘎雷城所在的西北第二區是荒野,其西方的第三區是濕地,然後我們前往的南方第四區,其設計主題是洞窟。此地並非人工的迷宮而是天然的洞窟,在區域里──很少有地點能看見藍天,不對,應該說是第七層的底部。也就是說絕對不是走起來會感到開心的地點,不過跟全體是泥濘不堪的濕地,一走到道路外面腳就會完全陷入泥巴里面的西區比起來還是好多了。

雖然入手秘鑰之後就得先回嘎雷城一趟,不過如果攻略迷宮區時也能走湖面這個捷徑的話就太好了。但很難開口請基滋梅爾分給我們似乎是極貴重物品的「薇露利之水滴」,所以也只能放棄這個方法。

當我想著這件事時,我們終于靠近對岸,往腳邊看就能發現恢複透明度的水里有小魚群正悠游其中。而且經常能看到有錢幣或者寶石般物體在湖底閃閃發光,讓人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撈,但這很明顯就是陷阱,看來只能忍耐到有辦法打倒海星的那一天了。

以我們這對搭檔的行動模式來看,感覺很多時候在快要到達安全地帶前,總是會有其中一個人──主要是我把事情搞砸而陷入重大危機之中,只有這次沒有一跤跌進水里面,平安無事地踏上了白沙。直接遠離岸邊之後,三人同時停下腳步並呼出一口長長的氣。

「哎呀……我也是首次體驗,真是頗為緊張。」

由于騎士大人如此宣告,我便驚訝地反問:

「咦,基滋梅爾也是第一次走過這座湖嗎?」

「那還用說嗎,甚至還是第一次離開嘎雷城呢。」

「這樣……你該不會也不知道保管秘鑰的地下迷宮位于何處吧……?」

才剛想著「難得會有我們領導基滋梅爾的情形」,騎士就從掛在腰帶左側的細長容器里取出卷起來的羊皮紙,一臉輕松地將其攤開。

「雖然是第一次,但是我知道路喔。你們看。」

窺看她遞出來的紙張,發現是繪制得相當詳細的南區地圖。錯綜複雜的洞窟群里有一個紅色標記,另外有一條紅線標示從我們所在的湖畔到達該處的路線。

「哦,原來有地圖啊。這里是湖泊,然後這里是目的地……咦,這個標記是什麼?形狀看起來像蟲的頭……」

亞絲娜指著區域的南側這麼問道,結果基滋梅爾就一臉認真地回答:

「沒錯,那就是蟲的頭。這座大洞窟里潛伏著身穿岩石鎧甲的巨大蜈蚣……幸好我們不需要通過那個地方。聽說很多迷路闖進它住處的人類都犧牲了。」

「嗚哇啊……又是海星又是蜈蚣的,真的出現一大堆怪物耶,希望不要連馬陸或者蓋尼米德都跑出來就好了。」(注:海星、蜈蚣、馬陸、蓋尼米德的日文皆以デ結尾)

或許該吐嘈最後一個是星星的名字才對,但我還是緊閉嘴巴思考著。

記得封測時期,第六層南區應該不存在蜈蚣型的練功區魔王。我記得迷宮塔所在的第五區,就只有配置了植物系魔王以及無法打倒的湖泊海星。

至今為止的樓層,即使曾經有練功區魔王變更──比如第四層時陸龜就變成了雙頭海龜──也從未有過新追加的情形。攻略集團就是在這個前提下進行攻略,平常總是爭先恐後的ALS或者DKB,其中之一要是在沒有准備的情況下沖入蜈蚣魔王盤踞的洞穴,沒有人敢保證不會發生絕對不能允許的慘劇。

