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cksters L 【第二天】(1)Case of replace 迷刑警上場,名偵探退場

【第二天】(1)Caseofreplace

迷刑警上場,名偵探退場

1.

目瞪口呆。

真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與管理室隔著透明牆遙遙相對的三間實驗室中間那間,他以垂首「跪立」的狀態待在那里。如土色般無血色的面容,上頭蓋著已失去光澤的金發。嘴巴無力地微張,眼中神采全無、一片渾濁,手如同枯木般的無力垂地。但是不良于行下半身不遂的他本來是不可能做出這種跪立姿勢的。而他現在之所以能夠做出這個姿勢,是靠著一根從天花板連到他脖子上的繩索。

「哥、哥哥?」

繩索是用好幾根或紅或藍的管線交揉而成,深陷在他的脖子中,讓人仿佛能聽到他的項頸被絞得嘰吱作響的聲音。這些管線繃得直直地,把他固定在跪立的姿勢不至于倒地,另一頭掛在天花板的投影機上面。

愕然呆立的人們

他們凝視的方向

在那里的是

上吊的人

這是

這是什麼?

「哥哥?怎麼會,騙人不、不!」

不,其實我心里明白,我太過明白了。明白是明白但是不行,腦袋麻痹著、動搖著、發抖著,沒辦法有條理地進行思索。思考已經完全停住了,沒辦法用理智接收眼前的這副光景。

朱諾手抓著臉,一面搖頭一面向後退出,然後身形不穩地倒在地上,「碰」的一大聲把大家的理智拉回現實之中。所長與神室猛然回神,連忙蹲在她身邊看她。

「賽門」有人在我身邊不快地啐了一聲,是老師。「你這笨蛋」

在這樣一聲低語後,老師從我們這堆人之中走出,一個人快步越過管理室走向實驗室,拉起控制杆打開兩道門進入里面。然後蹲在以半上吊狀態掛在那里的他身邊,用戴著手套的手開始翻找他的口袋,完全沒有任何對往生者的悼念之情。眾生死後就只有一律平等地歸于塵土,法術師的行動毫不客氣且無情地表達出這個意思。

很快地,她的手停了下來。

法術師從死者胸前口袋中取出某個東西,仔細檢視著她找到的那個,露出歎息般的表情,然後像是要我們也看清楚般的舉起它晃動著。

我對那個東西有印象,那是管理室的主控鑰匙。

在這種狀況下從死者衣服巾找到主控鑰匙,當時的我還未能領會這件事具有什麼意義,因為我的腦袋沒有靈活到可以對這種事做出條理思考的地步。不,我想如果是平時應該會好一點,不過我現在的思考能力有明顯的退化。看來我的身體狀況果然比我預料中的還差,話說好像還有點暈眩的感覺

不過

至少在我腦中一角好像模模糊糊地領悟了一件事。啊啊,原來如此,對喔,這里就是那樣的地方嘛,所以會發生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事也是正常的。

沒錯。

因為我們早就已經踏入「暴風雨山莊」之中了。

2.

先把時間拉回我們來到魔學系附設研究所的第二天。

時間是早上七點。

當我在分配給我的房間中醒來的那一瞬間,我第一個確切感受到的就是我的身體狀況比昨天更差了。腦袋像鉛塊一樣沉重,多半是發燒了吧我一面在床上坐起,一面這樣自我分析。

在昨晚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突然一陣疲憊感襲來,所以我也不管大概才晚上十點而已,馬上直接上床睡覺了。除了身體狀況不佳以外,可能也是由于來研究所時,因為不習慣開車累積下來的疲勞一並發作了吧。

總之我先用手機打個電話給我鄰室的凜凜子,因為昨晚她托我早上起來後叫她一聲,她早上好像很會賴床的樣子。在鈴聲響了十幾聲之後,「嗯嗚阿周,早」她愛困的聲音出現在電話的另一頭。我告訴她我會在三十分鍾後過去接她,然後掛斷電話。

在完成梳洗,正好到了我打過電話的三十分鍾之後時,我帶著鑰匙卡片離開房間來到走廊上,去敲隔壁的凜凜子房門,過了一會兒以後門開了。

「嗯嗚阿周,早」

她說著和電話中幾乎完全一樣的話,依然一副半夢半醒的樣子。不過好歹換好衣服了,所以不成問題。等到吃早餐的時候,應該就會完全清醒了吧。

我帶著她搭電梯下去一樓,前往餐廳。早餐是在早上七點半到九點的這段時間中,供大家自由取用。

老師人已經在餐廳了,所長也像管家般待在入口處伺候著。朱諾、神室與五百藏教授,還有賽門則不見人影。

餐室中不像昨晚一樣放著一張大圓桌,而是准備了五張四人座的餐桌。

我帶著睡眼惺忪的凜凜子去自助式吧台那邊拿盤子裝菜,然後朝老師所坐的那張餐桌走去。

「早安。」我拉開椅子說道。

「喔。」老師已經用完早餐了,正抽著她所愛的香煙。

「老師今天起得可真早呢。」

「無聊,就沒有其他有趣的事可以說了嗎?」

「」要在早上的招呼中尋求趣味也太強人所難了。「對了,老師。」

「嗯?」

「今天到底要做什麼呢?」

「別問我,我哪知道。」我的問題被一腳踢開。

不過實驗的發起人確實是賽門,所以這兩天中的行程安排的確與老師無關吧。

「說真的,那家伙到底是打算怎樣啊?要是沒有其他事可干,我就要回去羅。」

因為昨晚的實驗失敗,所以賽門在這兩天中的預定應該整個打亂了,今天會再做實驗嗎?可是如果不能夠鎖定失敗原因,那麼就像老師昨晚所說的一樣,不管再試多少次,法術的結果都不會改變。既然如此,或許繼續留在這邊也沒用了。我們的這場小旅行也就到此結束了吧我用心思考著這樣的事,同時准備拿咖啡喝,不過馬上又打消主意。因為我現在的身體受不了刺激性的食物,所以在無可奈何之下喝了半杯果菜汁.凜凜子也在暍光一杯牛奶之後,總算是完全清醒過來了。

這時候朱諾與神室來到餐廳中,不過他們倆看起來不像是來用餐的。他們先是往餐廳內看了一圈,然後直朝向所長走過去。

「那個,不好意思。請問你昨天拿的那把主控鑰匙,是否能夠打開我們那些個人房的門鎖呢?」朱諾向所長問道。

「怎麼了嗎?是不是把卡片忘在房間中了?」

「不,並不是那樣的」

「是史密斯克萊恩先生閉門不出。」

神室接過朱諾的話頭說道。

「閉門不出?」

「是的,就算再怎麼敲門他也不回應。雖然說可能是因為他還在睡覺不過他平時都會在這個時間起床。再加上在經過昨晚的實驗以後,也有發生意外狀況的可能性,所以基本上還是想確認一下室內的狀況。」

「了解。不過昨晚的主控鑰匙是實驗場專用的,我現在馬上去把個人房的主控鑰匙拿來。」

所長行了一禮告退,過了一陣子又回來,手上拿著外表看起來和分給我們的那些鑰匙卡片一模一樣的卡片。

「這就是客房的主控卡,可以准許我陪同前往嗎?」

神室與朱諾點點頭,然後他們三人就一起走出餐廳。

「不知道賽門先生怎麼樣了耶。」凜凜子放下杯子頗為擔心地說道:「實驗不順利的事果然對他造成很大的打擊吧。」

「嗯。」我想起昨天實驗過後他那種幾乎被徹底擊垮的模樣:「也許吧。」

「」老師一直默不作聲地抽著煙。

過一會兒之後他們三個人回來了,但全都一臉凝重,尤其是朱諾。

「怎麼?賽門那家伙怎樣了?」老師一面彈落煙灰一面問道。

「那個」

「他人不在房間中。」

又是神室把朱諾的話頭接了下去。

「啥?不在?」

「是的。所以我們也去交誼廳和大澡堂看過,但還是到處都找不到他的人影。」

「不會是離開研究所了吧。」

「不至于。這棟建築物周圍二十四小時都有奧茲特務徹底護衛著,任何人都不能夠由外入內或由內出外。」

奧茲特務對法術師護衛之徹底,在我身邊就有個例子,所以我十分清楚那是怎麼一回事。自從老師來到魔學系之後,校園內魔學系大樓周圍總是有一群負責護衛的黑衣人徘徊,在進入系大樓時一定都得要接受他們的身體檢查。不過以前老師曾經因為身邊的護衛態度過于嚴密而感到煩悶,甚至鬧出失蹤的大騷動。不知道是不是這個關系,最近已經很少出現特務直接與老師同行的狀況了。

「哼,那答案就只有一個了。」老師若無其事地說道:「他在實驗場吧。」

在那一瞬間中,沒有人做出任何反應。

「實驗場嗎?」凜凜子問道。

「對啊,這是很自然的想法吧?這里又不是什麼龐大的建築物,既然找過還找不到,那人當然就是在還沒找過的地方羅。再加上那家伙昨晚一個人留在實驗場,那他就直接在那里待到天亮也是很有可能的事反正你們也還沒找過實驗場吧。」

