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三章 英國清教 Anglican_Church

第三章英國清教Anglican_Chur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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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結束了。

上條心想,或許是天草式因為失去建宮這個領導者而亂成一團吧。遠處再也聽不見任何打斗聲,空氣中的緊張感也消失了,這些現象都在隱隱告訴著上條,戰爭結束了。由於尚未與雅妮絲會合,無法得知目前局勢,但應該是羅馬正教獲勝。否則上條等人剛剛打得那麼激烈,應該會引來一些天草式的增援。

上條對羅馬正教及天草式雙方人馬,因打斗而造成的傷亡狀況感到頗為掛懷。針對這一點,史提爾的回答是:「雙方都沒有人死亡,如今羅馬正教正在捆綁天草式的成員。」原來他可以靠香菸的火焰來傳遞訊息,所以才能說得那麼肯定。煙絲的搖曳方式似乎帶有各種含意,但上條當然是完全看不出來。

梢遠處,建宮齋字坐在地上,手腳、胸口、背部、額頭皆被貼上了符文卡片。這些卡片代表著相當可怕的魔法,只要建宮梢微一動,全身就會起火燃燒。

如今史提爾帶著奧索拉去見雅妮絲了,所以現場只剩下上條、茵蒂克絲與建宮三人。

「當麻、當麻!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哪里痛?」

茵蒂克絲正臉色蒼白地將上條當麻身上的衣服剝掉。

「住……住手!茵蒂克絲!我全身都不痛啦……哇啊!笨……笨蛋!不准摸那里!」

「那你自己好好檢查一下!有沒有疼痛或發熱的地方?」

茵蒂克絲含著眼淚大喊,上條這時才終於察覺她是多麼為自己擔心。但是針對這一點,上條又不好意思表達些什麼,只好默默地照著茵蒂克絲的指示檢查自己的身體。

「嗯,就只有腰有些痛,但也沒痛到不能走路。」

「真的嗎?真的沒事嗎?」

「是啊。說實在的,我已經習慣這種事了。跟超能力者在小巷道內打架,也是相當危險的事情。何況光是這個暑假,我就已經跟好幾個魔法師打過。」

「嗯……那就好……」

茵蒂克絲露出了又像哭、又像笑的複雜表情。上條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忍不住別過頭。

「……這樣一來,我就可以盡情地咬當麻的頭了。」

「什麼?」可怕的台詞傳人耳中的瞬間,猛獸少女茵蒂克絲也朝著上條的頭撲了過來。

「嗚……嗚哇啊啊!等一下!茵蒂克絲!這是一個擔心別人有沒有受傷的女生該做的事嗎?你這麼做是在制造新的傷口……嘎啊啊啊啊!」

「讓我那麼擔心當然要咬!你以為你是誰啊!當麻!用一只拳頭就想打贏手里拿著大劍的魔法師?你瘋了嗎?明明腳邊就有武器為什麼不用?而且敵人都說門外漢只要投降就不會被殺了,為什麼你還故意街上去!我們家的當麻到底在想什麼?」

「等等!等一下!再咬下去真的會出人命!茵蒂克絲小姐!好痛!我明白了!這次的事情都是我上條當麻的錯,拜托你至少別咬那麼用力……!」

「何況……何況……當麻你真的有把所有的可能性想清楚嗎?你真的知道天草式施展抗火防禦術式需要花多少時間?如果施展術式的時間比你想像的還要短,你不就被砍成兩半了?」

「我哪有想那麼多啊!其實我是真的以為史提爾會連我一起干掉,只是史提爾好心沒這麼做而已!什麼抗火、什麼防禦術式,我根本搞不清楚——嘎啊啊!好痛!對不起!我錯了!茵蒂克絲大人——!」

上條不斷地喊著生死交關的時刻也不曾發出過的淒厲叫聲,過了許久,茵蒂克絲才終於心滿意足了。

「……哼,愛亂來的笨蛋當麻。」

茵蒂克絲輕輕說道,將小小的下巴抵在上條的頭發上。

(嗚……哇……!?)

或許對咬累了的茵蒂克絲來說,這樣的舉動就跟趴在桌子上休息沒兩樣吧。但是上條的心跳速度卻瞬間暴增為兩倍。除了頭上可以感覺到女孩下巴的觸感外,長長的銀色秀發也不停地輕撫著上條的臉頰,散發出一股甜香。而且更重要的是,茵蒂克絲是從正面抱住上條,所以她的胸部距離上條的鼻尖只有不到兩公分的距離。平常從未注意到的胸部如今近在咫尺,上條才察覺原來茵蒂克絲的胸部還是有一點突起的。

(這……這種干變萬化的攻擊模式是怎麼回事?啊,我明白了!接下來她會發現我在看她的胸部,然後繼續咬我的頭!)

上條在心中暗暗警戒,但沒想到茵蒂克絲竟然二話不說就放開了上條。

只見她抬頭望向夜空,似乎豎起了耳朵聆聽著什麼。

「好安靜。真難想像剛才有那麼多人在打斗。」

「是啊。」

上條漫不經心地點頭同意。現在的甯靜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至少,不會再有人舞刀弄槍,不會有人高聲怒吼,不會聽見東西被砸壞的聲音。

「喂。」

此時,坐在遠處的建宮齋字突然對上條發話。他的語氣中帶著一些焦慮。上條還沒轉過頭去,茵蒂克絲已經舉起雙手擋在前面,把自己當成上條的盾牌。

建宮瞪視著兩人說道:

「混帳,你能不能幫我把這些玩意拿開?唉,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做,但還是問問。我實在不能把她丟下不管。」

「什麼?」上條皺起了眉頭。他思考了片刻之後,才明白建宮所說的「她」,指的是奧索拉?阿奎納。

「你是笨蛋嗎?我怎麼可能幫最危險的人物解開束縛……」

「你才是笨蛋!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真的打算把她交給羅馬正教?你應該知道她回去之後會有什麼下場吧?」

「什麼……?」上條愕然無語。

「不行,當麻!」茵蒂克絲卻顯得相當冷靜,說道:「這個人只是把言語當成武器而已,絕對不能聽他說話!你想想,敵人對我們說出真心話有什麼好處?」

「她會被殺。」

建宮齋字的話掩蓋了茵蒂克絲的話。

「你聽好,我先告訴你結論。別把她交給羅馬正教。羅馬正教的真正目的是殺了她。」

「你想告訴我,你們其實是奧索拉的朋友,想要幫助奧索拉逃走?別跟我說笑了,不可能有這種蠢事!明明是你們擄走了奧索拉!不但如此,而且你們還搶走了《法之書》!為了解讀書中的內容,你們一群人拿著武器大舉進攻,將她擄走,如今竟然還有臉說自己是好人?你以為我是白癡?」

因為過於憤怒,上條以幾乎要傷了喉嚨的聲音大喊。

但是建宮卻一點也不在意。

「我們並沒有搶走《法之書》。」

「咦?」上條的腦袋瞬間呈現一片空白。

「你仔細想一想,我們為什麼要搶《法之書》?羅馬正教可是世界上最大的十字教派,信徒人數超過二十億。我們難道會為了區區一本《法之書》,跟這麼龐大的組織為敵?」

「不能認真跟他對答,當麻!」茵蒂克絲緊張得全身僵硬,語氣堅定地說道:「我們知道天草式因為失去女教皇的關系而變弱了。所以,們想要以《法之書》上所記載的神秘強大魔法來彌補自身力量的不足,難道不是嗎?」

「但是,我們有什麼必要增強自己的力量?」

建宮齋字笑道。

汗水從他的臉上滑下,透露著他心中分秒必爭的焦慮。

上條狐疑地說道:

「如果力量不夠,不就會輸給其他勢力嗎?」

「那是在被其他勢力攻打的前提下。問題是你想想看,我們天草式在曆史上受過多少迫害?難道你以為我們毫無因應對策?外人根本不知道我們的大本營在哪里,何況在伊能忠敬最自豪的特殊移動魔法『縮圖巡禮』中,還有很多只有我們才知道的『渦點』。」

「啊……」上條感覺建宮這番話,似乎讓自己的內心競出現了少許動搖。

沒錯,特殊移動魔法的「渦點」中,除了二十三個之外,都還沒有人知道。

「敵人要怎麼攻打只有我們自己人才知道位置的大本營?」

確實如此,上條心想。

剛剛那場戰斗的目的是為了在特殊栘動魔法發動之前,將奧索拉救回來。而非這麼做不可的理由,是因為沒有人知道天草式的大本營在哪里,一旦被天草式逃掉,奧索拉的下落將永遠石沉大海。

換句話說,沒有人能攻得進他們的根據地。

既然如此,他們有什麼必要進行防衛?

「這麼說來……」

難道天草式是為了防衛以外的目的——例如增強軍事力量,而在追尋《法之書》

又或者是……

「喂,我問你一件事……《法之書》是本什麼樣的魔道書?」

建宮這麼一問,魔法門外漢上條只能轉頭望著茵蒂克絲。於是茵蒂克絲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始說明:

「《法之書》是一本以奇特文法所寫成的魔道書,其中的暗號相當複雜——甚至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系統的語言。過去一般認為能夠正確解讀《法之書》的人,只有作者愛德華?亞曆山大,他的另一個名字是克勞利。《法之書》中最重要的概念,在於作者本人所說過的一句話:『為汝所欲為,即為汝之法』,但除此之外的細節,則沒有人知道。」

茵蒂克絲滔滔不絕地說道:

「《法之書》中記載的是愛華斯所闡述的事物。愛華斯到底是什麼,也是個謎。有人說是克勞利的守護天使,也有人說是個罪犯。至於內容,有人認為是教導人類如何使用天使的術式,而且由於術式威力實在太過強大,據說《法之書》一旦打開,十字教的時代就會結束,另一個嶄新的時代將會展開。」

「問題就在這里。」

建宮齋字若有深意地笑了。

「這就是重點。《法之書》的威力確實可怕,如果人類真的可以使用天使術式,十字教的支配時代恐怕真的會在一天之內宣告終結。當許多人都擁有超越教皇的力量時,教會所創造出來的權力金字塔就會崩潰。」

建宮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但是,並非每個人都想得到這種力量。」

「為什麼?雖然我不是魔法師,跟我無關,但是對你們這些專業的魔法師來說,擁有更強大的魔法,不是能夠獲得更高的地位?」

「獲得更高的地位又能怎樣?事實上,我們根本不想得到這種力量。不,應該說正常的十字教信徒,都不想得到這種力量。」

「可是,羅馬正教不也是為了得到這種力量,所以才一直保管《法之書》?」

上條聽得一頭霧水,茵蒂克絲卻似乎已經明白了建宮想表達的意思,臉色不禁沉了下來。

「答案很簡單。」

對於少年這天真的問題,建宮靜靜地笑道:

「羅馬正教是十字教的最大教派,站在世界頂點,擁有二十億信徒。你認為他們會希望『十字教時代從此結束』?」

「啊……」上條終於領悟了。

在如今這個時代的勢力均衡關系中已經處於優越位置的人,不會希望發生變化。位居時代頂點的人更是如此。

「羅馬正教的人根本不想獲得《法之書》這種太過強大的武器。他們想要的是征服世界的武器,而不是毀滅世界的武器。」

上條與茵蒂克絲皆默然不語。

夜色的黑暗似乎在一瞬間加深了好幾倍。

「所以,他們決定暗中將唯一有可能獲得《法之書》力量的奧索拉加以抹除。但是,奧索拉似乎也察覺了這點,所以她想盡辦法,安排自己前往一個羅馬正教還無法掌控的地方……也就是日本。諷刺的是,她的行程剛好與《法之書》的運送時間重疊。來到日本之後,她嘗試與日本當地的十字教派,也就是我們天草式取得聯系。最後,我們答應幫助她逃亡。」

建宮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說道:

「《法之書》被搶,根本是羅馬正教演出來的戲碼。我們怎麼可能去搶《法之書》?他們這麼做,只是為了讓奧索拉的失蹤與《法之書》扯上關聯。兩者一起失蹤,大家都會認為凶手的目的是為了解讀《法之書》。但是如果失蹤的只有她自己,那麼大家就會開始猜測其他可能性,例如『她是為了保命才從羅馬正教逃走』。」

善惡、攻守、擄人與救人……

一切都在上條的眼前,完全顛倒了過來。

「現在,你們還認為羅馬正教是好人?你們還能肯定地說,把奧索拉?阿奎納交到那些人手上,絕對不會有事?你們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懷

疑?」

「……」

「如果你們還是堅信不栘,就說出你們的根據吧!否則,就認真面對心中的疑慮!只要冷靜想想,任何人都能明白,哪邊才是真正的敵人!」

聽完了建宮齋字的怒吼,上條做了一次深呼吸。

接著閉上雙眼。

在腦袋中,再次將情報好好整理一番,審視每個論點。

仔細思考

羅馬正教與天草式,哪邊的說法才是正確的?

有沒有什麼不合理之處?

「不行,我還是無法完全相信你。」

「……為什麼?」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上條慢條斯理地說道:「為什麼奧索拉要從你們手中逃走?我第一次遇到奧索拉的時候,她一個人走在學園都市附近。史提爾說過,那時候羅馬正教與天草式正在進行激戰,奧索拉應該是趁亂逃出雙方陣營的掌控。如果你所說的話屬實,為什麼她要逃走?」

「你說的話有可能是假的。就算你說的話不假,敵人的敵人也不見得就是朋友。所以你必須告訴我,為什麼奧索拉要從你們手中逃走?」

如果天草式真的是奧索拉的朋友,為什麼她要逃?

聽到上條所提出的這個論點,建宮只是淡淡地笑了。

那是種非常虛弱,如同已經對人生感到疲累的笑容。

「你們都一樣。」

「什麼一樣?」

「她就跟現在的你一樣。當初雖然是她主動向我們求救……但是到頭來,她還是無法完全信任我們。她的心中一定會有這樣的想法:『那些人沒有理由為了救我,而甘願與羅馬正教這個世界最大教派為敵。他們一定會要求我提供《法之書》的解讀法當作回報』。」

上條默然無語。

建宮的視線似乎是在望著上條,也似乎是在望著更遙遠的東西。

「真是莫名其妙。我們要《法之書》干嘛?」

「那麼,你們為什麼要救奧索拉?」

上條慎重其事地問道。建宮毫不遲疑地回答:

「這需要理由嗎?」

建宮接著說道:

「理由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天草式的作風從以前就是這樣。尤其是我們這一代。你以為女教皇閣下為什麼年紀輕輕,就可以成為我們的領導者?為了實現一個孩子的夢想,她可以挺身對抗大到足以吞下一座山的惡龍。為了達成臨終之人的最後心願,她願意在千軍萬馬的攻擊之中保衛一座小小的村落。一路走來,我們一直看著她的背影。她帶領我們的時間雖短,對我們而言卻等於永恒。」

建宮齋字如此說著,語氣中,仿佛在追尋著昔日的幻影。

也像在誇耀自己的家人。

「因為有她,我們才能夠走上正確的道路,不會誤入歧途,也不濫用力量。一些嘴巴上說起來很簡單的事情,她以身體力行的方式告訴我!

們。她用她的行動讓我們知道,原來人可以這麼堅強、溫柔,原來這麼做一點也不難。」

接下來的好一陣子,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最後是建宮緊咬牙關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但是我們卻毀了她的人生。」

「什麼?」

「是我們的死亡、不成熟,讓女教皇閣下陷入痛苦之中。周圍的人都死了,只有她活下來,她認為這是她的責任。開什麼玩笑!跟她共赴戰場是我們的心願,在戰場上被打倒是我們能力不足,這些都是我們自己該負責的。但最後,卻造成了那樣的結果。女教皇閣下明明沒做錯什麼事,卻自願離開她的棲身之所。」

建宮的聲音,痛苦得宛如一把刀子刺在臉上。

從喉嚨深處擠壓出來的憤恨之語,帶著令人動容的感情。

「我們的不成熟奪走了她的棲身之所。所以,我們必須還給她一個棲身之所。在這個棲身之所里,我們要為了不再讓任何人受傷、痛苦、失去笑容而戰。在這個棲身之所里,我們可以團結所有人的力量,只為了守護一個人的幸福,而且不會有絲毫迷惘。」

「所以當奧索拉?阿奎納向我們求救時,我們伸出了援手。一個理所當然願意做這種事的組織,才是適合她的棲身之所。」

換句話說,他們不是為了組織之間的勢力斗爭與利害關系而戰。他們是為了本身的目的而戰,不追求任何利益。但是他們的目的難以為外人理解,因此奧索拉心中產生了懷疑與誤會。

當然,建宮的話不見得全是真的。

上條很想相信他,但是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想要相信他,卻找不到證明他沒有說謊的絕對證據。上條緊緊咬著牙齒。到底該相信哪邊?到底是哪邊在說謊?上條在腦袋里拚命盤算著。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驚人的尖叫聲。

不,「尖叫」已不足以形容了。

慘叫、咆哮、哀號。如果要姑且名之,只能勉強稱作「女人的叫聲」。但是,上條甚至不敢肯定那真的是人類所發出的聲音。有點像是拿東西刮玻璃或黑板時產生的尖銳摩擦聲,讓人聽了之後感覺全身不對勁。但是,聲音之中又蘊含了驚人的人類感情。恐懼、排斥、絕望、痛苦。就好像把一個吸飽泥水的海綿握在手里捏緊一樣,大量感情從中湧出。不像人類所發出的聲音,卻又帶了太多人類感情。

茵蒂克絲望向上條。上條卻沒有回望。

「奧……索拉?」

「我要向你確定一件事……你有沒有告訴她,你要把她交給羅馬正教?她相信的應該是你,而不是羅馬正教吧?」

「……」

這個問題,讓上條回想起來當時與奧索拉的對話。

「請容我再一次確認,您是在英國清教的請求之下協助參與這個事件的,對嗎?」

——為什麼奧索拉?阿奎納要小心翼翼地求證這件事?

「是啊。」

——為什麼聽了上條的回答之後,她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換句話說,您是按照英國清教的指示行動,而不是羅馬正教,對嗎?」

——她甚至再一次進行確認。

「倒也不是那麼正式的關系啦。啊,我得先聲明,我沒辦法幫你在英國清教內做什麼事,畢竟我只是學園都市的居民。」

——全無深意的一句回答,卻讓她宛如放下了心中大石。

「原來……如此。」

——這一句話里頭,到底包含了多少想法?