「抱歉,給我一點時間。」

我對依然注視著地圖的兩名女性這麼打聲招呼後,隨即打開選單視窗傳送訊息。將收件人指定為情報販子亞魯戈,然後迅速打上短文。

「FR的前頭現在到哪里了?」

亞魯戈喜歡用「Front Runner」這個稱呼來代替「攻略集團」,FR就是其略稱。幸好她不是在進行戰斗或者秘密行動當中,不到十秒鍾就得到回信了。

「今天傍晚會挑戰前往第三區的通路迷宮。100c。」

末尾的數字當然是情報的價格。雖然能夠讓我記帳已經算是很大的優惠,但我的臉還是因為其他原因而繃了起來。

「真快……」

這麼呢喃完,我就移動到地圖標簽處。攻略集團是昨天,也就是一月二日下午才從第一區移動到第二區,看來僅僅一天他們就打算到下一個區域去了。

第二區只有一個叫作「阿拉羅」的小村莊──對于沒有進行精靈戰爭任務的玩家來說,黑暗精靈族的嘎雷城跟他們完全無關──除了嘎雷城周邊的乾枯河谷之外怪物都不是太強,原本就認為他們不用花太多時間就能突破,不過這樣實在太快了。牙王和凜德大概是訂立了每個區域花一天,總共五天就要攻克第六層的計畫。考慮到四天就攻略第五層,就會覺得也不能說太快,但是和幾乎不用繞路,一直線就能前往迷宮塔的第五層比起來,第六層的移動距離明顯比較長。

不論如何,明天下午濕原地形的第三區就會遭到突破,攻略集團應該會來到這個第四區才對。我回到基滋梅爾身邊,請她讓我再看一次地圖,發現大蜈蚣的居處是位于這個區域最大城市「岩窟都市葛斯卡伊」往前一點的地方。因為攻略通路迷宮而疲憊的凜德等人急著趕路,在准備不足,不對,是完全沒有准備的情況下闖進蜈蚣洞窟的可能性絕不算低。

我再次打開視窗,對亞魯戈傳送第二封訊息。

「獲得南方第四區,葛斯卡伊前方有新練功區魔王的情報。」

立刻就收到回信。

「了解。跟剛才的情報費抵消。」

這樣應該能夠避免DKB和ALS在什麼都不知道之下遭遇到蜈蚣魔王的情況了吧。只不過,我不是不相信他們的實力,可以的話還是想參加魔王戰。

到底明天上午之前能不能完成嘎雷城的任務,然後與攻略集團會合呢……當我這麼想時。

「人類的『遠書之術』果然很方便。」

看著我手邊的基滋梅爾以佩服的口氣這麼說,而亞絲娜立刻就有回應。

「精靈族還得特別派出傳令的士兵來送信對吧。雖然有『靈樹』存在,依然相當累人。」

「是啊。森林精靈和我們黑暗精靈一直都認為人族的咒語沒什麼大不了,但是和你們一起行動之後,就開始覺得光是『幻書之術』與『遠書之術』就足以凌駕所有殘留在精靈族里的魔法了。」

我猶豫著該如何回應基滋梅爾所說的話。她雖然把選單視窗與即時訊息當成某種魔法,但它們全是系統的一部分,而我當然無法對她說出實情。而且能夠使用這種「魔法」的就只有我們這些玩家,人類的NPC也無法使用。

但是基滋梅爾接下來就沒有顯示對遠書之書有更多的興趣,反而說出我差點忘記的擔心事項。

「你們在第四層遇見的墮落精靈將軍諾爾劄不是這麼說了嗎?那些家伙如果收集六把秘鑰,成功打開聖堂大門的話,人族最大的魔法就會消失……」

「啊……嗯,確實這麼說了……」

不知道為什麼,點頭同意的亞絲娜,臉頰似乎稍微變紅了,感到疑惑的我重新叫出當時的回憶。

從第四層主街區羅畢亞搭乘貢多拉順流而下一段時間後,我和亞絲娜在淹水的迷宮深處偷聽到墮落精靈們的對話。

待在那里的除了蒙面將軍諾爾劄之外,還有名為艾鐸的工匠以及似乎是副官的女性精靈。諾爾劄確實對名為凱伊薩拉的副官這麼說了。

──等我們收集到所有的秘鑰,打開聖堂大門的時候,就連殘留在人族的最大魔法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啊。

凱伊薩拉聽見之後則是回答。

──您說得沒錯,閣下。實現宿願的時刻已經一步步接近了。

沒辦法使用幻書之術與遠書之術的話確實是很大的問題。但是從現實的角度來看,就會覺得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及時訊息也就算了,無法打開選單視窗……也就是出現禁止選擇技能、收入拿出道具、閱覽地圖的事態,那麼也就等于不可能攻略游戲了。

這樣的話,諾爾劄所說的「最大的魔法」應該就是訊息與視窗之外的某種東西吧?消除那個東西與墮落精靈的宿願有關系?但是,具體來說他們的宿願到底是什麼呢……?

