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命運的連星 第二章

突然發起三人留宿會真要執行起來的時候,果然還有幾個難題需要面對。

比如要得到絕非對春雪抱有好感的拓武雙親的許可。

還有雖然是青梅竹馬,但今年就十四歲的千百合春雪家留宿是否得當。

而且最重要的,就是春雪母親的意向。

意外最輕松得到解決的就是這第三項。春雪戰戰兢兢地給還在工作中的媽媽發了一封主要內容為「今天讓兩個朋友留宿可不可以」的郵件,母親的回應就只有「過後可要好好收拾。媽媽今天晚上回不去,所以一切就交給你了。」這樣一句話。

回不來是因為之前就確定的計劃嗎,還是說只是趁此之便去夜游的作戰呢,又或者是表現出作為家長的關心給孩子的朋友來家里留宿提供方便呢?雖然不清楚到底出于哪種理由,總之母親不回來的話就可以一個晚上隨意使用客廳了。

接下來解決的是難度最大的拓武雙親的許可。看來「一起寫作業」這個理由的確起到了作用。

問題就出在第二項——千百合本人以及他的父母會如何決定,拓武和春雪一邊思考著這個問題一邊走過公寓二十層的連接橋,按響了B棟2108戶倉島家的門鈴——但是。

「哎呀哎呀,小春還有小拓!好久不見呢,小拓還真是長高了呢!現在身高有多少了……哇一百七十五!?已經比我家老公都高了呢,現在的孩子還真是厲害啊!聽說,你們三個人要一起解決困難的作業是嗎?說的也是呢,畢竟今年第一次三個人同班了呢。聽說小拓也轉進梅鄉中學的時候阿姨我可是高興得不得了哦。但是這下子小千也會困擾起來呢,干脆小春和小拓就一起當我家的女婿……」

對著許久沒有聽到的千百合媽媽那引以為傲的無止盡閑談,春雪和拓武只能呆愣地洗耳恭聽。不過就在這個時候,當事人之一的女兒從廚房里面探出頭,帶著一副烈火般的表情大喊起來。

「媽媽!不要說多余的話啦!鍋子可是沸騰起來了哦!!」

「哎呀這下不好!把火關上!不,別關,小火小火!

代替啪嗒啪嗒沖向廚房的千百合媽媽,大跨步穿過走廊的千百合從上方的門框睥睨著二人說道。

「……那副表情,不是《正要去做蠢事》而是《已經做了蠢事》的表情呢」

真是火眼金睛。就在剛剛才大戰了一場的兩個男孩子只能呵呵的傻笑著縮起脖子。

春雪在來這里之前給千百合發的郵件之中,雖然只寫了「今天要不要來我家和小拓一起三人合宿」這樣的內容,但是其中另有隱情這種事情大概一下子就被看穿了吧。似乎剛剛結束社團活動沖了澡的千百合就這樣以半干著頭發,隨意穿上T恤和短褲的打扮雙手叉腰地盯著二人。

終于,輕輕哼了一聲,「嘛,算了。就陪你們好了」,這樣干脆的答道。春雪下意識地進行愚蠢地確認。

「誒……可,可以嗎?」

「我說啊,提出邀請的是你才對吧!」

面對再次吊起眼角的千百合,慌張地和拓武一起低下頭。

二十分鍾後,帶著千百合媽媽交給三個人的裝有晚餐的飯盒,春雪等人回到了有田家。傍晚獨自回到這間因為家具不多而有些空曠的3LDK的時候雖然不由得會感到一絲寂寞,但是和兩位青梅竹馬一起的話也就沒有心思考慮這些了。首先把書包放回自己房間,換上輕便衣服的春雪在回到客廳之前啟動了郵件管理器。

拓武——Cyan.Pile遭到PK集團《Supernova.Remnant》的襲擊,結果在無限制中立舞台將他們全部反殺的事情,除了將此事告訴春雪的倉崎楓子和四埜宮謠之外,恐怕黑雪姬也已經得知了吧。雖然不把情況傳達給一定還在深感擔心的她們不行,但是關于ISS插件的事情以及拓武和春雪進行對戰的事情,單是用郵件的話是沒辦法全部說明的。

