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水岸的號火 第八章

最初春雪只是覺得這與Brain·Burst無關,單純只是身體不太舒服而已。

但仔細回想一下就會發現,綸從早上開始臉色就非常糟糕。雖然她本人只是說因為早餐吃多了感到有些不適而已,但只是消化不良的話應該不會一直持續幾小時的吧。春雪一邊自責著自己的不細心,一邊與拓武一起趕緊將綸帶到了位于第二校舍一層的保健室去。

所幸保健室內的床位全都空著,雖然先讓綸在最里邊的床鋪上躺下了,可是保健醫生的堀田老師卻不在。春雪掃了一眼保健室,發現桌上有一枚寫著【暫時離開:本人在職員室:稍後返回】的虛擬標簽在旋轉著。就在他正打算去把老師叫來而准備動身的時候,卻被拓武一句「我去叫老師過來就好了,小春留在這陪著日下部同學吧」留住,只好再次回到床邊。

「這不是烏鴉先生的錯」

春雪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發現女性成員中唯一跟來的楓子站在自己身旁。畢竟也不能一大群人都擠進保健室里,所以其他的六個人就暫時讓她們在前庭的噴水池邊等候了。

楓子之所以會一起跟來,原因自然是因為她是綸的《家長》。

「……我早該發現的。別看綸這樣,其實她是個愛逞強的孩子來的,這件事我明明非常了解,可是卻……」

「不是的……我…明明上午就覺得日下部同學臉色不太好了。卻還帶著她逛這兒逛那兒的……」

春雪緊咬著唇,看著眼前躺在床上的綸。她的雙頰毫無血色,呼吸也非常短促。如果持續好幾個小時都一直感到不適的話,應該就不是貧血之類的了吧。究竟是不合季節的感冒,還是說……

就在春雪正暗中自責,在腦中反複想著這些事的時候。

忽地,綸微微的睜開眼,用細如蚊吟的聲音說道。

「……對不起了,有田學長。對不起……楓子師傅……」

「你不、不需要道歉的,日下部同學。我才是,很抱歉這麼勉強你……保健老師很快就來了,所以……」

春雪拼命壓著差點高喊出來的聲音回答道。但是綸卻蒼白著臉微微地搖了搖頭。

「這其實……不是感冒、之類的。我的身體……並沒有大礙。正感到痛苦的,並不是我,而是對戰假想體……。——哥哥他,昨天、被ISS套件、寄生……了……」

據綸所說,Ash·Roller是在周六下午被Magenta·Scissor亂入的。地點在世田谷第一區。似乎就在她走出學校,在環七大道坐上巴士後,將量子接續通信終端接入互聯網的時候不久。

雖然Ash面對著不斷放出無法防禦的遠距離技能《暗影彈》的Magenta依然力戰抵抗,但是不使用心意技果然還是無法與施放心意攻擊毫無躊躇的敵人相抗衡。最終,無法逃離的Ash被Magenta用剪刀進行了《手術》,將ISS套件強制寄生在他身上了。

雖然這種情況本應該立刻與楓子進行聯絡,與她共商對策。可持有綸唯一的哥哥——日下部輪太的人格的Ash·Roller在對戰即將結束的時候,對著心愛的妹妹說道。「如果只是一天的話,很輕松的就能忍過去了,所以你明天的文化祭給我盡情地玩去吧」

「……我……好幾次想打破與哥哥的約定,和師父聯絡。但是……我……感覺到了。哥哥自己也,從好幾天之前,就一直期待著來有田學長的學校文化祭玩。……所以……我……」

綸聲音顫抖的說著,從白色的被子中伸出右手,輕輕的觸碰著戴在頸上的量子接續通信終端。

此時春雪終于察覺到,上午與綸見面時所感覺到的不協調感的真面目了。

日下部綸平時總是戴著淺綠色的量子接續通信終端,只有在對戰的時候才會換上金屬灰色的量子接續通信終端。而Brain·Burst的程序則是安裝在哥哥·輪太使用的終端中。

所以,在今天這種不需要對戰的文化祭中,綸本應該是戴著自己的量子接續通信終端的。可是在早上于正門見面那時起,綸就一直戴著哥哥的終端。理由或許就是想讓身在涉谷區的醫院中沉睡的輪太也感受一下文化祭的氛圍吧。

可是ISS套件最令人畏懼的特性是,即使不是在加速的狀態中,甚至就算是將量子接續通信終端摘下的時候,精神上的寄生都會依然進行著。而侵入了綸的對戰用終端的套件,從昨天綸回到家、就寢、並且今天來到梅鄉中學,參觀文化祭的期間都一直不間斷地成長著。

「……如果不在寄生進一步深入之前,進行淨化的話……」

春雪凝視著躺在床上的綸頸上那指示燈不斷閃爍的量子接續通信終端,艱難的從喉嚨中擠出聲音說道。一旦寄生惡化到影響人格的時候,想將套件解除就非常困難了。此前在日世谷地區相遇的Chocolat·Puppeteer的兩位摯友也是,在那時候面對Chocolat的呼喊充耳不聞。

