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天之門 第十章 攪亂澱滓

第十章攪亂澱滓

聖堂。在這個廣大的石制圓頂空間之內,跪著好幾百名信徒。無數燭台搖曳著火光,使得淡淡的影子不斷晃動,從某處傳來連綿不絕的歌聲。

鈴蘭站在祭壇上,毫無疑惑地俯瞰著這樣的光景。

所有人對我下跪低頭。

真是舒服的感覺。

表情莊嚴肅穆的費利奧,牽著她的手來到祭壇正中央。她所面對的是一名白發、白眉、白胡子老人。樞機卿那感覺不到年齡的高大身體,穿著紅色法衣,他就這麼手握錫杖,以嚴肅的眼神迎接鈴蘭。

「請吧,聖女小姐。」費利奧與她道別時的聲音……正確來說,應該是手在一瞬間被緊緊握住的感覺,使得鈴蘭將恍惚的眼神轉過去。他讓自己與鈴蘭相對的眼睛微微眯細。

寂寞?懊悔?死心?

就像是古時候的巫女們一樣,因為藥物而產生恍惚症狀的鈴蘭不可能會懂的。

費利奧就此離去,就在他的腳跨到走下祭壇的階梯時。

「在這個最值得欣喜的日子里,我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告訴各位。」藍迪爾的聲音使得費利奧停下腳步。「在我們之中,有人背對光明,對真理抱持質疑,因而背叛了神威。」

這股沉重又義憤填膺,令人感覺得到歲月累積的宏亮聲音響遍全場。即使年邁,卻更顯光彩的樞機卿視線投向了他。

「費利奧?亞茲赫修列茲斐爾。」

滿場的視線,都集中在這名沒有回頭的年輕司教背上。然後細微的喧嘩聲,逐漸轉為震耳的吵嚷聲。直屬于樞機卿,穿著特異鎧甲的四名聖騎士——「大強者」以惶恐的態度走上祭壇,將長劍抵在費利奧的喉頭。

場內被寂靜所籠罩,就像是要確認是否只是謊言或玩笑。然而看到動也不動的費利奧被聖騎士們限制行動,就代表著已經沒有質疑余地,使得眾人嘩然。

「各位,不久之後就會降臨的主,即將以他的力量,消滅這種汙穢的分子。各位請將這一幕深深烙印在自己的眼里吧!」他對聽眾所說的話就到此為止,樞機卿將眼神投向鈴蘭。

「來吧,聖女。祈禱吧!」

「好的……」

鈴蘭像是被操縱的傀儡,就這麼聽從指示跪在祭壇上。她閉上眼睛闔起雙手。

去相信、去相信、去相信……

鈴蘭相信神會降臨,想像著這件事情即將發生的樣子。

沒錯,一開始的時候,一定是……

(天空就這麼忽然裂開……)

在鈴蘭腦中出現的這種簡單想法,反映到了現實的世界。

天之門一下子增強了光輝,甯靜的光芒穿過彩色玻璃灑了下來,使得聖堂內部充滿各式各樣的色彩。就像是樂園成真的這份美麗,使得聖堂湧起感歎的聲浪。

「門已經開啟了!看吧,主現在即將……」就在這個時候,樞機卿的聲音被打斷了。

「光啊,引導我吧——烈光閃!」

比門還要純白的閃光,只有勇者與司教階級以上的人,才能獲准學習與使用的這種光系魔法粉碎了天之門,使得碎片四處飛散。藍迪爾凝神注視著飛揚粉塵後面出現的影子。

「玷汙神聖儀式的是什麼人?」沒有回答問題但卻毫不畏懼走向前的,是單手拿著光輝還沒完全散去的劍,令人感覺簡直就像是正義化身,耿直的眼神正熊熊燃燒的少年。

「我是勇者翔——」從背後將他踢倒,並且將他踩在地上而現身的另一名青年露出笑容。

「是邪惡組織。」

2

「……來晚了呢,貴瀨。」

像是被釘在十字架上,雙手分別被不同騎士架住的費利奧如此說道。

「因為你的狗意外地沒用呢。」臉朝地面被莉浦拉普拖過來的克拉莉卡,舉起手說聲「你好」之後就昏了過去。魅子見狀連忙趕過去照顧她。

「是嗎?費利奧,你還跟惡徒掛勾嗎?你墮落到這種地步了嗎?」

承受著樞機卿悲憤的眼神,費利奧就像是要繃緊精神似的,抹去這片刻的安心感。「您的玩笑開大了。我只不過是為了消滅更大的邪惡,所以才利用了那個小惡黨。藍迪爾?西亞?埃姆尼斯樞機卿……你是被傑琵魯姆的魔人誆騙,企圖要讓邪神降臨的……背信者。」

「走火入魔的家伙!」藍迪爾將錫杖指向費利奧,在下一瞬間釋放出沖擊波。費利奧以及抓著他的騎士們,一起從祭壇被震飛了十幾公尺遠,狠狠撞上聖堂的牆壁。不知道事情原由的信徒們,就這麼尖叫逃逸不知所措。

即使如此,雖然已經靠著牆壁吐出許多血沫,費利奧還是以險惡的眼神大膽說著:「……已經夠了吧,樞機卿,我的恩師。您還要繼續演戲下去嗎?您要永遠讓我失望下去嗎?預言者大人已經全都看透了。包括您的內心以及您的全部。從魔人那里得到永遠的生命,究竟有什麼用途呢?以此做為代價而降臨的邪神,又將會奪走多少無辜的生命呢?」