想像到這里就撞上厚厚的牆壁,我因為強烈的焦躁感而把右手移到胸前開合著。下一個瞬間,亞絲娜不知道為什麼靠了過來,以靴子的尖端邊鑽邊踩我的左腳。

這樣的感覺成為扳機,觸發了新的回憶。在偷聽諾爾劄他們的對話時,我和亞絲娜是躲在小小的木箱里面,在身體緊貼而無法動彈的狀況下,右手不小心伸進亞絲娜的胸甲底下……

「那麼,休息就到此結束吧。因為想在天黑之

前回到城堡。」

基滋梅爾的聲音把我從回想中拉回來,我迅速放下右手並對著亞絲娜不停搖頭。細劍使用鼻子輕哼一聲,像要表示把那段記憶永久消除一樣瞥了我一眼後就走向騎士身邊。兩人的前方聳立著高大的岩壁,可以看到洞窟在岩壁中央打開黑漆漆的大嘴。

話說回來,那個時候也沒有發動性騷擾防范規則……應該說,今天早上起床時,亞絲娜的視界里出現規則的視窗了嗎……我想著這些事情,同時從兩個人後面追了上去。

大部分南區的洞窟地帶不像迷宮那樣是一片黑暗,到處都有從天花板洞穴照射進來的柱狀自然光,所以現場呈現微暗的狀態,也因此左手並不需要拿著火把或油燈。

幸好棲息在這里的怪物不是蟲系,而是以蝙蝠與水棲生物為主,但是其中最為棘手的當屬幾乎是在艾恩葛朗特初次登場的史萊姆系怪物。國產RPG的話就是一開始時最弱的怪物,史萊姆雖然給人這樣的印象,但是在SAO里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因為這座浮游城里不存在最常用來攻擊史萊姆系怪物的火焰魔法與凍結魔法。

如此一來就只能用武器拚命了,但是像平常一樣攻擊的話斬擊與突刺的效果都不大,能夠給予正常傷害的就只有打擊武器。但是這三個人小隊的主武器,我和基滋梅爾是斬擊屬性,亞絲娜是突刺屬性,對上史萊姆可以說相當不利。

因此──

「啊啊啊啊啊!真是的────!」

亞絲娜隨著不隱藏焦躁感的叫聲發動了劍技「傾斜突刺」。以閃光撕裂微暗空氣,朝著下方揮出的神速單發刺擊,直接擊中在洞窟地面蠕動的茶褐色不定形生物「Covetous Ooze」。

直徑八十公分左右的史萊姆正中央開了個大洞,同時呈放射狀往外飛散,但是HP卻沒有減少太多。特效光芒一消失就立刻紛紛聚集起來,恢複成原本平坦的黏體。

一看見它的身體有一部分隆起,在後方待機中的我就急著大叫:

「亞絲娜,回避!」

解除僵硬的細劍使往後飛退的同時,從隆起部分伸出的細長觸手就像鞭子一樣揮出,想纏住騎士細劍。但亞絲娜迅速把劍抽回來,所以差了幾公厘的觸手只抓到空氣。

被那條觸手卷中的話,史萊姆就會用極大的力道拉扯武器,被搶走之後就會被吞進黏體當中,必須花費一番工夫才能拿回來,武器的耐久度也會有極大的損耗。玩家被卷入的話,布裝備會不會融化我就不知道了。

Covetous Ooze──Cove雖然音近日文的發黴,但Covetous其實是「貪心」的意思──把觸手收回身體里後,簡直就像在嘲笑亞絲娜般晃動著身體。

「咕唔唔唔唔!桐人,這要怎麼對付啊!」

由于搭檔終于向我求援,我便往後方瞄了一眼。數公尺外的基滋梅爾正在對付兩只吸血蝙蝠,但是HP幾乎沒有減少,交給她獨自應付應該沒有問題吧。我再次把視線移到亞絲娜身上,以不會喚來附近怪物的音量回答:

「首先把它誘導到照得到光線的地方!」

「我……我試試看!」

亞絲娜一點一點往右後方移動,史萊姆則晃動著身體追過去,最後把它引到從天花板照射進來的自然光圈之中。黑暗中呈骯髒黃土色的黏體,在光線照射下變成金色透明──但也只有這樣的變化。光線不但無法給予它傷害,它也沒有因為討厭光線而逃走的樣子。