——不,應該說,春雪實在不忍看到被套件所支配的Ash·Roller的模樣。無論如何。

春雪猛然抬起頭看向站在左邊的楓子。身為Nega·Nebulus副團長的她,此時顯然也大受打擊,但是面對著春雪的視線,她十分堅定的點了點頭。

「鴉先生,總之我們先確認一下Ash的狀態吧。但是,如果使用局域網進行對戰的話,就連小莎她們也會被招待為觀戰者的……」

「那就使用直連對戰吧,連接線的話我有一條」

春雪翻了翻隨身包,取出一條XSB連接線。楓子也從小包中取出一條線,這樣便能進行三人直連了。兩人將靠在牆邊的折疊椅擺上坐好後,春雪將連接線的一端接上自己的量子接續通信終之後,將另一頭伸向綸低聲詢問道。

「日下部同學……可以嗎?」

綸帶著辛苦的神色微笑著說道。

「和那個時候……剛好相反呢」

春雪馬上理解了話語中的意思。就在十天前,成為第六代Chrom·Disaster的春雪從軍團的同伴們面前逃走的時候,在公寓的一層被初次見面的綸所阻止了。綸為了拯救春雪,在停于地下停車場的楓子的車中將春雪推倒在座位上,強制與他進行了直連。

「……我一定會,救出你哥哥的」

面對他的低語,綸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將頭傾向右側。春雪輕輕的將接頭插入了露出的接續終端接口之中。

幾乎就在同時,楓子也將連接線插入春雪左側的接口中。就在兩個有線連接警告提示窗彈出的時候,從走廊上傳來了複數的腳步聲。大概是拓武將保健室的老師帶回來了吧。

春雪與楓子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對戰時間最長也就一點八秒。應該在老師進來之前就可以結束。

「就由我開始吧」

楓子說著,並不給春雪反對的機會,馬上念出了加速指令。

「Burst·Link」

耳邊傳來虛擬的雷聲轟鳴,在春雪眼前的綸和保健室的風景,以及進入下午之後漸漸熱烈起來的文化祭的喧囂,忽然被凍結成一片蒼藍。

春雪心中期望著希望至少是個明媚的舞台的想法,可以說是實現了一半。

因為在雙腳接觸到地面前,他已經聽見了手風琴為主樂器的音樂了。雖然在以往的格斗游戲中,基本上每個舞台都會有各自專用的BGM,可是在Brain·Burst之中,會有音樂的舞台是十分少有的。

春雪聽著雖然曲調明快,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偶爾的走調而變得有些陰森的BGM,迅速的掃視了一下四周。這里是室外——大概是在梅鄉中學第二校舍的屋頂吧。由于是觀戰者,所以他在遠離兩名對戰者的地方實體化了。

雖然天空有些陰沉,但是地面上的梅鄉中學被明亮的暖色調所包圍著。在兩層樓高的地方密布著的電線上,垂下了幾個如今在現實世界已經幾乎見不到了的大型白熾燈泡。伴隨著嗞嗞、嗞嗞的噪音,在時不時地有些不可靠地閃爍兩下的光亮下面,有三三兩兩的人形動畫在蠢蠢欲動著。那些時而圍成一圈跳舞,時而聚在一起茫然漫步的人影,就如同棍子一樣纖細,身高約有一米,因此就跟音樂一樣是個既熱鬧又顯得有些古怪的光景。

沿著校舍的牆壁排列著一些簡陋的小攤,里邊果然也是些沒有實體的店主在販賣著奇怪的東西。雖然氣氛上和現實中的文化祭氣氛非常接近,但其決定性的不同就在于,這是《奇祭》舞台。屬性是中位的暗黑系。

雖然也正因是暗黑系,所以四處都隱藏有妨害行動的機關,是個到處都是小花招的戰場,但是這次或許能有不發生戰斗的可能性。春雪沖到屋頂邊緣向著方向標所標識的方位看去。

看來兩位對戰者也已經從保健室到外邊來了。就在春雪所在的第二校舍與第一校舍之間的前庭出入口處可以看見一個纖細的對戰假想體坐在輪椅上。這名對于在四周轉來轉去的小人影視若不見鎮定自如的假想體,正是Nega·Nebulus副團長《鐵腕》Sky·Raker。

雖然她所注視的方向應當就是Ash·Roller的所在,可是由于白熾燈的光比較欠缺指向性,能夠照亮的距離有限,所以前庭的正門附近處于看不清楚的漆黑之中。不過如果是平常的Ash的話,不管戰斗開沒開始,首先就會邊發出超大的引擎聲,口中「HeyHe~y!」地高呼起來了。此刻他保持著沉默,也就意味著只能認為他已經不再是原本的精神狀態了吧。