一直到最後,她都相信上條當麻。

她一直認為上條當麻是個值得托付之人。

「……該死。」

上條緊緊咬著臼齒,奮力朝著傳出慘叫聲的方向轉頭望去。

如今想來,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應該冒著危險將她送進學園都市。只要這麼做,她就會比現在安全得多。

「開什麼玩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搞的?」

「別慌張,剛剛那個並不是她臨死前的慘叫聲。羅馬正教內部也有一些規炬,她們不能在這里殺死奧索拉?阿奎納。這點是可以肯定的。

「什麼?」

「意思就是說,只要迅速采取行動,還來得及救她一命。但如果繼續在這里耽誤時間,她就會越來越危險。如今情況緊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好。我們之間的問題先擱一邊,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護奧索拉的安全。就算你跟我們依然處於敵對關系也無妨!」

建宮的焦急喊叫聲,顯示著局勢的刻不容緩。

「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定要將奧索拉?阿奎納從羅馬正教手中搶回來!把她帶到一個羅馬正教跟我們都找不到的地方!」

建宮的眼神非常認真。

甚至令上條感到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

忽然間傳來了腳步聲。上條將視線從建宮身上栘開,望向腳步聲的方向。兩名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從黑暗中走了過來。她們應該是羅馬正教的成員。兩個人一高一矮,高的扛著一個比一般圓桌還要巨大的馬車用木制車輪,矮的則是腰間皮帶上吊著四個皮革袋子。袋子里頭裝的似乎是硬幣之類的東西,瘧起路來叮叮當當的。袋子的大小跟壘球差不多,如果里頭塞滿硬幣,重量應該跟執鉛球比賽所用的鉛球差不多吧。

身高較高的修女從袖袋中拿出一本老舊的皮革封面筆記本,翻開來看了看,似乎是在進行確認。接著她點了點頭,朝著上條走來。或許筆記本里有照片吧。

「您就是非本教組織的協助者吧?請將您拘捕到的異端首謀者交給我們。與神為敵之人……就是他吧?」

高挑修女的話還沒說完,嬌小修女已經朝著全身貼滿了符文卡片坐在地上的建宮齋字走去。

垂在腰間的四個硬幣袋不斷發出叮當聲。

「啊,等一下!」

上條大聲喊道,但是嬌小修女卻似乎沒聽見。只見她原本伸手要拉建宮,但愣了一下,沒有動手。接著她在建宮周圍轉起了圈圈,仔細觀察著建宮身上的符文卡片。

而高挑修女的雙眼則是緊盯著上條。

「有什麼事嗎?」

「在你們離開之前,我想再見一次奧索拉。」

「抱歉,恕我們無法答應。雖然奧索拉修女已經獲得我們的保護,但是目前敵人實力還不明朗,所以並非絕對安全。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只能按照規則行事,以人員安全為最優先考量。等她回到羅馬之後,我們會寄邀請函給您。」

毫無破綻的回答。

這反而讓上條起了疑心。

「不行,我無法同意。剛剛那慘叫聲是怎麼回事?那是奧索拉的聲音吧?你們說她已經獲得保護,為什麼被保護的人會發出那樣的聲音?總而言之,我現在要見她一面。只是見個面、說一兩句話而已,應該沒什麼大不了吧?接下來有很長一段時問不能見面,就當作是最後的道別吧。」

「但是照規矩……」

「拜托!何必那麼計較規矩?雅妮絲在那里吧?我直接去問她!」

上條將手搭在高挑修女的肩膀上,將她推開。

「……」

高挑修女露出了沒輒的表情,仿佛是對一個杞人憂天的家伙感到束手無策。她抓起背上的巨大車輪,像盾牌一樣擱在自己的身前。

忽然間,茵蒂克絲的神情充滿了緊張。

「不行!當麻——!」

叫聲未停,木制車輪已經轟然一聲,炸了開來。

「……!」

一瞬間,上條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成千上百的碎片像散彈槍的子彈一樣以驚人的速度朝著上條射來。一察覺這一點,他立刻以兩手手臂護住了頭部跟胸部。下一個瞬間,無數碎片撞在他的手、腳及腹部上。就在他開始感覺疼痛的時候,他的雙腳離開了地面,伴隨著乒乓一聲巨大聲響,摔在五、六公尺遠的後方地面上。

茵蒂克絲發出了短促的尖叫聲。

上條以眼角余光看見建宮急忙想要站起,但符文的火焰瞬間燒掉了他的數根頭發,令他不敢輕舉妄動。只見他齜牙咧嘴,看起來宛如被鏈條鎖住的猛犬。

嬌小的修女顯得有些慌亂,她看著高挑修女說道:

「露……露琪亞修女!這……這……這麼做好嗎?雅妮絲修女不是說過,必須盡量避免與客人發生沖突……」

「閉嘴,安潔莉娜修女!可惡,所以我才主張別讓異教徒在身邊自由行動,應該早點趕走才是!都怪雅妮絲那家伙,下了這種放任不管的天J真命令,真是把我給害慘了……」

被高挑修女一瞪,嬌小修女不敢再說話了。接著高挑修女嘴里念念有詞,似乎是在說服自己冷靜。

她的眼神完全改變了。雖然是很抽象的變化,但上條感覺得出來。高挑修女看著上條,兩只眼睛讓人聯想到滾燙的溶化奶油。

上條感到愕然不已,無法相信她就是在露營場地提供自己面包跟熱湯的修女們之一。

「如果這家伙沒有對慘叫聲產生懷疑,事情就簡單多了……可惡,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竟然被異教者的汙穢之手碰到肩膀!安潔莉娜修女!快給我肥皂……不,清潔劑!真是太過份了!太可惡了!下次要跟我說話,請先告訴我一聲!我得先穿上擋泥圍裙才行!」

高挑修女的臉逐漸變得通紅。

腦袋搖搖擺擺,語調異常平坦。

「麻煩事一件接著一件來,真是讓人受不了。乾脆就設計成你們被這個天草式的人殺掉好了。嗯,這定最輕松的做法。之後再把這個天草式的人滅口,就天衣無縫了。」

高挑修女宛如正站在舞台上,以即興口白修飾著破綻百出的劇本。

聽到了這麼可怕的言詞,上條卻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插在身上的無數木頭碎片由於並非銳利的刀刃,所以造成的傷口很淺。

但是,這些鑽進了皮膚內的碎片卻突然上下扭動了起來。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條大聲哀號。碎片一根根從他身上彈出,就好像砍在樹干上的斧頭被拔起一樣。沾著血的碎片彷佛受到了磁鐵的吸引,全都回到了高挑修女的手邊,如同拼圖被一塊塊拼起,又組合成原本的馬車車輪形狀。

「當麻!」

茵蒂克絲大叫,慌忙想要奔到上條的身邊,但是高挑修女向她瞪了一眼,喊道:

「安潔莉娜修女!」

「啊,是!」

嬌小修女口齒不清地應了一聲,趕緊扯下腰間皮帶上的四個硬幣袋,丟到頭頂上。硬幣袋怱然發出啪的一聲巨響。那聲音就像拿著一塊大布用力甩動。同時,每個袋口都生出六枚類似燕子雙翅的尖銳翅膀。四個袋子的翅膀各綻放出紅色、藍色、黃色、綠色的光芒。

「出來吧,十二使徒之一。征稅官兼消滅魔法師之卑賤仆人!」

嬌小修女將雙手伸工頭頂上,仿佛擁抱夜空。

一瞬間,唰的一聲,帶有綠色翅膀的硬幣袋,以子彈般的速度從茵蒂克絲身旁擦過,撞在她的腳邊地面上。如同樹根般堅硬的地面產生龜裂,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

「可惡……啊?」

茵蒂克絲急忙想要退後,腳下卻絆了一跤。仔細一瞧,砸在地面上的硬幣袋袋口繩索竟然自動解了開來,纏住她的腳踝,使她無法移動。就在茵蒂克絲看著腳下的時候,剩下的三個硬幣袋高高飛起,來到了她視線之外的高空中。

上條霎時臉色蒼白。

(糟糕……!要是被那種東西砸中……!)

硬幣袋的重量恐怕更勝於擲鉛球比賽所用的鉛球。腳踝被固定住的茵蒂克絲無法閃避,也不可能以雙手擋下這樣的攻擊。

「該死!茵蒂克絲!」

上條大喊著,試圖朝著茵蒂克絲奔去。幸好綁住茵蒂克絲腳踝的硬幣袋,應該是藉由魔法力量所操縱,只要被上條以右手一槌,馬上就會

松開。

就在這時……

「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想想有什麼辦法可以讓自己死得不那麼痛苦。」

仔細一瞧,扛著巨大車輪的高挑修女竟然飄浮在上條的頭頂上。車輪的中心軸就好像槍口一樣,對准著正跌跌撞撞想要爬起的上條。

(——!?)

上條的喉嚨因戰栗而感到乾渴。以右手毆打車輪,跟車輪炸得粉碎,這兩者再怎麼想都是前者比較慢。

「異教徒啊,你聽過『車輪傳說』嗎?」高挑修女帶著陶醉的微笑說道:「自古以來,相當多聖人都是以殉教,也就是遭到愚蠢的掌權者處刑方式結束一生。在這些充滿了拷問與處刑的曆史之中,經常可以看見車輪的影子。」

上條一點也不想聽她廢話,偏偏眼前的車輪牽制住了自己。這段期間之中,三個硬幣袋隨時有可能由數十公尺高的空中,朝著茵蒂克絲迅速落下。

「這些車輪上總是釘著無數的釘子或刀刃,可以將聖人大卸八塊。但是在很多典故之中,車輪一碰到聖人的身體,就莫名其妙地爆炸了。

例如制服了惡龍的聖喬治(St.George)、以及亞曆山卓王室的聖凱瑟琳(St.Catharine)。其中,聖凱瑟琳在處刑時,爆炸的車輪碎片甚至殺死了聚集在處刑場的四千名圍觀群眾。這樣的『車輪傳說』所象徵的意義就是……」

高挑修女說得慢條斯理,反而更加深上條心中的焦急。瞄准著茵蒂克絲的三個硬幣袋,隨時會以炮彈般的速度將她的腦袋轟得粉碎。

高挑修女隔著車輪看見上條緊張得汗如雨下,不禁露出幸福的笑容。

「無罪者不罰,有罪者必罰——覺悟吧,異教徒,你的末日已到。奧索拉修女這個愚蠢的同胞必須要經過特定『程序』才能判處死刑,但殺死你們卻不需要任何遲疑。」

「嘖……!」

上條的所有心思都牽掛在被綁住的茵蒂克絲身上,腦中只想著該怎麼救她。就在這時候,眼前的車輪開始產生了龜裂。在仿佛逐漸放慢的時間之中,車輪以中心軸為頂點,像披薩一樣分成了六等份,迅速向外膨脹。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條握緊右拳,發出怒吼。但是太慢了,來不及了。上條的拳頭還沒揮出,高挑修女手中的巨大車輪已經發出了高亢聲響……

轟然一聲,朝著「旁邊」飛去。

當然,這個現象不是出於高挑修女的意志,也不是上條的右拳所造成。

是硬幣袋。

原本應該對准了茵蒂克絲腦袋的紅色六翼硬幣袋,竟然從側邊以驚人的速度撞上了處刑用車輪。沖擊力讓車輪從高挑修女的掌握之中脫手飛出,在地上彈跳數次之後,消失在黑暗的遠方。硬幣袋的袋子也破了,大大小小硬幣漫天飛舞,不知是哪一國的硬幣。

突然失去武器的高挑修女急忙從上條的頭上落至地面,與上條拉開距離,接著對嬌小修女怒目而視。

「安潔莉娜修女!你這家伙——!」

「不……不是我……」

高挑修女發出猛獸般的怒吼聲,嬌小修女臉色蒼白,趕緊解釋。

「剩余三對集中於一點,凝結成塊。」

就在這時,響起了茵蒂克絲的清澈聲音。

下一個瞬間……

啪!金屬變形扭曲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原本纏著茵蒂克絲腳踝的綠色硬幣袋袋口繩索松了開來,與原本對准了她的頭的藍色及黃色袋,一!

起以可怕的速度朝嬌小修女的眼前飛去。

三個袋子在嬌小修女的鼻尖前方兩公分處撞在一起後,就停止不動了。巨大的壓力將幾百枚硬幣擠壓成一個金屬塊,咚的一聲鈍重聲響,

掉在嬌小修女的腳邊。

嬌小修女帶著僵硬而詭異的笑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金幣袋是馬太的象徵。馬太乃是十二使徒之一,曾經靠十字架與祈禱,打倒了兩頭火龍。把天使之力灌輸到金幣袋中,確實可以變成這種自動追蹤型的空中武器。」茵蒂克絲平靜地發表殘酷的評論。「但是手法太粗糙了。詠唱時間長,暗號化也不確實。在維持術式內部安定上花費太多精神,所以顧不得外在的影響,很容易遭到千擾。」E

上條完全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茵蒂克絲應該無法使用魔法才對。不知道她是利用什麼樣的技巧,從旁干擾嬌小修女的魔法,進而奪取了操控權。

「……利用對方魔法的自滅或方向錯誤來反擊的戰術?」

高挑修女環顧四周之後,咂了個嘴,重新擺起架勢。失去武器並沒有讓她喪失戰意,她緩緩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尖銳的笛聲。

嗶——!聽起來有如鳥類的哀鳴聲。高挑修女一聽,恨恨地抬頭朝著黑色的夜空看了一眼,然後說道:

「是撤退命令!安潔莉娜修女!」

「啊……咦?可……可是……還沒有打倒敵人……」

「先撤退再說。天草式的殘黨就當作已經被英國清教的人放走了。擅自行動會影響整個隊伍的運作,甚至可能會影響奧索拉的運送任務。

對我們而言,這才是比較嚴重的問題。」

高挑修女轉身消失在黑暗之中,嬌小修女也趕緊追了過去。

「現在你們明白了吧?」

建宮齋字看著夜空,無奈地說道:

「這就是羅馬正教這個十字教內世界最大教派,在水面下的行事風格。」

「原來如此,難怪奧索拉一看見雅妮絲?桑提斯,就露出茫然若失的表情。把我們跟羅馬正教的主力隊伍分開,也是因為她們從一開始就瞧不起我們。哼……什麼加入英國清教的人馬會讓命令系統造成混亂,原來是藉口。」

走出了主題樂園「平行甜點樂園」之後,史提爾悠哉地說道。他也聽見了奧索拉的慘叫聲,但是卻沒回頭向雅妮絲質問此事。或許是因為他並不清楚個中緣由,而且害怕輕率行動可能會造成英國清教與羅馬正教這兩大組織之間的外交紛爭,所以不敢輕舉妄動。但即使如此,上條依然感到不能諒解。

上條剛剛跑去找雅妮絲,但是她們都已經撤退了,現場一個人都沒留下。也沒有人前來追捕建宮。或許是因為大部分天草式成員都已經被逮,所以她們認為天草式已經瓦解了吧。

人數如此眾多的一個團體竟然可以撤退得這麼乾淨俐落,令上條感到不寒而栗。臨走前沒有留給英國清教只字片語,可見得她們從一開始就不信任英國清教。或許對羅馬正教而言,抓住奧索拉為最優先任務,至於建宮等人的問題則不管有沒有處理皆無傷大雅。也或許,羅馬正教正在召集分散於城市之中的所有成員,打算以壓倒性的戰力來解決剩下的殘黨。

而現在,上條、茵蒂克絲、史提爾,加上建宮,四個人正在進行情報交換。附帶一提,上條由於挨了車輪碎片的一擊,所以全身到處都包著繃帶。

「如果這個男人說的都是真的,奧索拉?阿奎納並沒有立即的生命危險。羅馬正教內部自有一套規炬……所以,上條當麻,你可別立刻沖去找她們算帳。你的攪局會讓事情變得更加棘手。」

遭到警告的上條嘟起了嘴,說道:

「……什麼規炬?」

「當麻,羅馬正教是世界上最大的教派。雖然大部分數徒都是與魔法毫無瓜葛的一般人,但教徒人數多達二十億人,由一位教皇及一百四十一位樞機主教所管理,在一百一十三個國家都擁有教會,可以說是相當巨大的組織。大雖然不是壞事,但是太大卻會造成一些問題。」

上條似乎還是聽得一頭霧水,歪起了腦袋。此時輪到建宮解釋道:

「簡單來說,這麼大的組織之中一定會有各式各樣的派系。光是以教皇及樞機主教各自管理的教區來分,就有一百四十二派。以國家及風土人情來分,有兩百零七派。若再考慮老幼及男女的差異,則有兩百五十二派。」

史提爾不耐煩地吐出了一口白煙,說道:

「對於派系如此之多的羅馬正教而言,內部的敵人甚至比外部還要多。同胞之間的小小紛爭都會引起軒然大波。所以,他們在處理這次的事情時,勢必會格外謹慎。《法之書》的解讀對羅馬正教而言確實足極大的威脅,但奧索拉?阿奎納本人卻沒犯什麼過錯。如果隨便將她殺死,雅妮絲會被全世界的同胞視為公敵。」

「是嗎?可是我們也沒做什麼壞事啊?她們還不是毫不猶豫地對我們下殺手。」

上條以手指輕輕撫摸著手腕上的繃帶。夏天的夜晚已經夠炎熱了,還得纏上一堆繃帶,實在令他大感吃不消。

「異教徒、異端分子的情況又不同了。單是一句『違背神之教誨的罪人理應接受制裁』,你知道過去讓多少人遭到殘殺嗎?」

「剛剛攻擊我們的那兩名修女,應該就是抱持著這樣的想法。但是反過來看,這也表示羅馬正教不能隨便對奧索拉下手。因為『相信神之教誨者,不能將之殺害』。」

「……」

上條栘開了視線,望著街燈映照下的行道樹,腦中浮現了一個疑問。

如果羅馬正教內部真的有「不能殺害羅馬正教內同胞」這樣一條規炬,天草式又為何需要挺身阻止「奧索拉遭到殺害」

上條將這個疑問提了出來,史提爾卻氣定神閑地回答:

「答案很簡單,因為有例外。」

「例外?」

「沒錯。雖然有『不能殺害羅馬正教內的同胞』這條規定……但是被趕出教會的人就已經算是『違背上帝教誨者』,所以殺了也沒關系。

建宮提著他那把巨大的劍走在史提爾身後。上條實在很擔心,那把劍要是被警察看到,不知道他要怎麼解釋?