「真是愚蠢。」

他拚命試著說服的這番話語,被樞機卿高舉的錫杖否定了。鈴蘭就像是被錫杖的動作引導著仰望天空。少女的眼神天真地閃爍,就像是天空將會落下糖果似的。

然而,從天而降的東西是光線,而且就像是以藍迪爾及跪在他身邊的鈴蘭為焦點開始聚集。

「趁現在,蠢小鬼!」伊織的這個聲音,使得被踢倒之後一直趴在他腳邊的翔希起身跑去。從靜止一口氣增加到最高速,他穿梭在佇立不動的信徒之間隱藏身影,放低姿勢向前突進。

「吾川!」突然出現的勇者身影,使得藍迪爾連忙轉過身來的時候——翔希已經像是要擄人似的,抱起微微露出笑容的鈴蘭,從光芒之中翻身而出。

同時這些光芒也消失了。黑暗覆蓋著整個場內,使得這里與其說是聖堂,更像是間暗房。

「振作一點!吾川!」翔希朝著懷里鈴蘭那雙被染紅的眼睛呼喚著。終于……原本沒有在注視任何地方的鈴蘭,眼睛眨了幾下。

「學……長?」

「吾川……」

太好了。

看來似乎勉強趕上了。然而翔希並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因為事情還沒有結束。

「可惡的小子!」藍迪爾的怒吼被槍聲完全消除。伊織的手中握著不知道該說是超大型手槍,還是超小型機關槍……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弄到手的……由H&K公司制造的MP7。

點四五的ACP,重量一點六公克的小口徑彈頭飛了出去。以這種槍射出的子彈速度約是兩倍音速,遠遠凌駕于普通的小型武器。

即使是施加了強韌魔導皮膜的樞機卿法衣,終究也是布做的。可以貫穿兩百公尺遠軍用防彈背心的這股能量,如果槍擊的對象是普通人,將可以發揮出毫不遜色的威力。

子彈射出了第二發、第三發、第四發,而且繼續發射著。超過音速的沖擊波,化為轟聲響亮地回蕩著。

被子彈打得不斷跳動,法衣被血染黑,然後無力倒下的老朽身體。這個時候,這里已經沒有任何相信他的人了。在空空如也的聖堂中,在屠殺自己的槍聲回音中,可憐的老人如此喊著。

「可……惡!聖騎士在做什麼?」

即使有許多的鎧甲隨著聲音而出現……肩甲有著XI印記的他們,卻沒有踏入聖堂半步,只有引導信徒逃出去的聲音,從外面傳進聖堂。

「沒用的。我已經命令我的屬下,無論是誰都不准進入聖堂。」費利奧就像是還抱著一絲希望般如此說著,而伊織則是謹慎地重新握緊槍柄。「在黑暗世界里甚至被稱為雷神的人啊,你應該還不會死吧?到此為止吧,樞機卿,現在還來得及。」

因為子彈的口徑小,所以沒有什麼殺傷力。正如伊織的勸告,他應該還有機會的,然而……

「唔……住……口!聖女啊!」

翔希回過神來,將視線落在自己的懷中。鈴蘭正用力睜大眼睛,無比鮮紅的雙眼,就像是失去自我的瘋狂笑容。至于翔希,則因為一股灼熱的感覺而彎起身子。

「吾……川?」

「……天之門完全開啟,主即將降臨。」鈴蘭將手中所握的染血短劍直指天際輕聲說著。光芒無聲無息沖破聖堂的屋頂,藍迪爾的笑聲響遍全場。

就這樣,給他的機會演變成了最壞的狀況。

聖堂圓頂粉碎之後所看見的夜空中,天之門已經消失了,只有月亮高高在上。在寂靜與黑暗之中,只有樞機卿已經沒有傷口的高瘦身體,籠罩在朦朧的光芒之中。

「看吧!神已經降臨在這里了。」

3

「可惡的老頭!」伊織露出憤怒的神情開槍,然而子彈被隱形的牆壁擋下,再也沒有辦法命中目標了。

魔導障壁。沒有附加魔導力的純粹動能,將會因為這一面障壁而大打折扣。依照魔法使用者的技量,甚至可以將威力壓抑到無限小,更何況術者擁有雷神這樣的異名。

「消失吧,邪惡。」

「咳——哈?」

泰然自若的藍迪爾以錫杖一指,伊織就被閃電之蛇打中而彈飛。青年就這麼像是一塊破布般倒下。

勇者終于在鈴蘭面前倒地不起了。

(……)

回過神的鈴蘭,首先尖叫出來。

握在手中的短劍。沾在手指上的溫熱血液,以及流出這些血倒在地上的翔希。

「學長!主人!怎麼會這樣?我為什麼……」

「放心……我沒事的吾川……唔……」

翔希趴在地上痛苦呻吟,靠牆不動的是費利奧,在入口附近無力躺著的是克拉莉卡……莉浦拉普就只是站著不動,魅子則是陪在這名少女的身邊像是要保護她。

然後一名老人走了過來。

「你還在做什麼,聖女。來,把力量獻給我吧,我的力量還不完整。」

「你是……」

「來,把力量獻給神吧!至今讓你受苦的一切,將由我來賜予他們天譴。」

「啊?」

在被藍迪爾的視線射穿瞬間,鈴蘭的內心湧出漆黑的感情。

那是被親人拋棄的感情;因為這個原因而受到差別待遇,被周遭眾人輕蔑的感情;因為沒有父母而被孤立至今的感情。這些時候的所有回憶,就像是全被溶入熔爐似地變得又深、又重、又濃,像是要侵蝕自己似地壓在身上。