由于是觀戰者的緣故,就算從三層樓高的地方跳下去也不會受到沖擊。來到保健室窗戶外側的春雪,為了和Raker交流情報而接近了輪椅。

可是,就在那瞬間——。

一道強烈的光芒撕裂了正門附近的黑暗。

光源的顏色,並非熟悉的車頭燈發出的黃白色光芒。是紅色的信號燈嗎,倒不如說是血色般的深紅。在那垂直延伸的照射范圍中,可以看見黑色的人形動畫嘩然逃離。

接著,內燃機的驅動聲在舞台中回蕩起來。那也和平時那明快的V型雙排氣管音不同。黏膩潮濕的低鳴聲,聽上去就如同大型生物的威嚇音一樣。

即使沐浴在這不吉的光和聲音中,坐在輪椅上的Sky·Raker也巍然不動。唯有液態金屬狀的頭發部件以及白色連衣裙的裙裾搖擺著,而她只是凝視著前方。

就像是對這份沉靜感到不耐煩了一樣,紅色的前照燈終于動了。

最初只是緩慢接近,接著速度漸漸上升,就在進入電燈光亮的瞬間,引擎聲猛然咆哮響起。那種加速早已超越了機車的領域,在春雪眼中只看見銀與黑相交的大型野獸一躍而出。

而Sky·Raker坐在那與機車相比顯得格外渺小的輪椅上,看著逼近而來的龐然大物卻依然不曾動搖。她微微眯起茜色的眼睛,似乎是在把握著時機。就在不久前的領土戰中,Raker曾經面對Ash的突進攻擊時,將距離縮短到極限接近的時候,以一邊倒退沖刺著捏住機車的刹車閘,令Ash整個摔了個前滾翻的神技成功完成防禦過。

可是春雪不認為她這次也會使用相同的方法。一來機車的加速非往日而語,再來Raker的後方不到十米已經是出入口的門了,而且奇祭舞台是無法進入建築內部的,因此沒有足夠的空間進行倒退沖刺。


「師……師父!!」

雖然竭力壓低聲音,可春雪還是忍不住大喊出來。

可是Raker卻依然將雙手輕輕放在輪椅的雙輪上。已然逼近的前照燈將Raker的全身染成一片血紅,引擎的轟鳴也令她的頭發與裙擺翻飛。

就在急速轉動著的機車前輪即將和輪椅那纖細的車輪相接觸的那一刹那——Raker終于動了。准確的說,春雪的雙眼只能捕捉到連續幾重閃耀著銀光的殘像。輪椅以春雪的眼睛都無法識別的速度回轉著閃避到左側。

Raker所操縱的輪椅從靜止狀態發動的那令人畏懼的爆發力,遙遙凌駕與其他對戰假想體使用雙腳所發出的速度。春雪本以為那簡直就像是短距離瞬移一樣的速度僅限于前進後退的移動。畢竟輪椅的車輪與座位是固定在一起的,無法操舵轉向。自然也就沒辦法進行橫向移動,因此如果要進行左右沖刺的話,先得旋回轉向,然後前進。

然而剛剛,Raker的輪椅不知運用什麼原理,連續旋回著向著左方橫向滑開了。巨大機車被這一舉動逼得措手不及,一瞬間伴隨四散的火花直接撞向緊閉的出入口大門。春雪不禁為即將發生的沖撞咬緊了牙關。

可是,無論是沖擊還是爆炸都未曾發生。就在即將撞上牆壁的瞬間,機車就像野獸一般低下身子而後以急劇的角度跳躍而起,在輪胎與校舍的牆壁接觸的時候,再進行急轉彎。回轉九十度之後,正好緊貼著牆壁停下了。

在垂直的牆壁上貼附著金屬的龐然大物的樣子,實在是個令人的重力感產生混亂的異常景象。雖然Ash·Roller的機車確實具有《壁面行走》的技能,可卻從未這樣靜止在牆面上過。

不、要說起來,機車本身都和之前已是大相徑庭。整體的外觀已經變異到絲毫看不出之前的影子了。

「……Ash、先生……」

春雪看著牆面上——正好就在本來掛著梅鄉中學校徽的位置上停著的機車,口中發出不成聲的低語。

機車的前後胎變粗了一圈,在胎面的中央有尖牙般的尖銳突起連續排布著。前側避震器以及油箱上覆蓋著讓人聯想到蛇的銀色鱗片,從引擎到排氣系統全都變成了像是生物內髒般令人避諱的模樣。

不,可以說那已經是真正的活物了。因為身為機車主人的騎乘者——Ash·Roller本人,已經和機車融合在一起了。無論是握著車把手的雙手,還是踩在腳踏上的雙腿,甚至是頭和身子都完全被浮現著鱗紋的金屬殼所包裹著,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來。

春雪甚至還從機車上感受到一道強烈的視線,很快他就明白了其中的理由。

本以為發出那紅色光芒的是前照燈,結果卻是一只巨大的獨眼。

被黑色的有機體包圍著的、深紅之瞳。那是這段時間以來已經看見過無數次的,虛偽而帶有強烈惡意與欲望的獨眼。

「怎麼會……ISS套件竟然……在機車上…………!!」

似乎是聽見春雪的呻吟聲一樣,那只赤紅的前照燈慢條斯理的眨了下眼。

被內髒包裹的引擎發出低鳴,那黑銀交織的生物機械就這麼將前照燈朝向地面沿著牆壁緩緩上升——也就是在倒退著。如果是原本的Ash·Roller的機車的話不可能會出現這樣的行動。紅光照射的方向上,是圓滑移動著再次于前庭南側停住的Sky·Raker。前照燈就像是瞄准著獵物的肉食動物一樣眨了眨眼。