因此春雪只寫了【拓武沒事。詳細的情況會在明天帝城逃脫作戰的時候進行說明】就發送了出去。很快從三人那里得到了解了的回信,看到這簡潔的內容,春雪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她們的擔憂。

黑雪姬和楓子,還有謠也是一樣,應該很輕易就可以察覺這邊發生了有什麼並不簡單的——光憑《沒事》這一個詞沒辦法說明的事情。可是三個人的回應都沒有提出任何質問。也就是說黑雪姬等人無言地傳達出將一切交給春雪和拓武全權作出判斷這一意志。

可是同時,這也包含了今後一旦發生了任何無法挽回的事情,到時候全部要由春雪等人負起責任這一層含義。

還剩下二十四小時。特別是今晚,為了不讓拓武再次因為ISS插件的干涉而失去自我,兩人——不,包含千百合在內的三人必須一起跨越。應該可以做到的。因為從小時候開始,三個人就一直共同經曆了數不清的冒險……

想到這里的時候春雪忽然注意到一件事情,一下子停住了。

雖然是順勢就邀請千百合來加入今晚這場突然發起的留宿會,但是說起來並沒有決定具體的計劃。那是因為覺得《三個人的話總會有辦法的》這一緣故。

可是——千百合擁有的那個《力量》。如果使用那個的話,會不會能夠從系統上去除那個令拓武痛苦的寄生體呢?由于狀況太過混亂沒辦法估測可能性,不過還是有一試的價值。

「學姐,師匠,小梅……」

春雪對著不在場的三名同伴輕輕發出呼喚。

「一定,一定會想辦法做到的。因為小拓和小千……是我最棒的摯友」

大步走出自己房間,春雪充滿信心地打開通向彌漫著誘人香味的客廳的大門。

千百合媽媽用短短三十分左右准備出來的是夏季蔬菜滿載的湯咖喱。另外有田家冰箱里還有冷藏起來的冷凍米飯,最後再准備出冰茉莉花茶的話,一頓十二分豪華的晚餐就這樣擺在桌上。

一起說完「我開動了!」之後,三人無言地動起勺子。今天從一大早就什麼都沒吃的拓武似乎終于恢複了食欲。又或許正因為精神上承受了巨大負荷,才需要千百合媽媽那讓人欲罷不能的料理的力量也說不定。