「看吧!這些人全都只是在利用你罷了。」

「……」


各種不同的對話。從伊織的視點、從費利奧的視點、從克拉莉卡的視點……他們進行企劃的情景,在鈴蘭心中成為確實的視覺播放著。並不是藍迪爾讓她看見的,要以正確的方式來形容的話,應該是他們的記憶,藉由藍迪爾流入鈴蘭的心中吧。

因為經由這一切的視點,甚至可以看見其中細微到過于現實的感情變化,就像是如今的自己就是這個人似的。

「我……被大家……我被……」

「就是如此,聖女。」

「不行……住手啊!」

伊織試著要抓住逼近到鈴蘭面前的藍迪爾,然而伊織在還沒碰到他的腳之前,就已經被電光彈開了。

「是嗎……原來連主人都騙我了呢。」

「也是呢,我不否認。」看著難為情地轉身仰躺的青年,鈴蘭險惡眼神中的光輝變強,紅色也變得更濃了。「不過,只有這句話我一定要說:相信的人是你自己。」

「……」

因為過于痛苦而產生的詭辯?

不,並不是這樣。

「主人……」

沒錯!

她所不高興的對象,是無法相信任何人的自己,是無法打從心底相信別人的討厭自己。所以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甚至連這樣的自己都不相信,而且抱持著恐懼。所以她在那天晚上才會那麼害怕,害怕到甚至覺得去死算了。

後來她認識了伊織,他的作法確實相當強硬。雖然非常不講理,使她遭遇各式各樣的麻煩狀況……不過也因為如此,使她變得不得不去相信這一切。

她不知道伊織是否原本就有這樣的意圖,不過回過頭來看結果的話,如今鈴蘭已經可以相信了。相信伊織,相信翔希,相信費利奧。

無論是伊織或是費利奧,雖然是預先策劃好的,不過還是讓我相信了。他們讓必須做出二十億圓工作的我,讓決定要活下去的我相信了他們。

我必須回應才行。

「身為神的我看得見,看得見讓你受到折磨的一切。來,把那樣的愚者一舉消滅,創造一個嶄新的世界吧!」

伸過來的手,充滿溫暖與慈愛的眼睛。就像是在孤兒院的時候,院長先生所假扮的聖誕老公公。

然而鈴蘭搖了搖頭,然後抬頭看向藍迪爾。「剛才……我也一起看見了。看見你的內、心。」

刻意隔了好一段時間之後,鈴蘭以發人省思的語氣揭露真相。「你也騙了大家呢!天之門單純只是表演用的道具。裝腔作勢。」

就這麼呆呆張開嘴巴的,是原本企劃了這一切的伊織以及費利奧。

感覺滿痛快的。

由于至今一直被他們玩弄于股掌之間,看到他們兩人這樣的表情,鈴蘭有些得意地繼續說道:「沒錯,無論是神……還是要讓神降臨的聖女,從一開始都是不需要的。你想要的,只有我體內的魔王之血,只是為了在得到力量之後成為神,才會演出這一場戲的。」

「……」

「因為這是『傑琵魯姆』要你這麼做的。成為神之後的你,表面上會聽從魔人們的指示來統治人類,然後再使用我體內的魔王之血,讓真正的魔王蘇醒……不對,現在的你應該是打算自己成為魔王了。我有說錯嗎?」

聽到鈴蘭據實將她看見的事情說出來,大概是領悟到再也瞞不住,或是判斷繼續隱瞞也沒有意義……或者這才是他的本性?

藍迪爾的表情為之一變。「……所以又怎麼樣了,小丫頭?你以為現在的你敵得過我嗎?別說是能使用什麼魔法了,你連魔導力都意識不到啊!」

「是嗎?果然是這樣呢。」如此說著的鈴蘭腦中所浮現的,是許多父母的笑容。「大家都是這樣。所有人剛開始的時候,都是像這樣對我溫柔地笑……然後背叛了我。不過主人說得沒錯。」

鈴蘭笑了。

「其中有著相信他們的我。」鈴蘭微笑著,而且是以黑色的眼眸。「雖然我的親人全都拋棄了我……不過我現在很感謝這樣的大家,因為要是沒有其中的任何一個人,我甚至沒有辦法站在現在這個地方。」