看樣子,似乎是ISS套件直接寄生在機車上進行著操縱。而在殼中的Ash·Roller如今究竟怎麼樣了,從現狀上實在無法推測。

這次直連對戰的目的是與他對話確認情況,看來想這麼做的話首先得放倒這輛機車了。但是,與使用者如此緊密的一體化狀態,想要選擇性的破壞強化外裝實在極為困難。不管是將其傾倒顛覆,應該都沒辦法令被困于機車內的騎手脫困吧。

最為可怕的是,插件寄生在強化外裝上的這種超常現象、以及短時間內增強至這種地步的支配力,是否會妨礙到《淨化》的進行……這樣的想象。

在對戰假想體被寄生的期間,對于人格的干涉也在不斷持續著。如果不盡快將插件分離開,還原成封印卡片的話,Ash·Roller和日下部綸……過去曾無數次救春雪于水火的兩位重要的摯友的人格,或許將會被改變。

春雪被心中這焚身般的焦躁感所驅使著,不禁脫口喊道。

「Ash先生……快醒醒啊,Ash先生!你不會輸給那種套件的……對吧!」

接著,就像在回應那呼喚一樣,機車引擎的低鳴聲高漲起來了。

而後春雪看見,赤紅的前照燈兩側,化為有機物的整流罩表面上開啟了兩張豁然大口。

但那並非是騎手被解放的前兆。比漆黑更黑暗的能量在大口中凝聚。隨著紫光閃耀,整輛機車劇烈的顫動起來。憑借直覺察覺到即將發生的事之後,春雪再次大聲喊道。

「師父,快避……」

可是話語被凝重的振動音所掩蓋。漆黑的能量彈從整流罩的大口中發射而出。那是ISS套件賦予裝備者的心意技之一《暗影彈》。所有被擊中的目標都會被虛無的能量所摧毀的遠距離攻擊,況且還是兩發同時射出。

僅僅被心意彈從邊上掠過,就足以令纖細的輪椅被破壞、再也無法行動了吧。可是Sky·Raker還是依舊不動。她毅然凝視著襲來的兩道黑暗,輕輕抬起右手。接著緩緩張開五指,微微轉動著伸向正前方的手——

「《旋回風路》」

隨著技能名被念出的同時,藍色的光輝籠罩了她的右手。光在她掌心劇烈回旋著,卷起了狂風。不久便化為小型的龍卷,令整個前庭為之顫動。

兩發暗黑彈被龍卷吞沒,一邊高速轉動著,像是具有自我意識一樣不屈不饒的向著Raker襲去。雖然迫近到距離她手掌心不到數厘米的距離,可最終回旋的速度還是輸給了龍卷而被彈射開來,一發擊中了第一校舍,另一發則擊中了第二校舍。

不可進入也就意味著無法被破壞的建築物的牆壁,被虛無能量的爆炸給削平了一塊。Sky·Raker之所以能夠彈開具有如此威力的心意技,一定是因為她放出的光之龍卷也是由心意所發出的吧。無論從防禦性能、發動速度來看都是頂尖水平。

心意技,根據其性質劃分為四種。

根據力量產生的源頭是希望,還是絕望;技能效果的影響是針對個體,還是范圍,來進行劃分。

據春雪所知,Sky·Raker——倉崎楓子是使用《以廣范圍為對象釋放正面的心意》的人中最強的了。因為她,相信著心意系統。她相信著Brain·Burst、相信著加速世界、相信著在其中孕育出的羈絆的力量。

因此如果是楓子的話,一定能夠將Ash·Roller從黑暗中拯救出來。她一定能夠將令綸痛苦的惡意驅散。春雪的心中懷抱著這樣的確信,將視線從Raker身上移向應該貼附在出入口上方牆壁上的生物機車。

不在。明明視線只移開了數秒而已,可是機車卻不見了。但是這是不可能發生的。《在移動的時候會發出煩人的聲音》這一Ash·Roller最大的弱點,ISS套件不可能能夠克服的。

就算像是變速裝置的構造發生變化,能夠進行倒退行駛了一樣,有辦法能夠將汽油引擎發出的爆破音消除掉。可是只要那輛機車還是機車,那麼輪胎不與作為地面的牆壁發生摩擦就無法移動。何況是那種布滿尖牙的輪胎,應該能夠聽見劇烈的噪音才對。

——不,不對。

有一個地方,可以讓輪胎不發出聲響進行移動。那就是,

「師父!在上面!」

春雪大喊著抬起頭看向天上。在奇祭舞台中的夜空並沒有星星,現在就像即將有暴雨襲來一樣覆蓋著厚厚的云層。就在由三個方向的校舍牆壁切割出的灰色矩形正中間,存在著一個醒目的黑影。那是機車。應該是在兩發暗黑彈命中校舍的時候,趁著那聲巨響,在一瞬間發動引擎從牆壁上進行跳躍的吧。

機車以那就仿佛是活生生的食肉動物撲向獵物一樣的動作,朝著Sky·Raker落下。當然,以她那輪椅的爆發力應該能夠輕松閃避的吧。不過這麼重量級的目標物與地面沖撞的話,應該會產生比大型假想體的踩踏更加強烈的振動波吧。若是在移動中被震動效果困住的話,輕巧的輪椅就有翻倒的危險。雖然如此,如果不回避的話,就會在正下方遭到猛烈一擊。

