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診斷(11)

查爾斯·達爾文最先發現是自然的選擇引起了進化,而自然選擇就是死亡。他也發現,大量的死亡(大量的自然選擇)引起了生物體形狀或行為發生微小卻是永久的改變。沒有大量的死亡,生物體便不會在時間的流逝中改變。沒有死亡,人類永遠也不會變得比最簡單的自我複制分子更加複雜。如果沒有大量重複的死亡,海星的觸角就不會出現。死亡是構造之母。經過了40億年——宇宙三分之一壽命——的死亡,人類終于出現。如果再經過40億年,或可能100億年,誰知道死亡會不會創造出一種敏銳高效的頭腦來改變宇宙的命運,成為上帝呢?曼哈頓停尸房的氣味並不是死亡的味道;它是生命改變形式的味道。它有力地證明了生命是不可毀滅的。

停尸房是環形的,中央是矩形,尸體都儲存在中央的地下室里。環繞中央一周,你可以來到一個特別的地下室。它的牆面由灰綠色磚頭建成,門是不鏽鋼的。主屋連著不同的小房間。這些小房間中有一些是儲存嚴重腐爛尸體的,這樣可以避免尸體的臭味彌漫到整個停尸房。

“那是女盥洗室。”內桑森指著停尸房的一個門說,“你可以在那兒換一下衣服。”

這兒比大多數停尸房的衛生間都乾淨。奧斯汀找到了一個擺放著乾淨外科消毒裝的架子。她脫掉平時穿的鞋子,衣服和裙子,換上了消毒裝。然後,她又穿上她的邁提塔夫靴,系上鞋帶。

她在停尸房另一邊的儲藏室里找到了內桑森、達德利和克萊,並在那里罩上了第二層衣服。儲藏室里堆滿了擺放生物研究安全性設備的架子。他們在消毒裝外套上了一件一次性外科長袍。在外科長袍外,他們又系上了沉重的塑料防水圍裙。然後,他們給鞋子罩上外科鞋套,頭上戴上外科手術帽。

格倫·達德利把一個帶紐扣的一次性口罩拉上去罩住鼻子和嘴巴。那是由細菌過濾物質制成的柔軟杯罩,像是外科醫生的口罩。口罩中心有一個藍色按鈕。“嗨,奧斯汀博士,你的太空服在哪兒啊?我以為你們疾病管制中心的人不穿太空服就沒辦法工作的。”達德利的笑聲從口罩里傳了出來。

“我從不穿那個。”奧斯汀說。

他們戴上塑料防護眼鏡,避免血或者任何流體濺到眼睛里。達德利不需要這個,因為他已經戴了一副眼鏡了。

然後,他們戴上了橡膠外科手套。

之後,格倫·達德利在左手戴上了一只由不鏽鋼鎖子甲制成的手套。這意味著他將是解剖員——尸體解剖工作中的領導者,主刀的人。在紐約總驗尸長辦公室,解剖員都在一只手上戴上金屬手套;這不僅僅是醫學權威的象征,更重要的是,它也是一種安全措施。尸檢中的大多數意外刀傷都出現在病理學者不太靈活的那只手上。大多數人不太靈活的都是左手。病理學者都用比較靈活的手握著刀,所以刀傷通常出現在另外一只不太靈活的手上。因而,他們才會在不靈活的手上戴一只鎖子甲手套。

在外科手套外面,他們又戴上了一層沉重的黃色橡膠洗碗手套。達德利在金屬手套的外面也套上了個橡膠手套。

“死者在102房。”本·克萊說。

他們跟著推著空平板的克萊穿過停尸房,繞過環形房間,來到一扇不鏽鋼門前,這就是102號地下室。里面的托板上放著一個白色尸體袋。這里發出一股腐爛的味道。

“奧斯汀博士,這個味道對你沒什麼影響吧?”內桑森問道。

“這味道確實比我通常聞到的要重一些。”

“他們在醫院是保持新鮮的。”本·克萊邊說邊抽出托板。尸體在白色袋子里顯現出形狀。

內桑森說:“曼哈頓跟其他地方不一樣。人們來曼哈頓是為了孤獨地生活。這也經常意味著他們會孤獨地死去。我們曾處理過不計其數的腐爛尸體。你現在聞到的就是孤獨的惡臭,奧斯汀小姐。”

克萊隔著袋子抓住尸體的肩膀,達德利抓住腳。他們老練地舉起尸體,把它轉移到了平板上。接著,克萊把它拖到一個地磅上,讀出了重量。“118英鎊。”他邊說邊記在了筆記板上。

他推著蓋尼式推床穿過一對門,來到了尸體解剖室。

“歡迎來到解剖室。”克萊說。

尸體解剖室有70英尺長,有一部分在地下。室內的八張不鏽鋼解剖床排成了一排。這就是曼哈頓尸檢中心,世界上最繁忙的尸檢室之一。其中的四張床旁已經站著正在工作的病理學者了;他們正在擺放尸體,准備工作;一些已經動刀了。解剖室是個灰暗的地方,一個不絕對炎熱也不絕對安全的地方。它是介于兩者之間的地方。牆上的紫外線輻射燈照射著整個房間,它的用途是殺死空氣中的病菌、病毒和細菌。地板上的空氣過濾機在哼鳴,清除著空氣中可能會進入解剖者肺內的受感染微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