就這麼重複被拋棄,使得她只覺得自己是個沒人要的孩子,不知道想死多少次。

即使如此,至今映在大家眼中的我,看起來還是那麼快樂。

而且至今的我很快樂。

「我很高興可以相信大家,所以我必須要保護大家才行。」

來,回應吧!回應相信我的所有人。

就這樣鈴蘭撿起短劍站了起來。

「喔。就憑我召喚過來的一把普通短劍,你就想要與我對峙嗎?」

「你錯了。」

鈴蘭以手上的劍——

「我不會給你任何東西。」

朝著自己的脖子劃去。

伊織、費利奧、魅子、翔希……所有人都愕然地凝視著這幅光景。

無論是誰,都不可以隨便糟蹋生命——莉浦拉普的這句話在腦海中蘇醒。

不過,這不是糟蹋生命的行為。

並不是因為害怕,因為想要逃避而選擇死亡。

只要我死了,就可以讓大家變得幸福。所以這個死亡是我盡力表現出來的價值,是我活到現在的最大意義。

「各位,謝謝你們……我很幸福喔。」

真是美麗的月色。

以笑容對逐漸扭曲的世界道別之後,鈴蘭全身無力地倒下了。

——然而看到這一幕,卻有一個人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愚蠢,實在是太愚蠢了!你想要用這種方式阻撓我?」對被稱為老人卻過于充滿活力的他,將手放進鈴蘭體內。在釋放出一股可怕的氣息之後,他的手中握著一顆散發著美麗翡翠光輝的光之玉。「真沒想到你會自己選擇死亡,公然把力量交給我呢。信任?幸福?無聊透頂!擁有力量的人應該往上爬,就只有這樣而已!神這種稱號,也只是之後附帶的東西罷了!」

老人像是相當刻意地看著少女的臉。

「而且新世界不需要愚者的存在,你自己去白死吧。呼哈哈哈哈!」

藍迪爾將寶玉埋進自己的體內。在光輝散去之後,站在那里的是頭發、眉毛與胡子都漆黑無比——宛如中世紀霸王的一名男子。以像是能傳到月球的聲音,宛如發出咆哮似地高聲大笑的——神。

「是嗎……」

鈴蘭輕聲說著。

原來我沒有任何的意義呢!

(我自認自己,一直都很努力活到現在的說……)

身體就這麼無止盡地變得冰冷,內心逐漸變得寒冷,黑暗與寂靜正朝著她而來。

在死亡的感覺中,鈴蘭不斷哭泣著。

哭泣。

並且呐喊。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4

「真完美呢。能夠看見一切,能夠理解一切,太美妙了。這就是魔王,不對,是神的力量嗎?」

「制裁之雷,在主的引導之下消滅黑暗吧——轟雷之雨!」

大氣中的魔導力,回應著費利奧的聲音更換配置,在一瞬間化為像是幾百顆雨滴集合而成的雷電漩渦出現。落在地上的圓頂石塊被打碎、被燒焦、被蒸發,並且卷起一陣灼熱的風。

即使是鋼鐵,面對如此強大的電流,也只能分解成電子,化為灰燼的雷系最上級魔法,目前費利奧能夠使用的最強魔法。

這是「雷神」藍迪爾傳授給他的,連費利奧自己都質疑,這個魔法用在藍迪爾身上會有多少威力,不過這當然不是決定性的攻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為哀傷而無比憤怒,宛如鬼神的勇者發出怒吼。

「光啊,集結在勇者的名下!」就在電光的暴風即將止息的那一瞬間,腹部還流著血的翔希縱身一跳,舉劍朝著藍迪爾直指而去。

「烈光爆!」

光宛如連勇者自己腳踩的地面都會消失的爆炸,充斥著整間聖堂。

以物理角度進行觀測,就是將超越最強威力的戰車炮彈能量,以劍尖做為媒介,集中在極小的一點之後炸裂開來。除了魔導障壁以外,沒有防禦的手段。

費利奧在這時看見勝機了。

藍迪爾為了抵抗剛才的轟雷之雨,肯定張開了對抗雷系魔法的障壁。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在翔希沖進去的那個時候重新發動障壁。

明暗,振動。寂靜就像是退潮一樣,緩緩回到現場。

做出了斷了……就在費利奧因為恩師人生的落幕,以及可憐少女的下場感到寂寥的時候。

「咳啊?」吐出血的翔希,就像是樹葉一樣被震飛。

站在那里拍去法衣灰塵的藍迪爾,若無其事地眺望著聖堂內部。宛如一切為我所有,一切聽我使喚的傲慢風范,以及簡直是壓倒性的戰力差距。他就像是在誇耀著這些似的。

原本就已經被畏懼為神威雷光的人,居然獲得魔王的力量。接著費利奧的胸口也被電擊之箭刺穿,使得劇痛走遍全身。

(……好快!)

是轟雷箭嗎?雖然是雷系的最下級魔法,但也因此是最沒有破綻的魔法。如果是由擁有雷神異名的老手來使用,答案就是這個樣子。

毋需詠唱咒文,發動的速度快到根本令人無暇開啟障壁,威力甚至可以貫穿施加第三級魔導障壁的服裝。


「費利奧司教!」

「不准過來!」

費利奧嚴厲斥責著自願要沖向戰場的聖騎士團。別說是身為司教的自己所使用的魔法,連勇者的魔法劍都不管用了。這早就已經不是他們能夠應付的對手,無謂的犧牲根本就沒有任何用處。

