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數百人一片嘩然





話音方落,卻聽童鑄接口道:“辭鄉遠隔華亭水,逐我來棲緱嶺云。慚愧稻粱長不飽,未曾回眼向雞群。”秦伯符微微一笑,起身和道:“右翅低垂左脛傷,可憐風貌甚昂藏。亦知白日青天好,未要高飛且養瘡。”修谷哈哈笑道:“秦老弟這詩雖詠病鶴,卻忒也喪氣了些。”略一沉思,捋須吟道,“烏鳶爭食雀爭窠,獨立池邊風雪多。盡日蹋冰翹一足,不鳴不動意如何。”秦伯符拍手笑道:“好個獨脛立雪,果真不失風采。”

梁蕭聽得奇怪,推了推身邊那少年,道:“喂,那些老頭子做什麼?”那少年聽他言語粗魯,心覺不喜,但想他與花清淵說過話,理當有些身份,只得耐著性子道:“閣下想必是外來的貴賓吧?這天機八鶴吟詩明志,本是開天大典前的常例。只不過六年前‘靈鶴’秋山秋伯伯病歿了,秋家一脈單傳,秋伯伯又終身未娶,是以秋家後繼無人,如今只剩下七鶴了!”說罷不勝黯然。梁蕭猛然省悟,無怪五人適才所吟詩句,莫不與鶴相關了。

那少年又指著明姓老者道:“那位是‘黃鶴’明伯伯,單名一個歸字……”他將七鶴身份一一道來,梁蕭方知左元為“白鶴”,童鑄為“青鶴”,秦伯符為“病鶴”,修谷為“丹頂鶴”,葉釗為“池鶴”,楊路乃“黑頸鶴”。少年說完,只聽楊路已朗聲吟道:“渥頂鮮毛品格馴,莎庭閑暇重難群。無端日暮東風起,飄散春空一片云。”他為七鶴之末,吟罷此詩,也以之結尾。

花無媸見七鶴吟詩已畢,神色肅穆,開口道:“今日……”話音未落,忽聽明歸揚聲道:“慢來。”花無媸詫道:“明兄還有什麼話說?”明歸淡然道:“當日靈鶴西去,而今八鶴凋零。但咱們幾個老兄弟情深意重,須臾難忘。明歸不才,願替秋山老弟吟詩一首,以資懷念,也好湊滿先天八鶴之數。”花無媸蛾眉微微一挑,頷首道:“便依明兄。”

明歸略一思索,朗聲吟道:“青云有意力猶微,豈料低回得所依。幸念翅因風雨困,豈教身陷稻粱肥。”吟罷又道,“秋老弟一生櫛風沐雨、孤獨苦悶,但風骨卻十分清高。如今雖歿,耿耿精魂仍留長空,光照我等俗人。”說罷屈膝向天,拜了一拜。童鑄等人俱是面露感傷,紛紛拜倒,須臾間人群矮了一片。

花無媸不想明歸舊事重提,頗感意外,不由皺起眉來。明歸起身又道:“宮主,秋老弟當初死得不明不白,不知過了這許多年,可有什麼結果?”花無媸搖頭道:“當日不是說了,秋山服毒自盡,還能有什麼結果?”明歸道:“但他為何自盡?宮主可知?”花無媸不由得面色一沉,冷哼一聲,高叫道:“我又怎麼知道?”話一出口,左元、童鑄、修谷三人目視花無媸,均有悲憤之色。

花無媸心覺不妙,但如何不妙卻又說不明白,只得按捺怒氣,緩緩道:“今日乃是開天大典,此事會後再說,明老哥暫請退下。”明歸笑一笑,道:“好說好說。”轉身坐下,其他六鶴見他坐定,始才各自落座。

花無媸按著扶手,起身說道:“今日各位從天南地北趕來,著實辛苦,更難得伯符回來,六年來‘天機七鶴’首次聚在一處,當屬難得……”說到這里,明歸忽又截口說道:“宮主說錯了,當是天機八鶴才是。”花無媸柳眉陡豎,正要駁斥,卻聽左元大聲道:“不錯,秋兄人雖已死,英靈猶存。”童鑄、修谷也齊齊點頭道:“左老二言之有理。”

花無媸面沉如水,沉默半晌,方才淡然道:“諸位說得是,算是老身失言了,此時當為天機八鶴重又相聚。”說罷歎一口氣,續道,“家父英年早逝,留下我與無想。家弟年幼,老身迫不得已,以及笄之年執掌天機宮事。本想無想年長再讓與他,誰料他福分太薄,方任宮主,便挑戰強敵,重傷不治。”她想起亡弟,眼眶不由一熱,幾乎落下淚來,緩聲道,“當日宮中群龍無首,老身不得已重領宮主之事,時至今日,已有三十余年。天幸我天機宮血脈不絕,我兒清淵年長,算學武功皆有所成。故而老身擬將宮主之位讓于清淵。不知各位可有異議?”說著將目光慢慢掃過場上。

梁蕭恍然大悟:“原來破舊立新、重辟宇宙,便是更換宮主的意思。”想到花清淵要做宮主,也頗替他高興。花無媸見場中寂然無聲,便道:“清淵。”花清淵應聲上前,屈膝拜倒。花慕容將手中黑鞘長劍捧到花無媸手中。花無媸倒轉劍柄,沉聲道:“清淵,這柄太阿劍乃是宮主信物。太阿倒持,權柄在握。握此劍柄,你便是天機宮十二代宮主,從今往後,號令群倫。”

花清淵略一默然,終于應了一聲,正要伸手把握劍柄,忽聽有人高聲叫道:“且慢!”眾人均是一驚,掉頭看去,只見一名身著紫緞、面容英爽的三旬漢子越眾而出,朗笑道:“在下蘇南錢莊主事明三秋,竊以為淵少主當此宮主之位,大為不妥。”

花無媸一皺眉,臉上騰起一股淡淡青氣,收回古劍,“哦”了一聲,道:“明主事以為有何不妥了?”她目中精光灼灼,直逼明三秋。明三秋卻不為所動,微微笑道:“第一,淵少主大逆不孝!”此話一出,數百人一片嘩然。花無媸一愣,冷笑道:“這話也能亂說麼?明三秋,若不說個明白,可要受宮規處置!”

明三秋笑道:“在下不敢。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花清淵至今只有一女,而且身中‘九陰毒脈’,性命有若懸絲,若他百年之後,誰可繼承天機道統?”花曉霜便似被人在胸口打了一拳,臉色慘變,垂下頭去,凌霜君一張臉也變得蒼白如紙。梁蕭不由心生怒火,對這明三秋好生不滿。