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無法判斷刀哥這句話的真實性,但還是心生感慨,是啊,人的一輩子,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可能一步之差,便踏上了另外一條道路,這條路也許是康莊大道,人生坦途,更有可能是羊腸小道,泥濘崎嶇,甚至是一條黑漆漆的死胡同.
自己不就是這樣嘛,沒有十五年前的一念之差,現在很可能在縣政府謀個職位,整天優哉游哉,喝茶看報開會,過著平平淡淡的日子,絕對不可能被人用槍指著腦袋.要從這一點說,當初的選擇,實在算不上什麼好決定啊.
"聽說,你是個非常不錯的醫生."刀哥淡淡的道:"醫生好啊,懸壺濟世,救死扶傷,多高尚的職業,名利雙收,哪像我們這幫家伙,整天提著腦袋過日子,指不定哪一天就被干掉了,不是扔在荒山野嶺,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就是被政府槍斃,人都死了,還得給國家交子彈錢."
他歪著頭看了看刀哥:"你聽誰說,我是個不錯的醫生?"
"當然是雇我做事的人啊.不然,我上哪里認識你?我連醫院都很少去的,又沒有醫保,住院還得用身份證,太麻煩."刀哥平靜的道.
房間里沒開燈,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正好照在了刀哥的臉上,讓他看起來有些憔悴和蒼老.謝東把身子坐直了些,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這個殺手的頭子,半晌,忽然笑著問道:"你真不怕我會報警或者逃跑嗎?"
刀哥用鼻子哼了一聲,扭頭看向窗外,好一陣,才輕聲說道:"怕解決不了問題,有些事,再怕也得繼續做下去.就拿報警來說吧,我生平最怕的就是警察,走在街上,迎面過去輛警車,都會嚇得心砰砰跳,但是,我這輩子和警察打交道的時間,甚至比跟爹媽在一起的時間都多,每做一單生意,都得跟他們周旋,所以,怕習慣了,也就不怕了.至于你所說的逃走嘛.......那我就更不擔心了,你這樣有家有業有小三的男人,難以割舍的東西太多了,跑了和尚還能跑了廟嗎?我現在就可以打開大門讓你跑,但你會逃跑嗎?"
"為什麼不跑啊,你敢試一下嗎?"他冷笑著說道.
"你不會,你要是想跑的話,昨天晚上在醫院的時候早就逃了."刀哥卻很不以為然.
他想了下,確實是這樣的,昨天晚上只有他和刀哥兩個人,而且至少有將近半個小時,他是自己在急診處置室里掛點滴的,真要逃走的話,那是個最好的時機,可是,事實上,他卻沒有跑,而是繼續跟著這伙人回來了.
"你這個人看著膽小懦弱,其實骨子里還真是個爺們.把老婆孩子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所以啊,只要我抓住你的這個軟肋,你就不會逃走的."刀哥絲毫不隱瞞自己的想法,慢條斯理的說道:"我沒有前途,所以,眼睛里只有錢,為了錢,什麼缺德的事都能干得出來,你沒有膽量挑戰我的底線,因為......老子壓根就沒底線."
他無語,坐在炕上,低著頭,腦子里竟然一片空白,想了一會,只好無奈的點了下頭.
"我不跑,事到如今,我他娘的也豁出去了,倒要看看誰能笑到最後,是張力維,還是那個躲在角落里給我打電話的人."他道.
"張老板能不能笑到最後,我不清楚,但給你打電話的那個人,肯定是沒笑到."刀哥說完,往牆上一靠,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他不由得一愣,趕緊將身子往前挪了挪,試探著問道:"為啥這麼說啊,難道那個人已經......."他本來想說的是,那個人已經被張力維干掉了,可還沒等後面的話說完,卻聽刀哥說道:"寶昌現在落在了張力維的手里,他還能笑得出來嗎?估計哭都找不到地方了啊."
他愣愣的想了一陣,這才恍然大悟:"鬧了半天,每天給我打電話的那個人,就是你們掛在嘴邊的寶昌啊,他不是幕後的指使者?"
刀哥冷笑了一聲:"你以為呢?難道你花了一筆大價錢買凶殺人,還要自己赤膊上陣嗎?開什麼玩笑,凡是跟你接觸的,全是我們的人啊,至于雇主,只有我一個人見過,別人一概不知.我們這次回來,就是想拿你把寶昌換回來."
"換回來?"他瞪圓了雙眼問道.
刀哥看了他一眼:"是的,我們這次冒險回來,就是想做這件事,其實,這是不合乎規矩的,畢竟,現在誰也不敢確定,寶昌到底是被警察抓了,還是扣在張力維手里,而我們哥幾個已經安全了,做咱們這一行,講不了義氣,因為命只有一次,只要掉腳,就沒活路了,所以,這是個冒險之旅,搞不好,也就是咱們哥幾個的送命之旅了."
他這才想明白了,為啥這伙人會來回折騰上千公里,鬧了半天,是要來個交換人質,可是,想來想去,卻總是覺得這件事有點不靠譜,卻又找不出問題具體出在哪里.
"要不是因為這個......你們會殺了我嗎?"他試著問了句.