「你們所有人都退下!」

「可是司教……」

「這是命令!」

平常總像是春風一樣祥和的司教,首度展現出嚴厲的語氣以及堅定的視線。

聖騎士團縮起身子,猶豫著是否能夠命令自己踏上死路之後……終于決定轉過身去,改為前往保護克拉莉卡的安全。

然而,這樣並沒有讓事態好轉過來。

「怎麼啦,費利奧。怎麼啦,翔希。已經結束了嗎?來吧,司教,讓我見識一下何謂神威吧。勇者啊,讓我見識被選上的人所隱藏的能力吧!」

以魔王之力自稱是神的男子,以充滿各種感受的笑容如此宣言。

「沒錯,這就是神的慈悲!我也想要好好測試這股力量。要是能夠被我看上的話,我也不排除會在新的世界重用他。好啦,沒有人要來嗎?」

打破沉默發出聲音的是……一直默默站在原地,只是看著事態演變至今的莉浦拉普。

她就這麼面無表情地說道:「身為『能思系統』的管理者,我要進行認定啦。依照現狀,有部分區域脫離狀況D啦,是C啦。」

像是在注視著什麼的圓圓眼睛,筆直朝著伊織的方向看去。與剛才的鈴蘭不同,少女的眼睛散發著淡淡的藍色光輝。然而少女並沒有說明要怎麼做,不對,應該是她不能說。

「住口,你這個黑暗的小蟲子。」

閃光朝著少女直擊,少女就這麼發出砰的一聲,簡直就像是在開玩笑一樣,在空中飛得又高又遠,接著咯地掉下來,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然後她輕盈地站起來。

「真是的,住手啦!」魅子朝著藍迪爾走去之後,就這麼滿懷著悲傷與憤怒大喊。不知何時她的手上,已經握著一把握柄很長的錘子了。「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我們必須取回信任與感恩的心,當初這麼說的人不就是你嗎?為什麼你要嘲笑察覺到這件事情的鈴蘭,還做出這種傷害大家的行為呢?這樣是不對的!」

藍迪爾剛開始就像是聽到什麼稀奇的異國語言似地皺起眉頭,不過接下來就像是感到佩服似地露出笑容。

「喔……我看見啰。你這家伙,原來是太古時代服侍魔王的魔人啊?」

難道他真的可以看透一切嗎?

雖然魅子被指摘出這樣難以令人相信的深遠過去,然而她僵硬的表情並沒有變得和緩。她就這麼維持著責備的眼神,以雙手握著瀟灑的錘子擺出架勢。

「然而因為活了太久,如今已經失去氣力,每天就只有吃飯跟睡覺嗎?原來如此,之所以會傾慕人類,就是你年老不中用的最好證據。不過太可惜了,要是你擁有原本的力量,就可以把你置于我的旗下了——名為『億千萬之口』的力量。」

聽到這個詞的瞬間,魅子像是有電流經過似地縮起身體。

「啊……啊……」

就這麼像是痙攣一樣,以一只手掩住臉蹲了下去。

「不要……啊……快停……」

「喔?怎麼啦?」

她這個樣子讓藍迪爾相當喜悅,眼睛的光輝就像是找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樣。

「難道說,你要讓我見識『億千萬之口』的力量嗎?」

他一邊詢問一邊打響手指,隨即從剛才就令人完全感覺不到氣息的四名大強者,忽然出現在藍迪爾身邊。看到他們身上散發的魔力,宛如一股嫋嫋上升的熱氣,費利奧也只能緊咬著下唇。

他們果然是魔人組織傑琵魯姆派來的。若非如此,很難想像藍迪爾一個人能夠在最後關頭忽然逆轉局勢。大強者與預言者的第二部一樣,是由樞機卿全權管理的,要在事情進展的過程中置換為魔人,肯定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即使是再怎麼綜觀大局,再怎麼努力思考;即使是以費利奧聰明的頭腦,也依舊想不出扭轉局勢的方法。

原本就已經被畏懼為神威雷光的人,還獲得了魔王的力量。加上在場還有四名魔人……這邊則只有那名女性一個魔人。被打飛的少女根本就無法湊數,寄托希望的勇者不省人事……太絕望了。何況現在也沒時間等待其他樞機卿抵達這里。

「不要什麼?停什麼?說給我聽聽吧?」

然而魅子只是掩住低下來的臉不斷呻吟,沒有抬起頭來的意思。

看到這個玩具無法做出令他滿意的動作,藍迪爾就像是死心而且開始不高興似的,憎恨地將嘴角扭曲起來,並且對著大強者們下令。

「收拾掉。」藍迪爾如此說完,就像是要把在場還有呼吸的人全部除掉似地開始前進。響起了大強者拔刀的聲音,四把銀刃被高高舉起。

「基于契約,我以伊織家當家的身分下令。魅子,動手吧!」

伊織這冷靜的聲音,使得魅子忽然停止顫抖。從她掩住臉的手指指間,魅子的眼睛發出了燦爛的光輝。

「欺負弱小,我最討厭了……」

5

噗喳。

藍迪爾聽到一個充滿水氣的聲音而轉過身去,隨即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地板上長出四只巨大,非常巨大,而且完全沒有光澤的漆黑水蛭。其中一只把大強者連著鎧甲一起壓碎在地上,就像是鯊魚拖著獵物似地消失在地底。留在現場的就只有他被壓碎的時候,飛散開來的內髒碎片與鮮血。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牆邊響起慘叫聲的合唱。被水蛭的嘴咬住的三名大強者,就這麼哭喊並且掙紮著。咬碎的聲音、磨爛的聲音、吸吮的聲音、吞噬的聲音、流動的聲音……每當水蛭扭動或是蠕動身體,毛骨悚然的聲音就在月光底下響遍全場。

