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黑暗星云的引力 第三章

Graphite.Edge用名為《解明劍(Elucidator)》的第三階段心意技在帝城二層的休息室地板上開出一個大洞,似乎並不單純是為了示范。

提議再次轉移陣地的雙劍士走到地上的洞旁,然後指著那里稍顯自豪地說道。

「只要從這個洞下去就應該能抄捷徑了。不過嘛,要到達《神器之間》應該還必須得跟衛兵交戰一、兩次就是了」

這兩點都沒說錯,從洞中跳下的四人所走過的距離約兩百米,但在途中也有兩只不會移動的衛兵公敵,所以要通過那里唯有一戰。然而由于Graphite.Edge和Sky.Raker這兩位高等級玩家毫無保留地發揮出了實力,春雪和Trilead只能從旁打打掩護而已了。

推開《九重之門》的第八扇大門,到達昏暗的大廳時,春雪和楓子的累計加速時間到達了九十五分鍾。距離自動切斷保險裝置啟動,還有二十分鍾多一點。

這下子,就只能先暫時回到現實世界(那邊),再多花10點重新潛入了呐……春雪這麼想著橫穿過大廳,隨即兩個大型台座便從前方的暗處之中映入眼簾。他不由得小跑起來靠近過去,繞到台座的正面。

空著兩米間隔並排的漆黑石柱。其正面上被鑲嵌著即便曆經悠久的歲月也未曾失去光輝的金屬板。而雕刻在板上的,則是被圖案化的北斗七星,以及本應在加速世界中幾乎不被使用的漢字。右邊台座的板上刻著【開陽】,左邊台座的板上則刻著【玉衡】。

「……這就是,曾安置有第五和第六件神器的台座吧……」

站在旁邊的楓子不禁流露出深受感動的神情輕聲道。春雪點點頭,為她補充情報道:

「是的,師傅。曾放在右邊台座上的鎧甲是《THE.DESTINY》,曾放在左邊台座上的刀是《THE.INFINITY》。雖然DESTINY已經由我們封印,不過INFINITY的實物就…………」

【譯注:救命這句里面寫的又是劍後面的又是直刀…】

他說著往後回頭,看向和Graph並排而立的Trilead。年輕武士一臉靦腆的神情把直刀的鞘從腰上卸下,用雙手輕輕地將其舉起。

「這就是THE.INFINITY,Raker小姐。恕我僭越,現在它由我所持有。請問要拿去看看嗎?」

「不了,就這樣吧。真是把精妙的寶刀呢,謝謝你拿出來讓我看,Lead」

Raker微笑著答道,再次將視線投以台座,喃喃著說道。

「劍和……鎧甲嗎。因為是存放在帝城里的,我原以為它們是以《三種神器》為藍本,但是看來是我想錯了呢」

「三種神器……是指,日本神話中的……?」

正當春雪側著首時,他聽到了啪的一陣聲效。是Graphite.Edge打了個響指。

「不愧是蕾卡老師,著眼點真是不錯。由天皇家代代相傳,所謂的三種神器……也就是《草薙劍》、《八咫鏡》、《八尺瓊勾玉》這三件,或許就是對應著加速世界的七大神器(Seven.Arcs)第五、第六、第七星,這個話題我也曾和Lead談論過喲」

「哎呀,不過,就算因為THE.INFINITY是劍所以能把它比作草薙劍,但THE.DESTINY是鎧甲對吧? 把它比作鏡子不牽強嗎?」

楓子的指摘一針見血。春雪連連點頭後,雙劍士擺出右手的手指往左右搖了搖。

「非也非也。在變成《THE.DISASTER》前的DESTINY原本的性能,是將物理攻擊無效化、將光屬性攻擊反射回去哦。最重要的,外表正是堪稱眩目的銀色,恰如一面鏡子那樣呐……」

