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3節:序(3)

五、幻一切事象皆無實體性,唯現出如幻之假相。

六、夢據巴利經典《彌蘭王問經》載,出現夢的原因有風病、膽汁病、痰病、神鬼之誘引、習慣、前兆等六種,其中僅前兆所夢為真,其他皆是虛妄。

七、影影自實體生而無實性,故有此喻。

八、響深山空谷中,依聲而生之響音。

九、浮云浮云聚散不定,變幻莫測,以此比喻人身須臾變滅。

十、電電之為物,忽生忽滅,以喻世相之無常迅速。

以上比喻有些微小區別:聚沫、泡、響著重比喻外實內空的虛相;炎著重比喻無常之堅固之猛烈;芭蕉著重比喻身體之弱不堪一擊;幻、夢、影著重比喻變幻無常;浮云著重比喻不定,無法捉摸;電著重比喻迅疾,言一切有情之物都是過客,不能久留。

佛教的目的是什麼?一言一蔽之,就是通過修行增加智慧,進而解脫痛苦與煩惱。這恐怕也是譬喻師寫經的目的。想通過讀譬喻經完全解除煩惱甚至獲得解脫,似乎不現實,但如果說通過讀譬喻經增加一些智慧,學到一些擺脫煩惱的方法則完全可能。佛教重視功德追求善報,與儒家重視道德追求名檢(名節)有異曲同工之妙。這是儒家與釋家可互相兼容的最主要原因。但學儒與習佛斷然不同,不了解這一點,必然事倍功半。最主要的區別在于佛家講權變,不守成規,而儒家則相對保守。中國人把佛教文化引進來,視為己出,把它改造成本土文化之一支,目的之一就是取其權變之智慧。初上佛道的朋友讀佛經總會遇一個莫大困惑:佛法不一,彼時彼說,此時此說,不知所從。這是因為,佛教允許後人對佛經提出異樣的讀解,佛教把異樣的解讀稱作方便或不了義,用專業術語說就是“諸經中宣說世俗等事,或說厭離生死,欣求涅槃等,種種文句差別,不為究竟顯了,名不了義。”-《三藏法數》。]意思是,對于諸如“厭離生死,欣求涅槃”這樣事情,可以出現文字上不同的表述。這叫做“權智”(權變之智慧)。權智是佛教的“二智”之一。與權智對應的是“實智”。實智是真性之智,權智是相機說法、方便行事之智慧。佛教特別重視善巧方便,許多譬喻都是批評缺乏隨機應變智慧的蠢人的。

總的說,佛教修行有戒、定、慧等三學;有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等八正道;有苦、集、滅、道等四諦……向有“佛教八萬法門”之說。這些常見修行科目,譬喻經大多涉及到了。後來的事實證明,大小乘之分的意義並沒有最初想像的那麼大,所以不必對乘別過于在意,關鍵是理解佛教的義理、戒規、演變及各種方便之說。

佛學屬不屬于哲學,一向有爭議。暫且將爭議放置一邊,毋甯說譬喻經更具心理學與倫理學性質。釋迦牟尼涅槃後的佛學回避哲學家通常格外關心的物質本源問題,主張世界萬物及人之身體,均由四大(地、水、火、風)組成,把物質世界稱為色法-總稱物質之存在。泛指有質礙之物,即占有一定之空間,具有自他互相障礙,及會變壞之性質者。]。色分為“能造色”和“所造色”-地、水、火、風等四大種具足五因(生因、依因、立因、持因、養因),能造作諸色,故稱為能造;其他一切色法皆四大種所造作者,故稱為所造。一切有部稱四大種為能造,五根五境及無表等十一種色為所造。又據大乘法苑義林章卷三本,大眾部以四大種為能造,四塵(除聲之外)為所造。另如成實論則以四塵為能造,五根為所造,四大種通于能造所造。

]兩類,四大為能造色,其余一切物質為所造色。四大為誰所造?釋迦牟尼涅槃後的佛教各宗均避而不答。他們回避自我的根本意義,把論鋒直接轉向“我所”(我所具有的觀念),轉向諸法(萬物)皆空。

既然諸法皆空,人與物的關系當然要靠“心”連接,如《密嚴經》所說:“內外一切物,所見唯自心。”;也如惠能所說:“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有人把這種見解稱作“唯心主義”,那是一種非常簡單的理解,是不了解佛教本質所致。佛教——包括禪宗所主張的“除去諸法,唯留其心”,乃是一種心理學的策略(或曰人生態度),而非單純哲學上的終極拷問。我們這個世界一切都會變壞,都會逝去,都會滅相(形象徹底消失),而且社會越發達,科學越發展,諸法的滅相就越明顯(今天的“相”取代昨日的“相”只完成于瞬間),人成為萬花筒般的諸法滅相過程的看客。如果人再不用心去體味世態,人生就真的什麼意義也沒有了。佛教發展到禪宗並非偶然,正如農耕社會發展到工業化社會,是一種曆史趨勢,而非人為選擇。禪宗認為,唯有心可以通過自證(現代社會,自己決定自己的事情越來越少,自證因之而彌足珍貴)擺脫諸法無常的無情擺布,當然這種擺脫完全是心理學意義上的,並非實在的擺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