「罪人、魔女、背信之人……這些犯錯的人都會被趕出教會。一旦被趕出教會,同時也會被貼上『神的敵人』標簽。」

「陷害奧索拉的方法很簡單,只要『測試』一下她就可以了。例如說,叫她握住一根燒得通紅的鐵棒。如果她無罪,上帝一定會保護她,使她不會被燒傷。反之,如果她被燒傷,就表示她是不值得上帝護持的罪人。聽起來很可笑吧?在英國清教這稱為『試罪法』,被視作一種測試,對上帝信仰的惡法,已經遭到禁止了。」

「這太荒謬了……!」上條大喊:「燒傷是理所當然的事!不燒傷才怪!」

「沒錯,所以就算沒燒傷,也會背上罪名,視作是受到惡魔保護。不論測試的結果如何,受測者都難逃被貼上標簽的噩運。」

上條心想這太過份了。

用這麼愚蠢的方式決定奧索拉的未來,絕對不合理。

「不過,反過來說,在這場宗教審判……或者該說是神明審判的陷害驅逐程序完成之前,羅馬正教不能殺奧索拉。按照正式程序,她們必須回到羅馬,再花個兩三天時間來准備這件事。話說回來,除了殺死她之外,任何行為恐怕都是容許的。」

羅馬正教根本不在乎奧索拉的想法,也不理會她是以怎樣的心情,挺身對抗魔道書原典。因為礙事、不需要、麻煩、無法解決、不想增加困擾,為這些無聊的理由,所以決定殺死她。

奧索拉與羅馬正教的基本理念,明明是一致的。

雙方的想法根本沒有不同。兩邊都認為《法之書》是相當危險的東西,都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才采取行動。奧索拉試圖解讀魔道書,也只是為了找出一個方法,將一般人認為絕對無法破壞的原典等級魔道書加以破壞。%L1x2o*r$E


她明明只是想貢獻一己之力。

因為她比別人清楚《法之書》的危險性,所以無法置之不理,就是這麼單純。

「您知道魔道書的原典是什麼樣的東西嗎?您是否聽過,任何方法都無法將原典毀掉?」

——這樣的行為,難道錯了嗎?

「以現在的技術,我們沒辦法毀掉魔道書,頂多只能將魔道書封印住,不讓任何人閱讀。」

——奧索拉?阿奎納有什麼理由遭受這樣的對待?

「不過『現在做不到』,不見得未來也做不到。」

——她到底犯了什麼樣的過錯,必須按照上層決定的程序,透過異端審問的方式,在求助無門的情況下默默遭到處刑?

「我們可以利用魔法陣本身的機能來摧毀魔法陣。換句話說,就是讓原典自我毀滅。」

——不行!

「魔道書的力量無法讓任何人獲得幸福,只會帶來戰爭。所以我才對魔道書的結構做了一番研究,希望能夠毀掉這些魔道書。」

——絕對不行!

「我絕不接受這樣的做法……」上條緊緊咬著臼齒,幾乎要把臼齒咬斷。「就算有任何理由任何苦衷,我也不容許這種事發生!開什麼玩笑!那些家伙把人命當什麼了!按照程序將一個人最重視的東西一一奪走?那些家伙把別人的人生當什麼!」

上條當麻喪失了記憶。

所以,他所擁有的東西相當少。他只有暑假這一個月的記憶與回憶,所以他所珍惜的東西只有一般高中生的幾十分之一。而且絕大部分的回憶,都是建立在「必須隱瞞自己喪失記憶」之上,隨時有可能全盤瓦解。

即使如此,即使是內心這麼貧乏的上條,假如被人理所當然似地奪走了珍惜之物,也會陷入瘋狂狀態。

或許,羅馬正教也是為了保護他們的珍惜之物而不得不出此下策。

但是這麼做是不對的。

一群人聚集起來,當著一個人的面將他所珍惜的東西逐項奪走,這麼做絕對不應該。

為什麼不尋找其他解決方法?

為什麼要滿足於「殺害」這種輕率而愚蠢的方案?

上條將兩只拳頭握得幾乎要滲出血來。午夜的黑暗住宅區中,路燈的零星燈火冷漠地映照出他的模樣。

「……那些家伙現在在哪里?你們知道嗎?」

「大概猜得到。你問這個做什麼?」

史提爾好整以暇地問道。上條忍不住想要揪住他的領子,質問他為何還可以保持冷靜。

面對著上條那種怒不可遏的視線,史提爾卻是從容優雅地上下搖晃著嘴角的香菸。反而是站在上條視線之外的茵蒂克絲嚇得不知所措。

「你的心情我明白。」史提爾慢條斯理地吐出白煙,說道:「不過你冷靜點。光是這座城市里,她們的同伴就有將近兩百五十人。難道你有辦法靠一只拳頭將她們全部打倒?」

「……!」

上條緊握著拳頭。

沒錯。上條心里也很清楚。他的戰斗能力只是不良少年在小巷道內打架的等級而已。一對一或許能贏,一對二就不敢保證了,一對三則非輸不可。剛剛那個手持車輪的修女只不過是下手偷襲,就把上條打得毫無反抗之力。

在現實中的徒手打架,絕對不可能像電影情節一樣,一個人正面干掉幾十個人。就算是再怎麼厲害的高手,一旦敵人超過一定人數,就絕對不可能贏。這是個相當嚴酷的法則。

除非是……

漫畫或連續劇中所描寫的那種真正的戰斗專家。而魔法師正是這樣的戰斗專家。

但是魔法師卻只是若無其事地笑著,口吐白煙,說道:

「何況,如果天草式所提供的情報都是真的,我們就沒有插手的余地。很可惜,這件事情已經落幕了。」

「你說……什麼?」

「你想想看,這件事說穿了,不就是奧索拉?阿奎納違反羅馬正教的規炬,所以雅妮絲?桑提斯出面追捕她?既然《法之書》的原典依然在梵蒂岡圖書館內保管,羅馬正教的人絕不可能將它惡用,天草式的人也已經宣稱沒有惡用《法之書》的意圖,那麼我們英國清教有什麼理由插手這件事?難不成要怪她們不告而別,氣沖沖地跑去跟她們理論?」

這次,上條毫不遲疑地揪住史提爾?馬格努斯的領子。

茵蒂克絲搗著嘴低聲驚呼。建宮則是看著上條,輕輕吹起了口哨。

但是符文魔法師卻依然不為所動。寂寥的午夜,惟獨他的聲音在住宅區中斷斷續續地回蕩著。閃爍的路燈燈光將他的臉照得忽明忽暗。

「這是羅馬正教內部的事情,只能用他們內部的規炬來解決。這件事既然不會對外界造成任何影響,我們英國清教就不該隨便插嘴,否則會被認為是干涉內政,英國與羅馬之間將產生摩擦……所以,放棄吧,上條當麻。難道你為了救她,甯願引發一場戰爭?」

「……這……」

「不管是英國清教也好,羅馬正教也罷,絕大部分教徒可不是像我們一樣的戰斗人員,而是像你這樣的一般人。這些人上學、交朋友,回家買個漢堡吃,這就是他們所認為世界的全部。他們不知道魔法師在暗地里東奔西走,也不知道各式各樣的組織,正為了防止魔法戰爭的發生而進行各種交易。他們就像一群善良而無力的羔羊。」

被抓住了領子的魔法師,氣定神閑地說著。

就像是個逼人簽下契約的惡魔。

「我問你,你想把這些人卷進來嗎?這些人不知道真相,只是隸屬於英國清教或羅馬正教而已,你想把這些人卷入戰爭,讓他們遭到掠奪、遭到殺害、失去一切,只為了保護奧索拉?阿奎納一個人?」

「……」

抓著史提爾領口的手漸漸松開了。茵蒂克絲張開了口,卻似乎不知該說什麼,最後只能歎了口氣。

這就是門外漢與專家的差異。

這就是個人與組織的差異。

史提爾漠然地將香菸吐在地上,以腳踏熄,然後看著建宮。

「我沒有阻止你的權力。你想救委托者奧索拉,或是想救部下都請自便。但你只能獨自前往,別把英國清教拖下水。如果你敢這麼做,就

算要把這個島國全部化為焦土,我也會殺光所有的天草式份子。」

聽了史提爾的威脅,建宮臉上的表情絲毫沒變。

「這你不說我也明白。那邊那個少年,你也不必那麼沮喪。雖然英國清教沒有掀起戰爭的理由,但是我有。我現在就要去拜訪她們的大本營,救出我的同伴,順便帶走奧索拉。不用擔心,以少數精英對抗大而無當的組織,是我們的拿手把戲。我們這個教派,當初就是在幕府的壓制之下發展起來的。」

上條聽了這番話,抬起了頭。

身旁的茵蒂克絲看著建宮問道:

「你要把留守在天草式根據地的同伴們叫到這里來?可是,特殊移動魔法必須要等一天的時間才能使用,到時候羅馬正教的人可能都已經離開日本了。」

「是啊,這麼做雖然安全,卻是緩不濟急。」

建宮如此回答,微微搖晃著白色大劍。史提爾冷冷地問道:

「你想要一個人去?」

「既然這是唯一選擇,也只能這麼做了。幸好,我們家那些笨蛋應該還沒被處刑……如果要殺他們當場就殺了,根本不會把他們帶走。或許羅馬正教是打算讓他們與奧索拉一同接受審判,這樣一來,『奧索拉勾結天草式盜走《法之書》』的罪名就會更有說服力。既然如此,只要,解開他們的束縛,暗中動些手腳,或許還有點勝算。」

建宮以愉快的表情隱藏了內心的緊張。

「我會挑移動的時候動手。」

他搖晃著大劍的劍尖說道:

「我們天草式向來習慣受人追趕,所以我們很清楚大團體的可怕之處與弱點。巨大隊伍最脆弱之際就是在移動中的時候。幾百個人進行移動,一定會產生破綻。你們想想,羅馬正教跟被抓住的天草式成員,加起來可是有三百人以上。這麼多十字教徒,絕對不可能一起移動。幾百個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一起走在街上,大概會被認為是暴動,恐怕連電視台都會來采訪。所以,她們在移動的過程中一定會進行偽裝。或許會打散成許多小隊,各自搭車移動。這個過程中,一定無法發揮原本的戰力,正是發動偷襲的最佳時機。」

根據建宮的說法,羅馬正教似乎不會像天草式一樣,以魔法來進行移動。但如果要安排船只或飛機,這時間確實太晚了。所以她們應該會等到天亮,港口或機場開始運作時才會進行移動。

「……」

栘動的時候是最佳時機。

但是,反過來說,這也意味著必須等到羅馬正教移動時才能動手。史提爾曾說過,羅馬正教要殺奧索拉,必須先經過宗教審判的程序。

但是史提爾也說過,除了殺死之外,任何行為恐怕都是容許的。

由兩百五十個人所共同參與的暴力行為,就某種意義上來說,甚至比正式程序下的刑罰還要可怕。由於沒有明確的法條規范,什麼行為可以做、什麼行為不可以做,中間的分野相當模糊。

只要沒死,不管怎樣都無所謂?

只要還在呼吸,不管遭到如何對待都該暗自慶幸?

上條的臉色暗了下來。建宮似乎也明白了他內心的憂慮,說道:

「……或許你無法諒解,但我希望你明白,有些事情是我們也無能為力的。」

建宮的語氣中帶著深深的無奈。被羅馬正教抓住的人會遭到什麼樣的對待,身為內行人的他應該比門外漢上條還要清楚。

上條當麻朝著附近的電線杆奮力揮出一拳。

明明腦中可以想像那最可怕的畫面,卻什麼事也不能做。上條覺得自己好沒用。

史提爾淡淡地朝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上條說道:

「看來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那麼,我們就在這里解散,各自找地方躲藏吧。我也得先聯絡上層,詢問下一步該怎麼做。羅馬正教跟天草式的問題解決了,但接下來我恐怕還得解決神裂的問題。上條當麻,你帶著茵蒂克絲回學園都市去。羅馬正教目前正急著處理奧索拉這個最重要人物,應該不會為了襲擊你們這些局外人而對科學陣營做出挑釁行為。」

史提爾此時點了一根新的菸。

「除非英國清教找到出面拯救奧索拉?阿奎納的正當理由,否則我們無法再采取行動。」

他吐出了一口煙,似乎打從心底感到興致索然。

「啊,對了。上條當麻,有件事要問你。」

「……什麼事?」

上條虛弱無力地轉過頭來,史提爾露出了嘲諷般的笑容,說道:

「我給你的那個十字架,現在好像不在你身上?你把它丟到哪里去了?」

「……」上條想了一下,才回想起來。「抱歉,我把那個給奧索拉了。我幫她戴上項鏈的時候,她還很高興呢。那是很貴重的東西嗎?」

「不,只是個平凡的鐵制十字架而已。大概是專門生產禮品的鄉下工廠大量制造出來的吧。像那種聖喬治十字架在英國是很常見的東西,甚至連國旗上也看得到。」不知為何,史提爾的笑容中充滿了愉悅。「那個十字架不具任何裝飾或古董價值,必須要拿在你手上才有意義……算了,也罷。反正你現在也用不到它了。」

史提爾語帶玄機地說道,同時吐了口白煙。

上條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也只能定上了漆黑的歸途。

就這樣,這場無聊的事件就在這麼無聊的結局下落幕了。

3

建宮齋字離開了。

史提爾則似乎打算護送茵蒂克絲進入學園都市。上條垂頭喪氣地走著夜路,茵蒂克絲在一旁想要安慰他,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里雖然是日本的首都,但離開了市中心的夜晚依舊是一片黑暗。一看時間,已經過了凌晨一點,城市中絕大部分的燈光都已熄滅。公寓大樓上零星可見透出亮光的窗戶,仿佛是殘缺不完整的一排排牙齒。偶而會有計程車載著醉漢駛過身旁。路燈軟弱無力地頻頻閃爍,照耀出被光吸引的無數細小飛蟲。

與戰斗為伍的異常日子已經結束了。再過幾個小時,又是以學校為中心的日常生活。上條將會搖晃著睡眠不足的腦袋到學校,聽一些無聊的課,跟土禦門及藍發耳環聊一些白癡話題,在回家的路上因為暑假作業的處罰作業還是沒做完而惹火美琴,遭受放電攻擊。

「……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做法?」

上條喃喃說道。

茵蒂克絲聽到這句話,抬頭望著上條的臉。但上條依然低著頭。

他很想幫助奧索拉?阿奎納。

但是,想不出任何可以幫助她的方法。

「憑我這個門外漢,不管怎麼做部贏不了專家,這我明白。但是,門外漢應該也有機會扭轉局勢吧?例如第一次遇到奧索拉的時候,就乖乖地把她帶進學園都市里。或是不幫助羅馬正教,讓天草式帶著奧索拉利用特殊移動魔法逃走。」

「當麻……」

「我明白,我只是沒有看到這些選項的後果,所以心里抱著希望。就算奧索拉逃進了學園都市,羅馬正教一定也會為了追捕她而入侵學園都市。就算我們沒有幫助羅馬正教,她們也可以利用人海戰術,組成包圍網,找到天草式的聚集點。不管怎麼做,結果都一樣,這我很清楚。」

上條當麻在心里回想著。

第一次遇到奧索拉,她向自己詢問進入學園都市的方法時,那個略帶不安的聲音。躲藏在夜晚的主題樂園時,她露出的笑容。以為終於找到可以信任的朋友,她滔滔不絕地說過的那些話。

還有……

不知從何處傳來,那陣充滿絕望的哀號。

「但是……說真的,到底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做法?」

上條很清楚,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正顯示自己是危機意識不足的門外漢。這一次的事件跟上條一點關系也沒有。一介高中生偶然見識到魔法世界的嚴苛,如今正要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中,就是這麼簡單。沒有人可以為此指責上條。明白魔法世界有多麼可怕的人,看到上條這個一般民眾能夠平安而歸,說不定反而會松一口氣。

或許是該說的話都在剛剛說完了,史提爾聽了上條的泣訴後依然不發一語。

而茵蒂克絲則是抬頭仰望著上條的臉,說道:

「……當麻,這是魔法師之間的問題,你沒必要攬在身上。我什麼忙都幫不上,或許沒資格說什麼,但既然建宮齋字說他會處理這件事,我們也就只能仰賴他了……」

「……是嗎?」

上條有氣無力地回答。茵蒂克絲哭喪著臉說道:

「是啊。律法又沒有規定所有魔法師之間的問題都要由你來解決。專門對付魔法師的我什麼都做不到,確實應該受指責。但是,就算沒有當麻,問題也是會得到解決的。以局外人而言,當麻到目前為止遇到了很多魔法師。但是,世界上還有更多你不認識的魔法師,這些人都有各自的煩惱。他們就算沒有你的幫助,也可以把問題解決。這次的事件也一樣。你只是第一次遇到沒有參與到最後的事件而已。」

「原來如此。」

上條給了機械式的回答,內心卻感到頗為驚訝。茵蒂克絲應該也可以想像奧索拉接下來將會有什麼樣的遭遇,為什麼還會說出這種不再插手千預此事的話?

難道是因為……

除了說反話之外,已經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安慰上條?