「咦,你這倒是一副像是親眼見過的語氣嘛」

被楓子這麼一吐槽,雙劍士就像是故意似的清咳了一聲,同時說著「那個先不管」這種糊弄人的話拉回到正題。

「總而言之,DESTINY對應著八咫鏡的這種推測,我認為不見得就是說不通的哦,嗯」

「那,那麼……第三件的,八尺瓊勾玉,就是對應著第七大神器……《THE.FLUCTUATING.LIGHT》了嗎……?」

春雪把這個問題說出口的瞬間,他右肩上之前暫時沉默著的圖標,僅一瞬間強烈地發出了光芒。然而它似乎還沒有打算發言,于是春雪把視線又移回到Graph身上。

雙劍士也並未打算立即作答。他無言著緩緩地轉過身,看向大廳北側的牆壁。雖然那里被黑暗所籠罩而無法看清,但具有能讓人聯想到古代神殿的造型的門口處開出了一個漆黑的入口。那正是,《九重之門》的最後一扇門。與之前的大門不同的是並未有門扉,但里面流出了內含著令人無法輕易踏足的不祥預感的寒氣。


「……被安置在現實世界的皇居的,三種神器……」

Trilead突然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使春雪視線為之一動。少年武士一邊重新把刀掛在左腰上,一邊用沉穩的聲音繼續講道。

「……其中,劍和鏡是《靈物替身》,說得難聽點就是山寨的。據傳,真正的草薙劍被存放在愛知縣的熱田神宮里,而八咫鏡被存放在三重縣的伊勢神宮里。但是,似乎唯獨八尺瓊勾玉的實物被供奉在皇居的吹上禦所,劍璽之間里。當然,我並沒有見過」

「……換言之,加速世界的帝城里存在著的,或者說存在過的三大神器,也只有七號星《搖光》是真品,是這麼一回事嗎?」

對于楓子的問題,Lead輕輕地搖了搖頭。

「該以什麼標准判斷它們是否為真品,我並不清楚。只不過……以下是我用Graph老師的說法現學現賣了,被賦予給全七大神器的漢字名和英語名之中,僅有《搖光》和《THE.FLUCTUATING.LIGHT》是完全准確地對應起來的……」

「哎……?我知道light是《光》沒錯,但是fluctuating是什麼意思啊……?」

春雪為事前沒有老實地用辭典查一遍而後悔著側了側頭。這個單詞他完全沒有印象聽過,至少肯定不是會在中學里學到的英語單詞。

回答了春雪的問題的,既不是Lead也不是楓子,而是依舊注視著第九扇門的Graphite.Edge。

「fluctuate是帶有搖動、變動、波動這幾種意思的動詞。也就是說,fluctuating.light意味著《搖動的光》。縮寫的話,就如字面是《搖光》了啊……」

春雪從那灑脫如常的聲音之中,感覺到了隱含著的某種深意,反複眨了好幾下眼睛。可是雙劍士輕輕地聳聳肩轉過身,完全變回了平常的語氣繼續道。

「唯獨最後的神器的名字才雙語准確對應,我不知道這其中是蘊含著什麼意義……還是單純的偶然。想知道的話,就只有升到等級10,直接去問那幫什麼開發者了」【鳴泣:難道不是因為我大漢語博大精深並非蛐蛐英文能翻譯出來的嗎?莫非你要把開陽叫作open sun把玉衡叫作jade balance?】

突然,如激光一般被收束的聲音朝向“哈哈”訕笑的Graph發了出來。

「當然是有意義的」

發言者是春雪右肩上之前都沉默著的圖標——大天使梅塔特隆。

「Graphite.Edge,你應該知道那一點才對。你擁有到達至高層級的力量、以及進入區域00的手段,沒有道理不知道。你們稱為加速世界的《Brain.Burst》的存在理由……那就是到達THE.FLUCTUATING.LIGHT的所在之處」

嘶地飄起的圖標邊發出格外強烈的光芒,邊用滿含與大天使之名相稱的威嚴的聲音向雙劍士命令道。

「說出來吧,Graphite.Edge。你們……包括已經消滅了的《Accel.Assault》和《Cosmos.Corrupt》在內的三個世界的小戰士們,為何被促使著去戰斗?我們Being為何會被創造出來?最後的神器,THE.FLUCTUATING.LIGHT又究竟是什麼?」

聽到這番話的楓子和Lead稍感驚訝地把上身往後仰去。

這也難怪。畢竟,想必兩人原本都以為梅塔特隆充其量不過是公敵——基于BB系統而行動的AI。但是大天使的聲音之中,卻帶有跟春雪這些超頻連線者別無二致的苦惱與渴望的感情。