「啊,茄子炸過一次之後口感完全不同了呢……」

春雪吃了一口切成圓片用橄欖油炸過一次之後再放進咖喱料中煮的茄子之後,擺出一副幸福的表情一邊咀嚼一邊說完,千百合立刻表示異議。


「茄子不管是燒還是煮都很美味吧!」

「不,沒炒過的茄子只不過是可以食用的海綿而已。炸茄盒可是神之料理」

「啊,真是的!所以才說小孩子口味的家伙啊。為什麼就不明白去皮之後烤得金黃,沾上醬或者醬油吃的燒茄子的美味啊」

拓武看著各抒己見的二人,咳嗽了一聲說道。

「好啦好啦,你們兩個。雖然炸茄子和燒茄子都很美味,不過最棒的果然還是醃漬的不是嗎。醃成青色的米糠醃茄子才是夏季的美味哦」

對于這句令人無法想象出自中學生的發言,千百合和春雪互相看了看,同時發出長長一聲「誒~~~……」。

「……雖然有點對不起小拓,不過我對于醃茄子實在有點……那才真的是跟海綿一樣……」

「嗯,我也是……小拓你啊,就算自己是青色系的也不用連醃菜都追求藍色吧……」

「什,什麼啊,這和假想體的顏色沒關系吧!」

千百合一邊笑著一邊拍了拍看起來真的感到傷心的拓武的肩膀。

「啊哈哈,抱歉抱歉!作為道歉,下一次就拜托媽媽用秘傳的米糠醬來醃茄子給你好了!」

三個人像這樣一邊進行著這些瑣碎的對話一邊用餐已經是久違的事情了,春雪心中一隅不禁如此意識到。

春雪和千百合,拓武所聯系起來的關系圈現在正以一種非常微妙狀態保持著平衡。

在小學五年級的冬天開始交往的拓武和千百合之間的關系因為去年秋天的《木馬程序事件》而一度複位,在那之後一段時間兩人開始疏遠起來。可是拓武在第三學期轉來梅鄉中學,又加上在二年級第一學期的時候連千百合也成為腦加速者,連同春雪在內的三人再次作為《朋友》開始笨拙地縮短彼此距離。

與在那之後立刻襲擊春雪等人的《掠奪者》Dusk.Taker經曆了一番苦戰,三人之間的圓環再一次恢複了牢固——是這樣認為的。

可是這份關系是建立在三人都身為腦加速者,而且同是《Nega.Nebulus》成員這一前提下的。假如其中任何一人失去所有加速點,失去與加速世界相關的全部記憶的話,到時候三人還能不能維持這份羈絆呢……這件事春雪也無法判斷。

唯一確定的是現在不是對假定的危機感到畏懼的場合了。

只有從正面突破一切障礙,朝著唯一一個究極目標不斷前進。以軍團長黑雪姬為目標,朝著名為《Level 10》這一地平線——

定下嶄新的目標,春雪打算將叉子伸向所剩不多的咖喱盤子。

但是就在伸到近前的時候,

「小春,既然你這麼喜歡茄子,就把我的分給你吧!相反地這個就由我收下了。」

忽然千百合微笑著一邊說出這句話一邊投過來一塊茄子,同時反手將一大塊雞肉回收。

「啊,啊啊啊啊啊——!你,那是我特意,精心呵護的……不對,是留到最後的啊……!」

「誒,剛剛你不是說比起雞肉,茄子要好百倍嗎?」

「才沒說!交出來還給我!」

雖然一邊擦拭眼淚一邊強烈抗議,但是煮到軟爛的多汁雞肉眨眼之間就被千百合吃到口中。

「啊——好吃……為了延長這種美味即使是使用加速命令也毫不可惜呢……」

「可,可惡啊——!」

對著在椅子上憤恨跺著腳的春雪,坐在一旁的拓武只能呆呆地看著,過了一會——

「呵,哈哈……哈哈哈……」

爽朗地笑了起來。

很快這個笑聲中千百合和春雪也加入了進來。三人單手拿著叉子一直這樣笑著。

一起收拾好餐具和餐桌之後,就到了最開始宣言的作業時間。

移動到客廳西側的組合沙發,肩靠肩的坐在一起打開作業程序。這是經營梅鄉中學的大型教育相關企業所開發的專用軟件,答案的拷貝和粘貼一概不可能,而且無論是點對點連接還是有線直結都無法看到他人畫面的絲毫不許通融的設計。雖然用《加速連接》潛入初期加速空間的話就可以讓這限制完全無效化,但是既然並非是學校班會開始前五分鍾,那麼用《加速》來完成作業這種奢侈的行為當然是不被允許的。

于是三人利用在玻璃茶幾上鋪開的A3尺寸電子紙張上手寫這種古老的手段來一點一點分享情報,花費四十分鍾解決了數學和國語作業。春雪一個人的話應該會用掉比這長一倍的時間吧。

看了一眼時鍾發現還沒有到八點,于是就順勢發展成了久違的體驗春雪古董游戲收藏的游戲大會。將一旦發生故障即使送還生產商都無法修複的,有三十年以上曆史的硬件與牆上的平板電視相連,一邊享受著1920×1080像素分辨率的粗糙畫面,一邊因為充滿最近游戲里幾乎無法看到的暴力表現而大聲喧鬧著。