「呃,是的,還沒有」神室扶正眼鏡說道。

「那就不會有錯了。」如此斷定的老師站起身來:「正好,我也正想找那家伙問清楚他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看來老師室打算親自向賽門詢問了。

凜凜子和我也已經用完早餐(不過我什麼都沒吃就是了),所以跟著站了起來結果演變成我們所有人一起前往地下實驗場的狀況。

在搭電梯到地下室、穿過走廊以後,我們來到通往管理室的門前。

老師拿出自己的卡片,往牆上控制面板上的刷卡機一刷,響起了「嗶」一聲短短的電子音。

「嗯?」伸手去推門的老師蹙起眉頭:「這是怎樣?打不開耶,喂!」

老師推門的手似乎更用力了些,但是門還是動也不動。她又重新刷一次卡,但是結果還是一樣,有電子音響起,但是關鍵所在的門卻打不開。

「周,過來試試。」

「啊,是。」

被老師叫去的我,拿我的卡片試了試,但最後還是一樣。

「喂,這是怎麼搞的?」老師轉頭問所長。

「是,不好意思,我在猜不知道是不是主控鎖被鎖上了」

主控鎖使用主控鑰匙來上鎖的高階鎖。在它鎖起來的狀況下,就算用卡片開鎖也無效。

「那把主控鑰匙交出來。」

「呃」面對伸出手的老師,所長以一臉不知所措的模樣說道:「管理室的主控鑰匙在賽門先生身上。」

「什麼?怎麼搞的?」

「是,這是昨晚的事了。因為當時各位都已經出去了,所以可能不知道,在我要離開管理室時,賽門先生對我說『想要借用管理室的主控鑰匙』。說是『想要一個人想些事』、『不想被任何人打擾』我也覺得他是因為實驗不順利,而心有所感吧,所以就」

「所以就把主控鑰匙給賽門了?」

「正是。」所長畏縮了起來,視線往管理室的門射去:「因為從管理室那邊的控制面板也可以給主控鎖上鎖,所以我在想,現在會不會是在里面的賽門先生,把主控鎖給鎖上的狀態。」

「哼,那家伙搞什麼東西啊。」老師突然用鞋底「碰」一聲踹上門,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喂,賽門,我有話要跟你說!開門!不然我就踹破它喔!」碰碰碰碰碰!嗚哇,好像有人在敲我的腦袋。

「老、老師!賽門先生又不見得一定在里面啦。」凜凜子連忙勸阻她:「還是不要這麼粗暴比較」

「嘖」她的言論是正確的,所以老師也啐了一聲放下腳。

的確,要做出賽門在實驗場內的結論,可以等到已經找過其他所有地方,還找不到之後再說也不晚。而且如果通往管理室的門薄些就算了,但是它卻是巨大的金屬門,無論如何也是難以踹破的吧。

總之先去其他地方找找,同時觀察一下狀況再說。大家都同意了往這個方向處理,于是我們回到地上。在一樓通道上碰巧遇到剛下樓梯的教授,教授與神室之間再次進出肉眼看不到的火花。所長向他請教知不知道賽門可能在哪里,不出所料他丟下了「我怎麼可能知道」這句話,就挺著巨大的身軀搖搖擺擺地進入餐廳,可能是要去吃早餐吧。

然後十名奧茲特務整個上午都動員起來搜尋賽門,但是找遍研究所內每一個角落,仍找不到坐在輪椅上的法術師身影。因為他理應不可能離開二十四小時都處于封鎖狀態下的研究所,所以最後還是做出除了地下實驗場地以外,賽門不會在其他地方的結論。

在這段時間中,我們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能乾瞪著眼度過。

我在交誼廳中看看書、與凜凜子聊聊天,所以時間還不難捱。但是老師卻好像沒辦法忍受,找我陪她下西洋棋。結果我連敗了二十場,而且全都是一下子就兵敗如山倒。因為我完全不是對手,所以對老師來說也當不成打發無聊的對象。可是又不能自己先回去(其實老師是准備那樣做的,不過被我和凜凜子攔住了),所以在那一天的上午,老師的不滿與憤慨情緒逐漸越來越強。

然後在正午用完午餐以後,老師終于爆發了。

「啊啊受不了,賽門那笨蛋在搞什麼啊!」老師抽著飯後一根煙,噴出一大口煙同時怒吼:「我等不下去了!到極限了!我要去踹破門!」

老師的眼神很認真,她是說真的。

「老實說我也沒辦法再奉陪下去了。因為我很忙,可不適合再繼續這樣白白浪費時間啊。」

教授以冷嘲熱諷的態度看向神室。看來是賽門實驗的失敗同時也會成為對神室不利的把柄,所以令教授頗為愉快的樣子。

神室無視教授。

「史密斯克萊恩先生的狀態確實叫人擔心,至少也該確認里面的狀況。所長,實驗場地的主控鎖有沒有備份鑰匙?」

「這個,實驗場地的主控鎖並沒有備份鑰匙。因為那是型式非常特殊的鑰匙,所以就算找開鎖專家利用鑰匙孔複制出鑰匙,可能最少也要一個禮拜」

「有沒有辦法用內線電話之類的手段與管理室內的人取得聯絡?」

「那也是不可能的狀態,因為內線電話本身並沒有牽到地下室那邊。」

「這就麻煩了,他也沒帶著手機之類的東西。」

也就是說,在賽門帶著唯一的鑰匙閉關(?)在里面的現況來說,我們不但進不去里面,甚至也沒辦法從外面與里面取得聯絡嗎?這樣要開門的話,就真的只能像老師說的一樣把門踹開了吧。但是那扇門光用看的就知道有多厚重堅固,(就算是老師)怎麼想也不可能靠人力打破。

萬事皆休。

就在這個時候

「老師、老師。」凜凜子提議道:

「啊?」

「能不能使用法術打開那扇門呢?」

「比方說哦,能不能像賽門先生制造輪椅時那樣把金屬熔化成軟軟的,然後從鑰匙孔翻模做出鑰匙之類的」

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老師身上老實說我也早就想到這點了。但是如果可以辦得到,老師想必早就那樣做了吧,應該不至于反而想到去踹破門的主意

但是

「喔,有理,還有這個方法嘛。」

老師手一拍如此說道,所以我昏倒了。

「」早知道事情是這樣,也許我該早點提議的,是我失策。

在擔心賽門的朱諾以及神室的強烈要求下,我們做出馬上嘗試開鎖的決定,再次集合在地下實驗場地的門前(只有教授說「恕不奉陪」因此不在)。

「那開始羅。」

在所有人屏氣凝神的眼光中,老師用一只手舉起一根大約一公尺長的金屬棒。它和賽門制造輪椅時使用的是相同之物,是神室叫特務從車後廂的庫存品中拿過來的。

老師閉上眼睛,深呼吸一次。

然後當她睜開眼睛時,演術已經完成了。

金屬棒被緩緩插入設置在牆上的控制面板鑰匙孔中。原本應該是粗得插不進去的,不過老師用鏈金系法術把它變得像麥芽糖般柔軟,所以順暢地進入鑰匙孔中,多出來擠不進去的部分像蠟淚般堆積在鑰匙孔周圍。在差不多插入十公分左右時,老師解除了演術。金屬棒的形狀在那種狀態下液狀的金屬遍布鑰匙孔中的每一個角落固態化,然後將它緩緩向左邊轉去。

吡!

輕而易舉響起的電子音平淡無奇,甚至讓人感到沒勁。主控鎖被打開了。

「不愧是老師!」凜凜子拍手。

「哼哼,這算不了什麼。」老師拔出金屬棒:「哎,其實這也不是我頭一次用法術翻模制造鑰匙了,這次算是所謂的重盜舊業羅。」

雖然在關鍵字上有著叫人在意的改變,不過算了。

所長第一個刷卡,鎖完全開了。

第一個推開門踏入實驗場地的人是神室。

「打擾了,史密斯克萊恩先生。」

他先打了一聲招呼。

但是這個禮貌上的招呼白費了。

因為應當接受這聲招呼的人已經不存在于那里。

就這樣,我們在暴風雨山莊找到了不複原本樣貌的賽門L史密斯克萊恩。

3.

好了。


根據我以前曾經聽印南說過的說法,推理小說是用來享受「是誰做的」、「如何做的」、「為何做的」三要素的深奧趣味,而且准備好理論性解決方式的小說。這也是比較普遍性的解釋。

「Whodoneit」「是誰做的」。

「Howdoneit」「如何做的」。

「Whydoneit」「為何做的」。

在小說世界中的登場人物,是誰、為何、如何去完成特定的事物。把故事重心(或是加入這類的精華)放在解開那些謎題過程的小說,就叫做推理小說。優秀的推理小說是漂亮地把這類要素鑄為三位一體的作品,也是努力的方向等等.