「嗯,過去的狀況才是異常。沒有人可以解決眼前發生的所有問題。當麻,你也應該學著依賴別人,把事情交給別人來處理。就算眼前有一戶人家失火,里頭還有年幼的孩童,你也沒有必要親自沖進去救人。向別人求救,並不是件可恥的事。」

茵蒂克絲不停地說服著。

「當麻,你應該多依賴別人才對。我們『必要之惡教會』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存在的。連我們這樣的組織都感到棘手的問題,你無法獨自解決,又有誰會怪你?」

「……」

這件事情的最後一幕,自己沒有上場的戲份。或許就只是這樣而已。自己的戲份結束了,並不代表這件事就這麼突然完結。接下來,建宮齋字將成為主角,為這件事畫下句點。

的確,目睹了攔路殺人魔的犯案過程,並不代表目擊者有義務要制服凶手。把凶手交給警察來制服,並不會讓目擊者因此受到譴責。

「建宮的行動能順利嗎?」

「應該多少有些勝算。畢竟他也是真正的魔法師,何況長期遭受迫害的天草式一定相當擅長這方面的行動。他不會笨到去對抗絕對沒有勝算的敵人。」

「嗯。」上條點了點頭。)

也罷,上條心想。既然自己不用參與,事情也可以解決,門外漢就沒有必要強出頭。這是很理所當然的想法。什麼都不懂的門外漢如果跳進來攪局,說不定反而會讓事態惡化,倒不如堅持旁觀立場。

法律並沒有規定所有事情都要由上條來解決。

以宏觀的角度來看,上條不曾參與的事情反而占多數。

就算目睹了其中一件,也不需要太在意。

即使上條沒有參與,事情也由別人做了結。

上條抬頭望著夜空,雙手上舉,伸了個懶腰。體內累積的疲勞逐漸上湧,同時也開始懷念起宿舍里的棉被。

「好,回家吧。」

上條說道。

藉由這樣一句話,將日常與非日常做出了區隔。

「啊,對了,回家之前我想去買些東西。這個時間超市及百貨公司應該都關了,只剩下便利商店。但是冰箱里什麼都沒有,得買些食物回來才行……也好,我對學園都市『外頭』的便利商店都賣些什麼東西,也有些興趣。說不定可以找到『里面』沒有賣的便當。」

「……當麻,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有生活感?」

「真抱歉喔,我就是一個最近越來越喜歡記帳的平凡高中生。」

「偶而也想忘掉預算的問題,好好吃頓大餐呢。」

「不讓我去就算了。不過明天的早餐就只有空盤子跟水。剩下的就用想像力來填補。」

「當麻——!」茵蒂克絲不顧現在是夜闌人靜的深夜,拉起嗓子大喊。

上條見眼前的食欲少女這麼容易就臉色發白,不禁笑了出來。

「好吧,那我去找一問便利商店,隨便買些明天的早餐。」

「嗯?不如大家一起去吧?」

「如果把你帶去,什麼東西都會被你拿起來塞進籃子里,實在沒辦法好好買東西。我去一下就回來,史提爾,麻煩你先把茵蒂克絲帶進學園都市。既然可以把她帶出來,應該也可以把她帶回去吧?當然……你這樣自由來去,我也有點困擾。」

「既然是對她有益之事,我可以接受你的請求。」

史提爾搖晃著嘴邊的香菸,說道:

「不過,你知道位置在哪里嗎?」

「……找間便利商店,沒那麼困難吧。」

「很好。」史提爾露出嘲諷般的笑容,帶著茵蒂克絲消失在深夜的黑暗中。茵蒂克絲想要陪在上條身邊,上條揮揮手叫她別跟過來。

等到兩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上條轉過身子。

沿著來時之路往回走。

「那家伙似乎看穿了……」

上條輕輕咂了個嘴,喃喃說道。

(我的錢包放在宿舍,去便利商店能干嘛?)

上條邊走邊從褲袋中取出手機。白色的螢幕燈光模糊映照出他的臉部輪廓。上條按了幾個按鈕,開始以GPS衛星定位功能搜尋地圖。搜尋目標當然不是這附近的便利商店。

上條想起了雅妮絲?桑提斯說過的一段話。

「人多是我們的特色。我們的同胞遍及全世界一百一十個國家以上,就連日本都有很多我們的教會。而且,我們現在正在蓋一幢新的神之家,名為奧索拉教堂。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位置就在這附近不遠處。一旦完成之後,將會是日本國內最大的教堂。占地應該有棒球場那麼大。」

學園都市的GPS機能非常准確且更新迅速,據說精密度比得上軍事衛星。除了最新的建築物,就連建築預定地也會完美呈現在地圖上。相對地,像「薄明座」之類結束營業的建築,很快就會從地圖上消失。

當然,建築預定地的建築物名稱不會出現,在GPS地圖上只會看到「預定地」這樣的模糊標示。但只要朝畫面上看一眼,馬上一目了然。媲美棒球場的巨大建築預定地只有一處。

「是的。奧索拉曾經在三個異教國家推廣神的教誨,功勞很大,因此上層特別允許她以自己的名字興建教堂。她的日語說得很好,對吧?」

上條看著手機的畫面,加快了腳步。確實如同雅妮絲所說的,羅馬正教的據點「奧索拉教會」就在這個城市之中。既然大隊人馬進行移動對團體來說是最脆弱的時候,那麼為了消除這個弱點,她們一定會將距離最近的奧索拉教會當成移動據點。雖然建築正蓋到一半,但對她們來說並不是問題,因為她們還有很多上條所不知道的魔法。

羅馬正教那些人,一定在這里。

雅妮絲?桑提斯及奧索拉?阿奎納亦然。

「教堂完成之後,我們會寄發邀請函。不過在這之前,讓我們先將眼前的問題完美地解決吧,別讓這件事在我們心里留下陰影。」

上條回想起雅妮絲當初開的那個玩笑,輕輕笑了出來。

「雖然宴會場還沒布置好,邀請函可能也還沒寫完,但我已經等不及了。」

既然目的地相當明確,上條沒有必要停步。

他走得越來越快,不知不覺變成了在夜晚的漆黑道路上奔跑。

他沒有投身戰場的理由。

就算他不插手,也會有別人來解決這件事。

茵蒂克絲也說過,如果眼前有一戶人家發生火災,幼小的孩童還留在里面,並沒有任何一條法律規定上條必須沖進去救人。

向他人求救,或是將事情交給他人來解決,並不是一件壞事。

但是……

假如這個獨自被遺留在火場中的孩童,一直相信上條會來救她呢?

最聰明的做法,當然是立刻聯絡消防隊。

但是,就算再怎麼愚蠢,上條也不願意讓孩童看見自己的背影。就算對自己而言,這是最輕松且安全的做法,上條也不願意辜負孩童的期待。

或許一直到現在,奧索拉?阿奎納依然相信上條當麻。

即使上條已經做了那麼多次錯誤的決定,她依然像個孩子一樣相信上條。

幸好,上條並不屬於英國清教或羅馬正教這類特定組織。他只是個一般學生,是個門外漢。所以沒有任何包袱。雖然無法向茵蒂克絲及史提爾等專家求救,卻可以做到專家做不到的事。

若要說唯一的不安,大概就是自己可能會被當作學園都市這個科學陣營的一分子。不過,如果情況真的不妙,相信學園都市也會快刀斬亂麻,將自己退學,藉以撇清關系吧。

就算被退學也無妨,上條心想。

無論如何,上條還足堅持自己的道路。想著想著,上條當麻不禁笑了。

明明沒有投身戰場的理由,少年卻在黑夜中奔跑著。

真的沒有非插手不可的理由。

但是他想插手,這就是他的理由。

奧索拉教堂目前還不能稱為教堂。占地相當於四、五個一般學校的體育館,如果完成,恐怕是日本國內獨一無二且正式的大教堂吧。在學園都市的附近蓋了這樣的建築物,或許還帶有牽制科學勢力的意圖。但由於目前才蓋到一半,寬敞的空間只帶給人寂寥感。

外牆才剛蓋完,周圍還架設著許多鋼鐵踏板及梯子。內部裝潢則完全還沒動工,看起來簡直像是曾遭到鄙俗的傭兵團掠奪過。預定裝上彩色鑲嵌玻璃的窗戶還是個黑色大洞,准備放置巨大管風琴的位置還是個相當不自然的空間。大理石地板及牆壁散發著新建材的光澤,但原本應

`該掛在牆壁上的巨大十字架,還倚靠在講壇後面的牆腳邊。

但光是這些,還不足以塑造出這個詭異的景象。

大聖堂內完全沒有人為的燈火,只有點點星光從沒有玻璃的黑色窗戶外射入。幾百名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在這漆黑的空間中默默地站:H+X;v2l3g$C

著。她們排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同心圓。有的人拿著劍或長槍之類一看就知道是武器之物,有的人則拿著巨大齒輪或鉤爪之類的宗教儀式道具。每樣物品都反射著微弱的星光。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人。抓來的天草式成員都被安置在同一建築用地的其他建築物中,並有十個人左右負責監視。

修女們的注意力並非對著建築物外。

她們的眼睛全都望著人群中央那塊空地。

那里不斷傳出毆打的聲音,

以及咬牙忍耐的呻吟聲。

「真是的,花了我們那麼多工夫。包含我在內,大家都是很忙的,可沒有時間陪你玩游戲。如果你明白的話,就乖乖接受處刑……喂,你有在聽嗎?你有沒有在聽啊!可惡!」

咚!響起了宛如沉重的袋子被踢飛的聲音。

同時,彷佛來自地獄的慘叫聲也回蕩在黑暗之中。

「哼!這叫聲是怎麼回事?完全把淑女的形象拋到腦後了,你不覺得丟臉嗎?可惡,教堂的名字也得改掉才行了。取了這種畜生般的名字,可是會成為笑柄的!」

奧索拉?阿奎納沒有回答。

她已經被毆打得傷痕累累,癱倒在地上。簡直像是曾經被馬拖著走一樣,全身衣服破破爛爛,拉鏈也壞了,布塊整個翻起。

雅妮絲等人並未使用特別的魔法來虐待奧索拉,只是輪流踢她的手腳或腹部而已。但這樣的行為在不斷重複之後,也會帶來劇烈的疼痛。

這是一場由超過兩百人所共同參與的暴力行為,雖然多少有些手下留情,但已經把奧索拉搞得奄奄一息了。一人踢一腳,就是兩百腳。這就是滴水穿石的道理。奧索拉的四肢全都癱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雅妮絲狠狠朝著奧索拉的腳踏了下去。可怕的力量透過厚厚的鞋底,壓迫在早已動彈不得的腳上。

「嗚……!」

「你想逃走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明白啦。想想你接下來的下場,或許死在這里才比較幸福呢。你曾經看過樞機主教所主持的宗教審判嗎?哈哈哈,雖然主持者都很認真,但是過程實在慘不忍睹呢。不過像這種場面,我們還是比不上英國清教。跟他們的審判比起來,我們的只像是游戲而已。這是我實際看過兩邊差異之後的評論。哈……哈哈!那些老家伙,年紀那麼大了,還喜歡玩游戲。而你的下場就是被他們玩死,聽起來是不是很美妙?」

「…………!?」

或許是因為被踏住的腳不斷傳來劇痛,奧索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隨便張開嘴巴,說不定會咬到舌頭。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奧索拉怔怔地想著。

魔道書《法之書》的原典,對任何人而言都是邪惡且巴不得除去的東西。每個人都想將它燒掉。每個拿到它的人都步上毀滅之途,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墮入魔道之書」。但是人類沒有能力摧毀原典,所以只能將它封印起來,並且謹慎保管。

奧索拉?阿奎納只是想解決這個問題。

想要消滅惡名昭彰的《法之書》,她與羅馬正教的心情是相同的。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局面?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才造成這完全不同於預期的後果?

一直到最後一刻,她都以為自己終於得救了。

為什麼那個少年會把自己交給雅妮絲?

「說起來,你能夠依賴的朋友也真少。竟然只能向來到日本後才接觸到的天草式求救。」

雅妮絲?桑提斯俯視著奧索拉說道。

她不斷地踢著奧索拉的小腿,表情陶醉,簡直像被奇怪的魔道書迷惑了心智。痛徹骨髓的感覺將奧索拉的每一寸神經撕裂。

「被逼上絕路,最後竟然投靠那些汙穢小國的陌生東洋人種。哈哈……哈哈哈!真是太愚蠢了,那些豬玀連聖經也看不懂,能對他們有什麼期望?根據我們的律法,只要跟羅馬正教教徒以外的人結婚,就是犯了獸奸罪,這點你應該也很清楚。難道你以為同屬十字教派,大家就是自己人?什麼天草式,什麼英國清教,那些家伙根本沒資格把十字教掛在嘴邊。他們不是人,只是豬或騾子之類的畜生。把自己的寶貴性命交到他們手上,當然會有這種下場。欺騙畜生實在太簡單了,只要稍微安撫一下,他們就會主動把獵物叼過來!」

「……欺……騙?」

痛得意識朦朧的奧索拉,因這番話而清醒了過來。

「您說……那幾位……是被騙了……?」

綻裂的嘴唇上沾滿了黏稠的血液,讓說話變得非常困難。

但奧索拉還是努力問出了問題。

「不是……自願協助你們……而是……被騙了……?」

「這並不重要吧?總而言之,你就是被我們抓到了。呵呵,哈哈哈!對了,我想起來了。他們還說過『一定要把奧索拉從萬惡的天草式手中!

救出來』之類的話呢,很有趣吧?真是太愚蠢了!應該保護你的人卻把你親手送給了敵人,真是群笨蛋!」

「……」

「原來如此。」奧索拉臉上的緊張神色微微減緩了。

他們並不是將奧索拉出賣給羅馬正教。那些笑容、那些話語,沒有絲毫虛假。他們是真的擔心奧索拉的安危,為了幫助奧索拉而投身危險的戰場。

即使最後是以失敗收場。

即使努力並未獲得回報,反而讓奧索拉命在旦夕。

一直到最後一刻,他們都是站在奧索拉?阿奎納這邊。從來不曾舍棄、背叛奧索拉。他們一直努力到結束。他們是奧索拉最溫暖、值得信賴的夥伴。

「你在笑什麼?」

「是嗎……?我……在笑?」奧索拉以緩慢、溫柔的語氣說道:「我終於知道了……我們羅馬正教……的本質……」

「啊?」

「他們的行動……全是基於信任……因為相信他人,相信理念,相信心情……他們不吝於付出最大的努力……跟他們比起來……我們真是太丑陋了。我們的行動……只能建立在欺騙之上。欺騙協助者的心……為了將我處刑,以虛假的審判來欺騙民眾……甚至欺騙自己,認為那是神所允許的事情……」

「——」

「不過……我也沒有資格……批評你們。如果我從一開始就相信天草式的人……事情就不會演變到這個地步。如果按照天草式的計畫逃走,……他們也不必遭遇這麼多危險。到頭來……我們這可悲的做事原則……正是羅馬正教的本質吧?」

奧索拉笑了。

滿目瘡痍的臉孔,露出了無盡悲哀的表情。

「……我已經沒辦法……從你們手中逃走了。按照你們的計畫……我會被冠上虛假的罪名……葬送於黑暗中……但是,我已經不在乎了……我無法欺騙自己……更不可能欺騙那些盡心盡力幫助我而不求回報的朋友……我再也不想……被視為你們的同伴……」

「真像殉教者的台詞。你以為自己是聖人?」

咚!雅妮絲的厚底涼鞋狠狠踏在奧索拉的腳上。雅妮絲的態度依然氣定神閑,仿佛只是踏扁了一個空罐。

「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你放棄了抵抗,我們辦起事來也方便些。要怪就怪那些笨蛋把你害慘了,你就帶著悔恨的心情上路吧!」

雅妮絲雖這麼說,但她其實完全不把奧索拉的抵抗放在眼里。雅妮絲身旁有兩百名修女正隨時待命,而且這個教堂周圍已經布下了強力的結界,奧索拉絕對無法逃走。

奧索拉與雅妮絲的距離雖近,但意識朦朧的奧索拉只能斷斷續續聽見雅妮絲的話。她以幾乎要停止運轉的腦袋思索了一下,說道:

「我到底……該恨什麼?」

「什麼……?」

「他們本來……就沒有投身戰場的理由。據說……其中甚至有一位少年,既不屬於羅馬正教……也不屬於英國清教……是位真正的平凡少年。他們沒有力量,也沒有理由……卻為了素昧平生的我……做了這麼多。世上……還有比這個更棒的禮物嗎?對於那些給了我這個禮物的朋友們……我該恨他們什麼?」

沒錯,不該怨恨。

絕對不該怨恨。

他們雖然沒有成功拯救奧索拉,卻不該受到指責。因為他們並沒有拯救奧索拉的義務。他們並不是在「義務」的強迫之下參與此事。他們是發自內心想拯救奧索拉,所以實行了他們的「權力」,參與了一場原本不必參與的戰斗。

光是他們義無反顧地挺身而出,就是一件令人感激之事。

所以,奧索拉絕不怨恨他們。

能夠遇見這樣一群願意為陌生人付出的人,是一件幸福的事。奧索拉為此感到自豪。在最後一刻認識這些人是多麼幸運之事,奧索拉滿心感謝上帝的恩賜。

好滿足。

好充實。

如今的幸福已經讓奧索拉?阿奎納覺得充實到無以複加。

沒想到,她的幸福還不止這些。

因為下一個瞬間……

砰!隨著某種東西碎裂的聲音,原本包覆著教堂的結界突然消失了。

雅妮絲不禁將視線從奧索拉身上栘開。

異常的事態令她非這麼做不可。

「被摧毀了……?不可能吧?喂!快去確認施在門上的聖吉爾斯(St.Giles)護符!並且搜尋這附近的敵人!該死,到底是哪個組織?那個結界不可能單憑一人之力打破。敵人的大軍不知會從何處攻來……!」

雅妮絲迅速下達命令。

但是所有的命令都還沒付諸行動,她已經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

「啊……」

奧索拉?阿奎納看見了。

教堂正面入口的橡木制雙開式大門,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開。門口站著一個人。這一幕,簡直就像是粗俗的童話故事書中,王子登場拯救公主的畫面。

但是站在那里的,只是個平凡的少年。

雖然是個毫無特別之處的少年,但是他既沒逃跑也沒躲藏。

為了誰?

為了什麼?