「……師父……!」

雖然明白身為觀戰者是無法進行任何干涉的,並且甚至在對戰者十米以內的范圍都無法靠近,可春雪還是按耐不住從校舍的牆邊跑出。

可是他在近處看見了,Raker的雙眼,在陰暗中發出銳利的光芒。

那對于她來說並不是被將了一軍,而是相反的。楓子她一直在等待著,等待機車跳躍而起……在失去機動力的空中將弱點的腹部暴露出來的機會。

從Raker的後背上發出了炫目的藍色閃光。咚!響起了強烈的噴射音。她的帽子被吹飛,連衣裙也變得粉碎,就連輪椅都被沖到後方去了。

接著在下一瞬間,具有天藍色裝甲的優美F型假想體,在背後劃出兩條噴射炎離開了地面。那是比Sliver·Crow全力上升時更加迅猛的速度。自憧憬著天空的她心中產生的,增強型強化外裝《疾風推進器》的力量。

只見她在瞬間到達了處在下落狀態的機車的高度,看似纖細的右手毫無躊躇的擊打向引擎的下部。既非拳也非穿刺,而是掌擊。沖擊音如雷轟鳴,被消化管包裹著的集合管被打得四散紛飛,從引擎上分布的龜裂中迸射出赤紅的火焰。

可是即便如此,生物機車依然沒有停下。寄生在前照燈的插件發出強光之後,前後的輪胎被黑色的波動所籠罩。雖然能夠轉動的只有後車輪而已,可身在近處的Raker的頭發碰到狂暴的漆黑過剩光時,被瞬間撕裂。恐怕這具有和名為《暗影拳》的心意技相當的能力吧。若是被卷進那回轉中,恐怕就算是Raker也無法安然抽身。

但天空色的假想體沒有絲毫畏怯,依然用左手以掌擊敲打著引擎。發動機上的龜裂愈加擴大,露出的火焰化為橘紅色的雨落在地上。輪胎的回轉速度漸漸變慢,赤紅的眼球似乎很痛苦地閃爍著。

雖然機車受到的傷害非常嚴重,但是顯示于春雪視角右上方的Ash·Roller的體力槽卻基本沒有減少。此時春雪才明白楓子真正瞄准的是什麼。如果在地面戰的時候想攻擊相當于生物機車心髒所在的引擎的話,必然會波及傷害到被金屬殼包覆于其上的Ash本人。但是如果在空中從正下方發起攻擊的話,就能避開騎手只針對引擎發動攻擊。

也就是說楓子她,並不是考慮著如何破壞這台可怖的機車,而是在優先考慮不要令Ash·Roller受傷而制定的戰斗計劃。

——太厲害了,師父!!

就當春雪在心中高呼的同時,疾風推進器的驅動聲忽然高漲起來。

機車的重量被推進器的推力所支撐,漆黑的龐然大物一下子被抬起。就在那一瞬間,Raker的雙手放開了引擎,左右手同時對其發出掌擊。雖然那是幾近零距離放出的一擊,可引擎被完全粉碎,就連框架也被前後撕裂,整輛機車幾乎被一分為二了。接著,巨大的爆炸將奇祭舞台陰暗的天空染成一片赤紅。


被火球吞沒的Raker和Ash的體力槽一下驟減。不過馬上就停止了。春雪睜大了雙眼才終于看見。那道貫穿呈球狀擴張的爆炎的——藍色光跡。向著夜空高處扶搖直上的Sky·Raker的雙臂中抱著那熟悉的穿著皮革夾克的骷髏頭假想體。

「……師父…………Ash兄…………!!」

噙著眼淚,春雪用盡全部的力氣高喊著,大幅揮動雙手。

春雪急忙跑向落到前庭地上的Raker,可是在途中突然不管如何想要前進卻都無法向前移動半步了。仔細想想,就算強化外裝被破壞了,可對戰也依然在進行中,因此觀戰者無法接近十米以內范圍的規則依然有效。

就當他在禁止區域的邊界上焦急踱步的時候,楓子看了一眼春雪,苦笑說著「請等會兒」抬起了右手。

接著手掌轉向90°,向著似乎依然昏迷的Ash·Roller的頭盔上,啪嘰一聲毫不留情的給了一記手刀。可她絲毫不在意Ash的體力減少了百分之五、六,再次抬起手並溫柔的低語道。

「快起來,Ash。如果我數到還三不起來的話,下次就來一發更痛的哦☆ 好~三、二、一……」

咻!的就當第二記手刀揮出,即將在那骸骨臉上炸裂的前一刻,

「Noooooo!!」

隨著粗大的嗓音響起,帶著皮革手套的雙手擺出小小的×狀。

「No·More·Chopping!!我起來了,Perfect的Wake_up了師父!!」

「哎呀,是嗎?那就自己站好了來」

說著,一直她松開了一直扶著Ash的左手。絲毫不管摔落在地面的心愛徒弟,快速的操作著主菜單。依舊躺倒在地上的Ash點擊了彈出的確認窗口後,春雪的眼前出現了宣告對戰平局結束的告示板以燃燒的文字樣式出現。