記得那是四月專題組的大家聚集在校內的咖啡座,討論想加入的社團時的事。因為印南說「想加入推理研究社」,所以不知道是誰把話題導向「話說推理小說到底是什麼」上頭。

因為我在推理小說領域是個頂多讀過福爾摩斯小說的外行人,所以對她的解說感到相當有趣(不過據她所說,福爾摩斯畢竟還是偵探小說,不過我不太了解這兩者有什麼不同)。

「哦~我還以為推理小說是在說人死在上鎖房間中的故事呢。」

千里這樣一說,印南就無奈地苦笑。

「推理小說並不是只有在說人死的故事而已喔。雖然說確實是以有人死、有人被殺的故事居多,但是能夠讓閱讀者也參與解謎過程的故事,才算是推理小說不過『密室』在推理小說中,也的確算是『如何做的』的基本套路吧。在這個狀況下所說的『密室』並不只是指上鎖的房間,其他像是沒有足跡的雪地中央、安裝著監視器的屋頂等等,總之看起來無法讓犯人出入的狀況也都是所謂的『密室』。」

大家部發出「喔喔」的佩眼聲音。

「既然如此,那『為何做的』的基本套路是啥咧?」

「呃,『為何做的』比較沒有可以算是基本套路的套路,不過勉強要說的話,『無頭尸體被砍下頭的理由』和『自殺者自殺的理由』之類的可以算是吧。」

離題一下,長得小巧可愛稚氣未脫的印南在口中說出「無頭尸體」和「自殺」之類危險的字眼時,給人一種非常不協調的感覺。

「嗯嗯,那『是誰做的』呢?」

「『是誰做的』的話,果然還是『粉碎不在場證明』之類的,還有後來形成一種地位的『暴風雨山莊』。」

「暴風雨山莊?噯,這就有聽過了耶。」

「呃,像是不特定的團體處于四面環海的孤島、雪山中的民宿等等,與外界斷絕聯絡的狀況下所以要是在那里發生案件,犯人就絕對是那個團體中的某人了吧?」

「啊哈,原來如此。所謂的『是誰做的』,就跟抽鬼牌差不多嘛.」

這樣的形容確實挺妙的,在包含自己的一伙人當中一定有人拿著鬼牌。相同的,在這些人之中一定有犯人存在,這種單純但充滿了緊張感的地方不就是它有趣之處嗎當時的我心中抱持著這樣悠哉的感想。如果我早知道自己會在兩個月後,不得不親自參與抽鬼牌游戲,我應該怎麼也不可能會用那樣的心態看待它了吧哎,這是後話,提過就算。

複習過一遍印南的推理小說講座之後,可以知道所謂的「暴風雨山莊」是指「不特定的團體處于與外界斷絕聯絡的狀況之下」。不過四面環海的孤島、雪山中的民宿也就算了,魔學系附設研究所的所在位置再怎麼樣也還是在東京,只要有那個意思,隨時都可以與外界聯絡。

事實上在所長報案大概十分鍾以後,就從最近的警察局來了幾位警官。不過他們的工作終究只是保存現場,因為發生在東京市內的命案要交給警視廳本廳搜查一課辦理。

那個警視廳搜查一課在又過了八十分鍾以後大概是報案一個小時後抵達現場。

首先率領著多位調查人員,穿過研究所正面玄關的是一位年齡看起來坐二望三、個頭不太高的男性。正好那時候一直在等待警察過來的我們已經在玄關大廳等著了,那位男性使用與他外表不符的威嚴語氣對迎上前去的所長說話:

「你好,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警部,名叫須津黎人。你就是這座建築物的負責人嗎?」

「是,就是我。」

「咦,須津先生?」

凜凜子一看清楚那位男性的長相就開口叫出他的名字。注意到我們的他睜圓了眼睛,使得他原本就已經夠娃娃臉的長相顯得更加稚氣,看起來就像是披了一件西裝在外頭找工作的學生。

「咦?啊咧?三、三嘉村同學,還有天乃原同學?」

「哇~好久不見了!」

相較于瞠直了眼睛的須津警部,奔上前去的凜凜子只是很單純地為了再見到面而開心,我也打聲招呼表示久違了。

「等、等一下,兩位同學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我們因為專題研究來參加實驗。」

「專、專題研究?這代表不會吧?」須津警部拉長臉。

就是會。

「喔喔,這可真的是所謂的『好久不見』了吧。」我們的老師登場了。她從沙發上站起來,露出邪氣的笑容,維持著雙手插在口袋中的姿勢緩緩定過來。

「嗚!佐、佐杏老師。」眼看著須津警部的臉越繃越緊:「久、久疏問候。」

「嗯?怎麼沒看到另外兩個人?怎麼,今天就你一個人啊?」

「呃,是。久遠與暮具目前都有其他案子要負責」

須津警部生硬地答道,他一遇上老師就沒輒。

在四月時發生于魔學系的那樁奇案中,負責指揮調查小組的人,就是包含這位須津警部在內,隸屬于警視廳搜查一課的三位警部。當時在經過諸般曲折混亂過後,最後還是以破案的形式成功結案。

但是

實際上那時候真正破案的人並不是別人,就是老師本人。法術師運用她那超絕的推理力與行動力,讓那樁遠遠脫離常識范疇的困難案件完美地閉幕。不過因為老師拒絕把自己的名字公諸于世,因此當時對外發表是由警方破案,也因為有這個因素在內,所以須津警部才會對老師感到沒輒,不過並不算是偏負面意義的。

「對了,那個,聽說這里有人過世」警部的態度一下子謙恭了起來:「請問現場在哪里?」

「現場在地下室的實驗場地。」老師說道:「還有,死的人是法術師。」

「啥?」警部睜圓了眼睛:「死的人是法術師?那個,我不太懂您的意思,怎麼回事?老師不是正活生生地站在這里嗎?」

「笨蛋,你說什麼廢話,我憑什麼非死不可啊?」

「啊,是。可是您剛才說死的是法術師」

「真是夠了。周,去解釋給他聽。」

「是。」四月時也是這樣,老師有著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解釋事情經過的工作往我身上丟的傾向。哎,其實沒差啦。

我照老師的吩咐把到目前為止的經過解說了一遍,警部拿著原子筆在手冊上做筆記。

「原來如此,從奧茲來了老師以外的法術師,然後過世的是那一位,是這麼回事吧?」

「大致上就是這樣。」

「唔。」

因為警部的回答太過于簡略,讓我感到掃興。

然後我試著重新冷靜下來思考。

這肯定會是件留名于曆史的大事。

因為在這次的事情中,失去了「六位法術師」之一擁有連人間國寶都無法企及、超凡才華的「全人類遺產」。就像字面上的意思一樣,這是所有人類的大損失。像警部這樣對魔學漠不關心的大多數日本人暫且不論如果這件事公諸于世,應該一眨眼就會傳遞全世界,成為本世紀的一大新聞吧。雖說沒有什麼實務上的關聯,但是法術師死在本國領地內的事很有可能被追究責任,導致日本政府與諸國之間深刻的外交問題。法術師在曆史上的重要性,即使是在現代,仍然具有那樣舉足輕重的地位。

就像是在顯示前景不樂觀般,在找到賽門的遺體之後,研究所內沉浸在一片低氣壓中。除了必要的話之外,沒有人開口多說一句話,眼睛也不看著彼此。因為受到打擊而昏過去的朱諾,則還沒有醒過來的樣子。

「但是」警部不當一回事地說道:「既然現場的實驗場門鎖只有一把鑰匙,而那把鑰匙又在上鎖的實驗場內的被害者衣服中,這怎麼想都是自殺了吧。」

就是這樣,警部的意見是正確的。那時候因為一片混亂所以想不到這點,但是從賽門死亡的狀況來看,只能得到這個結論了。

通往管理室的門被主控鎖鎖上。既然唯一一把主控鑰匙在場內,那麼鎖就是在室內被鎖上。然後場內只有已經不再會說話的賽門一個人,所以就是賽門在場內上鎖自絕性命。這樣想是最正常的,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了。

「死因是縊死典型的上吊死法,當然在沒有調查前還不能明確地說些什麼就是了。」

「可、可是自殺的動機是什麼呢?」凜凜子問道。

「那不是很明顯嗎?根據我聽到的說法,那個人在昨夜實驗失敗後非常沮喪對吧?本來相信一定會成功的實驗卻失敗了,徹底擊碎他的自信,使他傷心地在絕望之中就這樣了。」

凜凜子默不作聲。昨晚實驗失敗後的賽門,確實展現出從平時的他身上難以想像的消沉。就算他昨晚會直接那樣上吊,也絕不是難以想像的光景,反而是一種充滿了現實感的想像。

不過在這時候

「因為實驗失敗而傷心得自殺啊」老師低語道,點起一支煙。

「怎麼了嗎?老師。」警部問道。

「沒」老師含糊地應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

警部本來還想繼續追問下去,不過因為身穿藍色工作服的刑事監定專家跑來找他,所以就被打斷了。現場的采證作業似乎已經結束了。

「請容我梢後再請各位做個筆錄。雖然這應該肯定是自殺,不過形式上還是需要做一下,還請各位幫忙。那我先走一步了。」

警部搭乘通道的電梯下去地下實驗場地。

「賽門先生會自殺我難以相信」凜凜子自言自語:「阿周怎麼想?」

「就算你這樣問我」我直接轉向旁邊:「老師怎麼想?」

「哎,百分之九十九是自殺吧。」老師吐出一口煙。

「百分之九十九?」

以老師的個性來說,這是頗微妙的說法。不是百分之百而是百分之九十九,那麼剩下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是代表什麼意思呢?