在時間過了九點半的時候,三個人依次洗過澡——畢竟無法像很久以前那樣《一起》去洗了——換上睡衣之後再次在客廳里集合。收拾起游戲機,將三人份的蛋白質組合型的高彈性床墊、枕頭和毛毯拿出來鋪好床——


「那麼」

變身為身穿印有小貓圖案亮綠色睡衣姿態的千百合依次看過春雪和拓武,微笑著說道。

「兩個人在那里坐好」

「呃……」

「唔,嗯」

一口氣喝干出浴後的涼茶,兩個人在傲然站立的千百合面前的床墊上並排正座。之所以自然而然就采取了正座姿勢,是因為從小時候起就刻在身心上的《總而言之兩個人都是千百合手下》這一認識的緣故。

臉上依然帶著微笑的表情,充滿威嚴地將雙臂抱在胸前的千百合繼續說到。

「那麼,就再清楚說明一下給我聽吧。小春和小拓這一次到底做了什麼,到底發展成了怎樣不妙的狀態呢」

——噢噢,已經看穿到了這個地步。

由衷地感到佩服,春雪開始在腦內高速思考起來。

把千百合也卷入這次《突然發起的留宿會》最大的理由就是期待著她的存在——正確的說是和從前一樣三個青梅竹馬呆在一起的這個狀況能夠遮斷拓存在于拓武身上《某處》的ISS插件的干涉。不過二人並不打算將一切都對千百合說明。因為那就等于是把拓武心中深深的傷——將三個人關系破壞的是自己這份罪惡感暴露出來。

可是,千百合已經看穿到了一定程度,不,是已經察覺到了非常接近事態核心的地步。而且,如果想要試著用千百合的《力量》消除插件的話,怎樣都無法隱瞞事實。

春雪偷偷瞄了左邊的拓武一眼。

剛洗過頭發的好友在不到一秒鍾內將視線投向這邊,接著又看向千百合說道。

「小千,我想你已經聽到過傳言了。就在一周左右之前開始,給加速世界帶來深刻影響的《ISS插件》的問題……」

之後用了二十分鍾,拓武對一切進行了說明。

自己在昨天晚上獨自前往世田谷區人煙稀少的戰區,在那里遭遇的名為《Magenta.Scissor》的腦加速者,並從她那里獲得了封印狀態的《ISS插件》。

回到家躺在床上之後,明明已經取下了量子接續通訊終端卻還是夢見了明顯可以認為是受到插件干涉的噩夢。

因為今早起床後有點低燒,就讓父母帶自己去了經常就診的醫院,並且打算順便在新宿戰區收集一下情報。可是被過去軍團的同伴出賣了情報,遭到了PK集團《Supernova. Remnent》的線下襲擊。

拓武和他們一起潛入無限制中立舞台,在那里召喚出ISS插件,使用暗之心意的力量將Remnent成員全體逼入了點數盡失的境地。結果,盡管保住了Brain.Burst,但意識的相當一部分遭到插件侵蝕。考慮到這樣子下去會危害到Nega.Nebulus的同伴,他下定決心在還能夠勉強控制住力量的狀態下與《Magenta.Scissor》戰斗,抱著同歸于盡的覺悟直搗插件散布的源頭獲取情報。

可是在正要實施的時候卻演變成與從梅鄉中學直奔拓武家中的春雪直結對戰,把互相擁有的力量與壓抑著的感情全部傾注進去的戰斗——經過一場激戰,最終成功消除了一定程度的插件干涉。可是。

「……但是,那個還留在我體內沒有消失」

作出漫長說明的拓武雙手緊握洗澡之後就一直沒有戴上的量子接續通訊終端,用近乎呢喃的聲音說出最後一句話。

「《插件》還殘留在這個量子接續通訊終端的某處……而且它的一部分說不定還潛藏在我頭腦中的某處。那家伙從並列的其他插件中不斷吸收力量,就算現在應該依然在一分一秒地不斷變強。今晚……如果再次夢見那個噩夢的話……我還會再一次在心里呼喚出那股黑暗吧。所以小春決定通過這樣三人一起度過今晚來阻止這件事……。——突然邀請小千也是出于這個理由。全部……都是因為我愚蠢的獨斷專行所導致的……」

