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4)

蘇陽眼睛死死地盯著棺材里的老人。眼前的老人,哪里還有半點人的生機?雖然之前的老人干枯形象曾讓他心驚,但眼前的老人慘相,卻是讓他心冷到極點!老人也不知道死去了多久,所有的肉體都已化作腐水,泡著幾縷分不清顏色和布料的布條,上面爬滿了蛆蟲,更為恐怖的是老人的臉,似乎被什麼動物咬過,有一半不見了,露出白花花的骨頭。唯一殘余完整的是另外一邊臉中的一只眼睛,掛在深陷的眼眶里,仿佛閃耀著神秘、冷酷的光芒,冷冷地凝視著蘇陽,那里面,似乎隱藏著許多的話。

蘇陽只覺得整個人的魂魄都被那只眼睛帶走了,大腦一片混沌,任由著劉長格等人將他連扯帶拉地拖出朱宅。所有的人一出朱宅,全都“哇哇”地大吐了起來。

很快地,公安局的人聞訊而來。調查結果初步顯示,老人應該是自然死亡,死亡時間約在兩年前,而她的半邊臉暫時還調查不出是貓的饑餓驅使所為,還是成為老鼠的“飽餐”。

蘇陽怔怔地看著公安人員的調查報告,而劉長格等一干人則以一種見鬼一般的恐懼目光偷看著蘇陽。萬千的念頭在蘇陽的心里翻騰著,卻又一個一個地蒸發掉,只留下模糊的痕跡。蘇陽只覺得整個大腦都快要爆炸了。他抱住腦袋,低低地呻吟了一聲,蹲了下來。

劉長格看到蘇陽的痛苦模樣,同情地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張老師,你就不要再多想了,也許……你遇到的就只是朱素奶奶的鬼魂吧,那屋子本來就不太乾淨的。”

蘇陽猛地抬起頭,劉長格被嚇了一大跳,蘇陽的眼中滿是血絲,正狠狠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問道:“你說這世上真的有鬼?有鬼嗎?我不相信!”

蘇陽站了起來,發了瘋一般地往朱宅里闖,所有的人都嚇了一大跳,守在大門口的兩個警察一下子沒攔住,于是跟在蘇陽後面拼命地追趕。

蘇陽卻沒有闖入房間,而是繞到後院。後院里跟前院幾乎是一般的荒涼景象,長滿了荒草,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院子當中有一株巨大的楊樹。蘇陽一把撲倒在那樹下,雙手撥拉開樹下叢生的雜草,刨起土來,狀若瘋狂。

跟隨的人見到這一幕,心里都一咯噔。劉長格更是心頭一涼:張老師該不會受刺激過度,瘋了吧。

“張老師,你挖什麼呢?”劉長格小心翼翼地靠近蘇陽,注意保持著半米的距離,他害怕蘇陽真的發瘋了的話,會突然襲擊他。

“鐵鍬,你們有鐵鍬嗎?”蘇陽臉色灰白,密密的汗珠從他的臉上滲透了下來,混合著泥土的顏色,使他看上去更顯得怪異。

旁邊有人從院子里找到一只鏽跡斑斑的鐵鍬,遞給蘇陽。蘇陽一語不發,接過鐵鍬死命地挖著。其他的人一個個面面相覷。


挖了大概有兩尺深,一副白骨自泥土里翻卷了出來。所有的人“啊”的一聲驚叫。蘇陽面如土色。他扔掉鐵鍬,跌坐在地,目光呆滯。

警察馬上過來,將現場封鎖了起來。其中一個警察看了看白骨,又看了看蘇陽,終于忍不住地吐出疑問:“你怎麼知道樹下面埋藏著具尸體?”

蘇陽面無表情:“是朱素奶奶昨天晚上告訴我的,說是朱素她媽的舊情人,二十多年前被朱素她爸殺死後,埋在這里的。”

所有的人都難以置信地看著蘇陽。但他們的驚訝都遠遠不如蘇陽心頭上的震驚來得強烈,“難道這個世上真的有鬼?”蘇陽喃喃自語著。

他閉上眼睛,一點一點地在記憶中重複著凌晨時的經曆。他還是無法接受,半天之前還跟他交談的朱素奶奶,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具死去兩年的尸體。“也許,也許就只是一場夢吧,我暈過去後做的夢。”他慘笑了起來,都說浮生一夢,夢如人生,究竟哪一個更為現實呢?莊周夢蝶,分不清是莊周夢中化蝶呢,還是蝴蝶夢中化為莊周。那我蘇陽呢,究竟現在是在現實中,還是在夢中?如果是在現實中,為何會出現夢中才有的混亂雜象?如果是在夢中,那麼又究竟闖入了誰的夢境?或者說,究竟是朱素奶奶現實中拜訪了蘇陽呢,還是蘇陽夢中拜訪了朱素奶奶?

想得頭疼欲裂,卻理不出一個頭緒。蘇陽覺得整個人陷入了一種瀕臨崩潰的狀態。他突然想起那一口水井,朱素奶奶講過那里面浸泡著朱素的怪胎,而自己曾經也真實地見過他的怪臉。“對了,也許他能夠證明究竟是我真的看到了鬼魂,還是一切就只是個幻象。”

想到此,蘇陽強打起精神,對身邊的警察說:“你們有沒有可能把前院里的那口水井抽干?”

那警察嚇了一跳,“你又想做什麼?”

蘇陽嘲諷般地抽動了下嘴角,“尋找另外一具尸體。”

那警察瞪大了眼看著蘇陽,簡直看著魔鬼一般。不過也難怪,小鎮向來平靜,現在突然一下子來了兩樁命案,前者好不容易證實是自然死亡,卻又讓蘇陽攪出一具陳年白骨,現在竟然又要生出一個命案來,那整個小鎮不掀翻了才怪。警察倒吸了一口冷氣,“誰的尸體?”

“嬰兒。朱素的嬰兒。”

警察緊繃的心漸漸松弛下來。對于朱素產下怪胎然後被她爸扔進水井里的事,鎮上的人幾乎人人皆知,也從來沒有人覺得有任何不妥。殺死一個來曆不明的怪胎對鎮上的人來說,是一種除害,而不算是個命案。“你找它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