不,這不用多想也很明顯了。

「不是自殺該不會是他殺?」

「不然還有其他的嗎?」

「如果是他殺」凜凜子板起了臉:「那就是所謂的密室殺人了?」

「是啊。」老師不當一回事地點點頭。

密室殺人。

可是,等一下!

從昨天到目前為止,這座研究所都處于與外界斷絕聯絡的完全封鎖狀態,也就是說這里是有正字標記的暴風雨山莊。所以如果賽門之死是他殺,那凶手的范圍就可以縮小到昨晚待在這座研究所中的人身上了。事態會演變成在我們之中有人以理應不可能的方式殺害了賽門。

不過就算是那樣好了,凶手到底是運用什麼樣的魔術手法,像陣煙霧般從密室中消失呢?還是說凶手是使用遙控式魔術手法從室外殺害賽門?或者是只把鑰匙送入室內的魔術手法?

不,不光是這個問題而已。

還有個大前提。

普通人有可能殺得了法術師嗎?

「哎,以目前的狀況來說,確實是不能肯定地說些什麼啦。」老師邊吐煙邊說:「好,等我把這根抽完以後,我們也過去吧。」

「過去?去哪里?」

「還有哪里,當然是現場吧!」老師若無其事地說道:「反正在警方給所有人做完筆錄之前,是不會讓我們離開的。既然如此,幫他們個忙,早點證明自己的清白才比較好吧?」

「喔。」

雖然說的很對,不過當然一切都是詭辯罷了。老師只是為了打發無聊才會干預搜查。

因為如果真的只是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那就該乖乖待著才對。因為警部已經完全把這件事往自殺的方向定調了,現場的采證應該也顛覆不了這個方向。反倒是從旁插手,並因此發現什麼新事實的話,才會讓我們被限制行動的時間拉得更長吧。老師不可能不明白這點,所以老師只是想插手搜查而已。而且如果可以,老師甚至應該是樂于顛覆須津警部的見解。比方說賽門之死不是自殺而是他殺,凶手就在我們之中。

為什麼?這是不用多問的。恐怕她會這樣回答:

「這個啊,那當然是因為這樣比較有趣羅。」

就是這樣。

當然這是極度輕浮的態度。但是老師這個人完全沒有任何倫理或道德方面的觀念,她完全不受那種框架束縛。就連人的生死對老師而言,都只是能不能令她感興趣的對象而已

(嗯?啊咧?)

想到這里,我有一種奇妙的不對勁感,可是我不知道是有哪里不對勁。是什麼呢?總覺得在理論與現實之間有種產生微妙落差的感覺不是眼前的事,而是在不久以前,某個人的行動似乎有點怪

但是在我找出那個不對勁的真面目以前

「走羅,阿周。」

「咦?啊,嚦」

凜凜子拉住我的手,使得我的思考中止。

然後我們跟著走在前面的名偵探福爾摩斯,再次搭電梯前去地下實驗場地。

4.

在我們進入現場時,當然沒有得到警部的好臉色,不過面對老師他也強硬不起來。而最重要的是,賽門之死是自殺的見解在他心中已經算是不動如山的事實了,他完全不覺得這是一件凶殺案,所以最後我們闖入現場的事並沒有得到他的非難。

我們穿過管理室,進入實驗室中是一個小時後的事了。我們一直等到警方的現場采證結束後才進去。

「這經可以肯定是自殺了,毫無疑問。」警部這樣說。

在實驗室中,昨晚毀壞的機器仍然散置一地。

把視線往上移去,在不高的天花板上安裝著像是四角形玻璃球(不過既然是四角形,就說不上是球了)的投影機。由好幾條管線揉成的繩索掛在上頭垂下,前端被綁成環狀,靜止在大約等同于我胸部的高度上。

賽門就是在這個繩圈上吊死去的。雖然他的遺體已經被運到外頭去了,但是當時那種太過于淒慘的光景,至今依舊深深烙印在我眼中。凜凜子好像也一樣,她和垂著繩索的房間中央保持著微妙的距離,想必是盡量不要靠近吧,我也極有同感。

「這間實驗室還和另外兩間實驗室以及對面的房間呃,是管理室吧已經全都調查過了,不過並沒有找到什麼特別可疑的指紋。就這間實驗室內來說,只找到一種可能是不久之前才留下的指紋,而且恐怕就是過世的賽門指紋吧。」

昨晚老師也有進入這間實驗室碰過各種機器,不過因為老師隨時都戴著皮手套,所以不會留下指紋。

「預估死亡時間呢?」

「根據法醫的現場驗尸,人致上是死了十二小時左右。」

「死了十二小時左右,現在下午兩點半。」凜凜子低語:「那差不多是半夜兩點左右」

半夜,凌晨兩點,剛過子時的丑時,賽門死于那個時間。我們大概是晚上快十點時離開實驗場地所以是結束實驗四小時後吧。

「在正式驗尸的結果報告出來以前還不能斷定,不過死因應該就是縊死沒錯,用來上吊的工具應該也就是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這束管線,留在遺體頸部上的勒痕與管線形狀一致,也沒有爭斗過的痕跡雖說房間本身原本就一片凌亂了不過並沒有找到形似勒死人後為裝成自殺的跡象。」

警部充滿自信地繼續說下去:

「也就是說呢,大概在凌晨兩點的時候,實驗失敗的賽門感到絕望,所以決定自絕性命。因此他拿起手邊的實驗機器管線結成繩圈,長度可達天花板,然後朝著天花板丟上去。繩圈成功地掛在天花板的機械是叫做投影機的吧上頭,之後再調整長度做出小繩圈,把它套上脖子,從輪椅上跳下來。就算腳靠著地面,不過只要勒住脖子依然足以使人死亡他就這樣在密室中執行自己的自殺,等著天亮後被老師等人發現。怎麼樣?有什麼說不通的地方嗎?」

「你說他把管線朝著天花板丟上去。」老師沒在看須津警部,像是在尋找什麼似的用腳把滿地的機械殘骸一一挑起翻面:「那具體上是怎麼做的?要把容易彎來彎去的繩狀物丟到天花板上,而且還是要勾住什麼東西的工程,這種事說起來簡單,不過想想實地去做的狀況,會發現挺困難的吧?而且賽門還是坐輪椅的人,要坐著做那種動作,困難度就更高了喔。」

「那是易如反掌的事。」警部露出誇耀勝利般的從容笑容:「只要在繩索一端綁上某種可以用來當『墜子』的重物,再以從投影機上方穿過去的形式丟過去就可以了。至于『墜子』,在滿地的東西中隨便找找都有,假使失敗了也可以一再重試。」

「原來如此,就像這樣子是吧?」

老師從殘骸中抽出適當長度的管線,並找了個像是摔爛遙控器的東西綁在前端,朝著天花板一丟。

壞掉的遙控器以拋物線的軌跡,穿過天花板與投影機之間的狹窄空問,朝著警部落下。

「嗚哇!」

警部仰著身子往後一跳。遙控器隨即從正上方落到他原本所站的位置上,在地板上「匡」一聲反彈了一下。關鍵所在的繩索從老師手上經由頭頂的投影機,在遙控器的帶領下抵達地面。老師把手中的繩索與掉在地面上的另一頭綁在一起,結成一個掛在投影機上的大繩圈。完成了另個與已經垂掛在那里的繩圈相同之物。

「唔,一次就成功了嘛。」老師這樣說。

「老、老師!你、你突然在搞什麼啊!」警部怒叫。也難怪,要是他沒有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過,遙控器就會直砸中他的腦門了。

可是老師毫不心虛地張開雙手。

「什麼搞什麼?實驗啊。你該開心的,因為你的推理已經被證實了。」

「」這就是警部之所以拿老師沒輒的理由所在吧。他可能是在怕如果繼續跟著老師的步調走,接下來難保老師不會叫他實地試試這個管線是不是真能吊死人,所以他馬上搶著說:「總、總之這是自殺。除此以外沒有其他可能了!」

的確。

我重新往周圍看了一圈。

實驗室被牆、地板、天花板全面而完美地密封起來。令人訝異的是,實驗室內甚至連像是通風口的東西部沒有。可能是為了避免萬一發生意外時,損害擴大到外面的關系吧。像入口的兩道門也是,一旦把開關的控制杆拉下、關上門以後,就連可容一根針通過的空隙都沒有了。

在它前面的管理室也是類似的構造,找不到可以與外界相通的地方(這也是當然,因為是地底下嘛),唯一的通路果然還是只有備有主控鎖的那扇門。如果這是他殺,就得先破解這個密室之謎才行。但是要在由內鎖上的狀況下離開這個密室,或是由外鎖上的狀況下只把主控鑰匙送入里面,都是怎麼想也不可能的事。當然從外界遠距離操縱位于密室內部的賽門,讓他上吊的作案手法更是想也不要想。

(嗯?)

