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cksterS 第六堂課  魔術師的答辯

第六堂課魔術師的答辯

1.

凜凜子遇害後的第二天是個雨天。

雨勢並不大,但是天空望出去淨是灰蒙蒙地一片,就像整個世界都被封閉在雨中一樣,城市的街景也失去了所有色彩。

那一天,我從一太早就一直待在貝克中。

我不想見任何人。

但是一個人窩在陰濕郁悶的小房間中,卻又令人極不舒服,像是連肺都快要發黴了似的。

手鞠坂今天沒來打工的樣子,沒看到他的人影。

大概到了中午的時候,門發出的吱嘎聲顯示有客人進門了,那個人在我面前坐下。雖然我沒有看到對方的臉,但也馬上就知道那是誰。皮制手套與春裝大衣,自左耳垂下的鏈型耳墜。

「唷,在這里干什麼啊?」老師說道。

「……在喝咖啡啊,看不出來嗎?」

「哼,挺囂張的嘛。」

老師笑得才囂張。她向店長點了特調咖啡,點起香煙,然後突然開口:

「我說,昨天是被人從身後打昏的吧?」

應該是從昨天問我事情經過的警部那里打聽到的吧。老師好像進過案發現場,和警察做過各種調查的樣子。我一語不發。

「而且聽說還是在要離開房間時從背後遭受攻擊。照這樣說的話呢,犯人事先就已經潛入室內了。那麼在那間病房中,有什麼地方是可以藏住一個人的呢?」

因為老師所說的話,我的腦袋里自動思考起昨天那件事。如果說那間病房中有什麼地方可以藏起一個人,應該就只有櫃子了吧。那里面的空間別說是藏一個人了,就算藏兩個人也不成問題。當我正要離開房間的時候,首先是響起了某種聲音,那多半就是櫃子門打開的聲音。也就是說,凶手事先就已經潛入房間中躲起來,然後抓准我要離去的那個時間從櫃子中跑出來攻擊我。凜凜子就是看到櫃子門突然自己打開,才會輕輕發出驚呼吧。而凶手在打昏我之後,就好整以暇地料理凜凜子……

這樣一來前因後果就全都對得上了。但是凜凜子應是一直都待在病房中,就連櫃子也是由她使用的,凶手是怎麼找機會躲進那里面去的呢?

「三嘉村也是會有離開房間的時候吧?只要沒有算錯那個時機,倒也不是那麼困難的事。」

……這麼一提,當我到訪病房的時候,凜凜子並不在房間中。原來凶手是在那時候進入房中,躲進櫃子里的嗎——不,夠了,那些都不重要了,事到如今再想也沒有意義了。

凜凜子已經死了。

而其他的女生們也——因為凜凜子之死的關系——絕交了。

她們四個人八成再也不會聚在一起談笑風生了。

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來不及?」

老師拖長尾音。

「難道不對嗎?」

「不對喔,完全不對。」

老師一口斷定……我這時候才注意到,老師像是在生氣的樣子。

「別鬧了,什麼來不及?這只不過是把自己疏忽大意的原因推到死人身上而已吧!」

「……您說什麼?」

「喔喔,生氣啦?哼,要我說多少次都行。有個人沒有悲傷的權利,真正有資格悲傷的只有她們四個人而已。死小孩,這種行為只是在把自己沒有斗志的原因推到三嘉村身上而已,真是對死者的大不敬。不要喝了點東西就裝醉!」

我聽到自己的理智「噗滋」一聲斷線的聲音,絕不是開玩笑,我這時候是真的想一拳往老師臉上過去。但是老師的動作比我更快,她一把抓住我的前襟,毫不費勁就把我的身體拖上桌面。

「……喂,給我聽好了,有件事我可要先說在前面。」宛如野獸般的眼睛盯著我:「不要停止思考,不要放棄思考。如果還有像那樣揮拳的力氣,就把它用到更像樣的地方去。去做所有能做的事,等做完以後再傷心!」

「…………」我沒有回答,答不出話來。

老師鼻中哼了一聲:「既然沒事,就陪陪我吧。」她這樣說:「我要把這個無聊的殺人游戲破解得體無完膚。破解篇開始了!」

2.