「……什麼都沒發生耶!」

我給了這麼大叫的亞絲娜下一個提示。

「照到光線而透明的期間,仔細地觀察史萊姆的全體!」

「咦咦?…………啊,好像有什麼東西。」

亞絲娜發揮優越的觀察力,光是凝眼兩秒鍾左右就發現了那個。並非在史萊姆中心,而是在攤成足狀往外延伸的外緣部反射光線後閃閃發亮,像是眼球、魚卵以及水信玄餅的東西。

「那就是史萊姆的核心!用劍技把它打破就能夠一擊打倒了!」

史萊姆像是理解我大叫的內容,瞬間縮起身體變成球狀。但並非感到膽怯的它,利用反彈高高跳起,在空中延展開來變成薄薄一片。要是被那種狀態的史萊姆包中頭部,除了受到酸液的持續傷害之外,還會陷入窒息狀態當中。

但是亞絲娜沒有後退,反而再次發動劍技。由于史萊姆是在光線中攤開身體,所以她就朝著能看得更清楚的核心施放了單發上段刺擊「閃電突刺」。帶著銀色特效光線的劍尖漂亮地擊中直徑只有兩公分左右的核心。半透明的球體一瞬間抵抗了一下,然後就發出「啪嘰」的聲音爆開。

HP條歸零的瞬間,史萊姆就失去聚合力,變成無數小碎片四處飛散。被碎片直接打中臉與身體,渾身沾滿土黃色果凍的細劍使應該原本要發出悲鳴,但所有果凍快了一步變成藍色多邊形並且消失無蹤。

這時候亞絲娜還保持刺出右手細劍的姿勢一動也不動,不知道什麼時候解決兩只蝙蝠回來的基滋梅爾便以開朗的聲音對她搭話道:

「喔喔,不愧是亞絲娜。就算是精靈,也沒幾個能用細劍一擊就打倒史萊姆的劍士。」

「……謝謝……」

簡短回答的亞絲娜之所以不停蠕動著嘴巴,或許是因為史萊姆的碎片飛進去了吧。對于想嘗遍艾恩葛朗特惡心之物的我來說,實在很想詢問她對于味道的感想,但生存本能不斷對我呢喃現在還是閉嘴比較好,所以也只能作罷。

我原本想露出笑臉來對她說聲「辛苦了!」,但也只能夠中止。因為可以聽見些許軟體晃動著的聲音。「噗唷、噗唷」這種史萊姆移動時特有的聲音已經逐漸靠近,但是周圍卻看不見浮標。封測的時候,這種情形確實是──

「上面!」

當我大叫著看向洞窟的天花板,就從宛如冰錐一樣往下垂的鍾乳石間隙里落下不定形的影子。這次瞄准的對象也是亞絲娜。

稍微遲了一會兒後亞絲娜似乎也發現敵人,隨即在抬頭的狀態下准備往後跳,但是很倒楣的腳被正後方隆起的小石筍絆了一下,結果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基滋梅爾迅速擺出軍刀,准備保護亞絲娜。但是只用劍砍落下的史萊姆,只要沒有好運地直接砍中核心,黏體就會在不受到太大傷害的情況下直接擊中兩個人。

我反射性揮舞右手的劍,發動了劍技「音速沖擊」。

長劍以系統容許界限的銳角跳了起來,迎擊降下的史萊姆。因為距離天花板的洞穴有點遠,所以光線照不到史萊姆,只能看見黑漆漆的影子。當然,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核心在什麼地方。

但是我將雙眼瞪大到極限,同時把日暮之劍+3轟到不定形的影子上。平常在這個時候就會進行把揮臂動作和系統輔助重疊在一起的「威力增強」,但我反而抵抗輔助,把速度降低到幾乎快要讓劍技泡湯的地步。

撕裂黏體的劍刃傳來勾住高密度小球般的感覺。解除減速全力揮劍之後,尖銳的破裂聲就告知核心遭到破壞。HP條一瞬間消滅,史萊姆沒有給我閱讀專有名稱的時間就崩壞了。雖說用嘴巴接住飛濺的果凍應該就能知道它的味道,但就是有種不祥的預感,于是伸出左手來護住身體。在著地的同時,所有碎片就變成藍光消失了。

由于是連自己都感覺相當不錯的一擊,于是便稍微以耍帥的態度回過頭去……

「兩位沒事吧?」

試著以漫畫般的台詞做出結論,結果癱坐在地面上的亞絲娜不知道為什麼以怨恨的表情開口說:

「……又跑到嘴里了。」

「……是什麼味道?」


敵不過好奇心的我畏畏縮縮地這麼問道,結果貪心史萊姆的碎片似乎是「用檸檬汁來醃酸梅一樣,宛如地獄般的酸味」。打倒第二只時,名為「史萊姆果凍」的素材道具就掉了下來,但我也不是特別喜歡吃酸的人,所以就讓它埋沒在道具欄里了。