不,至于有一個。

至少不是連一個方法都沒有。

但是如果是用那個方法作案,那麼這個暴風雨山莊的故事在某種意義上,就要變成截然不同的故事了

「怎麼了,阿周?」

「呃,沒有,沒什麼。」

我打馬虎眼把凜凜子的問題搪塞過去。這不是推理,只是胡思亂想,所以我遲疑著沒把它說出口。就連老師在目前的階段似乎也想不出足以顛覆事態的推理,我們完全束手無策了。

我們結束這場小小的現場采證離開地下實驗場地。就在這時候

「警、警部,請過來一下!」

像是警部部下的年輕刑警(說是這樣說,不過年齡應該與須津警部差不多吧)從電梯中跑出來慌慌張張地說道。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那、那個,我們准備把遺體運走,可是呃,被妨礙」


「啥?妨礙?」警部皺起眉頭:「怎麼回事?到底是誰做出那種事?」

「是、是那些叫什麼奧茲的黑衣外國人,不過叫他們阻止我們的是一個叫神室的日本人」年輕的刑警也感到困惑至極。

奧茲在妨礙警方?凜凜子和我面面相覷往老師望去,期待她能解釋一下這是什麼狀況。但是老師只是以一副關我屁事的模樣,默不吭聲地雙手一攤。

「好吧,總之我先過去再說。」

警部他們搭上電梯。老師、凜凜子、我也跟了進去。

在走出電梯、穿過走廊,來到玄關大廳後,可以感到廳內彌漫著一股暗潮洶湧的氣息。

一邊是陣前站著高頭大馬、表情嚴肅刑警的警方。

一邊是所有人都戴著墨鏡的外國人集團。

這兩個陣營把大廳一分為二,面對面互瞪著,半空中飛濺著肉眼看不到的火花。這是一幕再清楚不過的對立構圖不,現在不是說玩笑話的時候了。這已經是用殺氣騰騰這個形容詞都不過分的等級了。

「這、這是怎樣?」警部嚇得退後。

表情嚴肅的刑警們一起轉頭望向這邊。

「警部!」

「警部,請聽我說!這些家伙」

「等、等一下!」須津警部連忙搖手:「事情為什麼會演變成這種局面?總之大家先冷靜下來,來個人把事情解釋」

「沒什麼好解釋的,警部!」

在這句話冒出的同時,對面那邊的人牆裂開,泰然自若從中走出來的,是個戴著眼鏡的修長人影也就是神室。

「對,是沒什麼好解釋的。我們不可能把偉大崇高的法術師尸體,交付到沒水准的警方手中,就只是這樣而已。」

「你、你哪位?」

「魔學結社奧茲的法術師保安委員會第五室長,神室一。」神室連一個笑容都沒有:「你就是負責此次搜查的人嗎?」

「是、是沒錯。」

「那麼就盡快把法術師的遺體交給我們,因為我們必須馬上回去英國的奧茲本部了。」

「啥」

神室的語氣並非「要求」而是「命令」,就連警部也被這樣的態度惹火了,以稍微有些強硬的口氣回應他:

「那、那是不可能的。把遺體交給你們雖然說這是自殺而不是凶殺案,但是既然不是正常狀態下的死亡,那就還是得要驗尸才行。你們也是,我們就算可以允許你們離開這座研究所,也絕不能同意讓你們離開日本。」

「你」神室突然歎了一口氣,以高高在上的眼神射向警部:「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嗎?」

「啊?」

「聽好了,如果死的是隨處可見的普通人類,那遺體交由你們警方保管也無所謂,要限制相關人物的行動自由也隨便你們。但是這次死的可是法術師,你從根本上就無法理解這是多麼世界性、曆史性的大事。不過這也不怪你,因為對魔學的無知已經是日本的國民性問題了,不能歸咎到你一個人身上。只是,我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浪費在反覆與這種人討論上就是了我們有非做不可的事。你們要搜查、要做什麼都隨便,不過還請馬上把遺體交給我們,同時即刻讓我們回英國。」

這番發言不只令須津警部太陽穴爆出青筋,在他身後待命的所有警方相關人員也都一樣。也許以神室的立場而言,他只是如實述說自己的立場罷了,不過在聆聽對象耳中恐怕就會轉變成「沒空跟笨蛋說話」的微妙差異了吧。

在氣氛越來越火爆的發展中,我在另一種意義上感到一種類似顫栗的感覺。

奧茲終于行動了。

奧茲實際上在國際社會中具有多大影響力,老實說我並不是很清楚。但是日本國民有協助警方調查的義務,我不認為身為日本人的神室會不知道這點。但是他仍然表現出這種不把警方當成一回事的態度,我認為從這點可以看出他的一種自信。只要奧茲有那個意思,要使區區日本警方閉嘴只是舉手之勞。

魔學結社奧茲是以非政府機構的組織架構建立,不過它實際上以英國政府為對外窗口,與全世界中的數十個加盟國都有聯系。據說它的活動力與政治力,已經到了連聯合國常任理事國都無法忽視的地步。雖說日本並非加盟國,但應該也不能故意對奧茲視而不見吧。如果奧茲本部同意神室的申請,認真對日本政府施壓,這件案子恐怕就

當我想著這種事的時候

「喏、喏,神室先生他啊」凜凜子在我的耳邊耳語:「感覺是不是有點像暮具先生呢?」

「啊啊,的確。」這麼一說是有那種感覺沒錯。無論是推正眼鏡的動作也好、瀟灑的氣質也好,也許真是挺像的。話說回來了,須津警部在四月時也老是與暮具警部針鋒相對。所以他會和神室互起爭執的事,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必然的吧。只是現在沒有可以當他們和事佬的久遠警部在場。

但是

暮具警部和神室有著決定性的不同之處。那就是暮具警部與須津警部在針鋒相對時,一直都把他視為同屬于警視廳搜查一課的伙伴,也就是對他(應該)有屬于自己人的親密感。但是神室的言行舉止卻沒有那種背景,有的只是一心一意排除阻礙達成目的的意識而已。如果把暮具警部比喻成冷靜,那神室就算是無情了吧。

「豈、豈有此理,這!」

就在須津警部准備反駁回去的時候

「真是的,吵死啦,想好好地喝個茶都不行。」

出聲的人是從走廊來到玄關大廳的五百藏教授。他緩緩往大廳諸人看去之後,視線停留在神室身上,眼神中浮現出明顯的嘲弄之色:「哼,也難怪了嘛,聽說法術師自殺了是吧?」他在自殺兩宇上特別加重了語氣。

「是的。」神室面不改色:「因此實驗終止,你回去也無妨了,教授。」

「哼,真是自以為是哼哼哼,不過神室,雖然你表面上裝得若無其事,不過心底想必正驚惶失措著吧?L

「我嗎?為何?」

「那還用說嗎?再怎麼說你也是法術師保安委員會的室長,處于應該保護法術師的立場上,可是你卻眼睜睜地看著法術師死在你眼前,這份責任是難以估計的。你在奧茲已經沒有容身之處了真是遺憾啊。你之所以把我找來這里,也是想讓我見識見識你現在的成就,以及法術師所行實驗的偉大成果,讓我體會到敗北感吧?只是沒想到最後會有個這麼諷刺的結果。」

又來了,在兩人的會話中隱隱約約表露出舊怨的端倪。這兩個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呢?