然後在下午五點的時候,與這件案子有關的人,全都集合到城翠大學魔學系魔學史科.佐杏專題研究室。

在魔學系新生說明會場上播放不祥殺人預告的「魔學系古怪廣播案」,以密室狀況在魔學系大樓屋頂殺傷魔學系新生的「魔學系大樓屋頂密室案」,還有在都立宮古醫院的病房內,同一名新生遭受殺害的「魔學系學生殺人案」——這次應該是三個案子的相關人士頭一次齊眾一堂吧。

在研究室中的人一共有十名。

既是魔學系新生也是佐杏專題研究組的學生,同時是被害者三嘉村凜凜子好友的在真冰魚、扇谷印南、酒匂理惠、午沼千里四位,加上我天乃原周一共五名。

警視廳搜查一課負責這一連串案件的刑警,須津黎人警部、暮具總警部、久遠成美警部,一共三名。

城翠大學理事長兼魔學系創辦人藥歌玲理事長,一名。

最後是既是法術師也是城翠大學魔學系客座教授的佐杏冴奈老師,一名。

室內充斥在一片郁結的沉默之中。

昨天才起過嚴重沖突的四個女生們,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昨天的力氣,臉色難看得像死人一樣。就像是好友之死也同時封住了她們本身的未來一樣,彼此之間連看都不看一下。

三位警部與藥歌理事長以頗為同情的模樣看著她們,同時等待著遲遲一語不發的法術師開口說話。

過了正午之後,雨勢就逐漸大了起來。天空中密布著厚重的灰黑云層,疾風驟雨拍擊在窗上,室內被日光燈的白光照得一室皆亮。

當被找來的所有人都到齊了以後(順帶一提,與他們聯絡的人是我),老師才轉著椅子面向這邊,慢慢地與每一個人視線交會,同時開口:

「好啦,今天請大家過來不是為了其他事,而是因為好像沒有任何人察覺到案件真相的關系,所以我想由我來指點你們一下好了。」

沉默的眾人像是冷不防被打中一樣,過了一會後才有人開口:

「那、那麼老師……老師知道誰是這一連串案件的凶手嗎?」


發問的人是藥歌理事長。身為校內的最高負責人,同時也是魔學系的生母,是最痛恨凶手的人之一。

老師「對啊」一聲點了點頭,這時候須津警部激動了起來:

「是、是誰?凶手到底是誰……」

須津警部就是這回案件的負責人,所以他當然很想逮捕凶手吧。而他那副激動的模樣,也忠實訴說了搜查工作進行得並不如意的現況。

「你認為是誰?」

「咦?」

「所以說,我在問你認為是誰?」

「這、這個……」老師的反問使得須津警部畏縮了一下,不過他馬上回應:「在、在目前的階段還沒有明確的答案,不過搜查工作進行得很順利。照這樣下去,我相信近日之內必定能夠逮捕凶手。」