另一方面,亞絲娜才剛站起來就朝我逼近。

「桐人,你沒有告訴我史萊姆有核心,然後一開始也沒有教我發現核心的方法,這些我都先不追究了。但是,你干掉第二只時,光線沒有照到史萊姆吧。你是靠運氣砍中核心的嗎?」

「怎麼可能,我的幸運度沒有那麼高喲。」

就算很高好了,小隊成員是這兩個人的時間點應該就已經用光並且變成負數了……我當然沒有把這種想法說出口,而是說出了方法。

「要找出史萊姆的核心,像亞絲娜剛才所做的那樣,以自然光照射是最好的方法,但在一片漆黑的地點,火把或者油燈也可以幫上吧。但是,當你狩獵大量史萊姆而變得習慣之後,就可以利用其他光芒來找出核心。」

「其他光芒……?」

亞絲娜歪起頭來露出不解的表情,在旁邊靜靜聽著的基滋梅爾像是想通了般拍了一下手。

「對喔,原來如此。利用劍技的閃光來照出核心嗎?」

「正確答案~」

我也對著她拍了一下手,然後浮現「嗯嗯?」的念頭。NPC能夠使用劍技已經是眾所皆知的事實,但真的可以教他

們可以說是系統外技能的應用法嗎?然而基滋梅爾以接下來我也要試試看的表情深深點頭,而亞絲娜則是再次露出了懷疑的表情。

「咦咦?劍技發光到擊中目標不到一秒鍾吧……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真的能夠找出不知道在體內什麼地方的核心嗎?」

「這部分就只能靠習慣……以及劍技的減速了。史萊姆的回避力不高,所以把技能放慢到極限,藉此來爭取找到核心的時間。」

「減速嗎……」

以一半佩服一半難以置信的表情呢喃完後,亞絲娜就把細劍收回鞘里。

「……雖然真心覺得這個技術很厲害,但我應該得花許多時間才能學會,所以在漆黑的空間遇見史萊姆的話就交給你了。」

「嗯……好,交給我吧。」

這時我也只能這麼回答,不過基滋梅爾倒是對我說了令人感到可靠的發言。

「別擔心,我也會學會那個技巧。」

「嗯……嗯,拜托你了。」

這次也只能夠這麼回答了。

之後不只出現土黃色的貪心史萊姆,還有藍色、紅色,甚至是讓人有點親近感的漆黑等各種家伙出現,而基滋梅爾也正如她的宣言,大概經過三戰左右就抓住「特效光照明(暫稱)」的訣竅,沒有陷入什麼苦戰就擊退了它們,結果在中午之前就抵達目的地的洞窟內迷宮入口。

真要說的話,希望能夠繞到距離應該不是太遠的岩窟都市葛斯卡伊吃飯並且補給,但是基滋梅爾應該不想進入人族的城市,而且萬一葛斯卡伊里有活動任務是進行森林精靈路線的玩家,那麼基滋梅爾的顏色浮標就會是濃濃的紅黑色了。

因此我們便在迷宮入口圍坐成一圈,吃著從嘎雷城拿到的乾糧,不過那加了堅果與水果乾的烤餅乾般乾糧竟然出乎意料地美味,連美食家亞絲娜大小姐似乎都感到滿足。恢複氣力的我們隨即闖入迷宮,擊潰種類完全不同的怪物群並且不斷往深處前進,然後剛過下午一點時,就被完全意想不到的障礙阻擋了我們的去路。

「咦……這里是很久以前精靈建造的迷宮吧?」

茫然抬頭往上看著障礙物的亞絲娜這麼說道,基滋梅爾則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沒錯。根據傳說,大地切斷不久之後的遙遠古代,為了把六把秘鑰分別封印在六個樓層里而在六個地方建造了迷宮……」

「這樣的話,為什麼會有那種東西……?」

「…………不知道。」

這麼回答的基滋梅爾,往前走出一步後,觸碰封印眼前大門的正方形石板──並排在其內側的數字格。

這無論怎麼看都是數字推盤游戲……不過方格的配置是六乘以六,所以總共有三十六格就是了。總而言之就是蔓延在史塔基翁的詛咒,也就是益智游戲。

基滋梅爾以慎重的手勢喀嘰一聲移動著空白部旁邊的格子,然後轉過頭來這麼表示:

「……這應該不是我們黑暗精靈,恐怕也不是森林精靈的東西。我從未在嘎雷伊翁伯爵那里聽過迷宮里有這種機關。」

「嗯……這是人族制作的機關喔。」

我一這麼回答,基滋梅爾就立刻露出嚴肅的表情。

「你說什麼……也就是說,有比我們先潛入迷宮,然後在大門上設下這種機關的人族嘍?如此一來……秘鑰也已經被拿走了……?」

「不……不是啦,也不一定是這樣。而且,那個數字……封印可能也不是闖入這里的人族親自設置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

面對皺起眉頭露出狐疑表情的基滋梅爾,我和亞絲娜花了一些工夫──因為不能把這一切全是「游戲的任務」這樣的前提告訴她──說明了在史塔基翁發生的殺人事件以及詛咒的益智游戲等事情。

聽完後精靈騎士就沉默了一會兒,才又緩緩點頭並表示:

「也就是說,十年前被殺害的人族領主的詛咒從史塔基翁湧出,在遠方的這座迷宮的大門上產生了數字益智游戲對吧。」

「嗯……目前就只能這麼說明。我想不到遭到殺害的派伊薩古魯斯有詛咒精靈迷宮的理由就是了。」

「不對,詛咒是相當恐怖又無法理解的東西。何況又是死者的詛咒……黑暗精靈之間也流傳了一些故事,是關于倒楣鬼觸碰到毫無關系的詛咒。就像受到聖大樹詛咒的邪龍修馬爾戈亞給人族帶來災難,不就是標准被連累的情形嗎?」

「噢……這個嘛,確實是這樣……」

現在想起來,這座名為艾恩葛朗特的浮游城,不就是從瘋狂天才茅場晶彥的詛咒中誕生的嗎?我們這些被關在這里面的玩家也算是被連累的倒楣鬼……不對,前封測玩家的我,在某方面來說是必然的結果吧。

但是,事到如今還繼續感歎自身的倒楣也沒有用。能做的就只有相信有一天能攻略死亡游戲,然後每天一點一點前進了。

或許也跟我想著同樣的事情吧,亞絲娜也露出有點看向遠方的眼神並且保持沉默。瞄了這樣的我們一眼之後,基滋梅爾再次轉向大門說道:

「如果這個益智游戲是詛咒的產物,大概就不能用劍破壞吧。」

「咦……啊,嗯……是啊,我想應該沒辦法破壞吧。」

「那就只能解開了嗎?」

騎士輕松地這麼說著,我聽見後就急忙問道:

「那……那個……黑暗精靈也會玩這種益智游戲嗎?」

「唔?不……小孩子會玩繪畫拼圖或者是輪子,但是沒看過這種數字的益智游戲。這是把板子按照數字的順序排好就可以了嗎?」

「嗯,從左上方橫向排起。」

這麼回答著的我,內心其實有些慌張。

不知道訣竅的話,光是有十五個格子的數字推盤就相當困難了,現在封鎖大門的數字推盤共有三十五個格子。對于應該是首次看見這種游戲的基滋梅爾來說門檻實在太高了,應該說NPC──不對,AI擁有解開這種益智游戲的能力嗎?我記得電腦應該不擅長探索包含游戲推盤在內的n×n益智游戲的最少步驟,也就是所謂的NP困難問題。

「基滋梅爾,這就由我來……」

當我說到這里,張開的嘴巴就再也合不攏了。

這是因為,瞪著隨機排列的格子三秒鍾之後,基滋梅爾的右手就以猛烈的速度動了起來。微暗的通道上毫不間斷地傳出啪嘰啪嘰啪嘰啪嘰的清脆聲音,三十五個格子轉眼就從左上角按照順序排了下來──在我和亞絲娜茫然注視當中,刻畫著35個數字的格子就這樣順利回歸定位。

下一刻,所有石板發出白色光芒,後方的門發出沉重的震動聲開始打開。在門前方回頭的基滋梅爾,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說:

「原來如此,人族的益智游戲真的很有意思。」

解開封印的門後方只有一條通道,我們在幾乎沒有遭遇到怪物的情況下踏入最後的房間。秘鑰迷宮里常見的無頭騎士型魔王比第五層強大了許多,但我們也同樣提升了等級,然後基滋梅爾依然擁有犯規的實力,雖然使用了從嘎雷城拿到的回複藥水,但沒有陷入什麼苦戰就成功打倒魔王。