像拿到戰利品而微笑著的教授。

以冰冷無比的視線射向他的神室,卻說出出乎意料之外的話:

「敦授,看來你有著根本上的誤解。」

「什麼?」

「最根本上的問題,你認為法術師保安委員的職責是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神室不動如山的態度令他心生戒備的關系,教授收起他嘲弄的態度。不過從容的態度還是沒有垮下:「法術師保安委員會的職責?那還用說嗎?保安委員會是負責保護法術師人身安全的奧茲內部組織,職責當然就是護衛法術師。你以為我會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嗎?」

「正是如此,不過你所說的終究只是其中一面罷了。我們被賦予的最高指導原則,是一定要把法術師帶回奧茲。」

對神室這種似乎意有所指的說法,教授眼神一凜。

「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現今在國際社會上獲准保護、管理法術師的組織在全世界也只有一個,就是奧茲。但是對這件事感到不快的人也不少,其中也有不惜行使暴力也要搶奪法術師的不法之徒存在。法術師保安委員會的職責就是不讓法術師落到那種人手中。」

神室的話令我有種不對頭的感覺。

有點怪怪的。雖然這番話本身是可以理解,不過總覺得他的說法似乎欠缺了某種決定性的東西。但在我能明確捉摸到具體的感覺以前,教授已經從鼻中哼了一聲。

「哼,你到底想說什麼?法術師保安委員會的職責果然還是保護法術師吧?既然如此,讓法術師死掉的事很明顯就是你的過失,不可能沒責任。」

「所以說不是那樣的喔,教授。」

「怎麼不是了?」

「我的意思是,法術師保安委員會的最高指導原則並不是保住法術師的生命。當然如果能夠平安帶回去,是最好不過了。」

神室微笑著,那是一種仿佛隱含著刻薄味道的笑容。

我找到他那番話不對頭的地方在哪里了。他的說法聽起來的感覺,像是在說法術師並不是具有個別人格的人類,而是沒有個體差別的單純物品。他並沒有把法術師當成人,而是當成東西來看待。

當我想到這里的時候,我就聽懂他的弦外之音了。

「不會吧?」教授倒抽了一口氣。

「是的。」神室毫無猶疑地說道:「不論生死,一定要把法術師帶回奧茲本部,那就是我們法術師保安委員會的最高指導原則,因為世上想要得到法術師遺體的人反而還更多,負責解決掉那種人的也是我們。」

不只是教授,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地縮了縮身子。

但是其中到底有多少人察覺到他不,他們奧茲的真意呢?

想要得到法術師遺體的人反而還更多。如果目的是為了魔學研究,這也許是理所當然。法術師這種才華完全是天生的,決定這樣才華的基因是什麼,至今仍然是個不解之謎。但是如果可以調查法術師的身體,找出那個基因呢?縱使是在魔學全盛期的中世紀,那都不可能辦到,但是現代卻有著中世紀時完全不能與之相比的進步科學。如果可以在那個觀點上明確找出法術師與普通人在身體上的差異,分辨出法術演術能力的基因,那麼魔學就可以一口氣得到足以與數十年,不,數百年時間相比的飛躍性發展了吧。

是生是死一概不論,一定要帶回奧茲本部。

奧茲為何會對法術師執著到這個地步呢?很簡單,因為讓奧茲以外的人調查法術師的身體會給他們帶來困擾。那麼為什麼讓奧茲以外的人調查法術師的身體會給他們帶來困擾呢?這也很簡單,太簡單了。

因為奧茲要親自調查法術師的身體!

所以讓警方保管法術師的遺體就會給他們帶來困擾,驗尸也會給他們帶來困擾。因為那種事得由奧茲來做才行!

「怎、怎麼會,那種事是」

「是不應該的,是吧?教授,你差不多該改掉遇上不如已意的現實就逃避的毛病比較好好了,話就說到這里為止,請快點把遺體交出來吧。」

神室又轉向警部,警部像挨了一記悶棍般後退一步。

這次是教授激動地對警部大叫:

「沒、沒有必要交給他!這里是日本!沒必要對奧茲言聽計從!」

「可以請你適可而止,別再說話了嗎?教授。」

「吵、吵死了!現在是你在信U開河!不管是普通人也好、法術師也好,有人死就要由警方來調查是常識!因為人命平等!」

教授的言論是正確的。但是實際上聽起來卻沒什麼說服力,因為他心里想的和嘴上說的很明顯是兩回事。

如果遺體落到神室手中,事態就會轉變到並不有趣的方向,他只是為了阻止那點而已吧。也有可能是如果警方與奧茲繼續浪費時間,對管理權爭執不下,重點所在的遺體就會腐爛,如此一來就算再怎麼調查,也不會有像樣的結果。也許這才是教授的目的吧。

「人命是平等的?無聊,我對你的評價下降了喔,你這樣真的還算是魔學者嗎?」神室的眼神變得像是打從心底發出的冰冷,他張開雙手如誦唱般說道:「聽好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法術師的生命更加貴重的生命存在。如果是為了要延續數萬人的性命,而犧牲掉一個法術師,那其他人的性命根本如同螻蟻。相反的,若是殺死數億人可以救到一個法術師,那麼這樣的犧牲就不算什麼。還有以萬物皆無可取代的法術師生命換來的法術師遺體,則已經是這個宇宙具現化出來的存在中,最無與倫比、至高無上的存在了。」

他瘋了。

想必在場的所有人都有這樣的感覺吧。

我領悟到自己的錯誤,我原本以為神室是把法術師看成比人類還低階的生物,但是結果正好相反。在他的認知中,法術師是遠遠凌駕于人類之上的存在。是已經完全超越「人類」的「存在」所以在這樣的前提下,他才會做出那種像是把法術師視為無機物般的發言。

在所有人都被這種異常的氣氛震懾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一個出乎意料之外的人物打破了現場的均衡。

「別說了!」

這一聲使得大家紛紛轉頭,站在大廳與走廊出入口處的是法術師的妹妹朱諾。

她的身子倚在牆邊。原本梳在腦後的頭發披散下來,臉色又青又白,一看就知道她的身體狀態並不好。但是她只有一對眼睛正進出強烈的憤怒與憎恨之情,那是從平時的她身上想像不出來的激烈反應。

「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神室先生。」

「史密斯克萊思小姐。」神室扶正眼鏡,變回公事公辦的語氣:「很抱歉要提出如此不通人情的要求,不過請馬上做好出發的准備,我們要回奧茲本部了。」

「請回答我的問題」朱諾離開牆壁,腳步蹣跚地一步一步走近神室。同時原本位于她前面的人群像是摩西渡紅海般往兩邊分開。「你們到底想把我哥哥怎麼樣」

「如果你已經聽到我剛才的話,那應該就明白了吧。你是法術師的妹妹聰慧的女性。」神室斷然說道。

朱諾整個呆住。才看到她的身子晃了一下,她就突然軟軟倒下。在一旁的人連忙跑過去扶住她,總算沒讓她摔倒在地上,不過看來她已經處于沒辦法一個人站穩的狀態了。兄長之死這個現實對她造成的精神傷害,似乎遠超越我們所能想像的極限。

「我不」朱諾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同時抬起滿布水氣的雙眼瞪住神室:「我才不把哥哥交給你」她用懷怨般的話聲重複著:「絕對、絕對不交給你!」

神室回望了她好一會。

「不管你說什麼都推翻不了這個決定。我們要確保住法術師的遺體,在今天內離開這里。希望警方方面也能夠盡快把遺體交給我們。」

他在平淡地說完這幾句話之後,就從朱諾身邊穿過,往電梯的方向走過去了。

5.

「事情好像變得很嚴重了耶」

坐在椅子上的凜凜子這樣說,她的表情看來似乎有些憔悴。也難怪,畢竟身邊發生了這麼叫人眼花撩亂的發展,說來我也感到相當疲憊。

現在的主要重點,已經完全從賽門死去的事實本身,轉移到要如何處理他的遺體上頭了。神室主張遺體的所有權歸于奧茲,而須津警部站在與他完全相反的立場上:此外還有不管怎樣都好,只要遺體最後不要交給奧茲就行的五百藏教授;再加上已經表態絕對不把遺體交給奧茲的朱諾。在各種思慮交錯、對立的研究所內,原本就已經不睦的空氣開始變得更加緊繃了。

因為這個案子牽扯到政治問題,為了向上級直接請示該如何處理,須津警部連詳細的筆錄都沒做就先回警視廳本廳去了。也因為賽門之死果然是被當成自殺的緣故,大多數的調查人員也都跟警部一起撤離研究所,只留下最低限度的人員。其他三方面神室、教授、朱諾則各自在自己的房間中靜觀其變,我和凜凜子也像避難般移動到我的個人房。

凜凜子用簡單的泡茶組幫我泡了紅茶。

我道了聲謝,接過杯子。

「老師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

「天知道。」

如果這是件殺人案,老師可能還會快刀斬亂麻般的表演解開謎底、揪出凶手的戲碼;但既然是自殺,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因為既沒有不解之謎也沒有凶手。

不過如果老師還執著在那百分之一上頭

「哎,反正以老師的個性來說,我想她不會什麼也不做就默默回去。」

「那就是還會待在這里羅?」

「至少今天內應該是吧。」

順帶一提,老師現在也把自己關在房間中。雖然她曾經一度准備放棄管這件事,不過因為發生意料之外的事,所以她現在應該是准備再觀察一下狀況吧。我留下大約半杯沒喝完的紅茶,往所坐的床上一躺。我的腦袋暈糊糊地,身體狀況很明顯更加惡化了。

「阿周,還好吧?會不會是發燒了?」凜凜子擔心地說道。

「嗯」

我含糊地應了一聲。凜凜子從倚子上站起來走到床邊,把手放在我的額頭上,我也由著她那樣做。

我閉上眼睛。她的手冰冰涼涼地,感覺好舒服。

「果然有點燒耶,臉也好紅。」

「這樣啊。」

「嗯啊!」她的臉色突然黯淡下來:「該不會是因為昨天洗三溫暖的關系?阿周的身體

「可是啊!」她從床邊站起來:「對了,我有帶藥過來,我去拿喔。」說著她已經走出房間。當我還在想著不知道她有沒有把門關上時,她已經又回到我房間中了。

我「嘿咻」一聲直起身子,接過她拿來的顆粒型市售成藥,用剛才沒喝完的紅茶服下去。本來打算是直接往床上一躺,就這樣休息一會的,但是被凜凜子念說「要睡就要好好睡」,所以就連忙鑽進被窩里去了。