「這……那個……是……」

忍受著這淒慘光景所帶來的作嘔感,費利奧不由得如此自言自語。這種魔物真要比喻的話很像是某種蟲,不過只有形狀很像而已。何況首先就不可能會有魔物能夠除掉魔人,並且粉碎以標准超鋼合金的軋延鋼板打造的大強者之鎧。

「那是野槌。」

大概是聽到這邊的細語吧,伊織以嚴肅的表情如此說道。費利奧就這麼重複了一次他所說的。

「野槌……」

「就算對你解釋那是日本的妖怪,我也不知道你是否聽得懂……不過這個世界上,似乎沒有它吃不掉的東西。就是這樣的玩意。」

「一口氣除掉四名魔人……嗎?」

「以魔人收拾魔人——這樣你就懂『邪流』的意思了吧?現在直到她滿意為止,都停不下來啰。雖然我也是如此,不過你也先做好覺悟吧!」

(不會吧?)

對于伊織的這番話,費利奧以有些無言以對的感覺在內心否定。他開始嘲笑起至今在協會內部,一直偶爾會提出來的那個話題。他實在無法不這麼做。

失去魔王之後,數量足以成立一個國家的魔人們就這麼消失無蹤。有一種說法是失去魔王的魔人們,逃進了某座黑暗的樂園。

或許那個樂園,就是位于大陸盡頭的一座小型列島。時光流逝之後,被人們喚為神之國的那個地方,世界上唯一,有高達八百萬精靈英靈存在的國度——而且在世界各地的神話中提到的眾神,其實都是以往最強魔人們留下的軌跡——

這種有些愚蠢的思緒,被接連不斷的慘叫聲掩蓋。

「我的腳啊啊啊啊啊!腳!我的腳!」

「不要啊啊啊!不要啊啊啊!不要啊啊啊!」

即使已經被水蛭吞噬,慘叫聲依舊從里頭傳出來,然後逐漸遠去而且變得無力。

魅子輕輕舔舐著自己的唇。有著強烈自責的念頭,卻包含些許滿足的那張臉,簡直可以用妖豔來形容。

「為什麼要攪亂澱滓呢?這明明是如此令人悲傷的事情……」

各自享用過食物的野槌,高高抬起頭來扭動著接近藍迪爾。圓圓的嘴邊滴著濃稠的血糊,遍及喉嚨深處的無數牙齒,還留著某種碎片或是塑膠片一樣的殘渣,就這麼夾在上面晃啊晃的。

「還不就是過時的魔物,垂垂老矣的魔人而已!」藍迪爾旋轉著拐杖,就像是斜砍似地迅速一揮。沿著軌跡飛去的雷光,宛如鞭子似地一甩,撕裂了這四只野槌。水蛭形狀的頭部落下之後,就這麼無聲無息碰到地面,像是溶化一樣沉入地底。

「可別把我跟那種下位魔人相提並論啊!」

「即使如此……你從鈴蘭身上取出的,也只是一小塊碎片而已喔。」

怎麼可能。現在的藍迪爾不是已經很完美了嗎?連這樣的成果都只是一小塊碎片而已……如此心想的包括了伊織以及費利奧。雖然無法確定真假,然而對于已經算是有一半置身于黑暗世界的兩人而言,也只能驚訝地接受她所說的這番話。

「所以,這只能算是欺負弱小而已。為什麼溫柔的小貴要自稱是邪惡組織,這麼拚命花費心思而且四處奔波呢?因為他知道,不可以攪亂那些已經靜悄悄……只想要好好沉眠的澱滓。因為我們並不想欺負弱小。」魅子的態度別說是挑釁,簡直就是要逼著不聽話的孩子,把她所說的事情當成理所當然。