魔王房間深處有一座散發出莊嚴氣氛的祠堂,回收安置在中央祭壇上的漆黑鑰匙──「瑪瑙秘鑰」後,任務就幾乎完成了。SAO里除了轉移門和轉移水晶之外就不存在瞬間移動的手段,也沒有快速移動系統,所以需要自己走回嘎雷城,但想到這樣能和基滋梅爾待在一起的時間也會增加,就不會覺得太辛苦了。

花了來時一半的時間回到迷宮入口,一邊極力回避史萊姆一邊脫離洞窟之後,塔魯法湖的鮮藍色湖水就迎接著我們。在沒有怪物出沒的沙灘小歇片刻後再次走過湖面回到西北區域。

這次沒有受到墮落精靈襲擊,橫斷紅色荒野──可惜沒有找到結果實的仙人掌──守護著再次穿上聖大樹披肩斗篷的基滋梅爾突破乾枯河谷地帶,當前方終于能看見嘎雷城的大門時,上層的底部已經染上鮮豔的夕陽色。

我聽著高揚的鍾聲並穿過城門,打開視窗來確認時間。下午四點二十分──可惜沒能趕上神話傳述者的老爺爺待在圖書室里的時間,不過以幾乎往返整個樓層的大型任務來說,這已經是很快的速度了。在心滿意足的疲勞感籠罩下大大地打了個呵欠,基滋梅爾就笑著拍了拍我的背部。

「辛苦了……雖然很想這麼說,不過還有一件工作尚未完成。必須把回收的秘鑰送去給嘎雷伊翁伯爵才行。」

「噢……嗯,說得也是。」

雖然點了點頭,但老實說現在不是很想立刻就到伯爵那里去。亞絲娜應該也跟我一樣吧。因為把秘鑰送過去完成任務的話,基滋梅爾應該就會跟之前一樣通過城里的靈樹前往第七層。

黑暗精靈女王居住的王都位于第九層。我們會在那里迎接精靈戰爭活動任務的終幕。從第三層開始會覺得是一段遙遠的路程,但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已經通過中間點了。

完全不清楚活動任務結束之後,基滋梅爾和我們的關系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或許只要到王都去就隨時都可以見到她,也有可能

連這一點都辦不到。不過至少可以知道的是,應該沒辦法像今天這樣並肩作戰了。基滋梅爾實在是太強了,才會讓我天真地相信不論什麼時候她都會幫忙我們與精靈戰爭毫無關系的任務或者升級。

「……噯,基滋梅爾。」

亞絲娜代替不由得閉上嘴巴的我開口這麼說道。

「把秘鑰送給伯爵的話,你又要到下一層去了嗎?」

面對個性比我直率一百倍的亞絲娜所提出的問題,騎士露出忍耐著什麼般的表情──或許只是錯覺,但我看起來是這樣──但是立刻又變成平穩的微笑並點了點頭。

「這個嘛……就要看從王城派遣過來的神官們判斷的結果了。我想他們應該會下達命令,要我把四把秘鑰送到第七層的碉堡去吧。」

「這樣啊……──因為是很重要的任務對吧……」

我們抬頭看著聳立在正面的靈樹,然後亞絲娜就這麼呢喃,不過立刻就再次把整個身體轉向騎士。然後朝她靠近一步,壓低聲音問道:

「但是,這樣我就更想問,為什麼基滋梅爾必須獨自收集秘鑰呢?六把里面已經回收四把了……剩下的兩把讓城里的騎士團,甚至是神官們去拿過來不就得了。」

「我並不認為這個任務很辛苦,也不討厭這份工作。」

基滋梅爾露出燦爛笑容,然後宛如一個姊姊對妹妹一般溫柔地撫摸著亞絲娜栗色的頭發。

「這是身為女王陛下騎士的我應該完成的使命,何況還有亞絲娜和桐人幫我的忙……我甚至覺得不要只有六把秘鑰,如果有十把、二十把就好了。」

「…………基滋梅爾……」

這時亞絲娜露出笑中帶淚的表情,基滋梅爾把右手移動到移動到她背部,左手催促我接近之後就小聲地繼續說道:

「而且這個任務暗地里有各種麻煩的角力和扯後腿的行為。稍早之前也跟你們提過,我隸屬的槐樹騎士團和警備王城的檀樹騎士團、重裝部隊的枸橘騎士團之間感情不太好……尤其是高層,從以前就一直找各種機會互相較勁。得到森林精靈們也想奪取秘鑰的情報時,要由哪一個騎士團出面對應似乎也經過一番爭執……」