拓武說到這里便閉上嘴,深深地低下頭。

就這樣站在這里一動不動聽完這漫長說明的千百合忽然唰地蹲在拓武面前,伸出從六分袖睡衣的袖子里露出來的白皙手臂——用指尖抹去從拓武左眼眼角中滲出來的東西。同時悄然地低語。

「……對不起呢,小拓」

「誒……」

看著抬起頭瞪大眼睛的拓武,千百合平靜地開始說到。

「我從以前就很清楚小拓實際上是非常……說不定和小春一樣容易受到傷害的,同時又非常溫柔的人。但是……我才是一直被小拓的那份溫柔所關懷……」

總是和貓咪一樣機靈明亮的瞳孔緩緩低了下去。千百合放下手,就這樣和兩個人一樣擺出正坐的姿勢之後再次抬起頭,用認真的語氣說到。

「我啊,在小時候曾經頑固的相信著。……不管長到多少歲,不管過去多少年,都能夠三人親密愉快的笑著。但是,實際上那種事情是不可能的呢。時間的流逝不可能停下……更不可能倒退。即使頭腦里某處可以理解這一點……我也一直一個勁地希望能夠再稍稍地,稍稍地保持這樣子下去……」

呼地深吸一口氣——

依次看向春雪和拓武,千百合突然說出了過于難以想象的事情。

「小春,小拓。這個是從來沒有對家人以外任何人說過的事情……那個啊,我的爸爸說不定沒辦法活很久了」

這句話,簡直就像從春雪耳朵傳到大腦之前就被大壩擋下來一樣,一時間完全無法意識到其代表的含義。拓武似乎也是一樣,坐在自己左面別說是動一下了,就連呼吸似乎都感覺不到。

就在這樣子的二人眼前,千百合表情沒有任何動搖地繼續開口說到。


「兩個人應該早就知道為什麼我能滿足《成為腦加速者的第一條件》的原因了吧?」

「…………恩」

輕輕點了點頭,在腦海角落中思考起來。

要成為腦加速者,也就是要把《Brain.Burst.Program》安裝在量子接續通訊終端中需要滿足兩個條件。第一,《從生下來那一刻起就一直戴著量子接續通訊終端》。第二,《具備高等級的量子接續適應性》。

第二條可以通過長時間的完全潛入經驗以及能動的訓練——就像千百合所做的那樣——得到滿足。可是對于第一條,本人的意志在這里完全派不上用場。也就是說,腦加速者的適應性可以說是半先天性的東西。

給新生兒裝上量子接續通訊終端的理由幾乎都是出于《育兒的省力化》或者是《幼兒英才教育》這兩點。春雪的理由是前者,拓武的理由則是後者,二人從生下來那一刻起就被賦予了嬰兒用的量子接續通訊終端。

可是千百合不屬于這兩種之中的任何一種。

她的父親在千百合就要誕生的前一刻因為患上咽喉疾病而切除了聲帶,變得難以通過肉聲進行對話。可是千百合的雙親無論如何都希望讓愛女聽著雙親聲音成長,于是就決定利用量子接續通訊終端具備的《思考發聲機能》。從千百合還是嬰兒時候開始,就通過量子接續通訊終端聆聽父親的聲音成長起來。

似乎在等著春雪和拓武想起這件事一樣,千百合清楚地說了出來。

「……讓爸爸失去聲音的病呢,是下咽喉癌」

「…………!」

面對再一次無言以對的二人,千百合似乎為了讓二人感到安心似的輕輕搖了搖頭。

「沒事的,畢竟不是現在就會發生什麼。癌症本身也因為放射線治療用為新機器的進步而不再是以前那樣可怕的疾病了。……但是呢,憑借現在的技術要全部清除因為一度開始轉移而分散到全身各處的癌細胞是不可能的。爸爸在這十年間,食道和肺各複發了一次……雖然那個時候利用抗癌藥和MM治療總算是抑制下來……但是似乎據醫生說下一次再有哪里複發的話情況就不容樂觀了……」