「你這家伙……給我親身體驗自己有多麼自不量力吧!這是神的憤怒!」

魅子的腳邊出現爆炸,使得她的身體飛舞到空中。在她那纖細的身影甚至高到與月亮重疊的時候,藍迪爾揮下拐杖,打下一道宛如大蛇的雷光。

藍迪爾就這麼讓全身聚集雷光,簡直到了神聖不可侵犯的程度。光帶穿越聖堂,粉碎神殿所有的牆壁,甚至貫穿遠方大樓的頂部,將接觸到的所有物體無聲無息地粉碎。

毋需詠唱任何一篇咒文,就能使用的各種高級魔法,無疑展示出他的高強實力。正如字面所說的,他可以隨心所欲操縱魔導力。

「哈……呼哈哈!結束了呢,食欲魔人。」

「哎呀,真是懷念。不過,你剛才說什麼結束了?」

從嫋嫋冒出的爆炸煙霧中傳來的悠閑聲音,使藍迪爾的笑容凍結了。

在他的視線前方,魅子就這麼雙手抱胸,絲毫不以為意地站在原地。除了頭飾被打飛、薰衣草色緞帶變得粉碎,使得烏黑亮麗的長發在她背後展開之外,並沒有任何其他的不同。

「結束的是鬧劇,還是游戲?不,不可能是這個樣子的。」

魅子的表情在說出這番話時帶著笑容,然而並沒有費利奧之前在這間聖堂所看到的那股溫柔。附著在她美麗臉蛋上的,是與被操縱的鈴蘭不一樣的,像是要進逼而來的笑容。

「因為你已經超越了人類的分寸對吧?度外世界……第四世界的快樂游戲,現在才要開始。」

地上一下子湧出一群野槌——十只以上——就這麼圍住藍迪爾,像是要低下來散播種子的向日葵,露出牙齒發光的口腔朝著下方。

即使藍迪爾以電擊斬斷它們,以閃光燒焦它們,野槌也源源不絕地湧出來……就像是象征著億千萬這個數字。

這種異常的狀況,使得自稱為神的這名男子,終于開始寒毛直立並且全身顫抖。這是面對純粹的力量所感覺到的恐怖。

至于宛如恐怖化身的這名女性,則是臉上終于增加了喜悅的神色,就像是要迎接好友似地張開雙手。


「好啦,開始吧!度外世界的大——慶祝會!第四世界的斗爭!相殘至上的派對!瑪拉、阿努比斯、齊天大聖、特拉佐提奧托、別西卜……大家,大家好久不見!來吧,我們大家再來彼此殘殺吧!」

魅子列舉著神話中的著名神祇,像是小女孩一樣開心不已。野槌也跟著舞動起來,眼睛與其說是正看著藍迪爾,不如說是看著遙遠的另一方。

趁著魅子像這樣整個高興得飛上天的時候,藍迪爾抓准時機以雷光收拾了一只野槌。

「既然這樣,那我就只要獲得完全的力量就行!不對,就算我做不到……」他猛然跑開,以雙手抱起倒在地上的翔希與鈴蘭。「只要把這兩個人帶回去,『傑琵魯姆』就非得要承認我了……」

「不行!」

雖然費利奧大喊著想要起身,然而身上的劇痛卻不容他這麼做,他就這麼吐血之後跪在地上。在這段時間,藍迪爾的身體已經開始溶化在虛空之中了。

「嘖,他想逃走嗎……」伊織見狀之後馬上舉槍,不過他也已經負傷。雖然沒有流血,但是肋骨肯定折斷了。視線變得模糊的他無法使力,而且也沒辦法好好瞄准。

藍迪爾微微露出冷笑。「我再說一次吧!信任究竟有什麼用?置身于協會,讓我相信了七十年光陰的神,結果又為我帶來了什麼?但是他們不一樣……費利奧啊,還有那個叫做伊織的,你們把我逼到這種絕境的實力,我會回報給傑琵魯姆的高層單位。有興趣的話,隨時等你們來拜訪——」

最後這個帶有余裕的笑容消失在虛空,只有聲音的余韻繼續回蕩著。費利奧就這麼按著疼痛的胸口歎息。

「……完全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呢。」

「可惡……沒想到居然是隔離世界!如果沙穗在的話,就能透視了……」

藍迪爾跳躍到俗稱的「幽靈」所居住,擁有無限階層深度的平行世界。在那個地方發生的動靜,完全不會干涉到現實世界;然而只要移動座標進入那里……也完全不會受到現實世界干涉,因此可以像現在的藍迪爾一樣用來脫身。由于擁有無限階層,就算是進入新的隔離世界去追,也很難到達與他相同的深度。

「我先回到大神殿,等待其他樞機卿的指示。」

「是嗎?那我就……」

在伊織與費利奧正准備放棄的時候——

「你想帶著那麼棒的魔王去哪里啊?」

一個像是有些恍惚的女性聲音傳入耳中。一只比剛才還要巨大兩倍以上的野槌,就這麼追著藍迪爾穿過虛空……卡在某個一無所有的地方。

不對,是咬住了那個地方。

轟!

隨著一陣簡直要將膝蓋粉碎的垂直型地震,使空間產生龜裂。不對,是出現裂縫的許多空間,被強行連接起來,使得現實世界也因而晃動。

就像是要以無比的力量緊縛起來,野槌的下顎變得更加歪斜扭曲。

「什麼……魅子!別這樣!」

伊織焦躁的聲音也傳不進她耳中。

「欺負弱小,我最討厭了。」

魅子的嘴角浮現出像是挑釁的笑容。就像連動裝置一樣,野槌瘋狂地扭動著身體,讓牙齒更加深陷進去。

嘰!嘰咿呀啊啊啊啊啊啊——

空間的龜裂以蜘蛛網形狀擴大,一股宛如要將來自熱成層圈大氣絞斷的恐怖聲響,震撼著一切,這股震動使得聖堂的所有牆壁全部崩塌。

「蠻橫、不講理、不顧後果……我最喜歡了!」

魅子就這麼保持笑容,並且猛然瞪大眼睛。

大概不只是神殿,連整個東京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吧……費利奧對于自己的生命,以及這個世界的命運都已經做出覺悟——不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他提心吊膽地張開眼睛一看,魅子以及野槌所在的空間,被一層薄薄的黑暗所覆蓋。

就這麼獨自站在薄幕前面的是莉浦拉普。自從被打飛摔到後面之後,就一直留在原地看著一切進展的這名少女,如今手上拿著一把與她的外表及身高完全不搭,甚至有成人那麼高的莊嚴錫杖,而她的頭發與眼睛都閃耀著鮮豔的藍色。

她是伊織帶來的。這名少女應該也不是普通魔人吧?