「那當然不是為了把麻煩事推到對方頭上,應該是相反對吧?」

我一插嘴這麼說,基滋梅爾就以嚴肅的表情點頭同意。

「沒有錯。留斯拉的騎士帶著並非練習的實戰任務離開城堡……而且對手是卡雷斯‧歐的森林騎士,已經有一百年以上沒有出現過這種事態了。三騎士團爭奪著名譽,最後由輕裝敏捷為賣點的槐樹騎士團單獨負責這次的任務。首先有六十名規模的先遣部隊下到第三層,正如你們所知道的,第三層沒有黑暗精靈的碉堡。建設成為據點的野營地以及偵察封印秘鑰的迷宮……這就是主要任務,並不會進行戰斗。原本應該是這樣……」

這時候基滋梅爾吐了一口低調、深沉的氣。了解之後事情發展的我,原本想要她別再繼續說明了,但基滋梅爾卻快我一步繼續開口:

「……但是,派出部隊一半成員的首次偵察任務,我們就受到了森林精靈的奇襲。從後方遭到攻擊的偵察隊幾乎潰滅,蒂爾妮爾也是在那個時候殞命。當然,先遣部隊的司令官大人已經向騎士團本部提出補充人員的請求……但是本部似乎拒絕了他的請求。應該是認為一下到第三層就失去一半部隊的事情要是曝光,任務就會被其他騎士團奪走吧……」

「怎麼這樣……!基滋梅爾和同伴已經拚命戰斗了吧,結果高層卻……」

由于亞絲娜的聲音有點大,基滋梅爾瞄了一下周圍後,才把我們帶到設置在城廓牆壁旁的長椅上。她坐在我和亞絲娜中間,將雙手纖細的手指在肚子上交疊,然後一邊抬頭看著聳立在廣場中央的靈樹平穩地說:

「拚命地戰斗……確實是這樣沒錯。但是身為女王陛下的騎士,並非只要努力就可以了。既然要戰斗就一定得獲勝……所以我並不怨恨拒絕增援的本部。反而感謝他們願意給我親手挽回名譽的機會呢。」

即使聽見基滋梅爾所說的話,亞絲娜似乎還是無法接受。她緊緊握住雙腳膝蓋上的雙拳,從朝下的嘴角擠出細微的聲音。

「……但是,就算這樣……基滋梅爾僅僅一個人就……」

「亞絲娜,我確實單獨進行著秘鑰回收任務,但其他騎士絕對不是在偷懶。先遣部隊的司令官大人為了以有限的人員完成任務而訂立了新的作戰。由十名左右的騎士輪流出擊來持續吸引森林精靈的注意,然後一名藏身能力特別優秀的成員從迷宮回收秘鑰……我是主動要求負責回收任務,從小時候就經常陪蒂爾妮爾玩抓鬼以及捉迷藏的游戲,所以對隱身術很有自信。」

──對于精靈來說的「鬼」是什麼,果然是食人鬼系的怪物嗎……

我急忙把一瞬間離題的思考拉回來。

在第三層野營地內,蒂爾妮爾的臨時墳墓前面就曾聽過基滋梅爾自願獨自進行任務一事。佯攻與潛行,我想這是相當巧妙的作戰,但是基滋梅爾並非全無風險。事實上,第三層她雖然漂亮地獲得秘鑰,卻受到森林精靈的菁英騎士,也就是森林精靈‧聖騎士的追擊,被逼入差點與對方同歸于盡的狀況當中。

基滋梅爾在妹妹的墓前這麼說過。她說「志願負責秘鑰回收任務時,我就有必死的決心了。不對,我甚至希望自己死在任務當中」。

但是基滋梅爾目前在我身邊露出平穩微笑的側臉,完全看不出當時感覺到的深沉寂寞。我把上半身轉向左邊,對著依然在騎士另一邊握緊拳頭的搭檔表示:

「亞絲娜,基滋梅爾的任務確實很嚴苛。但是,她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因為還有我們在。」

「嗯,是啊……一點都沒錯。」

深深點頭的基滋梅爾,以左手溫柔地撫摸著亞絲娜的頭。

「自從亞絲娜和桐人幫我忙之後,我就從未覺得任務很辛苦,也沒有尚未完成任務就喪命的想法。回收六把秘鑰,三個人一起到第九層的王城去吧……亞絲娜一定會喜歡那里。」

「…………嗯。」

做出聲音細微但是堅定的回答後,亞絲娜就把頭靠到基滋梅爾肩膀上。

我們就坐在長椅上,持續默默地眺望著上層底部的夕陽色慢慢變深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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