"不會的."刀哥肯定的道:"等我們到了安全地帶,就會把你放了,至于是否能活下去,那就看你的造化了,不過一般情況下,你是活不下去的,除非受過非常嚴格的野外生存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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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東再一次沉默了,他被眼前這謎一般的局面給搞懵了,低著頭,眉頭緊鎖,一時竟然不知該說點什麼了.
這幫人要用我來換寶昌,這可能嗎?就算是真的,也未免太小看張力維的智商了吧?交換人質......開什麼玩笑,在省城的地面上,跟張力維搞這一套,那豈不等于是送上門去被一鍋端嗎?再說,他們這麼做,那個花了大價錢的雇主能同意嘛?這不等于自投羅網嗎?
見他低著頭默不作聲,刀哥則輕輕咳嗽了下道:"別胡思亂想了,只要把我的兄弟換回來,咱們從此一拍兩散,互不相欠."
"可是......你認為,張力維會跟你做這個交換嗎?"他遲疑的問道:"你恐怕還不怎麼了解他吧?"
"我非常了解他,有錢有勢,只手遮天,在這個城市,據說沒他辦不成的事,踩一腳,地面都會亂顫."刀哥笑道:"其實,我更願意和這樣的人打交道,真的,相反,你倒是個不容易對付的家伙.至于這件事到底靠譜不靠譜,反正條件是他開出來的,我想過,只要不是警方設的圈套,那就一切都好辦,什麼張老板,李老板,在我眼中不過是紙老虎,槍頂在腦袋瓜子上,還未必有你的魄力!"
話剛說到這里,忽然聽見外面大門響,刀哥立刻警覺的將獵槍抓在手里,當看到進來的是老壞之後,這才重新放下,然後盤腿坐在炕上,掏出一根煙,默默的抽了起來.
老壞在附近飯店要了兩個菜,還買了四瓶啤酒,送進屋來之後,殷勤的將啤酒瓶蓋都開了,然後遞到謝東手里,這才訕笑著轉身出去了.
"喝點?"刀哥說道:"大熱天的,喝點解暑,一瓶啤酒下去,保證你胃口大開,食欲就來了."說完,見他不接,便硬塞進他手里,然後笑著道:"睡了一下午了,晚上也不困,權當是喝酒聊天吧."
他無可奈何的接過酒瓶,咕咚喝了一大口,那冰爽的感覺確實令胃里感覺很舒服,饑餓感也隨之襲來,于是便將這些煩心事統統放在一邊兒,跟刀哥相向而坐,邊吃邊聊了起來.
那天晚上,他們倆聊了很多,刀哥雖然不苟言笑,卻是個非常善于聊天的人,總是能在恰當的時機找到恰當的話題,聊完了他,又談到了張力維,最後竟然還簡單介紹下了自己,說他是中原地區的人,當過兵,複員之後便在社會上厮混,最後失手殺了人,便一直潛逃至今.
"就打算這麼一直逃下去?到啥時候是個頭兒?"他問.
刀哥歎了口氣:"快十年了,人越殺越多,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只能閉著眼睛往前走,至于能走到啥時候,那就只能看老天爺了."說完,和他碰下酒瓶,笑著說道:"但願我能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說完,將瓶中的啤酒一飲而盡.
刀哥的酒量似乎不怎麼樣,一瓶啤酒下肚,就臉紅脖子粗,喝完之後,都沒顧得上收拾,便呼呼大睡了.
他卻沒有絲毫的睡意,躺在炕上,聽著刀哥的鼾聲,忽然想到了逃走,這個念頭一經產生,便迅速占據了整個身心,揮之不去,欲罷不能!
這片棚戶區里,道路蜿蜒,一個小胡同連著一個小胡同,只要出了大門,往里一鑽,黑燈瞎火的,他們又不敢開槍,逃出去應該不成問題.
想到這里,他的心頓時砰砰狂跳起來.對,我借口去撒尿,先探一下虛實吧.想到這里,翻身坐起,大模大樣的穿上了鞋,開門出了房間,直奔院子角落里的廁所而去.
他確實有一泡尿,撒過了之後,提上褲子走出來,借著月光往大門看了一眼,上面雖然掛了個鎖頭,可卻並沒有鎖,把鎖頭摘下來,打開門,最多用不了兩秒鍾,然後便可以徹底擺脫現在的局面了......
可是,跑出去干嘛呢?報警?將這幫家伙一網打盡?這顯然是不太現實的,只要他前腳一跑,這幫人立刻就逃之夭夭了,憑著老壞的本事,很有可能再弄一輛車,然後一夜之間,便又在千里之外了.
然後呢?然後會發生什麼呢?張力維也許會將寶昌交給警方,這樣可以名正言順的要了這家伙的命,而刀哥和他的同伙會做什麼呢.......
不行,那樣的話,這場噩夢真就沒頭了.想到這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下紛亂的心情,邁步朝房間走去,推開門的一瞬間,卻不禁大吃一驚,只見刀哥正盤腿坐在炕上,把玩著那只小巧的手槍,見他進來了,咧嘴笑了下,白森森的牙齒,在月光下看著有點瘆人.
"守信用的人,運氣都會很好的."他平靜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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