「干得好,莉浦拉普!」

聽到伊織的聲音,使得少女以手上的錫杖輕輕敲向地面,護罩就這麼云消霧散。少女的頭發與眼睛恢複成原來的顏色,傷重倒在地上的翔希,以及像是要保護他一樣趴在他身上的鈴蘭,被一種淡淡的光芒籠罩。

最後悄然無聲地,鈴蘭的表情放松下來,光也消失了。

「鈴蘭她……從剛才的破碎空間保護了蠢小鬼嗎?真是的,這個家伙還真像個聖女。」

「是的……看來是這樣。」

凝視著宛如疊在一起的兩人,一名像是聖母般的女性,像是有些困了而讓眼角微微向下的她,身邊那些可怕的水蛭型怪物已經消失無蹤了。

她的身邊還有一個人。胸口被勇者之劍深深貫穿,就這麼躺在地上的老人。

「哼……到最後搞定的還是那個蠢小鬼嗎?這個家伙還真像個勇者。」

伊織那張說話毫不留情的嘴,使得費利奧露出苦笑。

6

「哎,就是這樣了,鈴蘭。」

「等等……可是我完全聽不懂啊……」

她確實企圖自殺,然後就這麼失去意識……不過之後的事情她完全不記得,包括自己為什麼醒來的時候趴在翔希身上,以及自己在脖子上劃出的傷痕也已經消失——依照伊織的說法,似乎可以用魔王的力量來解釋這樣的恢複能力。

(不過,記得不是被樞機卿拿走了嗎……)

她感覺應該是這樣才對。

似乎在這間聖堂做過什麼事情的魅子,如今就像是躺在看不見的沙發上似的,就這麼漂浮在空中睡著了。至于翔希那邊,則是由協會相關的人進行治療。

開始搖搖晃晃朝著出口走去的伊織面前,出現了結束治療程序的費利奧。費利奧露出與以往完全相同的笑容,而且總覺得似乎帶著一絲的安心感。

「辛苦你了呢,貴瀨。不,其實我們只是在飾演愚蠢的小丑就是了。」

「哼!我完成我的工作了,所以你要遵守約定啊。」

「這是當然的。只不過……」

費利奧露出苦笑眺望著聖堂內部。在宛如有飛彈打下來的慘狀之中,聽完費利奧講解事情經過的騎士們,正忙于進行善後工作。

至于為什麼是由莉浦拉普發號施令,就暫且不提吧。

「畢竟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不過這里原本就是藍迪爾為了今天所建立的神殿,所以沒什麼好惋惜的。我們要從東京撤退了。」

「是嗎?」伊織再度踏出腳步。

而在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費利奧的眼中放出冷酷光芒。

「總有一天,我會坐上空出來的樞機卿寶座。希望你不要以為黑暗將永遠持續下去,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伊織低下頭來推了推眼鏡。「看到那個樣子之後,你還敢這麼說?」

「居然因為那種程度就退縮,你的個性實在太溫柔了。你還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光明。」

兩人就這麼背對背凝視著前方。

「這次之所以會放過你……只是要給你一些時間,讓你後悔自己這種唾棄上天的行為。下次見面我會殺了你的。」

「是嗎?那麼在那之前,你也要給我好好想清楚,你現在是在對誰說出這種話。」

兩人就這麼以平靜的表情擦肩而過。

他們兩人並不是鈴蘭所認識的兩人。

「那、那個……」

「鈴蘭,你做得很好,我真的很感謝你。」

費利奧讓緊繃的眼角緩和下來,就像是與伊織的那段對話沒發生過一樣。他握著鈴蘭的手,與他的笑容一樣溫暖。

「是喔……可是我感覺,我就只是手忙腳亂,然後發呆,再然後自殺而已……」

「因為我們的力量不足,所以非得要利用黑暗的力量。雖然這並不是出于本意……不過也因此讓世界得救了。你的真摯內心,甚至打動了那位魔人。」

「這個……這也是在計算之中嗎?」

「怎麼會呢?人的內心情感是無限的,就像是你在那個時候找到了感恩的心。」費利奧再度加深笑容。

雖然覺得似乎被轉移了話題,不過看來似乎是圓滿收場,所以鈴蘭就不計較了。何況這個世界的人們,總是會拿出一堆意義不明的字詞,說一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事情,而且她也確實有被騙過。

「雖然東京的神殿沒了,不過要是你有什麼困擾的話……對了,就請你對翔希說一聲吧,我會比任何事情都優先處理的。那我告辭了。」

費利奧就這樣保持著臉上的笑容離去。

也就是說神殿協會的……依照剛才所說的,將來的樞機卿將會是站在她這邊的人。當然,既然已經沒有這座神殿了,協會應該會再度潛入第三世界——也就是黑暗世界,不過這件事情真的讓她相當安心。

不對,即使是這樣的自己也有幫上忙……而且也得到他的認同,或許是因為這樣的滿足感吧。

(嘿嘿……我現在的感覺很不錯嗎?)

「還在笑什麼笑啊,鈴蘭。回去啰,給我帶魅子過來。」

「啊?可是她在睡耶。」

「那個家伙是浮著的,所以可以拉著走。快點!」

「啊,是……」

「還有,把那邊跑來跑去的莉浦拉普也帶過來。」

「是是……」鈴蘭簡短回應之後跑了過去。

「真是的,世界都已經開始失去平衡了……我家的人居然還是這副德性……」

伊織歎息著將眼鏡往上推,就像是拖著疲累腳步似地向前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