圍繞在奧索拉身邊的兩百多名修女一起靜靜轉動眼球,瞪視著少年。這些修女不但人數多得可怕,而且都不是普通人。少年當然感到害怕。他只是個平凡的少年而已,如何能不害怕

但是……

少年一點也沒有退縮,反而往前踏了一步。

為了拯救奧索拉?阿奎納,他往漆黑的教堂內踏進一步。

這一步象征著……

不用擔心,一切都會沒事。

上條當麻踏入了建設中的寬敞教堂空間中。

他看見了可怕的景象。

夏天的夜晚,數百人聚集在這個沒有冷氣的建築物內。地方雖然大,畢竟是密閉空間,空氣中彌漫著詭異的熱氣。濃厚的汗臭味從黑茫茫的深處湧出,彷佛是來到了某種巨大野獸的巢穴。

幾百個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混雜在黑暗之中。

在人群的中央,一名少女倒在地上。上條見了這一幕,靜靜眯起了雙眼。

就在這時,上條聽見了一陣笑聲,仿佛正嘲笑著他的心情。

轉頭一看,是雅妮絲?桑提斯。她的形象跟過去完全不同。

「我就覺得奇怪。」雅妮絲嗤嗤地笑著:「一個甚至連魔法師也不是的門外漢,怎麼可能被找來當協助者?看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但是你擁有某種『力量』,可以破壞任何結界。我猜得沒錯吧?」

「……」

「哎呀,怎麼了?忘了東西嗎?還是想討跑路費?還是……如果是舍不得那個倒在地上的女人,可以在這里剝光她的衣服,我不會介意。」

雅妮絲的聲音顯得異常亢奮,仿佛已喝得爛醉,呈現飄飄欲仙的狀態。

「我先問你一句話。你已經懶得裝蒜了?」

「裝蒜?裝什麼蒜?你不明白現在的狀況嗎?你看不出來哪邊占優勢?難道你以為,我跟你的立場是相同的?面對這麼多人,你會采取什麼行動?我倒是很想聽你親口說說看。」

的確,一對兩百的差距實在太過懸殊。與這麼多人正面為敵,上條不可能獲勝。或許是因為相當明白這一點,所以雅妮絲大刺刺地走向上條,不但絲毫全無提防之意,反而還擺出了挑釁的態度。

雅妮絲相信,上條絕對不敢對自己動手。只要他一出手,就會掀起一場對他而言絕對沒有勝算的戰斗。

「蠢蛋,真是個大蠢蛋。看來英國清教的人比較聰明,已經先溜了。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嗯,也罷。你一個人又能做什麼?想逃的話就趁現在吧。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聽了雅妮絲這番充滿自信的話,上條虛弱無力地笑了。

「最後的機會……應該知道怎麼做……」

他的聲音似乎帶了股莫名的安心感。

「的確,這是最後的機會。我相當明白。」

轟!上條當麻的右拳撕裂了空氣。

雅妮絲急忙將雙手交叉,護住了頭部。就在這時,她的雙腳離開了地板。

擋下攻擊的雅妮絲整個人往後彈去,接著以猛犬般的眼神望著上條。

沒有一秒鍾遲疑。


少年毫不猶豫地讓眼前的敵人,見識了自己的覺悟。

「你這……家伙,敢對我做這種事——!」

雅妮絲大聲怒吼。但是上條當麻的聲音比她更大。

「應該怎麼做?廢話,當然是救她!」

兩人的情緒近距離互相激蕩。

一言以蔽之,就是「憤怒」。但是內涵跟熱度卻全然不同於一般的憤怒。

雅妮絲的臉上肌肉不規則震動,嘴里念念有詞。原本只是站著的黑色修女們全都轉頭面對上條當麻。拿在她們手上的數百樣武器就如軍隊行進時的腳步聲,同時發出了冰冷而可怕的聲響。

「你真的……很有意思。」

雅妮絲的聲音與身體同樣顫抖著。

「面對兩百個人,在這種狀況下你能做什麼?就讓我見識一下吧!哈哈,這樣的人數差距,六十秒就可以把你碎尸萬段!」

這句話一說完,黑色修女們全都舉起了武器。

孤立無援的上條當麻連武器都沒有,只是握緊拳頭。

就在雙方即將開戰的這一刻……

怱然間,傳來了某個人的說話聲。

「真是的,我們好不容易才偷偷從結界的漏洞中鑽進來,你這家伙竟然擅自開打了。好歹也該多給我一點配置符文卡片的時間吧?」

「什麼……?」

雅妮絲一愣,急忙轉頭。轟!伴隨著火焰吸收了氧氣的聲音,籠罩在建設中教堂內的黑暗在一瞬間被橘紅色的爆炸亮光吹散。

亮光來自教堂的深處,剛好與上條處於相對位置。

講壇後方的牆壁上,在二樓左右高度的位置,有個預定裝上彩色鑲嵌玻璃的大洞。一名英國清教的神父站在窗框上,手持火焰之劍。想來應該是沿著外壁工程的踏板爬上去的。

「……史提爾?」

這個嘴里叼著香菸的神父讓上條看傻了眼,不禁脫口叫出他的名字。

「原本的計畫是把門外漢趕回家,由魔法師來收拾善後。虧我大費周章說了那麼多謊話,全都白費工夫啦。」

上條還沒開口,雅妮絲已經先開口了:

「英國……清教?該死……這可是羅馬正教內部的事情!你要是跳進來趟渾水,可是會被視為干涉內政!難道你不明白這點?」

「很可惜,這個論點並不成立。」史提爾冷冷地吐出了一口白煙,說道:「看看奧索拉?阿奎納的胸口吧。她的脖子上掛了一個英國清教

的十字架。就是那邊那個門外漢隨手幫她掛上去的。」

史提爾露出了戲譫的笑容。

「由他人掛上英國清教的十字架,就代表獲得英國清教的庇護。這意味著她已經受洗,成為我們英國清教的一分子。那個十字架是我們最高主教親自准備的,本來應該由我將它掛在奧索拉的脖子上……但由於這是較不重要的命令,所以我將這件事暫時延後,先將十字架交給那邊那個人。我本來只是認為,當那個門外漢被你們抓到的時候,你們看到十字架,或許會認為他是『隸屬英國清教這個巨大組織的一分子』,而對他手下留情……沒想到竟然陰錯陽差,十字架跑到奧索拉的頸上。現在,奧索拉?阿奎納已經不屬於羅馬正教,而是英國清教的人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

上條依稀記得,當初自己隨口說要將十字架給奧索拉的時候,她顯得非常開心。原來中間有這層含意。

雅妮絲滿臉通紅,結結巴巴了好一會,才說道:

「你……你們以為這種荒謬的論點,能夠站得住腳?」

「確實很難站得住腳。畢竟並沒有在英國清教的教堂中,由英國清教神父按照英國清教的規炬進行受洗儀式。」史提爾搖晃著香菸,說道:「但至少奧索拉目前的身分變得相當微妙。她是羅馬正教的教徒,卻接受了英國清教的十字架,而給她十字架的人是科學陣營中學園都市里的人。如今的她到底屬於哪個組織,我認為有必要花些時間來協商。如果你們羅馬正教想一意孤行地對她進行審判,英國清教可不會坐視不管+q!`!p2c,l(G。」

史提爾從窗戶上跳了下來,靜靜地在講壇前方著地。

接著,他以炎劍的劍尖指著站在遠處的雅妮絲,說道:

「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們竟敢對那孩子出手攻擊。」史提爾露出了猙獰的虎牙。「難道你們以為我不會追究?我可沒那麼溫和!」

「嘖!就算多了一、兩個人,又能做什麼……!」

雅妮絲恨恨地說道。但話還沒說完,又被另一道聲音給遮掩。

「可不是只有兩個人。」

「!?」

這道粗獷的男人聲音,讓雅妮絲再度轉頭。忽然間,旁邊的牆壁發生了爆炸,出現一個大洞。一個手握大劍的高大男人從迷蒙的灰塵之中走了進來。

「建宮……」

高大男人的手上拿著一把材質不明的白色焰形劍。上條忍不住叫出他的名字。

建宮齋字。

多角宗教融合型十字教系統?天草式十字淒教的現任代理教皇。

在他身後,站著許多原本被監禁在其他建築物的天草式成員。人數大約有五十人,看來所有被監禁的人都已重獲自由。

「我這麼做的理由,應該就不用問了吧?」

上條錯愕地說道:

「你不是說過……最適合發動偷襲的時候是移動中……」

「我本來以為這麼一說,你就會乖乖回家去。為了在你采取行動前解決一切,我特地跟英國清教的人套好了話,現在全泡湯了。看來你真是個超乎我們想像的笨蛋。不過,我倒是不討厭你這種有趣的笨蛋。」

建宮無奈地說道。

最後,上條的背後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以及熟悉的少女說話聲。

「真是的,當麻。我不是說過,這件事情自然會有人出面解決,你不用擔心嗎?」

「茵……蒂……克絲……?」

上條喃喃說道。一只小手搭在上條的肩膀上。雖然小,卻強而有力。

「不過,看來也只能這樣了……讓我們靠自己的雙手拯救奧索拉?阿奎納吧,當麻。」

「嗯。」上條點了點頭。

目睹了這一幕的雅妮絲?桑提斯怒不可遏地下令:「給我殺!」黑暗中的數百名修女一起沖了過來。

最後之戰開始了。

為了替這件不該發生的事情畫下句點,他們掀起了最後之戰。

行間二

深夜,神裂火織站在某大樓屋頂上。

眼前的遼闊夜景中,包含了建設中的奧索拉教堂。這幢建築物此時與一般教堂給人的印象相去甚遠,一點也不安靜,充滿了怒吼聲與東西被砸壞的聲音。

她所站的位置雖然距離教堂很遠,但她的敏銳耳朵依然聽見了所有聲音。她聽見了一群人為了拯救一名少女,挺身而出的聲音。

從一開始,神裂就不打算幫助天草式的同伴,也不打算攻擊與天草式對敵的羅馬正教。她雖然在事件發生後溜了出來,卻不想以暴力解決問題。

她只是想親眼目睹真相。

就算失去了她,天草式依然沒有改變。她只是想親眼目睹這點。

如今,她確實看到了心中一直相信的真相。

她很自然地眯起雙眼。那溫柔的眼神,仿佛正看著心中懷念之物。

那是一個已經無法回去的地方。

但是,正因為如此,對她而言也是一個彌足珍貴的地方。

一陣毫不掩飾的腳步聲,從神裂背後傳來。

「哈哈!真是感人的一幕啊,神裂大姊頭!太好了、太好了!過去的同伴果然不是因為覬覦《法之書》的力量而擄走奧索拉。」

「土禦門!」

神裂急忙板起了臉,轉頭望去。但是土禦門依然笑嘻嘻地看著神裂,看來神裂的心情還是全寫在臉上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羞赧,神裂刻意冷冷地說道:

「你的任務完成了嗎?你不是說過,要趁這個機會奪取《法之書》的原典?」

「這個嘛,你猜我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

「我開玩笑的啦,別用那種眼神看我。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你不是也很清楚嗎?天草式根本沒有盜走《法之書》,這一切都是羅馬正教安排下的詭計。換句話說,羅馬正教根本沒有必要將真正的《法之書》送入日本。如今在日本的《法之書》是假的,真貨現在依然躺在梵蒂岡圖書館的深處。」

土禦門發表了任務失敗的宣告,但聲音卻頗為開心。是他覺得這項任務無關緊要?還是他說了謊,其實《法之書》已經在他手中?答案到底是哪一個,神裂無法判斷。

土禦門走到神裂的身邊,將兩只手放在防止跌落用的金屬扶手上。靜靜地看著神裂剛剛一直在看的景象。過了一會,說道:

「現在你滿足了嗎?」

「……是的,結果甚至超出我的預期。」神裂再次轉頭望向教堂,說道:「只要有他們在,就算沒有我,天草式也可以步上正軌。他們變堅強了。」

「嗯,看來他們陷入了苦戰。你不去幫忙?」

「我沒有資格出現在他們眼前。而且,現在的他們已經不需要我的力量了。我就像是腳踏車的輔助輪一樣。」

神裂火織驕傲地說道。語氣中也帶了些許寂寞。

她的回答沒有片刻迷惘與遲疑。

雖然她說得非常認真,土禦門卻是強忍著笑意。

「你笑什麼,土禦門?」

「大姊頭呀,說實在的,你應該沒想到阿上也會被卷入這件事吧?上次的『天使墜落』事件,以及當初的禁書目錄爭奪戰事件,你欠他的人情都還沒還呢。如今又把他卷進自己的私事里面來,你心里應該相當擔心,不曉得事後該怎麼跟他道歉吧?」

「不……沒那回事……絕對不會發生你所想像的那種狀況……」

神裂極為嚴肅地回答。土禦門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終於大笑了起來。他的笑聲非常大,甚至令人擔心會不會傳人奧索拉教堂中。他笑得眼角流淚,過了一會才說道:

「我問你,你的手上為什麼拿著繃帶?該不會是打算等戰斗結束後,偷偷跑去為昏厥的同伴包紮傷口吧?包紮完了傷口,還會輕輕撫摸他們的頭,淺淺一笑,然後悄悄地離開?噗!呵呵!大姊頭,這麼老梗的事你也做得出來?一臉嚴肅地做這種事,你不會覺得丟臉嗎?」

「……!?」

「嗯?喔喔,大姊頭你怎麼了?為什麼面無表情,太陽穴還不停顫動……等一下!等一下!我可是手無寸鐵!你的七天七刀可是不能拿來鬧著玩的!我可不想比他們早一步包上繃帶啊——!?」

第四章天草式十字淒教AMAKUSA_Style_Remix_of_Church.

1

奧索拉教堂乃是由七座聖堂所構成。

每一座聖堂分別負責掌管十字教七大聖禮之一。聖堂的規模並不一致,建築物的大小及投入的資金會因使用頻率與重要性而不同。奧索拉等人所待的建築物,是專門舉辦婚禮的「婚姻聖堂」。這是收入最多的聖禮,所以建築物也最大。第二大的建築則是專門舉辦喪禮的「傅油聖堂」。至於「聖秩聖堂」及「堅振聖堂」等,雖然同樣具有相當重要的宗教意義,但無法從像上條這樣的「一般民眾」身上賺到錢,因此建築物也小了一號。這些較小的建築物中到處裝飾著雕刻、繪畫與彩色鑲嵌玻璃等藝術品,似乎將來會以美術館或博物館形式對外開放,讓教會獲得額外收入。

由上條的手機所連上的網站只能查得到以上這些資料。不過教會內部人士主動為教堂開設說明網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或許是基於觀光導覽的考量,網站上甚至公開了教堂的完成預定圖與平面

圖,這點對上條等人來說算是意外的收獲……當然,網站上公開的只是「可以對外公開」的范圍而已。

「嘖!」

上條抱起了傷痕累累的奧索拉,由「婚姻聖堂」的後門向外飛奔。外頭地面上一根草也沒有,完全被平坦的石板覆蓋著。上條的兩腳才剛踏出後門,手持武器的修女們就已成群追上。

趁著幾十名天草式成員與羅馬正教的修女們大打出手時,上條帶著奧索拉逃出了「婚姻聖堂」。雖然很不想跟茵蒂克絲等人分開,但被人潮從中阻隔,上條只能先行逃走。

上條邊跑邊看著奧索拉的臉。

「抱歉,我遲到了。你不要緊吧?」

「……不要緊。這點小傷,不會有事的。」

奧索拉的衣服已經破破爛爛,拉鏈的金屬部分也被扯斷了。每一次震動都讓她痛得全身僵硬,可見得她受的傷著實不輕。

但是她的臉上只見疲勞,卻不見痛苦。

她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被上條抱在懷里,仰望著上條的臉孔,就好像迷途的孩子終於找到了親人。

(該死!最簡單的參戰理由不就在這里?)

上條抱著奧索拉,不停向前跑。

「婚姻聖堂」雖然寬廣,但是在那里面對抗那麼多敵人,根本是自殺行為。這已經不是實力強弱的問題了,光是人潮的推擠力量就可以把人擠死。何況上條只是個普通高中生,打架的時候只有一對一能贏,一對二就相當危險,一對

三則非逃不可。上條的實力就只有這種程度而已。

但是……

落荒而逃並不見得代表敗北。

「呼……!」

就在無數追殺者的手即將抓住上條之時,數名天草式成員從聖堂的屋頂上跳了下來。原本即將貫穿上條身體的武器被天草式成員以劍斬成兩半,接著天草式成員狠狠踢出一腳,將跑在最前面的黑色修女踢得向後飛去。

唰——!腳步聲就像海潮一樣,一部分羅馬正教的修女同時移動,如同巨大生物般將天草式成員團團包圍。

(謝啦……!)

上條奔跑著,並將腳邊一個工人隨手亂丟的空罐以腳跟向後踢出。當然,這樣一個空罐不可能打倒羅馬正教的修女。

但是一樣東西飛過眼前,視線一定會被吸引。

「!?」

就在黑色修女們的目光被轉移的刹那間,天草式的男女成員突破包圍網,向上條微微點頭致謝,各自開始逃竄。

上條根本沒有時間向後看。雖然黑色修女們手上的武器很重,但是再重也比不上一個人的體重。修女們再次朝著上條追了過來,試圖縮短稍微被拉開的距離。

背後的修女揮動了手上的火把。一個壘球大小的岩漿塊從火把上飛出,朝著上條而去。上條抱緊奧索拉,避開了岩漿塊,來到「婚姻聖堂」後頭的長方形「聖秩聖堂」邊,一口氣奔向圍繞著「聖秩聖堂」

的工程用鋼管踏板,爬上斜斜靠在牆上的梯子,來到二樓的位置。一名手持火把的修女緊跟在後,上條舉起右腳將她踢落地面。另一名修女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竟然從地面一躍而上二樓,上條趁她試圖在搖搖晃晃的踏板上著地時,伸腳

一絆,讓她跌回地面。

「——」

幾十名修女站在地面上,以冰冷的眼神觀察著站在踏板上的上條及奧索拉。

她們已經逐漸察覺到一件事。

幾十個人一起圍攻,確實可以讓上條無處可逃。但是反過來說,只要上條一直創造出只能一對一的環境或狀況,就可以一直逃下去。

上條腳下所站的踏板乃是以鋼管所組成,不但細長而且相當不穩定,所以修女們無法從每一個角度同時攻擊上條。如果修女們爬上細長的踏板,自然而然必須整齊排成一列。不但如此,而且太多人同時爬上踏板,踏板可能會承受不了重量而坍塌。除非抱著兩敗俱傷的決心,否則無法以人數取勝。

黑衣修女們默默地思考著這件事。

她們不用交談便取得了共識。接著她們同時舉起武器。

杖、斧、十字架、聖經到鍾塔所使用的巨大時針,各式各樣的武器都有。這些武器的前端都對准了修女們頭頂上的上條當麻。紅、藍、黃、綠、紫、茶、白、金……各種顏色的光芒從這些武器的前端放射而出。

(糟…糕……!?)

