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4節:一九八四年,馬車道(2)

“我幾點都可以,沒有問題。”

她的語氣很沉穩,但同時也帶有焦急和緊張。

“貴宅在哪里啊?您在哪里住啊?”

“在伊勢佐木町。”

“哦?伊勢佐木町?很近啊。”

“是啊,所以總讀您的書,還有插圖。”

“見笑了。那麼,就定在傍晚五點吧,伊勢佐木町,我散步正好能過去。”

“三點怎麼樣?很對不起啊。”

“啊?三點嗎?哦……好吧,我們在伊勢佐木町的茶室見面。”

“嗯,石岡先生結婚了嗎?”

“結婚?沒有。”

“那有女友嗎?”

“沒有。”

接著我們就談了一陣占星術。我從禦手洗那里學到了各種各樣的占星術。面對剛剛認識的女性,占卜的話題能使人愉快,這一點我算是明白了。

她是天蠍座,但我推算不出她的生年,後來她說自己是昭和二十六年出生的。最後,我浮想聯翩地放下聽筒。

走進廚房,以茶代酒。我平生第一次接到自己書迷的電話,真令人高興。

“誰打來的?”

看我燒上了平底壺,禦手洗一邊擦盤子一邊問我。

“一個讀者,是我的書迷,所以想要見我。”我用鼻子哼著小曲兒說。

禦手洗“哦”了一聲。

“那麼,你去見她嗎?”三十分鍾以後,准備好紅茶的禦手洗左手端著小托盤,右手把茶杯送到嘴邊,像英國紳士一樣問我。

“嗯,約在了明天。”

我把剛才電話里的交談經過告訴了他。

禦手洗把茶杯和托盤放在圓桌上,魁梧的身子斜倚著,左眉緊靠左眼,右眉向額頭方向伸展開,漠然地看著我的臉,稍向右斜的嘴角浮出一絲冷笑。

這是禦手洗的獨特表情,他在心里嘲笑對方的愚蠢。

“石岡君,事實勝于雄辯。所以我現在什麼也不說。”

就只有這麼一句。接著我們就開始談論醫療制度的缺陷,但我並沒有認真聽他說話。

第二天,我一個人來到約好的伊勢佐木町的茶室。先用眼睛尋找了一圈,沒有令人思慕的身影,好像還沒有來。我一邊閱讀雜志一邊等待。微風吹寒,今天是星期二。

向窗外望去,伊勢佐木町石板路上的行人絕大多數都穿上了長袖衣服,身子向前探著,一副挨凍的模樣。

十分鍾過去了,二十分鍾過去了,什麼也沒有出現。我在並不寬敞的茶室里徘徊。她曾說因為書里有我的照片,所以會主動和我打招呼。

三十分鍾過去了。

“啊,石岡先生嗎?”

這樣的問候在我的頭部上方響起。我揚起臉,一個相貌甜美的女子正站在旁邊看著我。

我立刻站了起來。她微微鞠了一躬,在我對面坐下。

“先生比照片可年輕多啦。”她說。

兩只圓圓的眼睛很可愛,粉色的口紅,一笑就顯出了酒窩。

“哦?真的嗎?”

她從包里拿出了一冊《斜屋犯罪》,放在桌上請我簽名。這本書剛出版不久,我拿出簽字筆,流利地簽上自己的名字。

“除了這本,先生還出過其他書吧,叫做占星術什麼的,原諒我想不起書的全名了。”她笑著說。

她伶牙俐齒,我卻不知為什麼有了一種奇怪的心情。其實《占星術殺人魔法》比《斜屋犯罪》更能得到大家的認可。知道《占星術殺人魔法》卻不知道《斜屋犯罪》的人有很多,但是反過來,知道《斜屋犯罪》卻不知道《占星術殺人魔法》的人還真是第一次遇到。我心里不禁有了疑問,這個人真是我的書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