「哦?那就不必我特地指點你凶手是誰了嘛。」

「嗚……關、關于這點嘛……」

在他旁邊的暮具警部看著同僚的狼狽模樣歎了口氣。

「須津,我認為這可不是死要面子的時候。」

「暮、暮貝!」

「佐杏老師,我們警方的搜查狀況絕對稱不上樂觀,目前完全沒有絲毫有力的線索……不得不承認我們這邊的調查是觸礁了。」

暮具警部以苦惱的表情說著。

在他旁邊的久遠警部也與他有同感。

「老師,既然您說您已經看破真相,希望您務必要協助我們。您要認為這是搜查本部正式對您進行委托也無妨。」

「哼嗯。」

老師的視線從三位警部轉移到我們身上。

「我的學生們呢?有沒有什麼想法?大家自己進行過搜查與推理吧?」

因為女生們都沒有要回答老師的意思,所以我當代表回答「沒有」。跟著——

「……您真的知道凶手是誰嗎?」千里回問道。

「所以說,我從剛剛起就說過好幾次了吧?」

「是誰……」從她臉上滲出充滿憎恨的可怖神色,就像原本悶燒的火種燃起烈焰般,聲音也越來越大:「凶手是誰……在什麼地方……!」

「冷靜點,難看死了。」

老師宛如當頭一桶冷水的話聲,使得千里氣焰頓消,默不作聲。

沉默再次降臨在室內。

「好吧。」過了一會後,老師才開口:「雖然一下子就說出謎底並非我一貫的作風,不過既然沒人知道答案,再繼續故弄玄虛也沒意思。我先說結論吧——凶手就在我們這些人之中。」

室內在一瞬間完全呈現真空狀態。

「……凶手就在我們這些人之中?」

「怎、怎麼可能,騙人的吧……」

冰魚和理惠緩緩環顧室內——聚集于此的眾人表情,至于印南則驚駭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老師叼著香煙,拿打火機點著了它。

「設計了把這個魔學系牽扯進來的無聊殺人游戲,犯下『魔學系古怪廣播案』、『魔學系大樓屋頂密室案』、『魔學系學生殺人案』這三個案子的凶手就是——」

每一個人都豎起了耳朵。

每一個人都眼也不眨。

每一個人都屏氣凝神。

每一個人都期待案情真相大白。

每一個人都渴望事情落幕。

聚集所有案件相關人士視線于一身的法術師,在徐徐吐出一口煙後,終于說出凶手名字:

「——就是這家伙,天乃原周。」

3.

大家的視線咻一下集中到我這邊來。

站在團體最後面位置上的我,在環視了大家一圈之後,後退一步。

「……那個,請不要開玩笑了,老師。」

我做出困惑的模樣說道。

「玩笑?真叫人意外呢,我一向都很認真。」老師直視著我,平靜地說著:「對魔學系播放古怪廣播,在魔學系大樓屋頂攻擊三嘉村,之後又在醫院殺死她的凶手就是天乃原周,不用狡辯了。」

「請、請等一下,您是怎麼推理出這個結果的?」我繼續與老師交談以轉開其他人的注意力,同時像是身子不穩般又後退了一步:「就算先不提古怪廣播的事好了,屋頂密室的那件事又怎麼解釋?如果我是凶手,我要怎麼做才能不被監視器拍到,前往屋頂攻擊凜凜子,之後又從屋頂離開的呢?」

「哼,密室是吧?喂,扇谷!」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印南,像猛然回神般的抬起頭來。

「所謂的密室,在日語中應該可以解釋成『Lockedroom』——『無人可出入的房間』吧?」


「……是、是的……我想是可以這樣解釋。」

印南一臉困惑地點了點頭。

「哼嗯,對嘛。既然如此——」得到確認的老師深吸了一口煙,然後丟了一句質疑給大家:「那個屋頂有哪里可以算是密室了?」

大家面面相覷,老師連珠炮般的說下去:

「不是嗎?那個屋頂有哪里可以算是『無人可出入的房間』了?其實,在這次的事情中用到『密室』這個字眼時,我就有這個疑問了——那個屋頂明明就是個沒有任何遮蔽的開放空間,可以從鄰近大樓搭繩索過來,也可以搭直升機直接下來之類的,只要有心想干,方法應該多得是吧?」

「但、但是老師,即使說可以從鄰近大樓搭繩索過來,最近的教育系大樓屋頂也距離魔學系大樓屋頂五十公尺以上。要在這樣的距離下搭繩索過來,必然會需要某種裝置,可是在現場並沒有找到任何類似的痕跡。而且教育系大樓比魔學系大樓高出三層,過來魔學系大樓這邊時因為是『往下』所以還好辦,但是要離開魔學系大樓就變成『往上』。在這樣嚴苛的狀況下,要只靠一根繩索往來于兩棟大樓之間,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吧……」

久遠警部一提出質疑,冰魚好像也已經恢複冷靜了,她推了推眼鏡開始表示自己的意見:

「而且直接搭直升機降落的手段,也會在落地時受到矮牆和樓梯間妨礙。如果犯人不只一個,那麼一個人盤旋在屋頂上空,一個人降落到屋頂上倒也是有可能……但是完全沒有人曾經在魔學系上空目擊到直升機,或者曾經聽到螺旋槳的聲音,所以我認為實際上並不可能采用這個手法。」

被質疑的老師毫無動搖,輕描淡寫地點點頭說了聲「說的也是」。

「噯,既然如此。」代表大家發出心中疑問的人是理惠:「老師可以說說凶手是怎樣前去屋頂,又是怎樣離開的嗎?」

雖然從方才起大家就已經不再直盯著我了,但是我知道大家都在悄悄注意我的反應。

——我是凶手嘛。

「喂喂,到現在了還要問我那種事嗎?我應該早就把前往屋頂的方法說得一清二楚了耶。」

「那個……你的意思該不會是『那個』吧?凶手是靠接在外牆上的水管爬上屋頂,然後再利用它爬下去……?」

說出這幾句話的千里自己都一副半信半疑的態度,然而老師用認真的表情點點頭。

「那個水管一路從地面連到屋頂,而且還有設置在各樓層窗口上的雨溝簷可以當立足點。只要利用它,甚至還可以爬到一半時先休息一下——既然條件本身已經這麼齊全了,接下來只要擁有一定程度的體力,再加上沒有懼高症,自然就可以從容來去于屋頂上了吧。」

法術師繼續強調重點:

「密室什麼的終究只是個幻覺而已。話說如果真是密室——是無人可出入的房間——那種地方應該根本就不可能發生凶殺案吧?在發生凶殺案的那個時間點,那里就已經不可能是密室了。」

沒有人提出質疑,大家像是毫無保留地接受了法術師的答辯。

「我再重複一次,密室什麼的是幻覺。和頭上長角的龍與鬼族一樣,要人們相信他們存在,他們才會存在,也就是靠幻想誕生的魔物。你們的思考被名叫『常識』的枷鎖套牢,在認定了『來去屋頂時不可能不被監視器拍到』的一瞬間,屋頂上的密室才得以完成……不過呢,給大家的思考套上『常識』的枷鎖,使屋頂密室得以完成的凶手——那不是別人,就是天乃原周本人了。這家伙在兩次現場搜證的時候都在場,而且兩次都在有人推理出『凶手會不會是爬水管上來?』的時候,表示『以常識而言不可能』……常識?哼,真夠蠢的,為什麼非得考慮到常識不可?凶手可是個策劃出無聊的殺人游戲,甚至還動手執行它的缺乏常識人種。既然如此,受到常識的束縛,又怎麼可能看穿凶手的行動呢?所以說是這家伙為了掩飾自己的罪行,故意說出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的話,巧妙地誤導大家的推理——使人誤入歧途。」

老師雄辯滔滔,一發不可收拾。

「還有,這家伙還用了另外一個魔術手法讓大家誤入歧途。那就是在三嘉村被引去屋頂的那時候,故意不殺死她,還把凶器留下來。因為利用這個手法,可以在大家心中造成一個印象,『凶手一直在大家抵達屋頂的不久前都還在那里,因為發現者到來才匆匆忙忙離開屋頂,所以才沒殺死三嘉村,還把凶器遺失在現場』。如此一來,因為這家伙自己也是發現者之一,就可以成功地從嫌疑犯的名單中剔除掉了——哼哼,雖然手法有點幼稚,不過倒也不是問題,因為事情畢竟全都照著這家伙的盤算在走。」

大家看著我的眼神逐漸改變了,緩慢而確實地。

——凶手!