上條抱穩了尚未理解狀況的奧索拉,急忙在鋼管踏板上全力奔跑。就在這時,無數閃耀著五顏六色光芒的羽毛襲擊而來。這些羽毛看來就像在羽毛筆的前端裝上了箭頭,一根根打在上條與奧索拉奔跑過的位置。無數光芒羽毛將聖堂外壁與踏板轟得遍體鱗傷。當!的一聲,忽然間踏板產生了劇烈的搖晃。原來是修女之一並非瞄准上條,而是瞄准上條腳下的踏板發出攻擊。

她們根本不在乎奧索拉的安危。反正只要她的大腦跟心髒尚未失去機能,就符合「沒死」的定義。

上條腳下的踏板,就像沉沒的船只一樣逐漸傾斜。

當然,一旦落下地面,就會遭到幾十名修女的包圍。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條毫無意義地大聲吼叫。由於踏板越來越斜,所以他所爬的坡也越來越陡。他在逐漸接近垂直的踏板上全力狂奔,原本位於二樓高度的踏板,最後延伸至三層樓高的聖堂屋頂附近。

上條用力抱緊奧索拉,使力一跳。

他的雙腳在聖堂的大理石屋頂著地。同一時間,像柵欄一樣以鋼管及金屬片組合而成的踏板整個塌陷了。

聽到自己剛剛所站的踏板伴隨著巨大聲響墜落地面,上條感到背脊發寒。他抱著奧索拉,終於停下了腳步,大口喘氣。

「您……您不要緊吧?」

奧索拉擔心自己成了累贅,仰望著上條,滿懷不安地問道。

「沒問題。」

上條隨口答道。接著,他重新審視奧索拉的狀況。遭受無數暴力待遇的奧索拉,全身修道服都已磨破,拉鏈也壞了,裙子的布料更是整個卷起。如果是一般狀況,這或許是相當養眼的一幕。但如今奧索

拉大腿上全都是瘀血,呈現腐爛果實般的黑褐色,一點都無法讓人想入非非。

(……該死!)

上條沒有說話,只是咬著牙在心中罵道。

(再高大的男人也無法一次對抗那麼多修女!雅妮絲?桑提斯,你竟然命令她們將手無縛雞之力的奧索拉打成這樣!)

上條心中怒氣大盛,實在很想立刻沖入敵陣之中,但是又擔心奧索拉的安全。無論如何,得趕快找個地方讓她休息,並治療她的傷勢才行。上條焦急地想著。

但是,總不能一直待在這個地方。

為了避免被敵人從地面上狙擊,上條從屋頂邊緣奔向中央位置。只要待在這里,地面上的敵人應該就看不到。

「接下來……」

上條在建設中的屋頂放下奧索拉,以雙手抱起附近一盒工具箱。

下一個瞬間,地面上發出了巨大聲響,有三名修女一口氣朝著屋頂跳了上來。

上條以全身的力量將沉重的工具箱丟出去。三名修女之一被工具箱撞個正著,身體失去平衡,又跌回地面。

剩下兩名修女一聲不響地落在屋頂上。兩人手上各自拿著大時鍾的長針與短針。或許是為了防滑,根部包裹著繃帶。

s沒有跳躍能力的修女們則經由建築物內部的樓梯朝著屋頂奔來。大量腳步聲由正下方傳入上條耳中。

處於不利狀況的上條不敢轉動脖子,只能拚命移動眼珠,尋找逃生路線。就在這時,站在屋頂上的上條,看見一名身穿白色修道服的少女,奔跑在寬廣的奧索拉教會用地內。

就像上條一樣,少女的背後也有數十個黑色修女在追趕著。

但是站在屋頂上俯瞰的上條不禁捏了把冷汗。因為白色少女的前方,正有另一群修女不斷靠近。雙方似乎都還沒有察覺彼此逼近,但如果白色少女繼續往相同方向奔跑,遲早會與迎面而來的修女群撞個正著。

「茵蒂克絲‥」

上條忍不住高聲大喊。就在這時,手持時鍾大針的兩名修女分別由左右兩邊沖過來。

在地上奔逃的少女,並沒有聽見上條的聲音。

由於「洗禮聖堂」與「婚姻聖堂」的相對位置是傾斜的,所以中間形成了一座三角形的中庭。建宮齋字站在這中庭里,不斷揮舞著大劍。

建宮是最後一個退出「婚姻聖堂」的天草式成員。就像一開始天草式成員幫奧索拉爭取了逃走的時間一樣,建宮接下來也為其他天草式成員爭取了逃走的時間。如今,數十名天草式成員已經完全打散,各自與

羅馬正教交戰中。

在磨得平滑的石板庭院內,一根草也沒有,而且到處有著放置雕刻品的座台。當教會建設完成的時候,這些座台上或許會整齊排列著天使或宗教上的偉人、聖人吧。但是目前只有座台而沒有雕刻,看起來空蕩蕩的。簡直像遭到異教

徒入侵,所有宗教藝術品都被破壞的廢墟。

建宮齋字並不像上條當麻一樣,采取且戰且走的戰術。

因為他有辦法巧妙地打亂敵人的攻擊步調。他不會單方面攻擊,也不會單方面防禦,而是一直維持在平衡狀態。

修女們打算進逼時,建宮會往前踏出一步。

修女們打算退後重整攻勢的時候,建宮也會退後一步。

建宮的行動總是讓修女們大感意外。修女們誤判敵人行動的瞬間,自然會亂了陣腳,趁這個時機建宮就提劍猛攻。即使修女們急忙采取防護措施,擋下大劍的修女也會整個人彈向後方。

但是建宮並不會追擊。采取一次攻勢之後,他會沉住氣再次退後。既不猛攻也不堅守,而是維持平衡。藉由這種原本不應出現的「膠著狀態」,他建立起了一堵看不見的牆。

(真糟糕,這麼玩下去也不是辦法……)

建宮以眼角余光看著自己的同伴揮著劍在屋頂之間跳來跳去,心里如此想著。

建宮臉上雖然帶著充滿自信的笑容,內心其實相當緊張。現在修女們還很理性,能夠邊戰斗邊分析狀況,所以才讓建宮的戰術得以發揮效果。等到修女們開始不耐煩決定豁出一切,不顧傷到自己人的危險

而同時發動攻擊時,建宮的戰術就會失靈。

不論攻擊或是防禦,只要有一方失去平衡,心理上的障壁就會在那一瞬間瓦解,建宮會被蜂湧而上的人潮吞噬。

這就像釣魚一樣。建宮揮劍想著。如果只是猛拉釣竿,魚兒會奮力扯斷漁線逃走。想要輕松釣上魚兒,就必須適度給予自由。也就是任由敵人攻擊,讓敵人以為有機會致勝。

忽然問,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傳人建宮的耳中。

「新敵人?」

建宮吃了一驚,但凝神一聽,這腳步聲不是沖著自己而來。

建宮所處的位置足「婚姻聖堂」與「洗禮聖堂」傾斜配置所形成的三角形中庭。此時建宮看見了身穿白色修道服的英國清教修女,就站在三角形的頂點,也就是兩個聖堂最接近處的狹窄縫隙中。

她正受到羅馬正教修女們的追趕,但是卻又撞上了從另外一個方向奔來的修女們,終於被團團包圍住,完全動彈不得。包圍她的人數遠超過建宮眼前敵人的兩倍以上。

「該死!別在我面前上演這種無聊戲碼!」

建宮急忙想要沖過去拯救白色修女,但是圍繞在建宮身旁的幾十名修女配合得天衣無縫,簡直像是某種巨大生物一般,創造出一道人牆。對她們而言,只要打倒一個敵人,原本對付這個敵人的人員就可以增援其他同伴。由於一直無法打倒建宮,她們心里一定非常希望其他敵人趕快被打倒。

建宮與修女們互相怒目而視。

另一頭的茵蒂克絲已經被廣大的人潮所吞噬,身影逐漸隱沒在人群之中。

「讓你們見識……!」

建宮調整了呼吸,緩緩舉起大劍,准備施展出絕招。

忽然閭,頭頂上傳來了男人的呼喚聲。

「住手!現在別靠近那孩子身邊!」

建宮抬頭往上一看,霎時間,「洗禮聖堂」的二樓窗戶炸了開來,一股火焰風暴從里頭竄出。接著一名羅馬正教的修女宛如炮彈一般從中飛出。在著地的時候,她勉強以雙腳的關節吸收了沖擊力,但似乎再也支撐不住了,立刻又摔倒在地,失去了意識。

手持炎劍的史提爾?馬格努斯站在窗戶邊。

他開口說道:

「在某些情況下,那孩子獨自應戰反而比較強。我們如果靠近,會弱化她的戰斗能力。你應該也不想變得跟那些人一樣吧?」

「什麼?」建宮詫異地問道。就在這個瞬間……

轟!茵蒂克絲的周圍發生了大爆炸。

被幾十個人、甚至上百人以三百六十度的方向包圍得水泄不通的茵蒂克絲,又現出了身影。換句話說,一部份的包圍網瓦解了。厚厚的包圍網中,有一個角落被不知名的力量沖散,讓整個包圍網變成了C字形。大約有十名修女直接受到沖擊,其中有一名修女甚至飛到相隔數十公尺外的建宮腳邊。原本與建宮互相抗衡的修女們看見同伴飛過自己頭頂,也忍不住轉頭望向茵蒂克絲的方向。

轟!再一次發生了看不見的大爆炸,又有幾個修女飛上了天空。

「……那是怎麼回事?」

建宮望向摔在腳邊的修女。只見她臉上充滿了絕望,身體像嬰兒一樣蜷曲,雙手抱頭動也不動。雖然已失去意識,卻似乎仍在作著惡夢,全身不停顫抖。不但如此,而且修女兩腳肌肉已經斷裂,原來剛剛那個現象並不是爆炸,而是修女以自己的雙腳跳了過來。仿佛體內的生存、防衛本能已經失控,為了從茵蒂克絲的身旁逃離,甚至不惜做出超越身體極限的動作。

史提爾從二樓窗戶上跳了下來,在建宮身旁落地。

「你也是十字教徒,應該很清楚。十字教的各種理念都有弱點,或者該說是矛盾之處。為了修補這些弱點與矛盾,才會產生那麼多十字教的教派。但每一種教派又會產生各自的弱點與矛盾。這就是所謂的宗教特色吧。」

「……那又怎麼樣?」

建宮輕輕甩動大劍,牽制了修女們的行動。

「那孩子擁有全世界的智慧。藉由十萬三千本魔道書的知識,她可以對十字教教義中的『矛盾點』提出犀利的批評。這就是所謂的『魔滅之聲』。對十字教教徒而言,十字教就好像是作業系統,教義的矛盾點就像安全防護上的漏洞,

所以『魔滅之聲』是他們的天敵。只要一聽見,在一段時間之內,人格會徹底瓦解。」

當然,這招對十字教徒以外的敵人是沒用的。至於奧雷歐斯這種魔道書作者,則是為了避免精神被自己所寫的魔道書原典破壞,早巳建構起特殊防壁,所以這招也無法發揮效果。不過,像奧雷歐斯這樣「能寫出魔道書原典而且精神不會被破壞」的人,在世界上可以說是寥寥可數。

「魔道書並非只能拿來施展魔法而已。她雖然沒有魔力,卻可以利用魔道書施展『強制詠唱』及『魔滅之聲』之類的攻擊。世界上恐怕沒有一個人比她更適合當魔道書圖書館。」

趁著修女們手忙腳亂的時候,史提爾與建宮發動了一輪猛攻。史提爾讓炎劍爆炸,以火焰風暴將修女們吹倒在地,再由建宮俐落地把她們敲暈。這段期間之中,站在遠處的茵蒂克絲持續以「喃喃自語」讓環繞在周圍的無數少女們一個個飛起。

建宮感到既佩服又錯愕,說道:

「話說回來,既然有那麼厲害的絕招,當初怎麼沒使出來?就算是我,吃了那一招恐怕也會慘兮兮的。」

「那招是相當不安定且麻煩的。相信你也很清楚,對團體進行宗教性質洗腦,比對個人容易得多。若以科學角度來看,『魔滅之聲』是利用集團心理學的現象,突破眾人心中的自我防線。」

史提爾再度讓炎劍爆炸,牽制住了逐漸逼近的修女們。修女們原本打算找機會沖過來,但臉上被灼熱的熱浪一炙,又倉皇退後。

「集團心理的『純度』是影響『魔滅之聲』發動效力的關鍵。『擁有相同思想的單純團體』較容易發揮效果,『擁有不同思想的複雜團體』則難收成效。況且如果是一對一戰斗而不是團體戰,就完全無法派上用場……換句話說,在

跟你戰斗時,因為我跟上條當麻也在場,造成團體的『純度』下降,所以無法施展『魔滅之聲』。正因為可能發生這種狀況,才需要我這個護衛。」

史提爾淡然說道:「換句話說,如果你現在沖過去,將讓『魔滅之聲』失去功用。」就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閑聊突然中斷了。

又響起了一陣新的腳步聲。

抬頭一看,中庭兩側的聖堂屋頂上,各站了數十名修女。

3

在黑暗的「婚姻聖堂」中,雅妮絲將背部倚靠在大理石柱上。

雅妮絲周圍站著十名左右的修女,保護著她的安全。但每次一響起爆炸聲及撞擊聲,這些修女們都會嚇得肩膀劇震,慌張地左顧右盼。相較之下,雅妮絲卻是兩手交叉在胸前,靜靜地閉目養神。保護跟受保護的立場仿佛對調了。

「不要顯得驚慌失措,太難看了。尤其是你,安潔莉娜修女。」:

「可……可是……雅妮絲大人……」

語帶嘲諷的一句話,卻讓修女之一如獲大赦,臉上的表情簡直像足在快沉的船上遇到了救世主。或許跟別人說話,可以消除她心中的緊張感吧。

「戰斗已經持續十分鍾以上了……就……就算把奧索拉加進去,敵人的人數明明跟我們差很多……您不認為狀況不太對勁嗎?啊,您聽!這個爆炸聲是由哪一方放出來的?說不定……敵人已經轉守為攻了……!」

「……」

「不……不如我們也加入戰斗吧?好歹可以增加一些人力……」

「這麼做一點意義也沒有。」

雅妮絲不耐煩地說道。

「那麼……我們該怎麼做才好呢?奧索拉已經被帶走了……如果又被她逃走……」

「她逃不掉的。」

雅妮絲打斷了安潔莉娜的話。

她的語氣充滿自信,甚至懶得加以解釋。

「她絕對逃不掉。在這該死的世界上,這是早巳注定的事情。」

平衡在一瞬間崩潰。

肇因在茵蒂克絲這一邊。她從十萬三千本魔道書中找出了對十字教徒的精神具有不良影響的部分,組合成了「魔滅之聲」,對羅馬正教的修女們發動攻擊。在這過程中,發生了意外狀況。修女們之一,就是在主題樂園內以車輪攻擊上條的那個露琪亞修女,突然大聲喊道:

「重攻擊!輕防禦!犧牲小我!滅主之敵!」

霎時之間,修女們的動作全都停止了。

她們的臉上靜靜地失去了感情,就好像軍隊敬禮一樣,整齊劃一地從衣服中取出了兩樣東西。她們的兩手上,各握著一支看起來相當高級的鋼筆。

(……?)

這時候,茵蒂克絲以為她們打算以某種魔法對自己發動集中炮火攻擊。

但是,茵蒂克絲猜錯了。

下一個瞬間……

將近一百名圍繞著茵蒂克絲的修女,毫不遲疑地將鋼筆插入了兩耳之中。

發出的噗滋聲響,讓人聯想到以手指頭捏扁葡萄的聲音。

鮮紅色的血液從她們的兩耳中噴出。

她們同時將插至耳內深處的兩支鋼筆拔起丟棄,然後重新舉起武器。

她們的表情因劇烈疼痛而扭曲,卻又隱隱展露出破壞欲望所帶來的淒絕笑容。掉在地上的鋼筆筆尖沾滿了鮮血及一小塊白線般的東西。那是人類的鼓膜。

一股強烈的嘔吐感從茵蒂克絲的身體內側向上竄。

「難道是……為了阻擋『魔滅之聲』……?」

聽不見聲音,「魔滅之聲」便無法發揮效果。茵蒂克絲才剛察覺這令人顫栗的事實,周圍的修女們已經同時一擁而上。

「該死……!」

最早察覺這件事的是史提爾。他急著想要趕過去救茵蒂克絲,但原本跟建宮兩人合作無間的攻擊模式卻也因此瓦解。

史提爾不斷讓炎劍產生爆炸,以火焰風暴讓修女們摔倒且看不清楚事物。但熱浪卻難以延伸至茵蒂克絲所在的位置。而且數此使用相同攻擊模式的結果,也讓修女們習慣火焰並找出對抗方法了。

「到這邊來!」

這時候,旁邊的「傅油聖堂」忽然開了一扇門,上條當麻站在對開式的門板內大喊。傷痕累累的奧索拉則站在他身後,以包著繃帶的大時鍾長針代替拐杖。或許是上條認為帶著負傷的奧索拉且戰且逃也不是辦法,所以躲進了「傅油

聖堂」內。

茵蒂克絲、史提爾、建宮三人在千鈞一發之際沖進了「傅油聖堂」。上條急忙關上門板。就在這時,厚達五公分的黑橡木門板被無數利刃貫穿。

短時間之內,門板擋下了羅馬正教修女們的攻勢。

但是這樣一扇門絕對支撐不了多久。以三只小豬的童話來比喻,就像躲在稻草蓋的房子里。

上條全身無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看來大家都沒事……奧索拉,你能走路嗎?」

「您真是愛操心,我的傷勢沒那麼嚴重。」

奧索拉所受的傷肯定相當嚴重,只是全身都包覆在修道服里面,所以看不太出來。但即使如此,她還是虛弱地對上條投以一笑。上條雖然大感同情,卻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勉強改變話題。

「……好吧,接下來該怎麼辦?」

沒有人能回答上條這個問題。在場所有人都已經察覺,原本勉強維持僵局的戰況,已經在一瞬間瓦解。

在外頭戰斗的天草式成員也各自靠著偷襲與逃走在支撐,他們早已自顧不暇,不可能有余力過來幫忙。

砰!啪!宛如在木材上釘鐵釘的聲音一陣陣響起,聖堂門板上的洞不斷增加。茵蒂克絲的臉色略顯蒼白,她開口說道:

「她們……那……那樣子刺傷耳朵……我的『魔滅之聲』也無法發揮效果……」或許是想起了修女們以鋼筆戳入耳中的畫面,茵蒂克絲臉上毫無血色。「『強制詠唱』一次也只能對付一個敵人。幾百個人

同時詠唱幾百種術式,是沒辦法干擾的……」

「喔?」

茵蒂克絲滔滔不絕地分析著自己的戰斗能力,上條卻是聽得一頭霧水。他甚至不知道茵蒂克絲是根據什麼樣的原理,做了什麼事。

建宮接著說道:

「我那些部下雖然很努力,但是恐怕很難扭轉頹勢。當人類豁出性命的時候,比什麼都可怕。一大群人像洪水一樣沖上來,再厲害的高手也無法自保。就像螞蟻大軍可以咬死任何猛獸。」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無奈,與那些利刃在門板上敲擊、拔起的聲音互相重疊。無數顆眼球從挖開的洞穴中窺探著屋內數人。

上條感覺胃袋一陣涼意。)

那扇門一破,幾百名武裝修女就會像土石流一樣湧進來。如果無法在幾分鍾的時間之內找出因應對策,在場所有人都難逃厄運。但是大家越是交換意見,絕望感便越強。上條雖然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卻是一籌莫展。

「唉……如果……如果我們手邊有《法之書》,或許可以透過我的解讀法,找出一些足以保命的魔法。」

偶然問,奧索拉如此說道。

所有人都轉頭看著她。

《法之書》。

雖然是整件事情的開端,卻已經被在場所有人遺忘的魔道書。由愛德華?亞曆山大……也就是全世界最強魔法師克勞利所寫下的無上禁書。其中包含強大的力量知識,據說可以讓人類自由施展「天使術式」,只要一翻開就會讓十字

教所支配的世界面臨末日。

既然《法之書》是這麼危險的東西,「解開《法之書》的封印」確實在這時候足以成為談判的條件。

「可惜《法之書》根本沒有被盜,一切只是為了陷害我們而安排的戲碼。換句話說,真正的《法之書》可能根本不在日本。她們帶來的只是假貨,原典還在梵蒂岡圖書館里,我們根本……」

「就在這里!」

上條與茵蒂克絲同時喊道。

沒錯,《法之書》的原典就在這里。

「茵蒂克絲,雖然你沒辦法解讀《法之書》,但為了解讀它,你應該已經將它從頭到尾看過一遍吧?換句話說,如今你的記憶里應該保存了《法之書》的原典?」

「嗯,我的記憶中保存著那些尚未解讀的暗號文字。」

聽到這里,史提爾臉色大變。

「不行!這麼一來,她的腦袋就會記下《法之書》的正確內容!到時候,將會有更多魔法師想得到她!」

「你在擔心我?」

只把史提爾當成「毫無瓜葛之人」的茵蒂克絲滿懷疑惑地問道。把自己當作茵蒂克絲「昔日好友」的史提爾頓時不知如何應對,滿臉通紅。但史提爾立刻又懊惱地咂了個嘴,不再多說什麼。史提爾相當清楚,茵蒂克絲心中認定自己被魔法師追趕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任何理由都無法阻止她。何況如今除了這麼做之外,也沒有其他辦法。

史提爾在心里經過一番天人交戰之後,突然大聲喊道:

「上條當麻!」

「干……干嘛?」

「你必須變得比現在更強!如果這件事產生的後遺症讓她受到傷害,我會把你的身體、內心跟靈魂都燒到連灰也不剩!」

史提爾接著咒罵了一聲,又咂了個嘴,便轉過身去。茵蒂克絲還是一樣露出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的表情,似乎對史提爾的發怒感到相當不可思議。建宮則是若有深意地看了看上條,又看了看史提爾。上條心想:「拜托你,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茵蒂克絲疑惑地歪著腦袋,問道:

「總而言之,能不能告訴我《法之書》的解讀法?」

「啊,是。那麼,我現在就為您解說。」


茵蒂克絲這麼一問,奧索拉便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這時候,上條感覺到涔涔汗水從額頭上冒出。

過去一直以為只是天方夜譚的事情,如今似乎要成真了。從來不曾慎重思考過的危機不斷浮現在上條的腦海。

對魔法師而言亦屬謠言與臆測的「天使術式」,上條卻非常清楚那是什麼樣的東西(真是諷刺的一件事)。當初,他曾親眼見到四大天使之一的「神之力」以「天譴」魔法召喚出數十億顆光彈,

差一點將半個地球化為焦土。

如果使用類似那樣的魔法,確實可以改變目前的戰況。

但是……

人類是否該染指那麼可怕的力量?

奧索拉似乎也察覺了上條內心的擔憂,說道:

「我們沒有必要真的要施展《法之書》的力量。只要讓她們知道,我已經解讀了《法之書》,而且隨時可以施展就行了。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把這種力量拿來使用。」

奧索拉認真地說道。

沒錯,奧索拉研究《法之書》的目的,原本就是為了讓書中的知識永遠消失。如今的行動與她原本的理念背道而馳。何況,就算此時藉由這個方法度過難關,以後也會因擁有《法之書》的知識而遭到全世界的

魔法師騷擾。

這些事,她都已想得透徹。但是,她依然決定這麼做。

即使違背自己的信念,即使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她還是希望能夠幫助上條等人。

在過去的曆史之中,從來沒有人找出《法之書》的解讀法。

就連收藏了十萬三千本魔道書的茵蒂克絲也無法解讀的禁書,如今將出現在世人面前。

「基本模式是Temurah,也就是文字置換法。但其中有特殊的規則,跟行數有非常大的關系。首先將希伯來文的二十二個文字排成兩列,然後依照行數——」

這些話對上條而言宛如鴨子聽雷,但對茵蒂克絲而言卻帶有重要意義。上條過去從來沒見過她露出這麼認真的表情。

沒有任何人讀過的魔道書如今正在茵蒂克絲的腦中逐漸解讀開來,組合成一幅最強兵器的設計圖。上條一方面感到不可思議,一方面又擔心自己是不是參與了一場無法挽回的錯誤行為。

「——換句話說,不同行數的文字,必須以不同的文字變換法則來加以變換,所以看起來很複雜。但是就算頁數改變,只要行數沒有改變,變換法則也不會改變。接下來——」

「以行數文字置換法轉換過的句子,接下來還要按照頁數來改變排列順序。如此一來,才能還原真正的文章內容。標題是『兩個時代的盡頭』,內容是用以諾語言(Enochian)所書寫的肉體天使化術式。」

忽然間,茵蒂克絲接了奧索拉的話,把後面要說的內容都說完了,仿佛早已看穿奧索拉腦中的一切。奧索拉驚訝得張大了雙眼。

「可以了,我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

應該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解讀法才解釋到一半就被打斷,奧索拉詫異地問道:

「請問,您說明白了是什麼意思?」

「嗯……」茵蒂克絲以沉重的語氣回答:

「這不是正確的解讀法,而是作者安排好的假答案。」

「什麼……」奧索拉一時之間感到全身僵硬。

而茵蒂克絲則是難過地望著奧索拉,說道:

「對不起。其實這個答案我也解出來了。除了這個答案之外,還有非常多的假答案。《法之書》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茵蒂克絲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解讀法有超過一百種以上。而且每一種解讀法都可以排列出一篇文章,

但這些都是假的。《法之書》並非無人能夠解讀。其實,任何人都可以解讀《法之書》,因為會被引誘到錯誤的解讀法上。」

「這不可能……」

奧索拉嘶啞著嗓子說道。

「錯誤的解讀法,也能夠解讀出一篇能夠閱讀的『文章』。所以,就算找到的是錯誤的解讀法,大家也會以為自己找到的是正確答案。你沒察覺自己掉進陷阱,是很正常的事。《法之書》的封面上除了標題之外,還有一行英文字,

你還記得嗎?」

茵蒂克絲痛苦地傳達著這個殘酷的事實。

「『為汝所欲為,即為汝之法』,換句話說,自己以為是正確答案的解讀法,可以為《法之書》創造出無數種『錯誤解答』。《法之書》就是這麼一本可怕的魔道書。」

奧索拉?阿奎納的臉上,失去了所有希望。

這也難怪。她為了解讀《法之書》而賭上性命,滿心以為這些知識可以為大家帶來幸福,更可以消滅魔道書原典這個萬惡根源。

但是沒想到,這被她視為最大寶物的「解讀法」卻什麼也做不到。

既沒有辦法破壞魔道書原典,也沒有辦法在緊要關頭拯救同伴。

「換個角度想,或許這是件好事。現在跟她們說,其實奧索拉沒有找到解讀法,不曉得她們會不會高抬貴手?」

建宮問道。同一時間,聖堂的門板上傳來了巨大的撞擊聲。

「應該不可能。既然已經撕破臉了,她們絕不會罷手。」

史提爾回答。在如此令人絕望的局勢下,他卻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已經束手無策了。

唯一的希望已經徹底消失。

~上條焦急地想要引導茵蒂克絲及奧索拉從後門逃走,卻不慎撞上手持炎劍的史提爾。原本應該是必殺絕招的符文卡片毫無反應地散落了一地。

砰!伴隨著一陣比剛剛更驚人的撞擊聲,「傅油聖堂」的對開式門板整個被撞倒。上條等人只來得及說完兩、三句話,幾百名黑色修女已經手持各種宗教武器,湧進了這專門舉辦喪禮的教堂建築中。

十分鍾之後。

一片漆黑的「婚姻聖堂」里,只剩下司令宮雅妮絲?桑提斯一個人。原本負責護衛她的十名修女因過於緊張而幾乎呈現崩潰狀態,因此雅妮絲解除了她們的護衛職責,命令她們參與戰斗。雖然投身戰場比待在這里更加危險得多,但她們反而開心地接受這道命令。摸不清局勢的恐懼感更令她們感到難以承受。

(根本沒什麼大不了,何必那麼緊張兮兮?)

雅妮絲想起了那些膽小部下的模樣,不禁歎了一口氣。如今,建築物外頭依然不斷傳來爆炸聲與撞擊聲,但是雅妮絲的臉上絲毫沒有不安之色。只要經驗夠多,光聽聲音就可以了解戰況。跟剛剛比起來,敵人已經逐漸亂了陣腳,只能采取守勢。

(咦?)

忽然間,一陣與戰斗的節奏相當不協調的雜音傳人了她的耳中。

那是一道腳步聲。腳步聲的主人奮力推開了教堂的大門。

砰!一聲巨響。

上條當麻出現在門口。但是,雅妮絲卻依然不為所動。非旦不感驚慌,臉上反而出現笑容。因為同樣的一幕剛剛雖然也上演過,但是如今的上條臉上多了些疲勞,身上多了許多傷痕。

「人數差距那麼懸殊,你是怎麼來到這里的?」

雅妮絲將背靠在大理石柱子上,開口問道。上條雖然呼吸急促,卻也露出了笑容。

「這個嘛,我們玩了一些戰術。」

「戰術?嗯……」雅妮絲閉上了一只眼睛。「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你能夠這麼帥氣地登場,原來是把同伴當成了犧牲品。的確,如果你們聚在一起對抗我的部下,根本沒有人能走到這里來。不過

「……」

雅妮絲的話中帶著嘲諷意味,但上條一句話也沒有回答。

如此一來,雅妮絲自認為戳中了上條心中的痛處,笑得更加開心了。

「呵呵,奧索拉?阿奎納剛剛還在稱贊你們呢。她說你們的行動全是基於信任,絕對不會欺騙別人。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到頭來,你還不是欺騙了同伴,把同伴當成犧牲品,才保住了一條命?」

「不。」

嘲笑聲中,上條卻露出了與她截然不同,毫無惡意的笑容。

「別以為我們跟你一樣,我是非常相信他們的。有些事只有他們做得到,而我卻做不到。所以,我負責另外一件事。就這麼簡單。」

上條緊緊握住了右拳。

「如果可以,希望他們也相信我,認為我可以達成任務,一點也不需要擔心。」

「……你們以為打倒我這個司令官,我的部下就會停止攻擊?真佩服你們能有這麼天真的想法。沒了牧羊人的羊群,除了失控之外還能有什麼下場?」

雅妮絲?桑提斯的背部離開了冰冷的大理石柱子。

她朝著擱置在地面上的銀杖一踢,銀杖彈了起來,落入她的手中。

「也好,我正閑得慌。怠惰是罪,我就粉碎你們最後的希望,當作送給你們的禮物吧。」

上條當麻環顧四周,確認狀況。

兩人之間的距離大約十五公尺。由於建築工程尚未完成,教堂內部空蕩蕩一片,完全沒有任何障礙物。大批人群在外頭往來沖突,這個封閉的空間里卻只有上條及雅妮絲兩個人。

雅妮絲的手上握著一把銀杖。杖柄極細,頂端有個天使的塑像。天使擺著宛如羅丹(注:AugusteRodin,1840-1917,法國著名雕刻家)作品「沉思者」般的動作,不過背上卻有六枚翅膀像牢籠一樣,將天使包在其中。

當!當!響起了兩聲清脆的聲響。

雅妮絲拆開左右兩只涼鞋的厚底,向後方踢去。

「萬物照應。五大元素之第五元素。展開象征和平與秩序的『司教之杖』。」

她以兩手持杖,口中念出頌詞。蜷曲在銀杖頂端的天使翅膀,像花瓣一樣綻放開來。六枚翅膀就像時鍾的數字盤,正確地指向圓的六等分方向。

「偶像之一。遵從神子與十字架之法則,連接異物與異者。」

雅妮絲嘴里念著,開始輕輕甩動銀杖。

當!銀杖的前端撞上了大理石柱,發出聲響。

兩人相距尚遠,雅妮絲卻揮出了這樣的一擊,令上條大感不解。

砰!

忽然間,上條的視線向旁邊彎曲了九十度。

「嘎……啊……!」

上條感覺側邊腦袋似乎被某種金屬重重地敲了一下,等到驚覺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倒在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上條感到頭昏腦脹,抬起頭來一看,雅妮絲又抓著杖尾轉了兩個圈子之後,往大理石地板上一敲。

上條霎時背脊發麻,趕緊在地上打滾。就在這一瞬間,一道看不見的力量撞上了他的腦袋剛剛所處的位置。砰!伴隨著沉重的撞擊聲,地板像被鐵鎚敲過一樣出現了凹痕與龜裂。

(座標攻擊?類似將空間栘動能力加以應用的攻擊方式?)

上條雖然無法理解個中奧妙,卻明白絕對不能停在同一個地方不動。此時雅妮絲又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像彈著吉他弦一樣,從銀杖的側面一刮而下。

喀喀喀喀!不斷奔跑的上條背後空氣被看不見的力量切割出一道縫隙。

「那根棍子……!?」

「哈哈,看來你終於發現了。這跟天草式他們所使用的地圖魔法有點像,說起來真令人懊惱。只要傷害這根銀杖,其他物體就會受傷。就像這樣……!」

雅妮絲假意舉起小刀,卻又將銀杖繞了一圈後敲在地板上。上條來不及閃避這來自上方的沖擊力,左肩以很不自然的姿勢向下凹陷。咚!沉重的撞擊聲此時才響起。

「……!」

這樣的攻擊應該可以用「幻想殺手」消除,問題是「不曉得攻擊將從哪個方向來」,所以無法及時伸出右手。

上條此時停下了腳步,雅妮絲舉起天使之杖繞了兩圈後,朝著身旁的大理石柱子全力敲擊。

(糟糕……!)

上條急忙往旁邊撲倒。幸好,雅妮絲的攻擊從發出命令到執行約有不到一秒鍾的延遲時間。換句話說,只要一直保持移動狀態,應該就不會被擊中。

啪!

這不應該擊中的一擊,深深陷入上條的左腕及側腹部中。

「嘎……!」

受到了這橫向的沖擊,上條整個人被推倒在地。巨大的疼痛感從側腹部深處,也就是身體的中心位置向外噴發。沖擊點跟側腹部之間雖然還夾了一只左腕,但沖擊力道是跟左腕一起撞在側腹部上。被夾在中間

的左腕關節似乎已脫臼了,不但使不出力氣,甚至連痛覺也消失了,只感覺到一股灼熱感。

雅妮絲以杖尾敲打地板。

上條急忙在地上翻滾,但沖擊力還是撞在他的胸口。整個肺部的空氣都被擠了出來。即使如此,上條還是忍痛向後一彈,想要避開下一波攻擊。雅妮絲迅速舉起小刀在杖上一割,上條的背上產生了一道斜斜的裂痕。

啪啪啪!背部的肌肉纖維似乎被切斷了。

不知為何,就好像雷聲跟閃電的關系一樣,傷害跟痛覺之間出現了一秒鍾左右的間隔。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背部痛得好像有一把火在燒,上條在地上不斷打滾。雅妮絲將銀杖打橫一揮,敲在大理石柱上,上條的身體也像水面上的飛石一樣,在地面上不斷彈跳。

「別以為每次都可以輕易避開。」雅妮絲帶著冷漠的表情搖晃銀杖。「命令跟執行之間雖然有誤差,但只要計算並修正攻擊位置,就可以兩相抵銷。換句話說,我只要先預測你的閃避動作,把攻擊點設置在你的閃避位置上,你就會

自己跑到攻擊范圍里面來。說穿了其實沒什麼了不起。剛剛沒打到的那幾下,其實只定在進行誤差修正的采樣而已,你沒察覺嗎?」

上條拚命轉動又痛又燙的腦袋,勉強將這一番話聽進耳里。他忍受著背部的劇痛,跌跌撞撞地爬起。

彷佛已經勝券在握的雅妮絲,以臉頰摩擦著她的寶貴銀杖說道:

「不知道你曉不曉得,在近代西洋魔法中,火、風、水、土、乙太(Ether)這五大元素各有一種象徵性的武器。火是『杖』,風是『短劍』,水是『杯』,土是『圓盤』。這就是所謂的屬性武器。」雅妮絲戲譆地笑了。「而我手上

這把,就是乙太的象徵性武器『蓮花杖』。它有個有趣的特性,那就是除了乙太之外,它也可以成為其他四大元素的武器。」

唰!雅妮絲將銀杖斜斜下擊。

銀杖撞上地板的瞬間,上條感到不寒而栗,趕緊往後跳躍。但是這早已在雅妮絲的計算之中。事先算好位置的一擊,由正上方打在上條頭頂上。上條雙腿一軟,差點就要跪下。全身搖搖擺擺,無法保持平衡。

上條試著胡亂揮動右手,但沖擊力彷佛是在嘲笑著他的愚蠢行為,由完全不同的角度撞在他的肚子中央。上條的視線開始變得朦朧,兩腳不停顫抖。

(唔……該死,只要摸得到就可以消除!要怎樣才能摸到?要怎樣才能預測雅妮絲的攻擊方向與角度?如今能掌握的只有攻擊時間……)

上條顯得面目猙獰,雅妮絲卻是開心地揚起了嘴角。

「萬物都是由五大元素所組成的。把這一點跟『偶像理論』配合在一起,會得到什麼答案?那個魔道書圖書館不是解釋過伊能忠敬的地圖魔法嗎?就跟那個一樣。不過那個魔法只是將『地圖』跟『地形』連結在

一起而已。而這把五大元素之杖象徵一切事物,換句話說,它可以讓一切事物適用這個法則。例如說,對空間本身也可以發揮作用……!」

雅妮絲舉起銀杖,像釘子一樣敲在柱子上。沉重的沖擊力打在反應慢了半拍的上條肚子上。上條整個人向後翻滾。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發現一道血絲從嘴角邊流了下來。

上條吐出了口中的鮮血,說道:

「唔……——嘖。嘴巴上說什麼討厭《法之書》、討厭魔法……你倒用得挺愉快嘛——」

無意義的交談會讓上條獲得喘息的機會,雅妮絲明知道這一點,卻似乎並不在意。

「哈哈哈,被敲了那麼多下,我知道你很火大。不過,高等聖職人員手中所持的司教之杖,原本就是由武器中的戰錘所演變而來的。戰錘是專門用來擊毀敵人鍾甲的武器,我現在拿它來敲打敵人,有什麼不對?哈哈,話說回來,大家竟然把這種鋼鐵棍棒當成和平與秩序的象徵,真是太諷刺了。」

雅妮絲一臉陶醉地伸出舌頭,舔吮著銀杖的側面。一股異樣的觸感傳遍上條的全身,令他慌張地向後跳開。雅妮絲見了他的反應,呵呵一笑。

「何況……」雅妮絲輕輕接著說道:

「我之前不是說過嗎?在二十世紀鞏固了理論基礎的近代西洋魔法,其實只是一些十字教的後門技倆而已。按照鏈金術師的說法,『這些只是十字教不為人知的秘密』。」

雅妮絲再次揮杖下擊。

上條急忙想要避開,但是腳部的動作跟不上意識。咚!沉重的沖擊力直擊大腦。

「嗚……!這跟我……有什麼關系……我可不是魔法師。」

「都一樣。不肯向神祈禱,卻接受神的恩惠,這是絕對無法容忍的事情。難道不是嗎?我們為組織付出那麼多,為什麼要把稅金花在什麼事都不做的你們身上?英國清教跟天草式那些異端份子也一樣。羅馬正教以外的教誨根本不是教

誨。他們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付出,反而是阻礙。這些人只配像小卒子一樣在任務過程中犧牲。」

(要來了……!)