接著阻擋他前進的障壁忽然消失,令他不禁因為勢頭過猛向前摔了個跟頭。之後他翻身而起,全力直奔向兩人的所在之處。

「A……Ash兄!沒、沒事吧!?」

春雪急忙跑到呈大字型躺倒在地的Ash身邊停下,窺視著他的臉問道。

「什麼啊,你小子也在嗎臭烏鴉。肯定是That’s alright的啦,對老子來說區區一兩發Chop什麼的……」

「我不是在說Chop啊!!該說是腦袋……還是說思考呢……」

「你這魂淡說啥!老子的腦袋從來都是Everytime·Mega·Cooool的好嗎」

這麼說著雙手豎起大拇指的Ash,果然聲音中少了平常的精氣。

春雪伸手拉Ash坐起之後,也在他身邊正坐下來。取回輪椅的楓子也面對著兩人坐了下來。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Ash開口了。他將雙手放在盤坐著的腿膝蓋上,對著自己的《家長》同時也是師父的楓子深深的低下頭。

「……對不起,師父。我、搞砸了」

「你不用道歉。沒有預測到事態這我也有責任」

聽著兩人的對話,春雪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了自己從對戰開始前就考慮好的話。

「那個……真正需要道歉的是我!」

「是怎麼回事呢,烏鴉先生」

「…………我,在這周三……也就是Ash兄被襲擊的三天前,聽到Magenta·Scissor親口說了。要放棄進攻北邊,轉而向東侵略。當時我就應當重視起來的。我遇上Magenta的世田谷第二區域以東,就是下北澤所在的世田谷第一區。而再往東去就是澀谷第三區……也就是綸的學校所在地,澀谷區的笹塚……」

就在他悔恨地說出這些時,的下個瞬間。

春雪的衣襟——也就是頸部的裝甲被Ash右手抓住拎了起來。

「……臭烏鴉!!你這貨……為啥會知道!那家伙的學校是笹塚女子學院初中部的Student你是怎麼知道的!」

「是、是嗎!?其實、我不清楚學校的名字啊!只是隱約知道在笹塚那附近而已……」

「閉嘴!Shut_Uuuuup!你這家伙肯定是在早上對戰之後尾隨跟蹤了吧!偷偷的跟綸搭乘同一班巴士,一直跟到學校去了吧!你這好色烏鴉!!」

「要、要是那樣做的話我肯定會遲到的吧!」

「吵死了,綸和遲到哪邊更加Important啊!」

「那……那個考慮方向很奇怪吧!」

「好了,不適可而止的話會痛痛的哦?」

兩人頓時恢複了原來的姿勢(並且Ash從盤腿坐變回了正坐),而後楓子看著春雪的臉說道。

「鴉先生。確實難得接到的情報沒能及時彙報是值得反省的過失。但是對于誤判了Magenta·Scissor的作戰計劃的我來說也是一樣的。不只是在能夠入侵局域網的文化祭,也可以冒著亂入的危險在一般對戰中進行擴散。這一點無論是我還是Lotus都沒有料到。明明還有在問題解決之前,一直禁止綸接上廣域網這個選項的……」

看見天空色的假想體悔恨的眯起雙眼,在春雪身邊正坐的Ash劇烈的搖著骷髏頭盔。

「不,不是這樣的,師父!就算為了保護自己而切斷網絡,從加速世界中Run_away,問題也Never不會解決的……我正是從師父、Lotus老師還有這個臭烏鴉身上學到了這一點」

對于Ash出人意料的發言,春雪不禁微微有些後仰,楓子也慢慢的眨了下眼。

「誒……我、我嗎?」

「我有教過你這種事嗎?」

「Yes I Do!不是用Word……而是Life……Life…………喂,烏鴉《生活方式》用英語咋說?」

「誒?那個…Life_Style……好像有什麼不對吧……生存之道就是說Way……Way·of·Life吧? 」

雖然Ash的話語喜怒無常,不過春雪倒也能體會他所說的感覺。

當第一期Nega·Nebulus崩壞解散的時候,黑雪姬整整兩年間切斷了廣域網的連接,從加速世界中銷聲匿跡,而楓子也從對戰中引退,隱居在無人能靠近的舊東京塔頂端。但是那兩人都破開那停滯世界的牆壁,邁出來了。

為了再度讓自己加速。

雖然不知道Ash提起春雪的名字是出于何故,但先將其放一邊去,春雪也點頭同意道。

「說得也是……就算戰敗了,失去一切了,只要再去贏回來就行了吧。就連Ash也是、被ISS套件寄生之後,現在也複活得這麼活蹦亂跳的。雖然在綸同學倒下的時候還有些手足無措,不過現在這樣……總算是能夠放心了……」

話雖如此,春雪察覺到Ash和Raker的氣息依然很沉重,漸漸放慢了語速。

「那個……這樣一來,Ash兄和綸就沒事了吧?因為ISS套件不是寄生在Ash兄的身上而是機車……因為寄生在強化外裝上,剛剛師父將機車完全破壞之後……」

「我說啊,Crow。讓你白高興一場實在Sorry了……問題就在這里啊」

「……怎、怎麼回事……?」

面對睜大雙眼的春雪,楓子用平靜的聲音說明道。

「鴉先生。強化外裝,就算在對戰中被完全破壞了,等下次對戰的時候又會完全恢複原樣吧?也就是說,Ash只要再次對戰,那多半就會以剛才的樣子……也就是恢複被困在寄生機車里的樣子出現。潛藏在量子接續通信終端的ISS套件並沒有被消除」