籠罩在沒有一分皺摺的被單帶來的舒適壓迫感中,睡意轉眼間就從意識深淵中爬了出來。

「睡吧。」凜凜子說:「我會陪在一旁的。」

「思。」她的聲音,溫柔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麼令我感到非常安心。

「呵呵,和之前正好相反過來了呢。」

「之前?」

「就四月啊,阿周那時候去探過我的病對吧?」

「啊啊,嗯,這麼一說的確是。」

「所以這次輪到我來照顧阿周了。」

「」

我看著一臉靦腆的她,心中想著。

一直以來我都是用對任何人事物不抱希望的心態活著。

不管做再多事情,也不會照我的心意發展,所以做什麼都沒用。在我之前的人生中,我一直這樣想。

但是透過四月時發生的那件事,我頭一次全力以赴采取行動,然後救回了現在這個在我眼前、無可取代的她。那也成為我找出屬于自己解答的契機,使得我根深蒂固的「認命」觀念開始逐漸改變成某種不同的樣貌。

我認為我在救了她的同時,也一起救回了我自己。

所以

我一直很想好好地向她道聲謝。

「凜凜子。」

「什麼事?」

「謝謝。」

「這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啦。」她輕聲笑著。

「不,我不是謝這個。」

但是我把下面的話咽了回去。因為我沒有自信可以解釋清楚。

而且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凜凜子沒有追問把話講到一半的我,只是用手按在我腹部的被單上,開始以一定的節奏輕輕撫摸著那里。我很快就被那種輕柔節奏誘惑著墜往睡眠的深淵。

她以唇語說出的晚安,是進入我視野中的最後一幕

當我驀然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六點了。

「」


我直起上半身。本來以為只是眯了一下,沒想到已經過了三小時看來我睡得相當沉。

接著我發現坐在椅子上睡著的凜凜子。

「凜凜子。」我走下床拍她的肩膀。

「嗯?」兩眼微睜的她抬起頭:「啊,阿周早。」

「早。」

「身體好些了嗎?臉色是有變好的樣子」凜凜子把手按上我的額頭。

「啊。」這麼一說我是不覺得那麼熱了,身體的沉重戚也緩和下來。雖然還不到完全恢複的地步,不過要活動不成問題。「好像已經好多了。」

「真的嗎?太好了!」

「多虧有你。」我向寸步不離陪伴著我的她道謝。

不過,已經過了三小時了啊。不知道事態在那之後有沒有什麼新進展?

凜凜子與我離開房間到一樓去。才一出電梯,就恰巧看到須津警部從大門口進入玄關大廳。

「須津先生。」我們朝他跑過去:「你剛從本廳回來這里嗎?」

「對啊。兩位同學」警部問我們:「知道神室先生在哪里嗎?」

「神室先生嗎?」

「嗯,我有事必須跟他談談才行.」

「結果遺體要怎麼處理?要交給奧茲嗎?」我問道。

「怎麼可能。別說交給他們了,我光是特地跑回去問,就被上面狠狠刮了一頓,說是『慢吞吞地搞什麼鬼,還不快把遺體送去法醫那里驗尸!』咧。」警部歎氣:「雖然基本上好像也是有人擔心來自奧茲的政治壓力,不過感覺起來那樣的聲音只是極少數派吧。」

「這樣啊。」

「那神室先生呢?」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耶。」

「會不會是在他的個人房?我想他也沒其他地方可去吧。」凜凜子這樣說。

警部、凜凜子、我三人走上二樓,來到神室的門前。

「神室先生,您在嗎?神室先生。」

警部敲門。

但是等了一會兒之後,室內還是沒有回應。

「不在嗎?」

「看來是這樣。」

至少以神室的個性來說,應該不是那種會在白天睡覺,或是對敲門聲置之不理的人吧。

我們為了去其他地方找找而來到一樓。

「啊」

正巧在一樓走廊上遇到朱諾。她的臉色已經好看了些,不過身體還是有些不適的樣子,腳步也有點虛浮。

「請問,你可以走得動嗎?」警部擔心的問她:「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呃,去醫院也沒關系的。」

「不,我沒事對了,你們知道神室先生在哪里嗎?」

「呃,我們也正在找他。那個,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我想再找他好好談談關于哥哥遺體的事。」她說道:「我並不反對警方為我哥哥驗尸。當然,我對這種事不可能沒有抗拒感,但是至少我認為這樣做沒有錯。可是神室先生奧茲的做法我卻絕對無法認同,我希望哥哥安靜地長眠」

說到後來她眼中已經閃著淚光,在輕輕說了一聲抱歉後就走掉了。

我們默默地目送她離去,什麼話也無法說出口。

接著我們再度開始尋找神室。但是在交誼廳、餐廳還是都找不到他的身影,不過也難以想像他會在跟警方的事還沒解決前有心情去大澡堂

「他該不會已經離開研究所回去英國了吧?」

警部連忙叫他的部下去確認遺體還在不在,不過遺體還在的樣子。順帶一提,遺體好像是裝進尸袋里放在廚房保管。還有在外面的奧茲特務,依然維持警戒狀態包圍著研究所(應該是預防警方擅自把遺體送走吧),神室也不會一個人自己先回奧茲。

既然如此,在這座狹小的研究所中,該找的地方就只剩下一個了。

可是為何?他到那個地方去要做什麼?

我們在無言中面面相覷。有種難以言喻的不安直往上湧,壓也壓不住。

我們搭乘電梯前往地下室。

穿過走廊,站在盡頭處的門前。

賽門以不複原本樣貌的模樣被找到的地方,地下實驗場地。

凜凜子「咕嘟」一聲吞了口口水,拿出卡片往控制面板上的刷卡機刷去。

響起了「嗶」一聲短短的電子音。

但是

「咦?」

即使她伸手去推,門也沒有移動一厘米。

「為、為什麼?」

「借過一下。」我拿自己的卡片去刷,照舊又響起短短的電子音,但是試著去推門時,門還是不動如山。

這時候我的心髒噗通噗通直跳了起來。難道是主控鎖鎖上了?可是為什麼?



這不就跟賽門那時候的狀況一樣了嗎?

我的心中因為某種真面目不明的緊急警報染得一片通紅。

「警部,主控鑰匙呢?」我馬上回頭問警部。

「啊,呃」突然被嚴峻的口氣質問,警部表現得有些慌亂:「主、主控鑰匙?呃啊!對了,它被當成證物收押起來,剛剛送到本廳去了。」

「咦?」我忍不住發出呆滯的聲音。他在說什麼?「包含老師用法術做出來的那把,兩把都送過去了嗎?」

「呃,嗯。是的。」

「怎麼會有這種事那難道是警方在把主控鑰匙帶出研究所前,先鎖上主控鎖封鎖現場了嗎?」

「沒、沒有,應該沒有那種事。」

「這那為什麼」

奇怪,太奇怪了,有矛盾。我的思考力已經恢複到足以馬上察覺到這個矛盾。

主控鑰匙不在研究所?那門上的主控鎖為什麼是鎖起來的不,現在不是慢慢去想那種事情的時候了。

「凜凜子。」

我一叫她的名字,她就抖了一下轉向我:「什、什麼事?」

「去老師的房間叫她過來,請她再一次用法術做出主控鑰匙。我去准備法術所需的材料。」

「啊,嗯,好,知道了!」

「警部,麻煩你在這邊看守著。」

「呃,好!包在我身上!」

凜凜子直接搭電梯前往二樓,我則從樓梯沖上一樓。

在吃完午餐後,老師在制造主控鑰匙時使用的材料,也就是金屬棒,被神室叫特務拿走了,不過那個神室現在不在。要我一個人去跟奧茲特務解釋固然可以,但是不是真能獲得他們的協助就難說了(而且他們聽得懂日語嗎?)既然如此,還是找個認識那些奧茲特務的人當中間人,才是最快也最確實的方法。我在一樓繞了一圈尋找我要找的人。餐廳沒有,玄關大廳也沒有,那就是交誼廳有了!