不斷訴說著的千百合雖然堅強地維持住笑容,但是春雪注意到那雙大眼睛已經稍稍有些濕潤起來。

「……爸爸也好媽媽也好,當然都為了不讓我擔心而有意隱瞞……但是畢竟是一起相處了這麼多年的家人,自然而然地也就明白了。治療中的爸爸因為副作用真的是那樣痛苦……媽媽晚上要起來好幾次給爸爸打針。所以我在爸爸治療結束後回複精神的時候,發自內心地對神明祈禱。祈禱未來能夠一直像這樣維持下去。爸爸也好媽媽也好我也好,小春也好小拓也好都像今天一樣健康地,融洽地生活下去。這是……小學四年級時候的事情。對于我來說,那個時候……每天都很愉快,那段仿佛被金色光芒包裹的日子……」

說到這里千百合停了下來,似乎為了防止眼淚流出來似的仰望起天花板。

春雪依然一句話也說不出,腦海中回憶起千百合父親的臉。

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記得每天在外面玩累了回來的之後都會去倉島家打擾,在她家吃晚飯甚至是洗澡。雖然經常可以看到千百合爸爸,但是春雪完全沒有想到他已經和病魔辛苦戰斗了多年。削瘦的臉上一直掛著微笑,時不時地還會來陪春雪等人玩游戲。

「…………小千……我,什麼都…………」

什麼都沒有注意到。

對著想要這麼說的春雪,千百合再次以笑臉相對,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說過了啊,並不是說現在就會發生什麼。而且也有就這樣不會再次複發的可能性。——所以我也不能光是一個勁地對未來感到害怕。明明如此,我還是裝作看不見一切發生變化的事物……也不去了解小拓的心情……即使《現在》成為了《過去》,也還是想要回到那個時候。小拓……在去年秋天會想要知道我當時的真心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因為即使就在身邊,而且還進行著全感覺對話,我卻沒有好好看著現在的小拓」

就在此時——

至今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拓武緊握起放在膝蓋上的雙拳,猛烈地左右搖頭。

「不對……小千,你說的不對。有錯的是沒有能夠相信小千的我。我才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小千心里所想的事情。只不過,只不過把請只注視我一人這一一廂情願的願望強加在你身上而已。因為這種理由……我對小千……對小千的量子接續通訊終端……」

他那聽上去仿佛強行擠出來的聲音,和傍晚與春雪戰斗時候那悲痛的嘶吼非常相似。

可是春雪相信著拓武吐露的內容不光是出于消極的自責與自我厭惡。相信著,全力地傾聽著他的話語。

拓武最後又一次似乎要握碎骨頭一樣緊握雙手——接著松開力量,繼續吐出沙啞的聲音。

「…………但是」

抬起頭,顯示徑直注視著春雪,接著又看向千百合說到。

「但是,我改變了哦,小千。我和你約定,即使只是一點一滴,也要變強。總有一天償還所有的罪過,為了這一次真的抓住你的手,把你帶向未來」

「…………嗯」

終于流下一顆淚水的千百合點頭回應。

「我也……我也不會再只顧著回首過去。雖然現在……還是害怕得看不到道路的前方……但是即便如此,也會珍惜現在這個瞬間。因為我現在感到非常愉快。對于和小拓,小春,還有學姐,姐姐,小謠一起朝著同樣一個目標努力感到高興,感到愉快。所以……」

深吸一口氣猛然挺直身子,用力擦了擦眼角之後,千百合用清楚地聲音說到。

「所以,絕對不會讓那個《ISS插件》什麼的對小拓肆意妄為。我要守護。要和小春一起守護小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