「誒……那麼對綸同學的精神干涉也……」

「應該認為在此戰過後也會依然持續比較穩妥吧……」

「怎麼會……!!」


春雪屏息凝視著視野上方的時間欄。剩下的時間還有約600秒。也就是說在那之後,好不容易被楓子破壞的套件又會再生,而Ash也將恢複成那種恐怖的樣子……

「那樣的話……快點淨化吧!請Maiden或者Bell,將套件焚盡或者還原成封印卡的狀態的話,就能夠阻止干涉了!」

雖然春雪激動的說著,可楓子依然沒有點頭。

「很遺憾……我想就算是那樣也很困難。無論是使用Maiden的《淨化之炎》還是Bell的《時間溯行》的力量,都必須具有能夠拒絕力量誘惑的意志。必須要有能夠將ISS套件所持有的負面心意擊碎的,堅強意志」

「那麼就一定沒問題的!Ash兄是不會敗給那種套件的吧!你看現在也跟原本的Ash兄一樣啊……」

穿著騎手服的Ash將手按在前傾的春雪肩上,將他推了回去。

「……抱歉了,Crow。雖然你的這份心意我也很高興啦……但是,剛剛也說了吧?問題就是,那個玩意兒寄生在強化外裝上這件事啦。聽好了,雖然那機車,就跟我的分身一樣。但是啊,機車本身是沒有自我意識的。所以這玩意兒沒辦法產生于ISS套件對抗的心意力啊……」

「就是這樣。恐怕……不、應該說即使嘗試著用淨化或者溯行也是沒辦法分離的吧。而且,因為機車和Ash之間由意識操作系被緊緊聯系在一起,所以精神干涉依然會發生……Magenta真是個可怕的對手」

「那樣的話,讓Ash用意識操作系向機車傳遞意志的話……」

就在他說到一半的時候,春雪才終于回想起了一個重要的情報。

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寄生在強化外裝上的ISS套件》。大約十天前,同樣從Magenta·Scissor手中獲得了套件,並且裝備上去的拓武——Cyan·Pile也是,赤紅的眼球並非在以往的胸口,而是寄生在右腕上的強化外裝《打樁機》上。

雖然千百合問過他能否用《檸檬召喚·ModeⅡ》,他否定了那種可能。他說……因為會被套件自身的心意力影響而拒絕分離,說不定拓武也有所察覺了吧。他明白相當于自己分身所在的強化外裝被插件依附上的話,想將其分離的困難度遠比寄生在假想體上高得多。

就像是要證明春雪的思考一樣,Ash深深的低下頭說道。

「……在這次對戰開始的時候,我在機車中拼命的想爭奪到支配權,可是啊……就在戰斗開始之後突然間,有種像是套件的意識一樣不得了的玩意兒倒灌進來,我幾乎失去意識了……等下次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是被師父就出來之後的事了。怎麼說呢……像Olive他們被套件寄生的時候,感覺就像本人的意識被套件干涉了是吧?不過,我這種情況,套件……被套件寄生的機車,那簡直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在行動啊。在那之後,就再也沒有進行過心意系統的修行的我想要取回支配權,老實說那實在是太難了……」

「……說起來……寄生在Pile強化外裝上的套件也是,以自己的意識想在我身上寄生複制體。那個時候想用檸檬召喚將其還原也失敗了,結果……」

從自己消沉低語的語句中,春雪終于察覺到另一種解決方法,激動地抬起頭來。

「對、對了!就算是強化外裝被寄生了,用那個方法的話……向位于《Brain·Burst中央服務器》中進行著並列處理的ISS套件直接發動攻擊的話,應該能夠消除的!我、我今晚和綸同學保持直連一起入睡!那樣侵入中央服務器之後,將套件破壞…………」

此時,春雪終于發現自己在說的是什麼,急忙揮著雙手搖頭說道

「不、不是的哥哥!我,不不不不是這麼打算的」

「誰是你哥哥啊Giga·Su————ck!」

大喊著的Ash,猛地舉起左拳。

接著在縮著頭的春雪的右肩上,重重的放下。

「誒?那、那個……」

「………………嘛,怎麼說呢。只能說聲Thank_You了,Crow。為了妹妹……為了綸這麼拼命……」

「………A、Ash兄……?」

「但是啊……很抱歉、已經Time_Up了。ISS套件的寄生以非常厲害的程度在進行著。要是等到今晚的話就來不及了……。我打算將強化外裝……將機車直接銷毀,不過沒那麼簡單啊。雖然可以直連對戰轉交給其他的Burst·Linker,或者在無限中立舞台的商店中賣掉也行,但是那樣機車本身也並沒有被摧毀。別說是持續對綸進行精神干涉了,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還有擴大被害的可能性」

「怎麼……會……」

春雪無話可說了。

雖然Ash一副淡然的樣子說出要放棄機車,但是他不可能不明白這其中包含的深刻含義。Ash·Roller是一個將能力點幾乎都灌注在這輛美式機車的強化外裝上的Burst·Linker,如果失去機車的話他的戰斗力可不只是減半而已了。提升等級就不用說了,連維持點數都將無比困難吧。