「朱諾小姐!」我找到坐在沙發上的她,奔到她身邊:「對不起,可以打擾一下嗎?」

「啊,可以有什麼事嗎?」

她似乎被我氣勢洶洶的樣子嚇到了,以為是出了什麼大事。我簡單地把事情解釋一下,她馬上點點頭站起身來:「我明白了,請跟我一起來。」

朱諾經過走廊、穿過玄關大廳,走到研究所外面。不過她身體的狀況果然還是不太好,連走路都顯得吃力,所以我從旁扶著她。也許在這之前,她已經忍著身體的不適,在研究所內到處找過神室一圈了。

她用英語與站在大門旁邊的特務交談,接著特務跑向停在附近的一輛車子,我們也跟了過去。特務伸手打開後車箱,從里面拿出我們需要的金屬棒。

「抱歉,我先走一步。」

我接過金屬棒後馬上往地下實驗場跑回去。雖然對不起朱諾,但現在是分秒必爭的狀況。

在實驗場的門前,已經有警部、凜凜子,還有老師在那里等待著了。

「老師,麻煩你了。」

「哼哼事情倒是變得有趣起來了嘛。」

老師用一只手抓住在我狼狽地跑上前去時脫手的金屬棒,立刻完成演術,把金屬棒插進控制面板的鑰匙孔,熔化的金屬棒毫無抵抗地被吸入小小的鑰匙孔中。在插入一段差不多的長度以後,老師解除演術,緩緩地把金屬棒往左邊扭去。

響起了「嗶」一聲長長的電子音。

我馬上刷卡,同時警部伸手推門。

門平淡無奇地打開了。

然後

「什!」

眼前不可置信的光景令警部睜大了雙眼。不,不只是警部,凜凜子和我都一樣,處于眼睛栘不開、腳底像生根一樣動彈不得的狀況。喉嚨乾得發不出聲音,腦袋像是因為遭受重擊導致齒輪脫落般,思考只能在那里空轉。

我們在這樣的狀態下維持了多久呢?

從身後走廊的另一頭那里傳來電梯下來的聲音,是朱諾。上氣不接下氣的她,在過來目睹到管理室內光景的一瞬間,像呻吟般的屏住呼吸,向後退出兩三步,然後愕然低語:

「神室先生。」

愕然呆立的人們

是的。

他們凝視的方向

對面右側的實驗室。

在那里的是

他在那里。

上吊的人

是神室。

從天花板垂下的實驗用管線的繩圈套在他的脖子上他已經死了。

「」

不要慌亂,冷靜下來。

慢慢地,對,一步一步慢慢想。

OK,神室死了,這是肯定的。我曾經在某處見過這種死法,而且是在最近。對,是賽門,這種死法和賽門的死法一模一樣。嘴巴無力地微張,眼中神采全無、一片渾濁,手如同枯木般垂下,雙膝跪地。鏡片破裂的眼鏡掉在腳邊只有這點不同,除此之外幾乎都一樣,可以說是重現了賽門之死。

賽門之死是自殺。以那種密室狀況來說,沒辦法再有其他的解釋;而現在這個狀況也和那時候是一樣的狀況。地下實驗場的密室,也就是說神室也是在這里自殺等等,等等!哪會有這種事!神室有什麼必要自殺?他並沒有會讓他做這種事的動機,再怎麼說也太過于不自然了。

而且話說回來了,這個密室與賽門那時候的密室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

賽門是自己在室內鎖上主控鎖以後自殺的,所以主控鑰匙才會在他死後從他的衣服中找到。

但是神室的狀況又怎麼解釋?門上的主控鎖鎖了起來,可是關鍵所在的主控鑰匙並不在這里,而是在不知道算剛不剛好的搜查犯罪堡壘警視廳中,所以主控鎖根本不應該會是鎖上的吧?

「原來如此。」

這個聲音使所有人一致轉過頭去,是老師。

老師面對著尸體,依然還是那種滿不在乎的模樣,甚至還拿出香煙點起火。當然,我混亂了。因為老師的態度太過于一如平時,使得我幾乎要懷疑起眼前神室的尸體其實只是個夢境幻影之類的錯覺了,幾乎要令人迷失了現實與虛構的分界。

老師長長吐出一門煙,狀似愉快地勾唇一笑:「哎呀哎呀,原來如此,沒想到劇情大綱是這樣寫的啊原來如此,這樣也有這樣的好吧?」

老師一個人嘀嘀咕咕自言自語著,叫人聽了很在意。

「老、老師?」我問道。不,這已經是求證了:「那個,難道您」

「呵呵,對,沒錯。」老師這樣說:「我是已經知道凶手是誰了。」

「凶、凶手?」警部楞楞地說道:「那、那您的意思是,這、這是他殺?」

「笨蛋,這種事情還用說嗎!」老師一口斷定:「給我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吧。就算賽門的事可以先丟到一邊去,可是以神室來說,首先就想不出來會有什麼讓他突然在這種地方上吊自殺的動機,而這個又很明顯不是意外吧。既然如此,結論就只剩一個他殺了。接下來就是重點了這座研究所從昨天起就受到奧茲特務銅牆鐵壁般的嚴密監控保護,處于連相關人員都不能自由出入的狀況中。也就是說,嫌疑犯僅限于案件發生時待在研究所中的人。」

是的,這里是暴風雨山莊。所以說如果有凶手存在,那就必然是我們之中的某個人!

「是、是誰?凶手是誰!」

「哎呀,先別慌啦。」老師用肆無忌憚的笑容制止挨近她追問的警部,邊吐煙邊說:「這可是難得的破解篇,慢慢來好吧?」

破解篇。

老師往在場所有人警部、凜凜子、朱諾、還有我看了一圈之後才繼續說下去:

「解開本案之謎的關鍵在于鑰匙。也就是說,凶手到底是怎樣把實驗場的主控鎖鎖上的?」

啊啊。

就這麼一句話,我已經完全了解老師心目中的凶手是誰了。

老實說,其實我也已經想到過,已經想過了。是的,如果是那個人物,確實是有可能制造出這個密室。每一個狀況證據也都在宣告著,除了那個人以外,凶手不會是別人。但是那沒道理,因為那樣才真的是完全沒有做這種事的動機最重要的是,我並不希望會有那樣的結果。

「賽門之死與神室之死,這兩個狀況乍看之下很像,其實截然不同。三嘉村,知道有哪里不一樣嗎?」

「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老師條理分明的述說方式之故,凜凜子也總算恢複冷靜的樣子,她想了想說道:「我想不同的地方在于賽門先生那時候是主控鑰匙在室內,而神室先生的狀況是主控鑰匙並不在研究所中。」

「就是這樣,那就是本案唯一也是最大的謎題,同時也是把凶手與凶手使用的魔術手法揪出來的關鍵。還有,事實上有一個前提可以完全顛覆掉這個謎題。那就是」老師拉了個吊人胃口的絕妙空檔之後才干脆地說出來:「不把賽門之死當成自殺。」

「什、什麼?」警部大叫,從朱諾那里傳來一陣戰栗的情緒。

「用腦袋想想吧。直到不久以前,這個實驗場地的主控鎖都是鎖上的。但是關鍵所在的主控鑰匙卻不在研究所,而是在距離這里很遠的警視廳。這個事實顯示出來的結論就是,凶手即使沒有主控鑰匙,也能夠給主控鎖上鎖。」

「這、這樣一說確實是有理」

「如此一來,就會產生賽門是否真的是自殺的疑問了,因為凶手即使沒有主控鑰匙也能夠給主控鎖上鎖嘛。所以要在殺害賽門後把鑰匙留在室內,從室外上鎖當然也是不無可能。這樣一來,認為賽門是自殺的根據就只剩下『因為實驗失敗的打擊』這種動機面的考量了。可是把整個狀況反過來重新想想,這個動機實在太弱了,不是嗎?因為那個法術的術譜,原本就不是那家伙准備好的東西。就算失敗了,會沮喪還說得通,但是要說這樣就足以讓他自殺,在理論上未免也跳拍跳太大了吧?」

的確。

被老師這樣一說確實如此。那個法術並不屬于賽門,即使失敗了也不等于否定掉賽門本身,以自殺動機來說很明顯就過于薄弱。原來老師會用「自殺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九」這類的話來含糊其詞的理由是這個啊

「那、那就是說,凶手一共殺害了史密斯克萊恩先生與神室先生兩個人羅?」警部挨近老師追問:「老、老師,不要賣關子了,請告訴我!凶手到底是誰!?」

「你還不知道嗎?」

「啊?」

「真是的,你這樣居然還干得了刑警啊。」老師嘲笑般的從鼻中哼了一聲:「現在就在你眼前了啊。」她這樣說道,她說出來了。

「咦?是、是誰?」

「凶手羅。」

「咦?」警部突然發出神經錯亂的聲音。也難怪他了。

(啊啊,果然)

我掩上眼睛。這可不是在打比方而已,我的眼前真的一片發黑。

「哼哼,在案件發生時待在研究所的人之中,能夠不用主控鑰匙給主控鎖上鎖的人物,就只有身為法術師的我而已。然後在只有我能夠完成的條件下找到了他殺的尸體,那麼結論就只有一個了。」

就這樣,我們的暴風雨山莊故事,迎向一個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結局。

不出所料,集眾人啞口無言視線于一身的法術師豎起大姆指往自己一指,宛如貨真價實的名偵探般,堂而皇之地揭發自己:

「殺害『六位法術師之五』賽門L史密斯克萊思,以及奧茲法術師保安委員會第五室長神室一這兩個人的凶手確實就是我,佐杏冴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