上條咬緊牙關。

雅妮絲的攻擊雖然不若史提爾的炎劍或建宮的斬擊那樣威力驚人,凡人連續挨了好幾下也會吃不消。上條的雙腳不斷顫動,顯示體力已經面臨極限。

攻擊的發生時間點是相當明確的。

既然是屬於魔法攻擊,應該可以用右手消除。

所以……

只要能夠掌握攻擊角度與方向。

只要能夠以右手觸摸到雅妮絲的攻擊就行了。

(來了!)

雅妮絲板起了臉,將天使之杖以表演棒術般的姿勢揮出。這「洞燭機先」的一擊依然讓上條避無可避。他甚至還沒舉起右手,沖擊力便讓他飛了出去,在地板上滾動。但是他馬上順著力道一翻,站直了身子。

咚!上條將渾身的力量灌注在雙腳,往前踏出了一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約七公尺。

以上條的步幅,只要兩、三步就可以沖到雅妮絲的眼前。但雅妮絲依然顯得氣定神閑。對手以直線的方式沖過來,反而更好預測位置。她以兩手緊緊握住了天使之杖,像剖西瓜一樣朝著地板奮力揮出。

砰!響起了沉重的撞擊聲。

這股沖擊力如果從頭頂上方落下,肯定會把頭蓋骨敲得粉碎。

但是……

(我等這波攻擊——)

上條的鞋子在地板上一頂,驟然停止前進。

只要不繼續往前進,就不會被設置在前方的攻擊打中

(——很久了!)

接著,上條握緊了右拳,朝著「一步之遙」的前方空間用力揮去。

啪!響起了類似氣球破裂的聲音。上條感覺右手似乎打破了某種看不見的巨大泡泡,原本應該出現在那個位置的攻擊就這麼消失得無影無蹤。

「什麼!?」

比起上條這個門外漢,雅妮絲這個魔法專家更清楚這是多不可能發生的事。

上條接著像炮彈一樣,沖過了眼前一無所有的空間。

雅妮絲慌張地再次奮力舉起天使之杖。

但是這措手不及的狀況讓她無法使出全力。

上條已經來到了雅妮絲眼前。

雅妮絲的銀杖也終於撞在大理石柱上。

伴隨著高亢的撞擊聲,上條的腦袋也歪向了一邊。

但是……

上條並沒有放開緊握的拳頭。

砰!沉重的打擊聲。

雅妮絲?桑提斯的背部撞上了後方的大理石柱。

雅妮絲?桑提斯的意識變得模糊。

逐漸變成空白一片的心中,緩緩浮現了塵封已久的片段記憶。

(啊……難道……)

雅妮絲拚命想要將記憶再次封印,但是宛如岩漿般不斷從腹部深處向上竄的嘔吐感,干擾著她的思緒。

(又要回到……)

回憶中的場景,是米蘭的一條暗巷。所有的陽光都被外頭的觀光大街奪走,這里只剩下匍伏於紅磚地面上的人、老鼠、蟲子及蛞蝓。在這里,看不到任何希望。

(又要回到那里了嗎……)

記憶進裂。碎片刺在心頭上。那是一間餐廳的後門,在垃圾桶里挖出了零碎的肉塊。拍掉上頭的蛞蝓、老鼠尸骸的細毛與蟑螂脫落的翅膀,放進嘴里不停咀嚼、咀嚼、咀嚼。每天,都在重複相同的動作。

(不要……)

心中的呐喊讓逐漸朦朧的意識又恢複清晰。

手腕酸麻,武器脫手落地。那把用來刮天使之杖的小刀。戰斗意志的象徵、克敵制勝的武器,就這麼離開了手掌,跌落在地板上。

但是……

雖然放開了小刀,卻打死也不肯放開天使之杖。

(不要!我絕對……不要回去過那樣的生活……!)

雅妮絲以彷佛要將銀杖捏碎的氣勢緊握手掌。

意識恢複了。

戰斗意志也恢複了。

上條當麻與雅妮絲?桑提斯互相怒目而視。

兩人之間相距約五公尺。無論是攻擊范圍短的拳頭,還是攻擊范圍長的銀杖,都可以在一瞬間擊中對手。這互相瞪視的畫面,就像是古裝劇中的拔刀術或西部電影中的快槍對決。

半冷不熱的汗水從兩人臉頰上緩緩流下。

兩人的神經完全緊繃。

兩人停止了呼吸。

「哼。」

忽然間,雅妮絲興致索然地歎了一口氣,天使之杖也垂了下來。不但如此,她甚至將視線從上條身上栘開,開始環視左右。

雖然是絕佳的攻擊機會,上條卻不敢輕舉妄動。他努力尋找著存在於這個攻擊機會中的一絲一毫危險性。雅妮絲對著他兩眼一翻,說道:

「我知道你很努力,但一切都結束了。」

一瞬間,上條不明白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但是片刻之後,他明白了。

如今的「婚姻聖堂」呈現一片甯靜,完全聽不到聲音。在萬籟俱寂的空間之中,不存在任何聲響。簡直像獨自被關在電影院里——可怕的甯靜刺激著耳朵,從頭頂朝著胸口迅速下竄。

這個甯靜並非只來自於上條與雅妮絲的靜止不動。

還包含外頭。

多達兩百五十名的羅馬正教修女,加上五十多名英國清教與天草式的混合部隊,合計起來應該有超過三百個人,正在「婚姻聖堂」外頭進行激烈戰斗。但是如今卻一點聲音都聽不到了。

這代表什麼意義?

這代表……

「………………………………………………………………………」

上條感覺到全身的皮膚傳來一陣刺痛感。

宛如要讓這疼痛永遠消失般,雅妮絲?桑提斯接著說道:

「你們原本的計畫似乎足趁其他人拖住我的部下時,由你打倒我這個司令官。」

語氣中充滿了嘲諷、辱罵及一點點同情。

「但是這個幻想似乎已經破滅了。」

上條怔怔地聽著這句話。

甚至忘了呼吸。

他松開拳頭。戰斗的理由已經不存在了。待在這里的理由已不存在。上條只能愣愣地站著。

某個人的臉孔逐漸浮上了他的腦海。

上條緊咬著牙。

「是啊。」

他帶著最後的絕對自信,開口說道:

「沒錯,你的幻想已經破滅了。雅妮絲?桑提斯。」

「什麼?」雅妮絲皺起了眉頭。

砰!就在這一瞬間,上條背後的「婚姻聖堂」大門被人用力推開。

與上條相對而立的雅妮絲?桑提斯緩緩將視線越過上條的肩膀,望向門口。

帶著滿心的恐懼與不安。

出現在「婚姻聖堂」門口的人影,並不是她所熟悉的部下,而是英國清教的禁書目錄、史提爾?馬格努斯、天草式十字淒教的建宮齋字、被建宮抱在懷里的奧索拉?阿奎納,以及建宮的同伴們。

除此之外……

史提爾身旁還站著一個全身被橘紅色火焰包覆的人形怪物。

雅妮絲不知道那是什麼怪物。

但是知道的人,都以這個名字來稱呼它:

「獵殺魔女之王」。

溫度超過攝氏三干度的火焰怪物。一旦被創造出來,就會持續進行自爆與再生,熔化一切敵人的攻擊與障礙物,直到殲滅敵人為止。可以說是將「攻擊就是最好的防禦」這個理念發揮到了極致的強攻型魔法。(]$R;{*l:}*j4

但是,就算是曾經見過這魔法的人,此時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因為如今的「獵殺魔女之王」跟以前相較之下,簡直不可同日而語。火焰密度不同,氣勢也不同。全身釋放出的熱浪扭曲了周圍空氣,巨大的背上彷佛長了無數只透明翅膀。

「使用了四千三百張符文卡片。」

紅發神父輕松自若地說道。

「這個數字並不算非常多……但是天草式確實了不起。他們利用符文的配置,排列出一個巨大的圖形,讓整個環境都帶有魔法意義。也就是把整個奧索拉教堂變成一個巨大的魔法陣。而且為了不會被那家伙的右手破壞,還把這幢建

築物排除在效果圈之外……這種把所有東西都拿來加以利用的多重結構魔法陣,雖然只是旁門左道,我可能花一輩子也學不完。」

史提爾自豪地看著眼前冒出熊熊烈火的團塊。

「多虧了他們的幫忙,卡片才能設置完。話說回來,其實開戰前就已經快排完了,剛剛只是進行收尾而已,就好像把拼圖上缺的幾塊補上去。對了,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我本來就不擅長跑來跑去的攻擊方式,

我拿手的是在一個據點上守株待兔。因為某些原因,我需要這樣的魔法。」

聖堂大門完全敞開,可以看見外頭的景色。一根草也沒有的石造平坦庭園里,到處都是被魔力火焰燒焦的痕跡,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倒成一片。

她們的肉體並沒有化為焦炭,也沒有遭到嚴重燒傷。

剛剛聽到的那些爆炸聲應該都是火焰怪物自己發出的。藉由推擠空氣的火焰沖擊波,讓許多修女摔倒在地。

這些倒地不起的修女都只是昏厥而已。

雖然因此而失去戰斗能力的修女只占了全體的五分之一,但「獵殺魔女之王」的破壞力恫嚇了眾修女,令她們只能咬牙切齒地舉著武器,卻不敢沖上前來。因為她們很清楚,一旦隨便靠近,勢必將成為火焰及熱浪下的犧牲者。

「我剛剛說過了,我們玩了一些戰術。」上條猙獰地笑著說道:「他們可不是為了當誘餌而到處亂逃。他們只是在附近設置卡片,好為史提爾的秘密武器做准備……當然,我不是魔法師,詳情我也不了

解。」

上條的右手帶有「幻想殺手」的能力,無法參與符文卡片的設置工作,所以獨自負責對付雅妮絲。這一切都是為了讓雅妮絲誤以為上條為了創造與她決一死戰的機會,而把其他人當成了犧牲品。如此一來,符文卡片就不會遭到破壞。

雖然上條沒有詳加說明,但雅妮絲似乎已猜到了八成。

同時,雅妮絲也明白了自己該采取的行動。

她小心翼翼地舉著銀杖,對著「婚姻聖堂」外的修女們喊道:

「你們在干什麼!我們的人數比他們來得多!只要一鼓作氣沖上去,這些人根本不足為懼!」

沒錯。不管怎麼說,羅馬正教與上條等人之間的人數差距是相當懸殊的。上條等人此時還能活著,全是靠著各種詭計東躲西逃之後的結果。只要將上條等人團團包圍,不讓他們有逃走的機會,然後一起發動攻擊,就可以輕易打倒他

們。雖然過程中可能會有幾十名修女送命,但剩下的一百多人依然可以踏過同伴的尸體,徹底殲滅上條等人。

史提爾身為專業的魔法師,卻連一個修女也沒殺,原因也在於此。一旦殘殺了幾個修女,其他修女可能會陷入瘋狂狀態,不顧自身安全地進行自殺式攻擊。如此一來,戰局更加危險。以他的魔法威力而言,其實不殺人比殺人還要難得多。

然而……

人數占壓倒性優勢的修女們,竟然沒有采取行動。

「你們在干什麼……!?」

雅妮絲見部下們竟然不明白這顯而易見的道理,氣得想破口大罵。但刹那之間,她領悟了個中原因所在。

懷疑。

修女們雖然明白雅妮絲的論點是正確的,但內心卻無法完全相信。她們的內心就像足搖擺不定的天平,無法決定該戰斗還是逃走。但其中只要有一個人采取了行動,集團心理的現象就會發揮效果,瞬間改變整個局勢。

雅妮絲?桑提斯想起了奧索拉說過的一番話。

——他們的行動全是基於信任。

——跟他們比起來,我們羅馬正教真是太丑陋了。

雅妮絲低著頭,緊咬著牙關,幾乎要把臼齒咬碎。

既然天平此時處於搖擺不定的均衡狀態,那麼只要以強硬的手段破壞天平的均衡,問題就可以解決。換句話說,只要雅妮絲展現出優勢,將眼前的上條徹底打垮就行了。

如果靠眾修女的力量打倒上條,將無法展現出壓倒性的優勢。不過,上條自己也面臨相同的窘境。如果靠同伴打倒了雅妮絲,將讓上條心中的焦慮、緊張、恐懼等等劣勢展露無遺。如此一來,修女們心中的疑慮將會消失,以排山倒

海般的氣勢一擁而上。

換句話說,只能一對一。

上條當麻對雅妮絲?桑提斯。

雖然雙方人數加起來超過三百人,但兩人卻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態。

兩人之間的距離為五公尺。

這樣的距離當然在天使之杖的攻擊范圍之內。但是,上條只要踏出一步,一樣可以將拳頭招呼到雅妮絲身上。兩人的處境不相上下。換句話說,先擊中對手的人,將獲得勝利的殊榮。

(該——怎麼做……)

雅妮絲小心翼翼地維持雙方距離,額頭上冒出了汗滴。

我的攻擊能夠先打中他嗎?

雅妮絲不斷告訴自己,不用慌張。「蓮花杖」的便利性不是區區拳頭可以比擬。只要預先計算好位置,全力揮出一擊,打倒眼前這個凡人,根本是輕而易舉之事。

(怎麼做……怎麼做——才是對的……)

不過,真的應該把勝負賭在這麼單純的全力一擊上嗎?如果被躲開了怎麼辦?如果位置預測錯誤怎麼辦?為了保險起見,是不是應該先以數次輕微但快速的攻擊中斷他的動作,然後才發出全力一擊?問題是,如果輕

快的攻擊根本無法阻擋他的攻勢,他還是沖了過來,該如何是好?

但是、可是、不過、然而、問題是、話說回來。

雅妮絲一次又一次推翻自己的想法。

她可以采行的戰術太多了,所以不知如何抉擇。

(方法——時機、武器……距離……我到底該選擇什麼攻擊方式?)

相較之下……

上條當麻對戰術沒有絲毫迷惘。他已經將所有的力量灌注在右拳中。這一擊,將賭上他的全部生命。

他如此相信。

即使傷痕累累,一只腳已踏進棺材,他依然相信。

相信自己的武器,相信自己的武器所開創出來的道路,相信自己的武器狠狠打在敵人身上的那一幕,相信自己的勝利將帶來的美好未來。

上條當麻的行動乃是基於相信。

「一切都結束了,雅妮絲。」上條的聲音不帶絲毫懷疑。「你自己應該也很清楚,你的幻想早已經被殺死了。」

史提爾捏起了叼在嘴角的香菸,隨手丟了出去。

兩人的眼角余光,看見了橘紅色的火苗落在地上。就在這一瞬間,戰斗開始。

咚!響起了強而有力的踏腳聲。

上條當麻握緊了鋼鐵般的拳頭,朝著雅妮絲奮力揮出。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雅妮絲?桑提斯的心中,似乎有某種東西碎裂了。

敵人的攻擊已經近在眼前,搖搖晃晃的天平卻遲遲無法做出決定。腦袋還沒想清楚的雅妮絲只能被迫做出決定。她自暴自棄地用力揮動銀杖。

一邊已經把一切賭在拳頭之上,一邊卻還不知如何是好。

哪一方較占優勢,相當明顯。

砰!驚人的撞擊聲。

雅妮絲的身體飛了起來,擦過背後的大理石柱後,狠狠跌在地板上。

巨大的沖擊力道讓天使之杖從雅妮絲手中飛出。她在地板上翻滾了好幾公尺,肺部的空氣似乎都被擠了出來,才終於停止翻滾。

此時的她,已經失去意識。

如此一來,茵蒂克絲、史提爾等人,以及圍繞著他們的羅馬正教修女們,雙方之間的勢力均衡也在一瞬問瓦解。一名自認為沒有勝算的修女丟下武器,發出聲響。第二聲……第三聲……最後,武器摔到地

板上的聲音像豪雨一般響起。

戰斗結束了。

區區一名少年的拳頭,擊垮了超過兩百名敵人的內心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