可是——

Ash·Roller的覺悟——他為妹妹日下部綸著想的心情,遠比春雪想象中的還要大。

他的手就這麼放在Silver·Crow的右肩上,以過去從未聽過的穩重的聲音說道。

「Crow。但是啊……還有唯一一個能夠將綸從痛苦中解放出來的方法在。那是能夠完全將量子接續通信終端中的ISS套件完全消除,終止精神干涉的方法」

「……那、究竟是……?」

「就是、將我消除。現在我退出Green·Wall,讓師傅承認我加入Nega·Nebulus。在下次對戰的時候讓黑之王使用《斷罪的一擊》。那樣,作為Burst·Linker的我將會消失,連同ISS套件也一起……」

就算Ash已經閉上嘴,春雪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終于,漸漸地搖起頭。不斷地不斷地,只是單單將頭左右搖動著,就這麼從嗓子中擠出沙啞的聲音。

「……不行的。絕對不行,這種方法。Ash兄,在十天前不是對著與《鎧》同化的我說過的麼、一直到最後都死纏著別放棄……咬著牙也要抗爭到底……不是嗎。所以我,拼命堅持著。最後才能這樣回到大家的所在之處。可是……可是」

「啊啊……沒錯啊。我也……如果是我自己一個人的問題的話,大概也會這麼做吧。那我說不定也會覺得就算寄生再怎麼深入,變得比剛剛更加殘暴,只要最後能夠有辦法搞定那就OK了。但是啊……綸她……」

話語突然中斷,Ash抬起了一直朝向地面的頭,透過骷髏狀的頭盔直直凝視著春雪。

「……綸她,要是因為插件的精神干涉,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對著周圍的人……特別是對Crow你說出什麼過分的話,那麼她就再也無法振作了吧。即使此後套件能夠被淨化,她也絕對無法原諒自己吧。她一定會不斷自責著自責著,不停哭泣哭著……我不想看見綸變成那樣。而且……在無法挽回之前自我了斷這個想法,也有綸自己的意志在里面。那家伙是做好了這樣的覺悟才和你們一起過來參觀文化祭的啊。她想用從很早以前就一直期待著的今天一整天的回憶,來作為Burst·Linker最後的回憶啊……」

「……但是。但是,要是她不再是Burst·Linker的話,那時候……」

春雪艱難的從喉嚨中擠出聲音說道。

「那時候……她在加速世界中的回憶,將會全都……」

「……啊啊,沒錯,但是,那家伙,唯有今天發生的事情她肯定不會忘記。跟你一起四處觀賞游玩,開心的笑著,毫無顧忌的感受著快樂的,今天的記憶。所以啊……Crow,不,春雪,請你再次和那家伙成為朋友吧。就算無法對戰了,但是除了那之外還有許多事情的吧。……可以一起學習,一起去看機車比賽之類的吧。我可說好了,作為哥哥我Never不允許出現那樣之上的行為啊」

春雪沒能看清以一個玩笑話結束發言的Ash的臉。因為他面罩下的雙眼中,盈滿了假想的水滴。

這未免也太過突然了。他做夢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自己與日下部綸相識以來才不過十天。想對她說的,想問她的事情明明還有那麼多,明明彼此還有那麼多事一無所知。

不止是綸,Ash·Roller是春雪作為Burst·Linker初次告負,初次勝利的對手。自那以來他們經曆了無數次交戰,互相切磋磨練著共進至今。既是不同軍團間的對手,同時也是擁有相同目標……追尋著速度頂層的同伴。

同時失去綸和Ash這樣的事情,春雪絕對無法接受。他帶著尋求依靠般的心情,看向坐在不遠處輪椅上的Sky·Raker。

這位作為Ash和Crow兩人師父的Burst·Linker,只是閉著嘴,靜靜地和春雪對視著。那緋紅色的眼,看起來似乎在推動著春雪放棄……也像是在等待他奮起振作。

春雪感覺到了,一定是兩者兼具。楓子她正強迫著春雪做出選擇。

是默默接受Ash的提議,接受于此永別。還是說,在如此困境中抬起頭,尋找通向天空的道路。

春雪用力眨了眨眼,讓眼淚滴落後,抬頭看向奇祭舞台的夜空。

或許是受到之前大爆炸的余波影響吧,厚重的云層間有了些許間隙。在那之間,僅有一顆明星在閃耀著。雖然不太可能,但春雪覺得那一定是自己過去無數次陷入絕望的深淵時,看向夜空的時候所見到的那顆星星。

他伸出左手,將放在自己右肩上的Ash的手舉到兩人面前,緊緊的緊緊地握住。

「Ash兄。還有……還有一個戰斗的方式。能夠令ISS套件消失,馬上讓綸從精神干涉中解脫的方法,唯有一個」

「…………」

春旭透過雙眼以自己的一切力量看向無言等待著的Ash·Roller,繼續說道。

「那就是切斷連鎖的根源。將存在于無限中立戰場東京中城大廈的ISS套件的本體破壞掉。就現在馬上、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