雙劍士並沒有打算立即作答。

一時無言地仰視浮游于比自己頭部稍高的位置上的圖標後,他倏地轉過身去。隔著後背,他用平靜的聲音說道。

「……我剛剛也說過了,在說那個話題之前,先移動到《八神之社》去吧」

梅塔特隆也沉默著俯視朝第九扇門走去的雙劍士。不久,就嘶的一聲降落到春雪右肩上的固定位置處。

春雪跟楓子、Lead對視了一下,然後向Graphite.Edge追了過去。

穿過肅穆的大門,隨即視界就跟上次一樣充滿了濃密的暗影。但很快,前路上的朦朧光芒便映入眼簾。在牆壁凹陷處上搖曳著的蠟燭火焰的引導之下,一行人順著似乎要通往地底的螺旋階梯一路向下。

雖然春雪這回打算嘗試數一數階梯的數量,但在超過一百左右之後就數不清了。因為光是要抵抗自冰冷刺骨的石階往上爬來的、難以言喻的壓力,就得竭盡全力了。

感覺比一個月前更為感到恐懼,但願只是因為我知識和經驗增多的緣故——他這麼想著一個勁兒地邁出雙腳,過了好一會兒終于聽到Graph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到了哦」

呼地吐出一口氣後,春雪抬起臉。

帝城正殿最深部的小屋充滿了月光場地的風格,各個面都鋪滿了白色石磚。被擦得锃亮的地板反射了燭台的燈亮,如水面一般搖曳著。

雖說是小屋,但面積應該高達有田家起居室的兩倍吧。靠里面的牆壁上開有一個拱門的口,但其卻被纖細的銀色柵欄阻擋了通行。而對面,是如射干種一般的黑暗。

【譯注:射干是一種植物,而日語里的“ぬばたまの(射干玉の)XXX”是一種形容方法,意指XXX如射干的種子一樣黑…】

楓子喀噌喀噌地踏著輕快的腳步聲橫穿過小屋,毫不畏懼地靠近到柵欄旁後,面向前方的黑影。春雪也戰戰兢兢地前進到她身旁,隔著銀色的柵欄定睛凝視。

突然,啵的一陣輕微的聲音響起,稍遠處亮起了小小的燈光。黃色的光源,是在原色木台上搖曳的蠟燭。同樣的光芒從跟前到深處依次亮起,照出一條微亮的道路。很快在遠處的地方,出現了一個黑石制的台座。

雖然模樣跟上層大廳的那兩個相同,但這一個並不是空的。台座上面,存在著被搏動的藍光包裹住的《某物》。就像是在焦急地等待封印被解開的瞬間似的,溫暖的黃金色光芒不規則地搖晃著。

「……這里就是……八神之社」

春雪左側的楓子輕聲道,

「那就是,THE.FLUCTUATING.LIGHT」

右肩上的梅塔特隆也喃喃道。

「的的確確是《搖動的光》呢。在這里的話,看不清它是怎樣的道具啊……」

聽到楓子這句感想,梅塔特隆稍稍飄起,回應道。

「只能憑視覺情報來觀察真是讓人急死了。仆人、Raker,你們試著往里面靠近看看」

「哇,不行不行不行的啊!」

春雪慌忙地喊了起來。

「一旦越過這根稻草繩,就會有叫做八神的強得離譜的公敵出現,那樣可就麻煩大了……對吧?」

最後的助動詞,是對背後的Trilead說的。年輕武士輕輕頷首,用平靜的口吻解說道。

「是的。雖然我並沒有跟四方門的四神正式交戰過,但Graph師傅曾說過估計八神的戰斗力還在它們之上」

「是那樣嗎?」

楓子也轉過身,向背靠在入口附近牆壁處站著的雙劍士問道。Graph用右手的食指咔哧咔哧地撓著頭盔,同時說出了比弟子所說的要含糊不清得多的回答。

「嗯,唔唔~~~~……實際上,我也只試過不正面作戰專心四處逃跑看能不能靠近台座啊。不過,該怎麼說呢,四神到底還是巨大公敵,戰場也還算寬廣。用游戲上的形容法來說就是《團隊(raid)頭目攻略戰》了。由于能靠多達幾十人的隊伍同時作戰,所以還是有在戰略、戰術上做各種研究的余地。而反觀八神,正如你們所見戰場位于房間之中,敵方的身型只跟大型對戰假想體差不多,所以比起頭目戰更像是《PvP》,換言之更貼近于Brain.Burst原本的對戰。明明搞不好只能一對一交戰,對手的規格卻有四神級……這才讓人束手無策,這就是我率直的感想」