「好啦,既然周是凶手,那麼要解釋醫院的事就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了。是這家伙去病房殺了三嘉村,之後還打開病房中的櫃子門,做出凶手曾經躲藏在那里的假象,然後把凶器留在現場,自己也趴在地板上,看起來像是也被犯人打昏過去的樣子。」

「我說啊,老師。」我打斷老師的話:「我和凜凜子是在那個古怪廣播的事情以後才認識的喔。如果殺死凜凜子的人是我,那個殺人預告到底又是誰干的好事呢?這不是矛盾了嗎?」

「哼,這是用常識去推想才會產生的矛盾。只要拿掉常識與非常識之間的藩籬,稍微拓展一下思考范圍,那種矛盾就會輕易消滅了。比方說,如果從一開始就沒有特定目標存在呢?在播放那個廣播的時候,其實根本還沒有決定好要殺誰的話呢?不管是誰都好,只要隨便找個魔學系的人殺就好,所以就先播放了那個廣播。之後因為碰巧認識了三嘉村,所以就殺死三嘉村。如果動機就只是這樣,又如何呢?」

「……老師,我在該生氣的時候還是會生氣的喔。」我放低了聲音說道:「老師的推理全都只是臆測罷了吧?照您剛才的說法,除了我以外的人也都可以——不,因為還有醫院那件案子,所以看起來的確是只有我有可能犯下這些案子。但是,這並非基于任何具體的證據而做出的推測。光靠想像力,任何人都可以編出一套說詞來。說得極端點,要把現在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安排成凶手都是可行的吧?如果您堅持我是凶手,請您拿出證據來。」

「哼哼,要我拿出證據來是吧?真是凶手必定會出現的固定台詞呢。」

老師得意地冷笑著,一副就在等我說這句話的模樣。我被老師從容不迫的氣勢壓倒,忍不住又後退了一步。

「好吧,既然周都這麼說了,我也只好順應要求,拿出關于凶手的確切證據來了。不過呢,要交出證據的人是周自己喔。」

「……什麼意思?」

「喂,那個右手手腕是怎麼回事啊?」

老師若無其事的一句話震得我繃緊了身子,但是我馬上就掩飾過去。

「這個啊,我之前也說過了吧?是被咖啡燙傷的。」

「哦?燙傷是吧?那解開給大家看看吧。」

沉默。

我頭一次拒絕作答。

「嗯?怎麼,不說話?不想給人看嗎?還是說——」老師如同一只逮住獵物的老鷹:「還是說沒辦法給別人看呢?思?話說回來了,那個傷正是在三嘉村遇襲的那天出現的吧?也就是說兩位同學都是在同一天受的傷耶,真巧啊。」

老師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光是這樣,就帶來一股仿佛魔獸直起身子般的壓迫感。

我在無言中又後退了一步。

老師望向久遠警部。

「遺留在屋頂上的那把小刀上面,並沒有留下凶手的指紋,反而不知道為什麼留下了三嘉村的指紋,是這樣沒錯吧?」

「呃,是的,沒錯,從凶器上驗出了被害者的指紋。但、但是……」

「對,從凶器上驗出被害者的指紋。如果照一般想法來看,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照一般想法來看的話啦。不過,我卻是這樣想的——在三嘉村遭受凶手攻擊時,會不會下意識地拚命反抗過呢?」

法術師明辨萬物的慧眼再次逮住了我。

「為了使自己從嫌疑犯的名單上被剔除,凶手必須讓人以為『凶手直到被害者被發現前不久都還待在現場』,所以在削除被害者一切可供識別特征的過程中——才會只執行到把臉割花的階段而已,因為凶手要制造出遭受阻礙才半途而廢的假象。雖然說這個過程光用想像的就有夠血腥……然而實際上這個步驟本身卻是一項需要小心翼翼進行,才能夠完成的細膩工作喔。為什麼嗎?因為要是弄死三嘉村就沒有意義了。要把人的臉割花卻不讓人死掉,這種事做起來可沒有說起來那麼容易。所以為了使三嘉村不會亂動,多半還給她灌過使她昏睡的藥吧,不過這個工作本身應該還是需要相當強的集中力,所以在進行的時候,凶手應該全身都不設防,也可能是因為對手睡著了才掉以輕心……如果三嘉村在被灌藥之後昏昏沉沉的狀況下,曾經下意識地搶過凶手的小刀反擊——」