【黑貓:真的不是PPPPPPPPvP嗎】

「嗯哼……。既然連單人挑戰過印提的你都說了束手無策,那麼應該就真的無從下手了吧」

楓子如此回應後,Graph苦笑著似的聳了聳肩。

就在聽著身經百戰的高等級玩家之間的對話時,春雪突然感覺到了一個根本性的疑問,發出了拘謹的聲音。


「請問……Graph先生,能打擾一下嗎」

「嗯?怎麼了,Crow?」

「那個……梅塔特隆剛剛說過,這個游戲……Brain.Burst2039存在的理由,就是到達最後的神器THE.FLUCTUATING.LIGHT的所在之處。那也就意味著,Brain.Bursr的制作者是為了讓我們這些超頻連線者攻略掉帝城才制造出這個游戲的吧。既然是游戲,在通關前就得布下各種各樣的難關,這我也理解。提升等級,探索迷宮,得到道具,擊敗BOSS……但是,在這些過程中,一般都會注意游戲平衡性才對。把游戲調整到適當的難度,這是制作者很重要的一項工作吧?然而……該說四神和八神的強度太過于蠻不講理嗎……簡直就像是無論如何都不想讓人通關游戲一樣……。——制作者究竟是想讓我們攻略掉帝城,還是不想呢?」

盡管春雪對自己的把想法化作言語的能力毫無自信,但被他奮力地變為了話語的疑問,似乎姑且是傳達給了對方。

雙劍士緩緩地點頭,用增加了幾分嚴肅的聲音說道。

「Silver.Crow。你認為這游戲的設定自相矛盾,這感覺是正確的。不過,那也是無奈之舉。因為,Brain.Burst2039既是游戲,也不是游戲」

「這話……是什麼意思?」

春雪咽了一口氣回問道。

上個月月末,在那場加速研究會根據地的激戰最高潮時,身處在大天使梅塔特隆向他展示的至高層級中,他也抱有過相同的疑問。

假如將《TFL》配置在帝城最深部的是Brain.Burst的制作者,那他又再需要它時,不是只需要伸出神之手將其取出不就好了嗎。哪里有必要指定什麼游戲的通關要求,讓眾多的超頻連線者特意去攻略帝城呢——。【鳴泣:God Hand!】

面對春雪的視線,Graphite.Edge稍稍動了動身子。

然而,就在雙劍士發話之前,春雪身旁的楓子唰地舉起右手。

「等等。距離我和鴉先生自動斷線只剩兩分鍾了。我看你一副要長篇大論的模樣,後續等到我們重新潛入之後再說行嗎?」

「啊啊……對哦。那,我和Lead就在這附近等候,拜托你們盡早重登……不對,重新潛入了」

用那一如既往的不知為何時常夾雜著頗為過時的網絡游戲用語的口吻如此說完後,Graph背靠著牆抱起了胳膊。

春雪用余光往剛打開還沒關上的主窗口的累積時間掃了一眼,然後向右肩的立體圖標輕聲道。

「抱歉梅塔特隆,我們馬上就回來,請你稍等一會兒」

「……快點哦,你這仆人」

春雪一邊對梅塔特隆那依舊大擺架子但又似乎有點鬧別扭的聲音感到好笑,一邊向移動到了Graph身旁的Trilead也示意了一聲。

「Lead,那我們先回去一下了」

「好的,請慢走,Crow先生,Raker小姐」

打過一遍招呼後,只剩三十秒了。和楓子對視頷首,准備好迎接連線切斷後,Graph突然用右手啪地打了個響指。

「對了蕾卡,給下一次保險裝置的發動時間留個十小時左右吧」

「還真是長呢」

「我自有打算啦。好了,拜托拜托」

楓子露出微微生疑的表情點點頭,握住春雪的右手一秒後,視野中閃起了深紅色的警告文字。

【DISCONNECTION WARNING】這一文字列的背後,帝城最深部的風景融化在光芒中逐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