我——

我按住纏著繃帶的右手手腕。

「在凶手身上的某個地方,應該一定會有著與凶器小刀相吻合的傷痕。那就是用來揭發凶手的確切證據,也就是三嘉村在臨死前留下來的訊息!」

室內罩在一片沉默之中。


大家都看著我。

在那些視線中,有著懷疑與不信任、敵意與猜疑,還有——一點期盼,等著我否定老師的揭發,等著我把那些控訴一笑置之,一種淡淡地、遙不可及的期盼。

我——

完全——

背叛了那份期盼。

「……有時候我真會有一種想法。」我歎了一口氣:「老師是不是連發生在其他地方的事情都能夠看得到呢?」

「騙、騙人……」印南顫抖著雙唇低語著,眼眶中蓄滿了淚水。她的臉上完全失去血色,感情的指針在恐怖與混亂之間劇烈地來回擺動著。

「……肯承認了嗎?」

老師恐嚇性地輕聲說道,但是我甚至已經不再在乎了,以事到如今還問這個做什麼的表情聳了聳肩。

「為什麼……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

冰魚緊握著拳頭,用力之大甚至使得那部分的肌膚蒼白得失去血色。

「也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啦。不過,這個嘛,勉強要說的話,也許是想知道——」我豁出去似的答道:「如果你們五個人之中少了一個人,會變成怎樣?也許我是想知道這點吧。所以才挑上與我最親近的她做為祭品……」

我看向千里。

「對,所以我真的很感謝你,千里。是你告訴我她的變化,讓我可以輕而易舉地約她出來。雖然意思不太一樣,不過我畢竟還是守住承諾羅。她已經絕對不會再受到傷害了——因為她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

「…………天乃原周!」

千里的雙眼中進出凶光,染上不容置疑的殺意,但是有人的動作比她更快。

「殺人凶手……!」

理惠激動地朝我這邊沖過來。但是早已預料會出現這個行動的我,推開距離我身後僅有半步之遙的門,沖到走廊上。

「站住!」

老師大叫,但是有哪個笨蛋會被叫站住就站住啊。

我在走廊上奔跑著,沖上樓梯。

老師以迅捷如風的速度跟在我身後,但是我不會被追上,我不會給她追得上我的時間。

我已經抵達了目的地。

屋頂。

那里是一片風雨飄搖的世界。

我任由雨水打濕身子,仰望著有如淚傾的天空,忍不住輕輕說了一句:

「結束了……」

結束了。

這樣一來,我該做的事就都做完了,凜凜子。

好了,不能再拖拖拉拉的了,大家馬上就要追上來了。在那之前,我必須完成最後一個步驟才行。

我跑到屋頂的邊緣,踩上矮牆,望著在眼下伸展出去的校園,下定了最後的決心。

屋頂上的風勢還是那麼強。

風從我身後吹來,推著我的背心,我像是要投身于半空中似的一跳……

◆來自法術師的第二封挑戰書◆

「各位親愛的讀者,

恭喜你看完這個發生在城翠大學魔學系的故事。

『本座』打從心底為各位新生的平安無事感到開心。

各位年輕人,別忘了你們每一個人的小小肩膀上,都扛著偉大魔學的未來,希望各位能夠日日勤學不怠。」

「那麼,各位究竟有沒有看穿七個魔術手法呢?」

「為了找不出答案而感到遺憾的人也不用歎息。

對法術師面言,過去與未來都是如同悅耳音樂般的存在。

『本座』會暫且再側耳傾聽各位的推理一段時間。」

「能夠全數看穿七個魔術手法的人,可以接著上下一堂補充課程。

但是沒能看穿的人,還是建議再去複習一遍前面的六堂課。」

「好了,各位明智的讀者。

游戲即將真正結束了。

請推開密室的門,親眼確認被隱藏起來的真相吧。

『本座』隨時陪伴在各位身邊。

一切都即將大白于天日之下,『本座』也要在各位面前現身了。」

「『本座』乃法術師,手中依然掌握著第七個魔術手法,在門後等待著你的到來。

那麼從現在起,來終結這場游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